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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大家都逼她呢?为什么说了都没人相信?她到底做错什么?表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真的好想帮忙,可是真的没办法——
张口,却好似哑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要把慕容开追回来。
*****
商议之后,由景熠凡带了军令以及精兵两名,连夜出城找人去了。至于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上哪儿去找?
这些年来,最接近、也是最了解慕容开的人,非军师景熠凡莫属,加上他多少知道叔父景四端的去向。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真的就没办法了。
而慕容芫,则是独自回到了景府。
景府的下人很守规矩,没人敢多嘴多舌,偌大的府里,静得跟空城一样。丈夫不在身边;慕容芫独自待在华丽却寂静的房间,觉得自己简直像小时候被关在祠堂里一样。
彼时,被关一两个时辰就够久了;而这次,却是一日两日地过去,音讯全无,她孤独而无助地待在空城内,等待丈夫回来。
等到的,都是气急败坏的娘家人,母亲、姊姊……轮番来找她。不是哭,就是骂,要不然就是又哭又骂,软硬兼施,就是要她帮帮忙、行行好。
她莫名其妙成了罪人。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认错、帮忙。但这一次,慕容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时候他都来救她了,这一次怎么不来?
一直到贴身伺候慕容芫的丫头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好几天过去了。
「少夫人,午饭可想吃什么?烧鹅好吗?小菜有拌笋,可以吗?」
「呃……」她徒劳地张口,却只发出无法辨认的声音。
「喝、喝口茶再说。」丫头倒了一杯热茶,让慕容芫润喉。
满怀希望的丫头,得到的,却依然是摇头响应。少夫人的脸色苍白,娇容惨淡,只是伸手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摇头。
不、不好了!丫头惊恐地奔去请府里大夫。
大夫也找不出病因,只能劝少夫人暂且宽心,好好休养。
关了门出来,大夫一脸忧虑地对管家道:「这病相当诡谲,怕是没有药医,老夫得回去查查医书,参详参详再说。」
「大夫请尽快;万一景少爷回来了,看见少夫人这个样子……」严肃的管家此刻脸色更加凝重,「无论如何,拜托大夫了。」
结果日子一天天流逝,景熠凡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多月之后,等来了口信。
「景军师已经找到慕容副将,但此刻不方便回京,所以径往西疆去了。」报讯的密使这样说。
这是事前讲好的,慕容开擅自出京一事,得掩饰过去。所以景熠凡带著军令追上之后,两人必须转往驻地,当作是领了军令去视察的,等到风头过去之后才能回京;否则,势必会很麻烦,让主掌兵部的慕容将军也难做人。
短短经月,慕容将军的两鬓都全白了,整个人突现老态。儿子任性出走,女儿染上怪病无法言语,种种磨难,让他一个沙场悍将,竟憔悴了。
慕容芫还是难逃被怪罪的宿命。自小在众人心中种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大家都认定是她在其中搞鬼,私下帮助雁依盼私奔。雁依盼一个黄花闺女,竟然跟著景四端这个大男人跑了,这是多么惊世骇俗、多么难堪的事件,也只有胆大包天的慕容芫才会牵扯在内!
有苦说不出,正是慕容芫的写照。她无法言语,吃不好、睡不好,原本被丈夫娇宠得圆润可爱的脸蛋,明显地消瘦,一双圆圆眼眸显得更大了。
她的夫君,还是没有回来。
她的姊姊、表姊等众女眷最近换了个地方聚会闲聊、吃喝,这新地方就是景府。名义上是来关心慕容芫,但——!
