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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瞅自己面前的那碗羊肚羹,卫非撇过脸。
敢情他还挑食?
龙轻寒瞪大了眼,看著满肚子不平,鼓起了腮帮看著他愤愤的卫非,又看看自己面前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菜,拿起筷子夹了两夹,吃进嘴里,眉头一皱。
「有什么不好吃的?朕怎么吃不出来。」
「你这皇帝当得真可怜!」
卫非闻言立刻回过顼,捧起龙轻寒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微微叹气。
他可怜?
身为皇帝,拥有天下,中略之人,莫非王臣。
他有什么可怜,又何须卫非来可怜?
龙轻寒迷惑的看著卫非,却惊讶的看到卫非看了他几眼,突然抽回了手,一个不稳,当今的圣上的头「啪」一下撞在了黑漆鎏金几案上。
懊恼的捂著立时就肿了起来的额头,龙轻寒大怒。泥人也有土性子,更何况是他,正欲开口,却见卫非嫌弃的看著他,又喃喃。
「长得像寿桃糕有什么用,就算吃得不好,也不能假冒寿桃糕让自己心理平衡一点啊!丢不丢脸?只能看又不能吃,还这么看著我,诱惑我!真是罪过。」
这是什么跟什么。
龙轻寒一阵无力,怎么卫非还惦记著寿桃糕,还说他假冒「寿桃糕」。天地良心,又不是他愿意长的像寿桃糕,这怎么能赖他不好。当真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龙轻寒闭了闭眼睛稳定情绪,又睁开。
「朕长得像寿桃糕,是朕的错吗?」
卫非一楞,迅速摇头。
「可是看到你我就肚子饿!」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龙轻寒拨拨自己面前的菜,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自己面前这人才好。
他总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还和卫非计较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气死。
「为什么朕可怜?」
长叹,龙轻寒换了个话题。
「连宫里养的猫都吃得比你好,你不可怜吗?」
猫吃得比他好?
楞楞地看著卫非好半晌,突然龙轻寒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天啊,这位舞阳小侯爷,难道到了现在还在嫉妒那只有「御皇王母饭」和「杂果点心」吃的猫吗?
他该不是--
「你想吃『御皇王母饭』和『杂果点心』?」
「嗯,如果陛下一定要坚持用这两道菜招待微臣,微臣也心存感激!」
对于皇帝的试探,卫非笑吟吟言道,两眼璀璨如星。
「你知道不知道这两道食物如今已是宫中猫的所爱?」
「那有什么关系,原先还不是人吃的,猫又品不出这绝妙的味道,这不是浪费嘛……
听著卫非的嘀咕,龙轻寒再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原来这家伙,一直还在想著刚才的猫食,那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啊!这么挖空心思的只为那两道猫食,也真难为他了。
看著卫非心满意足的笑容,龙轻寒捂住自己的脸。
他很想笑,非常想笑。
可笑之前,他要问一个问题。
「朕,当真很像寿桃糕嘛?」
「那当然,要不像,我哪里会一见到你就想咬你?」卫非皱皱鼻子,云云。
听话的人摸摸自己的脸,彻底无言以对。
卫非瞧他这副表情,倒也皱起了眉毛。
「不要这个表情嘛,像寿桃糕有什么不好,我想像寿桃糕都做不到,现在只能假冒比寿桃糕差一点的沧州小麦饼……
说著,卷起袖子,给他看。
古铜色的肌肤,强韧的肌理比起他素白的皮肤,如天与地的差别。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比较法的?
