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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得快又稳,未到傍晚便驶入飞鸿庄。
几乎整庄的人都涌到大门口迎接他们,其中最高兴、最激动的自然是当家主母唐秋凌了。
「哦,我的无邪终於回来啦!」唐秋凌顾不上瞧丈夫一眼,就要冲上马车抱殷无邪下来,可才掀起车幔,却楞了一楞。
咦?好像不用她费力气了嘛!
「娘,无邪由我来抱就行了。」笑嘻嘻,江随心抱著殷无邪稳稳走下马车,连边都没让唐秋凌沾上。
殷无邪静静偎在他怀里,双目闭阖、气息安稳,似乎又睡了去。
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却似乎在颤抖。
「随心,无邪没事吧?怎么会变得这样瘦啊!」瞧著她的苍白脸色,唐秋凌放低声音,一脸担忧。
「没事,当然没事!」江随心头也不回,只是一迳抱著殷无邪往园子里走。
无邪需要休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她放到床榻上去,其余人事物,一概靠边站。
「这小子终於开窍了。」挑挑眉,唐秋凌转头看看夫君,一张脸慢慢笑开。
看儿子对无邪这么宝贝重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唉,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呵!
「都快十九了,自然会开窍。」一向不苟言笑的江方毅居然也笑了笑,望向妻子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温柔。
想当年他十九岁时,已经娶秋凌为妻了呢!
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
夫妻俩一同看著一对小儿女走远,不由同时笑著叹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这两个老人还是站远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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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床榻、熟悉的肥猫。
再次睁开眼,殷无邪看到的已是飞鸿庄里的一切。
当然,还有个熟悉的人。
「无邪,你饿了没有?喝些肉粥好不好,是娘亲自下厨煮的呢,」露著大大笑容,江随心捧著一大碗肉粥候在床头,把小色一脚踹开。
真是的!这只肥猫竟居功自傲,老是和他抢无邪。
「不……我不饿。」摇摇头,她拒绝进食。
她在石洞里饿了七天,胃口早已不如从前。下午刚喝了一大盅参汤,现在又怎么喝得下肉粥?
「不行,你怎么可以不吃?身子这么弱,一定要多吃点才行。」江随心一听顿时大急,
皱起两道好看的浓眉。
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把她喂成小猪,白白胖胖的!
「喵呜喵呜!」小色在床脚边打转,大声抗议。不让它上主人的床也就算了,那碗肉粥可以让它吃嘛!
她笑一笑,「江哥哥,我老是躺著不动当然不会饿了。」
算一算,她都躺了四天三夜了呢!
「哦,那无邪想起来走走吗?我扶你起来好不好?」放下肉粥,他伸手便扶向她腰间。
大夫说了,她只是身子虚弱,并没受伤,起来走动几步有助於康复。
「谢谢江哥哥。」柔柔一笑,她顺著他的力道下床,站定。
「无邪……」环著她的腰,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他忽地沉默下来。
「怎么了,江哥哥?」努力站稳,她不明白的歪头看他。
「无邪,你真的好瘦……」瘦得都只剩下皮包骨了!江随心咬著牙打量她全身上下,神情难过至极。
腰肢纤细、体态玲珑。
身著雪白中衣的她,更显弱不禁风,小色蹭在她脚边绕啊绕的,相较之下简直就像颗大圆球。
「瘦一些好啊,江哥哥从前不是喜欢瘦瘦的姑娘吗?」用脚尖轻碰小色胖胖的肚皮,殷无邪却很是开心,简直有些惊喜。
呵呵,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以前她简直就跟小色一样胖,但是在石洞里饿了七天后就变得这般纤瘦了,多年期盼一朝成真呢!
可是,一向喜欢纤瘦姑娘的江哥哥为什么反倒不高兴了?
唉,男人心,海底针啊!