只见几个装扮华贵的年轻夫人非常有兴趣地左顾右盼,研究著没来过的景府,对桌上精致美味的小点心发表评论,摸摸慕容芫身上的绫罗绸缎,还要顺便批评她怎么不谙持家,如何幼稚。
「你捅出这么大的楼子,妹夫当然不想回来!」二姊一身环佩叮当,装扮美丽高贵,一张粉脸却有如罗刹一般,手擦腰成了茶壶状,狠狠数落著小妹。「我教过你多少次,要柔顺、要端生、要好好持家,已经为人妻了,哪可能继续当千金大小姐?要是家里鸟烟瘴气,没有一个男人会想留下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样对她——
「我就说嘛,芫儿这样的个性,哪可能夫妻好合、宜室宜家?」成亲多年的某表姊也来凑热闹,阴恻恻地在旁边搭腔,「景少爷大概也后悔了吧,外头多得是又美又乖的姑娘,何必硬要听将军的,娶这么一个老婆?报恩也不必这么牺牲自己吧?」
哪儿是报恩,他才不是——
「成亲才没多久,就闹成这样,我看哪,没一年就得娶妾啰!」
不要再说了!慕容芫双手握成拳头,好想好想大喊反驳,喉咙却怎样都发不出声,只能又急又气地涨红了脸、逼红了眼。
「你看你看,你就是这么不受教,一脸顽劣。我们都是为你好,懂不懂人家的用心哪?」二姊尖尖的指甲戳到她额头,戳出红红的印子。「这次连你表姊、哥哥都牵扯在内,你自己的夫君也得出面去收拾烂摊子,爹娘成天哀声叹气的,全都是因为你。好好在家反省一下,知不知道?别再这样胡闹了。」
她到底做错什么,又胡闹了什么呢?自小到大,有谁曾愿意听她说话、探究原因?种种因素累积起来,这一次,连活生生被利用了,都没人相信。
那就别说了。慕容芫万念俱灰地送走这群姊姊之后,径自回了房间,连丫头招呼她吃晚饭,都摇头婉拒了,不想吃。
时序已经是仲夏,开著窗,凉爽的晚风轻轻拂送,吹动精致的鸳帐。夏裳轻薄的慕容芫,怀里却紧抱著厚重的长衫,整个人缩在大床的角落,好像一颗小球。
她抱著的,是景熠凡常穿的、蓝色的熟丝长衫,绣著暗花。
他曾经整装好了准备上朝去,还舍不得离开她,硬是把埋在被子里的娇妻抱坐起来,搂在怀里亲吻纠缠,闹得爱困的她抱怨连连。那时他身上穿的,就是这件长衫。
娇嫩脸蛋恋恋地磨蹭著熟丝略粗的触感,好像回到彼时把脸埋在他胸膛的缠绵光景。
她好思念他。思念被他紧紧搂住、透不过气的感觉。思念他的气息,只得把脸蛋埋进他惯穿的衣衫,深深呼吸,试图汲取一点他的味道,鼻子却酸得快要化成水流走。热烫的眼泪悄然无声落在男子长衫上。
为什么去了这么多日,都没有音讯捎给她,人也不回来?他生气了吗?是不是也怀疑是她搞鬼作怪?
她真的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表姊真的摆了她一道吗?还有,雁依盼到底是不是真的跟景四端在一起?景熠凡又是怎么找到慕容开的?他们真的转向往西疆驻地去了吗?
一切谜团都纠缠在一起,复杂得让慕容芫快透不过气。最要紧的,是景熠凡不在身边,她真的好想亲口问个清楚,至少要知道归期——
对了!她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用怀里抱著的衣衫擦了擦眼泪。
她哥哥负气出走时,除了一匹骏马、一件外氅之外,什么都没带;景熠凡匆忙起程找人,也只带著军令。如今确定他们两人往西疆去了,将军府一定会派人随后送上衣物用品,至少兵书、羊皮地图、药物及文房四宝等等是少不了的。刚刚姊姊她们来探望时,也有随口提起这事。
既然这样,那很好!她也有口信要带到!