用糯米寿桃糕和沧州小麦饼来比喻两个人……
想想那两样食物的样子,又看看眼前一副可恼无辜样的卫非。
龙轻寒再也忍下住,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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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有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别以为龙轻寒笑了,就以为他不打算报仇,饭可以不吃,仇不可以不报,这是龙轻寒为人的信条。
可是他一笑,再想板起面孔发现有点难。
当淡淡的笑意泄出他的唇角,就算他心里著恼,卫非也不当一回事了。
以为他笑便是同意给自己上那两道食物,卫非立时大喜过望的巴上他的身,摇著他的腰,不住眉开眼笑。谄媚的笑脸龙轻寒见的也多,可没几个能谄媚得这么起来一点也不落俗套,即使滔滔不绝的赞颂语句从那张嘴里冒出来--
这人居然还能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很真诚,就好像那些话是发自他肺腑,要不是知道这家伙贪吃到了家,还真有可能上当。
可就算不上当,也再板不回黑脸一张。
有的时候,对莫名其妙的人,会莫名其妙的狠不下心。
于是卫非就喜滋滋地啃著杂果点心,吃著御皇王母饭了。
龙轻寒就坐在一边,看他吃。
看著他心满意足吃著食物的样子,龙轻寒动著脑筋。
和卫非不同,龙轻寒有得是耐性,一次报仇不成,他可以等。这次失败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他没把握住卫非的弱点。于是他吸取教训,打算先好好观察上几天再计划报仇的事。而观察一个人弱点的最好方法,莫过于留那人在身边。
朝夕共处,什么都浮在面上,什么也都瞒不了。
因此卫非就留在大平的皇帝龙轻寒身边了。
对于这点卫非很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起来皇帝身边与食物有关的东西都与食物无关,卫非觉得当今的天子实在太没有生活情趣。
例如,这个大得像米缸的铜盆。
卫非原本以为这是用来装米的米缸,兴高采烈,以为答案万变不离其宗的他询问皇帝之后才知道--
这个大缸是用来装水的。
「这么大的缸用来装水,浪不浪费啊!」
卫非很失望。
「不用来装水还能装什么?」
龙轻寒非常吃惊,他在宫里长大,倒不知道这么大的铜缸还有第二种用途。
「装米啊!」
「装米?」
用力点头,卫非看著大大的米缸,不禁悲从中来。
「这么大的缸要是装满占城稻米,该有多好!」
没看沮丧的卫非,龙轻寒漫不经心的量著缸里的水。
「生米于几天也不会变成熟的,别妄想了。而且天气变化无常,米要放在外边,难保不发霉变质。」
卫非托腮,看了看外壳亮到可以照人的大缸。
「那米很香啊,看到它就能联想起好喝的梅花片雪粥,有什么不好?」
可真是够能联想的,虽然生米煮成熟饭很简单,但看到米就能想到饭,这样的人也可谓天下少有。
龙轻寒微微叹气,不抱希望的问。
「那看到鸡你能想到什么?」
「鸡腿饭!」
「那鸡还是活的!」
他强调,换来卫非迷惑的眼神。
「活鸡和鸡腿饭有什么不同?反正到最后大多变成菜。」
这是什么回答,偏偏回答他的人如此诚恳,连一点点虚伪都没有。而龙轻寒也知道,他看上的鸡,通常都会变成他面前的饭,所以卫非其实说的没错。
无言,龙轻寒撇过头去看水缸,他拒绝再与这个会把自己气死的人说话。
卫非向来很不识相,也非常不会辨认别人的情绪,所以他向来活得很开心。此时也是如此,即便山不来就他,没关系,他可以去就山。
所以卫非趴在龙轻寒的肩上,看他不厌其烦的量著铜缸里的水,抱著有不懂就要不耻下问的高贵情操,半晌之后,卫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在干什么?」
「量水!」
「干嘛?」
叹气,这人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龙轻寒忘了其实他做的事一般人很难看得懂。倒是无奈的扒下卫非热切靠过来的脑袋,看他的眼光也就知道这人看著自己又想起寿桃糕了,不想再度被咬,龙轻寒又叹气。
「这铜缸里盛得是雨水,根据雨量的多少可以计算出今年大致的收成。」
突然之间觉得眼前的人不太一样,以前卫非怎么看龙轻寒都觉得是个超大人形的寿桃糕,只不过不能吃,只能看。现在卫非觉得龙轻寒是个皇帝,只有好皇帝才会去做这样的事。把好好的大米缸暴殄天物的拿来盛雨水,以计算当年粮食的收成,卫非不知道只有他才会把宫中盛水的大缸当成米红。
而大缸其实最主要的用途也不是用来量雨水,而是为有火灾时灭火用。测量雨水的只有摆在龙轻寒寝殿前的那一只缸而已。
但这两个人都不知道。
这是卫非头一次意识到面前的人是皇帝,他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呆呆的任由皇帝带著他回到寝宫,这时卫非也还是怔怔的,看在龙轻寒眼里有点好笑。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卫非在发呆,平时即使肚子饿,卫非也只会怒吼,不会发呆。
这几日龙轻寒与卫非都是同塌而眠,他们很少不在一起,说实在原因主要是为了皇帝想报仇,想藉著同床之便把卫非踢下床,或是打打鼾声骚扰卫非,让他睡不好觉。
可是他占便宜的机会接近于无。
龙轻寒忘记了一点,他以为天底下没人敢踹皇帝,也没人敢对皇帝怎么样?