「不好,一点都不好!要胖胖的才好……」闷闷的反驳,他脸色不佳。
「好啦,如果江哥哥喜欢我胖一点的话,那我以后多吃多睡、向小色学习就行啦!江哥哥别再难过了好不好?扶我去外面走走吧。」睡了这么多天,她都快不会走路了。
「嗯,好。」点头,江随心连忙扶著她慢慢向园子里而去,那轻手轻脚的样子好似扶了尊水晶娃娃,唯恐打碎。
「好香,好舒服哦!」站在熟悉的园子里,她忍不住大大吸了口气,伸个懒腰。
「喵呜!」小色有样学样,居然也趴在地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正是春夏时节,园子里各样花朵竞相绽开,吹来的晚风里带了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这般情景,和孤冷凄清的钟乳石洞可是天差地远呢!!
「嗯,好香。」他的目光却只定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月色清明,晚风温柔。
她单薄白衫与乌黑长发在风里飘飞,如夜色里的一朵娇花,可怜又可爱。
「咦,江哥哥在想什么呢?」察觉到他长久的沉默,她转过头来询问。
「没什么。」他低低回答,忽地上前两步紧紧抱住她,哑声道:「无邪,这一生一世我们都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他再也经不起与无邪分离的折磨了!一次又一次的分离、一次又一次的凶险,让他深刻明白,无邪是他应该全心守护、应该紧抓不放的!
没有了她,他简直一天也没法子安心!
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殷无邪对他最最重要。
她的笑容、她的娇言软语、她的眼泪,都是属於他的,她是最最重要的!
「江哥哥……」被他紧紧的揽在怀里,听著他的话语,殷无邪微微的笑著。
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这,是她一直都期盼的呢!
眨眨眼,她忽然欢喜得想要流泪。
「无邪,不要哭呵!江哥哥知道以前对你不大好,可是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对无邪好的。」上江随心连忙腾出一只手帮她拭泪。
可没想到她的眼泪却像泉水一般不住涌出,竟是越拭越多。
「江哥哥,你是说真的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再分离?就算有天我做错了事,你也不会离开我?」泪眼汪汪瞧著他,她的语中似乎有一丝不确定。
天下间真有绝对不变的事吗?
她不敢想,不敢呵!
她只怕一旦深想,爹爹背后的那道深红掌印,便会化成无边血泊,将她整个吞下!!
「当然是真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绝不会再分开!」他的语气坚定无比,再度将她紧紧拥在胸前,不肯放松。
不管是圆圆润润,还是纤纤巧巧,她都是他的无邪!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手。
「江哥哥,谢谢你。」把小睑贴在他胸前,殷无邪任眼泪静静奔流。
九年夙愿,一朝得偿。
从九年前初踏入飞鸿庄、看到江哥哥那日起,她便已在等。
七岁的小女娃,也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也能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吗?
是的,她知道的。
才七岁她便已经知道,江哥哥的倔强、江哥哥对她的忍让、江哥哥身上的味道,就是她所喜欢的。
这种喜欢,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现在,她对他的情感终於有了回应。
历经波折,他也认定了她。
月色温柔、晚风缠绵,一对有情人紧紧相拥,让天地都彷佛染上了瑰丽色彩。
「无邪,我亲亲你好不好?」身躯渐渐有些发热,江随心松开些怀抱,对著她低语。
唉,只怪这月色太迷人!他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软玉温香在怀,怎能无动於衷?
她忍不住小脸腓红,脑袋微微晃了晃,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答允还是拒绝。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啦!江哥哥要亲就亲嘛,做什么还来问她呢?
「无邪……」江随心把她的沉默当作允许,一低头就亲下去。
气息火热,却是青涩笨拙。
两片唇瓣贴阖紧密、辗转来去,偶尔碰痛彼此,却也不忍分离。
少男少女的吻,清澈一如山间溪流,带著些淡淡的情欲,更多的,却是对彼此的珍惜与爱恋。
殷无邪的面色绯红如霞光,快要化成一摊春水融在他怀里。而江随心的气息急促如烈火,几乎要把她点燃。
「哼!」正难分难舍间,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冷冷低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阴冷寒意。
「什么人?!出来!」江随心面色一变,猛地向旁看去。
月色下,只见花树随风摇曳,投下片片暗影,哪有什么人?