事不宜迟,慕容芫立刻起身准备,连夜回到慕容将军府。
*****
西疆离京城,就算用最快的马,也要骑上十日才到。好远。
景熠凡独自站在军队扎营地的外围空旷处,遥望著远方,望著干山万水之外,他娇嫩可爱的芫儿。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四下炊烟袅袅。她在做什么?夏日暑热,家里到了傍晚,贴心的仆佣会把帘子打起来,用水泼洗过堂前的石板地,然后摆上竹椅,整治薄茶与细致小点,让忙了一天公事的他陪著娇妻在廊下闲谈休息。那样的优闲舒畅,令他深深思念向往。
晚风过处,扬起他的衣角、她的青丝,清脆悦耳的笑语也左清风中荡漾。那双明媚眼眸常睁得圆圆的,专注听他说著言场逸事妙闻,兵法高深奥妙,或治军种种规矩;有时,则是在他亲昵调笑之际,狠瞪他一眼,脸蛋却不自主地慢慢染上红晕……顾盼之间,全是迷人风情。他想到这儿,叹了一口气。
「景军师,因何叹气?该不会是在思念家里的娇妻吧?」一个俏皮可爱的嗓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闻声,景熠凡只握紧手上把玩著的小东西,不动声色藏到身后,然后转过身,面对刚刚来到他身边的年轻姑娘。
「大妞,忙完了?」景熠凡客气招呼。
「忙完罗,煮好晚饭了,等景军师来吃。」被叫大妞的大姑娘探头探脑的走过来。绑著油光水滑的长辫子,素淡布衣、布鞋,蜜色的容长脸蛋上,凤眼笑得眯眯的,笑容讨喜可亲。
她家住在邻近山脚下、约两里外的小镇里。大妞随著年迈父亲在镇上市集摆饮食小摊子,杓子上功夫不错,父女两人都被商请来军队帮佣煮饭。景熠凡随著慕容军驻在西疆经年,和大妞父女都很熟了。
西疆不似京城的深宅大院,姑娘们全都爽朗可爱。而景熠凡在这一群粗豪将士之中,又特别斯文和蔼,大妞一点也不怕他。
只见她偏了偏头,追问:「这次不是说要回去好久,不一定再来了吗?怎么才几个月就又回来了,然后,都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
景熠凡苦笑,想了想才道:「我随著慕容副将来的。」
「是嘛!我想一定是因为慕容副将的关系。要不然,听说你才刚娶了妻,怎么舍得就这样回来西疆?」大妞直率说道。
景熠凡又叹了口气。那么好看的男人叹气,真是令人想跟著叹息呀!
「景军师,瞧你这么舍不得,想必妻子是个大美人罗?」大妞好奇问道。
景熠凡微笑,「嗯,是挺好看的。」
在他心里,他的芫儿可是好看极了。想起娇妻可爱的模样,景熠凡的笑意真是忍都忍不住,俊秀眉眼间流露的宠溺之意极为动人,大妞看得眼都直了。
她这下更好奇了。是哪样的姑娘,让这个才德兼备、极受敬重的大军师这么倾心?当下拉著景熠凡在旁边大石上坐下,起劲地追问:「景军师,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啊……」景熠凡出神了,该怎么描述他的芫儿呢?那总是精神奕奕的鬼灵精,吱吱喳喳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平则鸣、热血热心,活得好带劲、好有精神——这些,该怎么描述?
「京里的千金小姐,一定是端庄美貌、举止娴雅吧?」大妞也跟著神往,想象著一个打扮华丽高贵、眉目如画、弱如蒲柳的绝色才女: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景军师
大妞正要追问,却看他掌中捏著什么物事,极珍贵的样子。她好奇地探头过去看,「这是什么?」他手掌摊开,掌心躺著一方捏得皱皱的丝帕,中央包著一个旧旧的玉坠。
「这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只玉兔,因为我生肖属兔。」他淡淡说著,语气平和。
「那……是很珍贵的物事了。可怎么少了只眼、还缺了脚?」
「给人摔坏的。」景熠凡笑笑。
大妞忿忿不平地叫了起来,「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敢摔?那人真坏!你有没有要那人赔?」
怎么没有?都要了她的人、要她赔一辈子了。景熠凡忍不住又笑,摸摸大妞的头,温言道:「以后有空再跟你说吧。该去吃饭——」话还没完,突然,一块小石磙到他们面前,然后又一块。谈笑著的两人诧异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立著一个小厮,一身蓝布大褂,还戴顶太大的帽子,帽檐都盖住眉眼了。他直挺挺站在约两丈远,动也不动,不知道石于是不是他扔的。
「那是谁?大妞,你知道吗?」景熠凡微微皱眉。这军中来往的人他全知道,眼前这小厮却非常眼生,难道是随著大妞父女从镇上来的??!
