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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把黑熊缚在马背,牵着坐骑,边走边说:“有这么大的草原,好东西当然不会少了。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罗曼娜道:“孟大哥,你上哪儿?”
孟华道:“我想到天山去。”
罗曼娜道:“啊,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你将踏遍我们的回疆了。你将会都看得见的,我们有:像孔雀翎一样翠蓝的孔雀河,河边两学家家户户的梨园里压弯了树枝的梨子;甜得像马奶一样的吐鲁番葡萄,阿克苏、喀什的桃和杏,还有你吃过的哈密瓜。我们还有阿尔泰山在阳光闪耀下的金子;有昆仑山流下的玉河,在岩石上就镶着石榴一样红和百合花一样白的宝石,使流水都变得斑烂
孟华听得悠然神往,赞道:“你们回疆真是个好地方。咦,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下去?原来罗曼娜口讲指划,本来一直是说得神来飞扬却不知怎的,说至此处,忽地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罗曼娜道:“我怕这些好东西会给你们的皇帝抢去,听说他要调兵遣将,来打我们呢。”
孟华说道:“现今坐在北京紫禁城的那个皇帝并不是我们汉人的皇帝,他是满洲鞑子,抢了我们汉人的地方的,和你们回人一样,我们汉人也是痛恨他们的。那个半月之前来过你们这里的‘关东大侠’尉迟炯,他就是汉人中一个反抗鞑子皇帝的英雄,像他们的汉人不知还有多少。”
罗曼娜道:“你也是其中一个吧?”
孟华说道:“我是汉人反清义军中的一个小卒。”
罗曼娜喜道:“那我更应当欢迎你了。啊,刚才那支歌我只唱了一段,还没有唱完呢。”她正要再唱,忽听得有人叫道:“罗曼娜,罗曼娜你在哪里?”
罗曼娜应道:“我在这儿!”回头说道:“桑达儿来了,我以后再给你唱。桑达儿是我们族中的年轻勇士。”
桑达儿远远地叫道:“有人在树林里发现一头大黑熊,我怕你还不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秦达儿说的也是汉语,不过没有罗曼娜说得那么好而已。
孟华说道:“你们族人很多会说汉语的吗?”
罗曼娜道:“我们大多数人是懂得几种语言的,我们还读汉人写的书呢。我以前就有过一个汉人师傅教我读书。桑达儿这几天正跟我学讲汉语。”
说话之间,桑达儿已经来到他们跟前,看见那头大黑熊,不觉吃了一惊,说道:“这人是谁?”
罗曼娜笑道:“这头大黑熊就是这位汉人大哥打死的”给他们介绍之后,继续说道:“桑达儿,你不是希望得到一张熊皮做袍子吗,孟大哥把这头黑熊送给我,我送给你好不好?”
桑达儿冷冷说道:“我要自己猎得的熊皮,多谢你的好意了,接着叽哩咕噜的和罗曼娜说了两句话,说的可是他们本族的方言了。
孟华听不懂,但瞧他的神情,却似乎甚不高兴。原来桑达儿说的是:“罗曼娜,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汉人?”
孟华说道:“我是个外地人,请恕我不懂你们的风俗,要是你们的‘刁羊’之会不方便让外人参加的话……”
罗曼娜道:“没这样的事。刚刚相反,我们最高兴能请得到远方的客人。”说至此处,她半侧身躯,不让孟华看见她的神情,偷偷向桑达儿瞪了一眼,用本族的方言说:“桑达儿,你怎么啦,气量变得如此狭窄?哈萨克人世代相传都是喜客的,你要败坏本族喜客的名声么!”
桑达儿满面通红,忙用汉语对孟华解释道:“孟大哥,你莫误会我是不高兴你,我是恼我自己,没本领杀掉这头黑熊。”他素性坦率,本来是从不说谎的,这次为了避免给罗曼娜责怪,给逼得说谎了。其实在他的心里,他是委实有点儿不大高兴罗曼娜邀请孟华做她的客人的。
孟华说道:“我不过适逢其会,碰上这头黑熊,侥幸把它杀掉而已。要是你碰上了它,你一样可以把它杀掉的。我知道你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勇士!”
桑达儿道:“你怎么知道:“
孟华笑道:“当然是罗曼娜告诉我的了。除了她,这里还有谁呢?”
