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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我有情流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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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背包,一阵的心慌,无法抽出我的手。我索性把背包摊到地上,又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没有,还是没有找到皮夹。
子牙蹲到我身边:“丢了吗?钱都丢了吗?”
我失声痛哭起来:“丢了,丢了,我把皮夹弄丢了。”
5000块钱,支撑着子牙来北京的勇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身份证呢?身份证还在吗?”风声关切地问着。
幸好身份证都放在背包的隔层里,而没有放在皮夹。可是,我宁可丢的是证件,我不要丢钱。
子牙站起来,一脚踢飞我的背包:“笨蛋,你就是个笨蛋!”
小赖和烟鬼拉住子牙,阻止他过激的行为和言语。风声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去给我捡背包,我却没有再哭了。
我也站起来,慢慢地走向子牙:“对不起……我……”
子牙一挥手:“好了,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风声说:“你们暂时住到我那,走一步是一步啦。钱的事情……虽然我们也没钱,但是还能凑些钱给你们的……”
小赖和烟鬼点头称是。
我们转了两次公车,坐了地铁,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风声租住的房子。这是北京的郊区,5月伊始,初夏,但是空气里有滚烫的沙尘。路上,子牙始终不和我说一句话。我默默拎着背包,安静地走在他们中间。
我是子牙的爱人,我弄丢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钱,我错了。子牙应该对我发脾气的,我也必须去承受。我一定要用自己的能力挣到一笔钱,5000块或者比这更多。

第32节:瘟疫在蔓延(4)

所以,当风声要我给他写假书时候,我答应地很爽快。我只问了一句:“可以挣够5000块吗?”
在风声简陋的平房里,我们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子牙喝了酒,醉得不清。我扶他到房子外面去呕吐,他一把抱住我:“橙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是我不对你发脾气,我又该找谁发呢?很委屈你,对不对?你要是觉得很委屈,你离开我吧。你回P城去,或者去任何地方,只要离开我就对了!”
“方子牙,你是个混蛋!你赶我走吗?你在赶我走!”
“我没能力照顾你……你看……我们根本不知道明天吃什么,住哪里。”
“不,”我用袖子擦拭着他呕吐完残余在嘴角的污物,“不,我要陪你吃苦。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的,我要为你出谋划策,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困惑。你应该是安心写作,什么都不用管的。我要为你煮饭洗衣、生儿育女、出谋划策!不就是钱吗?不就是5000块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们一定挣很多很多……”
我扳下他的脑袋,亲吻着他的嘴角,嘴唇。瞬间,他仿佛清醒了过来,很用力地抱住我,回应我。他喃喃地说着:“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我什么都不怕。谢谢你肯陪我吃苦……亲爱……”
晚上,我们蜷缩在风声的小床上,风声睡在更狭小的破沙发上。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小赖和烟鬼过得更不容易,他们合租了一间地下室,没有窗,除了床铺外,没任何的家具。可是他们说,地下室很好,冬暖夏凉。
风声在沙发上艰难地翻动着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和子牙一阵偷笑,但很快,我们就再也笑不出来。风声渐渐入睡了,开始打呼噜。
子牙紧贴着我的身体:“橙子,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我想到了关于P城的年少回忆,我温暖的棉被和不温暖的家庭。我更紧地搂住子牙,我知道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子牙摸索着我的背;悄悄解开了我的胸衣。我反手去阻止他的动作,并示意他沙发上躺着的风声。
子牙抓住我的手,把我压在身下:“橙子,我想要你。”
“你不累啊……”我极力放低声音,“被风声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多丢脸……”
“有什么可丢脸的,再说他睡得跟小猪一样,一定听不到的。”
没等我说话,子牙的嘴唇就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细密的亲吻是清脆的鼓点,敲打着我身上的每一个敏感易碎的细胞,我扣紧了他的腰,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们在北京的第一夜,忘却了疲惫的鱼水之欢,不肯屈服的性灵放纵。我们的口袋空空如也,缠绵在一张拥挤不堪的小床上,冀望着那个理想中的世界。我们一夜未睡,悄声盘算着未来。对,我们还是有未来的,没有钱,可是我们有手。有这样的手,可以写字,能写字,就能卖钱。
我告诉子牙,我看到了一列金碧辉煌的火车,它穿越过我的心脏,呼啸着奔向远方……
子牙说:“橙子,我们要好好活着。”
4
第二天一早,子牙和风声就出了门,他们要去招聘子牙的那家杂志社,希望可以免除3000块保证金。我坐在风声的电脑面前,无所事事。曾经,我和子牙都期盼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哪怕很破旧,只要打得出文字就好。可是,面对着风声的这台电脑,我根本无法花心思去写些什么。我很担心……要是子牙因为交不出保证金而无法得到这份本来已经到手的工作,那我就是罪人。
子牙带给我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马上就可以去上班;坏消息是,杂志社要从子牙每月的工资里扣除1000块钱,扣满3个月。而子牙前3个月的工资也只是1500块钱而已,难道要我们在北京喝3个月的水,吃3个月的风吗?那时,北京的自来水价格已经快接近3块钱一吨了……而自来水带着咸味,就算煮开了也难以下咽,必须买纯净水喝……
子牙安慰我:“没关系的,以后咱们出很多书,会有很多钱,谁甘心为一个小杂志社做牛马啊……橙子,我又不傻。你放心吧,我们能熬过去的。”