「啊,对了,差点忘了说,那应该是京里来的人,我们晚饭还多煮了他们的份。听说是将军府派来,送东西给慕容副将的。」大妞回答,一面起身拍拍粗布衣衫,回头拉了拉景熠凡的衣袖,「也有一大箱是给景军师您的。粮官要我顺便来通报一声,刚刚闲聊著都忘了。」
景熠凡的心突然狂跳了几下。将军府来的……会不会有芫儿捎来的讯息?
他可不指望慕容芫帮他绣荷包、补征衣之类的,只要有只字词组,就算只是口信,他就心满意足了。
瞬间,座下仿佛有火烧一般,极度渴望听到关于慕容芫的消息。坐也坐不住了,心痒难耐,迅速起身准备回营中去问问。
又是一块石头飞过来,打中他的腿。虽然力道不大,但恶意很明显。
「喂,你做什么呀?干嘛乱丢石头?」大妞率先直著嗓子喊了起来,气呼呼的。
「你不知道这位是受人尊敬的大军师吗?找死啊!」陌生小厮还是杵在原地,死命瞪著他们。
那神态、那身形……
不,应该不是吧。景熠凡眨了眨眼。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才会觉得……
那小厮见景熠凡皱眉凝望,迟疑了片刻之后,扭头就走。
在那一瞬间,景熠凡敏锐地察觉小厮脸畔有什么闪了闪。
似乎是泪光?而且,黝黑的脸上仿佛被泪划开了一道小缝,露出雪白的肤色——
景熠凡不再多想,他拔腿就迫上去!
大妞在他高大的身影后诧异咋舌。一向斯文优雅的景军师,居然也有这么矫健迅速的身手?
「站住!芫儿,你回来!」在听见景熠凡爆出大吼时,大妞更讶异了。嘴儿张得开开的,眼睛直瞪著远去的两人。
会是景军师的新婚妻子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还有,她心目中设想的那个端庄美貌、举止娴雅、华丽高贵、眉目如画、弱如蒲柳的绝色才女形象……哗啦!一下子全摔得粉碎。
居然是一个毛头小子般的小厮?这这这……这让大妞傻掉了。愣愣地站在暮色中,目送那两人远去。
「喂!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傻?饭到底煮好了没?我很饿!」粗声粗气的质问在她身后霹雳响起,口气十分不好。
憨直的大妞可不怕,没好气地回头,瞪了来人一眼,「早就煮好,也叫人去请过了,你是名角儿登台,得三催四请才肯吃饭是不是?」
「我可是领军的副将,此地数我最大,你讲话最好客气一点!」慕容开火气非常大,黑著俊脸骂。
「副将好威风的吗?这么威风,就别开口要饭吃!」大妞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只有乞丐才讨饭吃的,你知不知道?」
「你说我是乞丐?」有人眯起眼,危险地问。
「有吗?我有指名道姓说慕容副将是讨饭的乞丐?你听到我这么说了?」大妞故意问,气得慕容开咬牙切齿:「你……大胆!」
「先别管那个,你看你看,景军师去追谁了?」大妞急著况,一手拉著慕容开的袖子,一手直指著远去的两人,「那是谁?该不会是他老婆追到西疆来了吧?大老远的,有可能吗?」
慕容开啪的一下打掉大妞的手,「告诉过你多少次,大姑娘家的,别这么跟男人拉拉扯扯,怎么教都教不会,给人看了,成什么体统?」
大妞抚著自己被打红的手背,恨恨地又瞪了慕容开一眼。西疆当地住的是放牧民族,男女之分本来就没那么严格,加上又一熟,才会忘形失态:不过,也不用打得这么用力吧?分明是挟机报复!
「体统体统,也都是你们京里来的,才成天讲体统。」大妞嘀咕了半晌,还是不敌好奇心,暂时不计前嫌地不耻下问,「那你说说,景军师追的人到底是谁?总不会是将军府派来的小厮吧?」
慕容开把手背在身后,遥望著已经消失在营帐之间的身影,一脸肃穆,还带点萧索,和平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年少副将简直判若两人。
「他要追的,一下就给追到了。而我……」
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