桑达儿又是害羞,又是高兴,红着脸道:“罗曼娜你太夸赞我了,我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罗曼娜心里好笑:“其实把我的话夸张了的是这位汉人大哥。”难得桑达儿欢喜起来,她当然不会否认,于是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去。
一个陌生的汉族少年,独力杀了一头凶恶的大黑熊,在这小小的部落之中,登时引起轰动。
不出罗曼娜意料,大家果然是把孟华当作英雄来欢迎他,还有好几个少女骗了花环替他挂上,倒弄得孟华很是不好意思?
罗曼娜笑握:“别打扰客人了,他还有事要和我爹爹商谈呢。太阳就快落山,你们也该去筹备今晚的刁车大会了。”
幸亏有罗曼娜给他解围,孟华方才能和瓦纳的族长、罗曼娜的父亲罗海单独谈话。
罗海在他专用的帐篷里招待客人,问孟华道:“你和尉迟炯大侠相识,你也是从柴达本来的吗?”
孟华说道:“半年前我在柴达木住过几天,但这次却是从拉萨来的。”
罗海说道!柴达木义军首领……冷铁樵和萧志远两位英雄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他们好吗?柴达木情形怎样,清兵有没有继续来进犯?”
罗海知道有冷、萧二人不足为奇,因为他见过尉迟炯。但是他称冷、萧二人为“义军首领”,却是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令得孟华为之大喜了。
“好。”孟华答道:“柴达木也还平静,不过这是风暴前夕的平静。据已知道的消息,清军正在准备大举进犯,是以冷、萧两位头领才特地托尉迟炯大侠前来回疆向你们求助。”
罗海说道:“莫说求助的话,这是咱们彼此的相互帮忙。占领你们汉人地方的满洲皇帝,也是我们回人的世仇,早在六七十年之前,满洲鞑子就曾侵犯过我们的,在回疆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还把我们回族的第一美人抢走,老一辈的人提起来如今还恨得牙痒痒的。莫说尉迟炯大侠是我们回人的好朋友,曾帮过我们许多的忙,即使他是一个我们从不相识的人,只要他是柴达木派来的使者,我们也会和他签订盟约。”
孟华喜道:“难得族长这样明理。”
罗海说道:“可惜我是在尉迟大侠临走那天才见到他的,不过,他和我们瓦纳族的‘格老’正是在那天签盟的。承蒙他们看得起我,我也在盟约上签了名。我。不能和尉迟大侠多聚些时是件憾事,孟老弟,你可以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吗?”
孟华说道:“晚辈想要早日追上尉迟大侠,恐怕明天就要走了。”罗海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今晚希望你参加我们的刁羊大会,尽情欢乐。”
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你们还有一个汉人,听说也是从柴达木来的,住在瓦纳‘格老’管辖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吗?”孟华好生诧异,说道:“我在柴达木的时候,冷、萧两位首领并没对我说过,不知是谁?”
罗海说道:“我没有见着此人。你知道我们的草原很大,他虽然住在那个地方,有时也会到别处走走。听说尉迟大侠也曾想找这人一见,并没找着。由于第二天我就要赶回来了,也没功夫去仔细打听啦。”
孟华想道:“这人不知真的还是假的”正想再问,罗曼娜已是揭开帐篷进来。
罗海说道:“是刁羊要开始了么?”
罗曼娜道:“小伙子正等着你去射出第一支箭呢。你们的话谈完没有?”
罗海说道:“好,你叫桑达儿把我的铁胎弓拿来,你也记得带你的皮鞭。”
罗曼娜面上一红,说道:“爹,我不许你取笑我。”揭开帐篷,先自跑出去。
孟华不懂她何以面红,正自有点奇怪。忽听得罗海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要是你不喜欢的姑娘,你千万别让她的皮鞭打在你的身上。”
这晚正是农历十五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夜风掠过草原,草原上散播着花草的芳香,也散播着年轻人的欢乐。
一只烤熟的大肥羊挂在树上,罗海在百步之外站定,张弓搭箭,唆的一箭射去,恰好射断悬羊的绳子,那头羊跌了下来,小伙子们纷纷骑马向它跑去。
孟华这才懂得小伙子们要等待族长射出第一支箭的意思,原来这一支箭乃是给“刁羊”之会揭幕的。
“一个百步穿杨的箭法,你爹爹的神箭真是可以比得上尉迟大侠的飞刀。”孟华赞道。
罗曼娜听得他称赞自己的父亲,很是有点得意,说道:“我爹爹不但是本族的神箭手,在我们这个部落之中,也没有谁的箭比他射得更准的。桑达儿的箭法是跟他学的,只能算是第二。不过今晚的第二支箭,大家却是推举由他来射。嗯,桑达儿已经出了去啦,你为什么还不出去?”