他却丝毫不敢放松,紧盯著园子深处,双手戒备的把殷无邪圈在怀里。他听力甚好,刚才那一声冷哼绝不会是幻觉,那股寒冷杀气,也是真真切切的从圈子里传来!
夜已深,飞鸿庄里怎么会有充满敌意的杀气?
「喵呜!」好像感应到什么,赖在两人身旁的小色也是全身弓起,柔软的皮毛化成钢针一般直竖,朝著夜色深沉处凶狠低呼。
这世上被小色当作仇敌的人,至今他们遇过的也只一个安绿音而已,还有什么人能让它这样激动、这样防备?
「江哥哥,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殷无邪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小脸上的绯红已经慢慢消退,变成苍白。
方才袭来的那种隐隐寒意,她一点都不陌生,就跟……就跟鹰落崖下,千年不见天日的阴冷一模一样!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不用害怕。」江随心低声安抚,却皱起双眉。
那人来去无踪,一声冷哼也似是故意让他察觉。
如此阴寒难测,会不会是—;—;申屠云!
「江哥哥,我们回屋子里去好不好?」殷无邪不再追问,一双小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他衣袖。
她知道的,方才那丝阴寒分明就是申屠云的气息!她在鹰落崖下困了七天七夜,怎么会认不出?
不,她不要看到申屠云!
看到他,她便会想起鹰落崖下的爹爹!
「好,我们回去。无邪不用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江随心见她面色不对,连忙收起脸上的紧张戒备。
真是该死!他居然把无邪吓成这样。
就算来的是申屠云又怎样?在这飞鸿庄里谅他又能如何!
回到屋里,殷无邪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缩成紧紧一团,一张小脸露在被褥外,苍白无血色,在烛光下看来竟像是透明一般。
「莫怕,无邪莫怕,江哥哥会一直陪著你的。」伸手轻拍她,江随心恨不得也钻进被褥里去,紧紧抱著她,让她安心入睡。
可是,他不能。
他和她……还没成亲呢!
她微微睁开眼看著他,心底的恐惧逐渐蔓延,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
刚才那一声冷哼,似乎是在提醒她,莫要忘了爹爹的死、莫要忘了他背后的飞魄掌印。
可申屠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在提醒她应该为父报仇吗?那与他何干呢?
刚才,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呵!江哥哥的怀抱,几乎让她忘了世间一切烦忧,那道冷哼却将她拉回现实。
只是她又该怎么办?难道让她去问江叔叔,那道掌印到底是不是他所为?他又会如实回答她吗?
不,她不敢问!更怕知道答案。
江湖终归有险恶,人心终归难测。
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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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傍晚的霞光温暖又灿烂。
经过数日调养,殷无邪的身子恢复不少,虽然依旧单薄,但脸上已有了些微血色。
身著浅色绣花裙衫,她静立在后园的池塘边,望著水里一尾尾游鱼。而小色就偎在她裙边,懒洋洋的晒太阳。
唐秋凌踏入园中,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景象。
「无邪?」轻唤一声,她唯恐吓到殷无邪,连脚步都放轻许多。
奇怪,自从无邪脱险回庄后,她就感觉无邪变了许多,变得文静、心事重重,而且脆弱,好像是个轻烟做的人儿,一惊便会散去。
「嗯,是婶婶啊。」殷无邪应声转过头来,对著她笑了一笑。
只是连那笑容,也带了说不出的忧愁,与从前的甜美灿烂绝不能比。
「无邪,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呢?等下随心回来又要著急了,快回屋坐著吧。」唐秋凌怕她著凉,伸手便要挽她回房。
「不,我不冷,婶婶。」殷无邪手臂一缩,下意识的避了开去。
唐秋凌微微一怔,放柔了语音又道:「无邪,你在屋里休息,江叔叔已经几天未看到你,想念得紧。等下跟婶婶到前厅去用饭,可好?」
若在从前; 唐秋凌绝不会这样客气、小心的跟她说话,可今日,却是不同了。
她只觉得她的身前似是立了道墙,再不能让人随意亲近。
为什么会这样?