第33节:瘟疫在蔓延(5)

“要是有3000块钱就好了……要是那5000块钱不丢就好了……”我歉疚地看着他。
“傻瓜,不许再说丢钱的事情!明天我就可以去上班了呢!来,庆祝下!亲一个嘛!”子牙说话的语气虽然轻快,但眼神里哀哀戚戚的。他到底没能学会在我面前隐藏心情……
同时,小赖和烟灰帮我们找到了一间平房,就离风声这里不远。房租是每个月500块,要预付一个季度,还要500块的押金。光是解决住房问题,就要花费2000块。当然,这些钱是他们几个凑的,风声就出了1000块。另外,风声还借了1000块钱给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刚到北京,就欠下了3000块钱的债务。
虽然风声的表情看不上去阴沉古板,但是个热心肠的人。在子牙这几个闯荡北京的哥们里,风声的境况要好一点点,所以大家经常来蹭他的饭吃。
烟鬼的名字和烟自然有关,他嗜烟如命,创下过一天烟不离手,一支续着一支的纪录。他在一家广告公司打杂,平时写点诗歌。他自己做过一本诗歌月刊,是“内部刊物”,就是朋友圈子里发一发,凑个热闹。子牙就收到过烟鬼邮寄过来的这本刊物,在烟鬼没钱抽烟的时候,这些收到过刊物的朋友总会想办法救济他。
而小赖是个无业游民,压根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组过乐队,在酒吧调过酒,有空的时候写点字卖钱。小赖的前任女友是东北的,他本身是江苏人,生活习惯的不同,加上小赖的贫穷,两人很快就分手。
我认识小赖的时候,他刚好失恋一个月满。小赖告诉我,他的前任女友已经跟了什么企业的老总了。他问我有没有失恋过,我说没有,子牙是我的初恋。他摇着头,还是从烟鬼手里抢烟抽:“不失恋就是没长大……”
烟鬼也摇头:“你都失恋几百次了,也不见你长大,老是抢我的烟。”
“我又没抢你女人……切!”
“你明明知道,烟对我来说,比女人重要多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你的烟……而且是你抽过的烟……”
“少来,你喜欢我就好,别打我烟的主意。”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呵呵……”
他们的对话很引人发笑,但屋子里气氛冷冷的,都没有人附和他们。风声一个劲在电脑前忙碌,子牙则在做上班前的准备。听子牙说过一点关于风声的事情,风声不需要外出上班,他每天围着电脑转,卖字为生,也帮助别人卖字。后来,我才知道,风声在做假书,确切地说,他的工作是编辑假书(假书与盗版书不同,盗版书是明显的违法复制书,而假书是正规出版社出版、有正规书号、经过正规印刷厂印刷发行的书在图书市场上,封面的虚假包装、内容的胡编乱造随处可见,假作者、假推荐、假排行、假销量、假授权乃至假内容,让读者目不暇接。一类是借用西方原著的书名和设计样式,但作者是假的,书的内容也是假的。二是这本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书名是假的,书的内容当然也是假的,但却假冒世界著名畅销书作者的名字出版。这还不包括许多跟风、仿造的书)。
风声的厉害之处在于,他通过网络找寻到许多写作高手,他们都有很好的文学的造诣。但种种原因,让他们的才华被埋没。他们大多也是需要钱,才写假书,很多假书是不署真的作者的名字的。一本假书,作者的名字也许是某个世界知名作家,但是书的内容却出自这些地下写手。
假书比盗版书更加可恶:盗版书停留在经济层面上,除了侵犯作者的版权,对书的内容和性质却无改变;假书欺骗的是作者,使读者产生心理上的错觉,盲目选择了阅读,吸取了虚假的东西。
难怪风声的脸色总是阴沉,他已经违反了一个文人最基本的法则。他想的是怎么欺骗读者,争取到最大的假书销量和自己最大的非法利益。
但更可悲的是,我开始了写假书的生涯。不久后,我从风声手里拿过一张银行卡。子牙陪我去银行取钱,里面有8000块钱。取了3000块钱还给风声、小赖和烟鬼,另外请他们去饭店吃了一顿。再取3000块钱给子牙的父母,剩下一点钱是我们到北京后的第一笔存款。

第34节:瘟疫在蔓延(6)