可是他错了。
卫非是武将出身,龙轻寒打不过他,就算是半夜里想把卫非挤到床下去让他跌得很惨--
最后通常是龙轻寒自己被睡相不好的卫非踹下床,后来打听之后龙轻寒才知道,卫非睡觉的时候讨厌被人吵,谁去吵他谁就等著被踹。
于是龙轻寒就老实了。
想把卫非赶出自己的龙床这时也已经迟了,因为床够大,卫非睡相再不好自己也不会掉下去。所以卫非对龙轻寒的龙床很满意,睡了就不再打算再走。
龙轻寒很无奈,照这样下去他的报仇,似乎是遥遥无期的事。
没想到这时卫非会在自己面前发呆,那模样很蠢,这让皇帝受损的自尊心有一点小小的喜悦。
不过这小小的喜悦持续的并不长久。
他们看到龙轻寒的龙床上躺著一只猫,正在舒服的打著呼噜。
那是龙轻寒的母后,杜太后养的猫,就是前几天与卫非结下了小小梁子的那只猫。猫与卫非,同样两看两相厌,龙轻寒不明白的是,这只猫为什么会跑到自己床上来。
卫非也有同样的疑惑,不过他知道这只猫一定是冲著他来的。
这只爱记恨的坏猫这几天老是跑到他身边想咬他踢他踹他,不过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虽然谈不上身轻如燕,但一只猫的攻击对卫非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即便来上多少次,照样躲得过。通常结局是他拎著那只坏猫的后颈皮把它丢到花园去……
然后等著那只猫再跑回来偷袭,多次交住,卫非多多少少了解那只猫。
龙轻寒以为那只死猫睡得很好,卫非知道那只死猫正在装睡。这只猫骗人的伎俩实在不够高明,他以为他看不出它那微颤的猫眼,里面时不时露出一道阴险的凶光吗?
这只猫难道以为他看不出它的雪白肚皮颤动的幅度太大,哪只猫睡觉会睡得这么差劲--
正想鄙夷得哼声「笨猫」,耳朵却听到某个不识相的人在一边喃喃自语。
「这只猫睡觉的样子怎么会和他这么像?」
意有所指,正中靶心,卫非恼火。卫非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睡相有多差,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不能把他与这只猫比。
「没用的皇帝!连权力都握不住,还受人欺负。」
小小声,看龙轻寒黑了脸,卫非撇过头,想欺负他,门都没有。
谁也没有看到,这时床上的猫,乌黑乌黑的猫儿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偷偷看著那个趾高气扬吃它饭的坏蛋撇过了头,猫儿大喜。它就不信自己这回还是抓不到他。
蹭蹭自己特意磨得尖亮尖亮的如勾硬爪,对准目标,猫儿扑--
正中目标,猫儿喜。
却听到旁边响起一声声刺耳又熟悉的嘲笑,这几日它每扑不中就会定时响起的嘲笑。
瞪大猫儿眼,映入猫眼帘的是对它很好的黄衣人,知道自己又抓错了人。
猫儿耷拉著脑袋,跑了。
室内剩下的是一脸无奈的龙轻寒,还有捧著肚子猛笑的卫非。
他正是受害者,躲闪一只猫的袭击对龙轻寒而言不是身为皇帝的必修课。
所以他被猫抓到了。
卫非没有。
所以他嘲笑可怜的龙轻寒。
卫非忘了一点。
他怕血。
而龙轻寒的指尖被猫儿的锐爪抓到,流了一滴艳红艳红的血。
即使只有一滴血卫非也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晕了。
直挺挺的,晕在了龙轻寒的怀里。
这就是所谓的恶人无胆吧!