纤瘦下来的无邪,居然会让她感到陌生?
「婶婶,我……」殷无邪低下头,略显迟疑。
藉口休养,她刻意的勘芸与江方毅打照面,可是今晚,似乎避不开。
唐秋凌不容她再拒绝,笑著打断道:「就这么说好了,等下便要开饭,你回屋多穿件衣衫过来吧!」
「是,婶婶。」殷无邪轻轻点了点头,终是决定面对。
要来的,终归会来,她难道能躲一辈子吗?
第十章
夕阳落下,飞鸿庄的前厅里燃起照亮灯烛。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精致菜肴,桌边坐了江方毅夫妇、江随心、殷无邪以及地位升高许多的小色。怎么看,都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庄里的丫鬟轻盈来去,为诸人添饭布菜,香味逸散开来,直让人食指大动。
「无邪,怎么脸色还是这样不好?快多吃些。」瞧著殷无邪纤瘦白哲的小睑,江方毅双眉皱起,频频催她多吃。
「是,江叔叔。」殷无邪细声细气的答应,双眼却只看著面前饭碗,头都不抬,那拨米饭的筷子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缓慢无比。
「怎么了,无邪,吃不下吗?」江随心坐在她左边,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状不由紧张起来,伸手往她额头上摸去。
「没,江哥哥我没事……」感觉到他掌心温热,她手中筷子一颤,头垂得更低。
「无邪,这松鼠鱼是你最喜欢的菜,吃一点好不好?」唐秋凌坐在她右侧,夹起一筷子金黄鱼肉往她碗里送去。
「是,婶婶。」闻到熟悉又香甜的味道,殷无邪终於抬起头,向她笑了一笑。
松鼠鱼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一道菜,为了让她吃得欢喜,江方毅和唐秋凌甚至不怕麻烦、不惜重金,从离庄百里的城镇请来最好的厨子。
「好,这才乖嘛!」看著她把鱼肉吃下去,唐秋凌才绽开笑脸,马上又夹起一筷梅干菜烧肉,柔声道:「那,无邪再把这个吃了好不好?」
她笑容温和、手势轻巧,竟是如同九年多前,对著幼小的殷无邪哄劝一般。
殷无邪只觉心底一酸,喉间不由有些涩意,点点头道:「好的,婶婶。」
如果……如果她没长大,永远都是当年的殷无邪,该多好?
如果她从未遇上申屠云,从未看到爹爹背后那道掌印,该多好?
那么,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
可是,不行呵!
她已经看到,也知道了!
时光不会倒流,人心,更不会静止。
「咦?」只吃了两口菜,对座的江方毅忽然面色一凝,惊异的瞧著眼前满桌菜肴,再抬眼向妻子看去。
「相公……」唐秋凌见状张了张唇,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菜中有毒!」不似两人的内敛镇定,江随心已经大声叫了出来,随即一脸急切的转头望向身边的殷无邪,「无邪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惶急间想要抬手去拉她,却没想到全身虚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殷无邪坐在那里,面色宁静一如先前,她瞧著他,轻轻道:「江哥哥放心,我没事。」
只是,她脸上宁静,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为什么江哥哥自己都中了毒站不起来,还急著来关心她?
为什么……江婶婶明明知道这毒是她下的,也不来骂她一句?
是的,她在饭菜里下了毒!
下的是唐秋凌亲手教她调制的酥神散!
无色无味的酥神散其实并非毒药,而是种不易让人察觉的迷药,服食者内力被制,使不出分毫气力,是唐门用来对付武林高手的迷药。
「为什么?」唐秋凌心底明白是她所为,却不懂她动机,静静的瞧向殷无邪,她柔声问:「无邪,告诉婶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