我把银行卡交给子牙保管,我怕弄丢了它。可是很快,钱就花完了,我们穷了太久,不能节制地挥霍起来。那点钱怎么够挥霍呢?
风声问我:“你写的那本书……那个样书你要吗?”
我拼命摇头,他郑重地说:“你不能再写假书了,你不适合做这个。其实你的文笔比你模仿的那位名家要好……你应该被发掘出来,出一本属于自己的书!我是说真正的书,子夜,你必须写真正的书!”
很久后我才知道,风声的在安徽老家的母亲患有尿毒症,需要用大把的钱买昂贵的药物,借以维持生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借钱给我们,该是多重的一份情谊。
这样一想,我也就忘记了他是个做假书的人。朋友间的互相包庇是如此自然,他似乎也忘记我给他写过假书。
5
但是,在那之后,我再没写过假书。直到我成名后,也没人揭发我写假书的事情。不久后,风声决意回到安徽开饭店,并专心照顾起他的母亲来。他是除了子牙之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到北京后的第三个月,我在前面提到过,子牙出了第一本书《数星星的情人》。然后,他丢掉了工作。我开始了“下半身”写作,以此维持我们的生计。我们的近况好了很多,子牙并没有找工作的想法。他幻想再出一本书,一本能引起轰动的书。我努力给他创造条件,给10几家杂志社写稿子,另外也快写完我的第一个长篇《谁是坏女人》。
《谁是坏女人》很快就出版了,被一个姓留的书商花20000块钱买断了5年的版权。据说后来,这个书商留老板靠着《谁是坏女人》挣了数十万。而我,可以得到20000块钱就已经感恩戴德。
后来,他们还给我安排了盛大的新书发布会。
一夜之间的成名让我不知所措,子牙则欣喜若狂。与此同时,留老板要求我去他的文化公司上班。我拒绝了,子牙却很想去留老板那里上班。留老板对子牙似乎很满意,扬言要重用他,他们很快就兄弟相称起来。我不太喜欢留老板,他身上商人的味道太浓重了。我多次告戒子牙和留老板保持距离,子牙则一笑置之。
我们已经添置了一台新电脑,不到一年,我又出了一本新书《你是坏女人吗?》,这本书是拿版税的,首印30000册,后来又加印了10000册。前前后后,我挣了差不多50000块钱。
按照惯例,钱还是由子牙保管。生活本来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但是子牙并不满足。
也许,是钱不够多,或者,除了钱,子牙还想要一些别的东西。他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合伙做了个文学网站,赔的永远比挣的多。
而子牙,再也写不出美丽的文字来了。我们的生活也一直这样,好好坏坏。
2001年的夏天,我面对了生命里第一场死亡。小赖和烟鬼双双死在他们租住的地下室里,等人家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已经腐烂生蛀。子牙没有勇气去处理这一切,我和风声一起处理了他们的后事。
他们是自杀,烧炭。谁会这样傻,在天气炎热的夏天,还在屋子里烧上一盘炭取暖呢?我不愿意深究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自杀,怕深究下去,我也失去了生存的勇气。
他们全身赤裸裸,拥抱着躺在凌乱的床上,烟鬼口袋里还有一包没抽完的烟。我们都是那天后才知道,小赖和烟鬼是一对情人。同性之爱,却也强烈地要一起徇情。连我们这些亲密的朋友,也不曾知道他们的关系。
想起小赖总是喜欢拿烟鬼手里抽到一半的烟来抽,而烟鬼又是不接近女色的人,我也推断出了大概。失恋了的小赖,长期和烟鬼住在一起,两个人产生感情并不奇怪。
我没有过分伤心,只是取出烟鬼口袋里的半包烟,独自坐到天亮。子牙刚刚哭过,一直靠在我的胸口,泪水浸透了我的睡衣。炎热的夏天,他的手脚却冷如冰霜。
我不担心死去的小赖和烟鬼,这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我担心的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担心的是我的子牙无法面对。

第35节:瘟疫在蔓延(7)

小赖和烟鬼的父母来北京拿他们的骨灰,我鼓起勇气告诉4位老人,希望他们能够让小赖和烟鬼合葬。小赖的老家在江苏,烟鬼的老家在广西,相隔很远,我忧虑他们死后还是要分离。他们的父母不同意,觉得两个男人光着身体一起自杀已经够丢脸。
小赖的前任女友给了他的父母一笔钱,就匆匆离开。这个身材高挑的北方女子,神色淡漠,未落半点泪。她在头发上插一朵白纸小花,给小赖的父母磕了3个响头。
我和风声也凑了点钱给烟鬼的父母,除了这些,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风声告诉我,其实我们是有责任的。身边的朋友不打了招呼就离开人世,我们必须担负一点责任。他还说他要走了,离开北京回安徽,开个饭馆。他的母亲活不了多久了,他想做个好儿子。
我和子牙送风声去火车站,他支开子牙,把我拉到一边:“子夜,子牙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为了成功,他会不惜一切的。如果你爱他,就要尝试改变他;改变不了的话,你就要容忍他。你很善良,也足够坚强。我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不能说出口的故事,但是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希望。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是子牙的女人,我会爱上你……”
“风声……”我再说不出话来,泪水瞬间滑出。
“那么,给我个拥抱吧。”他笑道。
我们相拥着,不再言语。
此后,风声就失去了音信。我和子牙偶尔会提起他们——风声、小赖和烟鬼,每一次,我们都说得小心翼翼,怕一动情,就丧失了继续闯荡北京的勇气。
很多时候,我回忆起刚到北京的那一刹那,我看到的蓝天和云朵,闻到的热闹的气息,以及感觉中的那场瘟疫。我有预感,瘟疫已经侵袭入我的生活,慢慢谋害掉我身边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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