「还嫌朕没用?到底谁没用。」
其实把卫非丢在地上,他第二天肯定会感冒,这天气虽然不冷,也还带著些凉意。可好像这么做又不好,似乎有些乘人之危,龙轻寒想。
他已经忘记前些天他夜里打什么主意。
最后龙轻寒无力的把卫非拖上床,拉下帐子。
他有点恨自己的好心眼。
「你可要好好回报朕啊!」
对著昏迷当中睡的深沉的卫非,掐掐他十万分香甜的睡脸,龙轻寒喃喃。
他睡下了,却在当夜,依然被卫非踹下床去,还霸气的卷走皇帝的被子。
好心没好报,龙轻寒气恼。
他气愤的重新爬上床,又被卫非再度踢下床,如此反覆,反覆如此。
等到天明时分,龙轻寒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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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侯卫非因一滴血而晕倒的次日,正值朝廷放例假。
到了晌午还赖在床上的皇帝,这天被高八度的尖叫声吵醒。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殿前大呼小叫。
忘记了身边就有一个天天对他大呼小叫,偶尔才把但当成皇帝的卫非,龙轻寒不悦地睁开眼。
正欲叫等在外边候著的内侍看看出了什么事,却突然感觉到一片温润的存在感。而后,他被人搂进了怀里。
平素在床上只有他搂人,哪来人搂他,龙轻寒不由火冒三丈。
他怒,使劲挣扎半晌,就是推不开孔武有力那双手,无果。
徒然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他依然被身旁那人抱得死紧。恼火地回过头,正见放大的香甜睡脸。
而那片让他觉得奇怪的温润感觉,现下也有了答案。
卫非的唇,正贴在他的左颊上。
那一刻,龙轻寒有些微失神。
为的,是卫非和煦的睡容。
把他抱得紧紧的,不住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真的呀,和昨日睡在他床上的猫,其实一模一样。
只不过杜太后的那只猫儿蹭得是枕头,卫非蹭的是他的胸。
这么蠢的睡相他实在没看过,那些女人们通常在他面前都努力做得很好。
可就是这么蠢的睡相让他觉得幸福,看起来,卫非很幸福。
就连睡觉的时候那双睫毛也是微扬,闭著的双眼也是弯弯,唇角眉梢的笑,无处不在。轻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朱砂色的双唇嘟哝著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不知卫非梦到了什么?
龙轻寒很好奇,看著他,又想笑。
看到卫非,不知怎的,龙轻寒总是很想笑。
四下都变得无声了,什么都觉得很遥远,乳白色的纱帐里,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只有他与他。
一个睡著的人,一个醒著的人。
睡著的人脸上有笑,醒著的人看著睡著的人,在笑。
微笑著,龙轻寒的耳贴近了卫非的唇,他很想知道,笑得这样幸福的卫非,在想什么。
「寿桃糕,美味的寿桃糕。」
「我要吃寿桃糕,天有灵,请将陛下变成真的寿桃糕,让我咬。」
「为什么陛下长得如此像寿桃糕,就是不能咬,老天真不公平。」
他还抱怨,他还好意思抱怨。
听到卫非梦中喃喃,龙轻寒心头似火烧。
这人怎么还没忘记他不是寿桃糕啊!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像寿桃糕吗?
看著自己白中透粉的手,龙轻寒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粉中透白的虚幻影子,那是寿桃糕。
那些寿桃糕,正在冲他笑。
啊呀呀,再想下去连他自己都想要咬自己一口,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寿桃糕了,都是自己身边家伙惹得祸,正想捏那家伙几把。
再度看上卫非的脸,却发现--
这人唇角弧度越来越大!
他想干嘛?
看著卫非越来越幸福的笑容,瞬间皇帝一阵毛骨悚然。
急忙忙将那张幸福的笑脸推离自己三尺远,那张脸却不屈不挠紧跟他到底。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口编贝似的闪著美丽白光的牙冲他笑。
这、这、这家伙难道还想咬他不成?
龙轻寒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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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报仇,一天也嫌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