孟华笑道:“我是客人,不好意思与你们的小伙子抢羊肉食。”
罗曼娜笑道:“到了刁羊大会,就没有主客之分的了。你不去抢,别人也不会分给你的。”
孟华道:“我不饿。”
罗曼娜笑道:“你不想吃,我倒想吃。你给我去抢一块吧!你瞧,你的坐骑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是一匹从她父亲马厩中挑选出来的骏马,此时刚好有人牵到孟华身边。”孟华笑道:“好,那我就也去趁趁热闹。”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跨上马背,跟在桑达儿后面。
罗曼娜的心情却是很乱,她懂得爹爹要她带皮鞭的意思,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皮鞭要抽在谁的身上。
桑达儿和孟华两匹快马已经加入“刁羊”的竟逐了,罗曼娜目送他们的背影,脑海中却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影子,另一个汉族少年的影子。
“不知他今晚会不会来?”“刁羊”业已开始,草原上少说也有一百几十匹健马屯黑风驰。虽说月色明亮,要在这许多人马之中认出一个人来可还是当真不易。罗曼娜凝神望去,没有找到她所要找的人,也不知他来了没有。不过这少年是曾经说过他要来的。“要是他当真来了的话,我的皮鞭应该打在谁的身上呢?”罗曼娜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参加“刁羊”游戏争着去分割那条烤熟的肥羊,游戏的规则是:不许下马,不许停留,跑得太慢都不可以。快慢的程度,自有旁边的少女充当义务的评判员。要是她们认为谁跑得太慢了,马上就会嘘声四起,小伙子们谁又肯丢这个面子?
怎样才能分割一块羊肉呢?这就是倚靠他们高明的骑术了。当健马风驰时,从“猎物”旁边驰过之际,他们就用长柄的弯刀迅速割下羊肉。马是跑得飞快的,时机稍纵即逝,这一割未必能够成功。有时羊肉是割下来了,但来不及用刀尖挑起,又要等待第二次机会了。
有时候有几只马同时到达,规则不许人马碰撞,碰着了两个人都要被取消资格。哈萨克人的骑术是非常有名的,像这样的事情,在“刁羊”的游戏中很少发生。
不过人马虽然不许碰撞,用来割肉的兵器则是许可碰撞的。有时两柄弯刀碰着了,谁都割不着羊肉。马是跑得飞快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跌下马来。那也算是输了。
桑达儿因为出动较迟,那条肥羊已经给分割一半了。当他正在用弯刃插下去的时候,斜刺里一匹快马冲了过来,“铛”地一声,两把弯刀碰个正着。”
桑达儿虎口一麻,弯刀竟脱手飞上半空。幸亏桑达儿马快!追上去刚好接下从他头顶跌落的弯刀。这霎那间,场边嘻嘻哈哈的姑娘们,最初是突然鸦雀无声静了下来,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喝彩!
桑达儿的拨刀手法是十分高明的,但桑达儿却不知道姑娘们是为他喝彩,还是为那个震飞他的月牙弯刀的那一个人喝彩?或许她们是同时向两个人喝彩呢?但桑达儿的脸上却是不由得火辣辣的发烧了。
因为他是这个小部落中,大家公认的第一名勇土,气力之大,没有谁人可以比得上他。
瓦纳族人公认桑达儿是第一勇土,桑达儿一向也以自己的箭法高、气力大而感到自豪。想不到今晚会输给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子”。而且输得甚为狼狈,月牙弯刀给人家一碰就碰得飞出手中去了。虽然自己仍能够接了下来,亦已深感面目无光了!
骏马风驰,桑达儿连对手的容貌都看不清楚,只知道他一定不是本族的人。族中的小伙子,每一个人他都知道得很清楚的,没有谁的本领比他更高强。
“刁羊”的规则,第一次不成功,必须绕场一周,方能再来分割羊肉。
那条烤熟的羊给马蹄踢得翻翻滚滚,不多一人会,只剩下小半条羊腿了。桑达儿由于给那人阻了一阻,骑术虽然高明,跑回来时候,却是比那人落后一步。
眼看那人半拴雕鞍,腰躯一弯,明晃晃的刀尖就将刺着羊腿,斜刺里一匹快马一跃而前,“呼”的一声,一条长鞭卷了过来。
这个人正是孟华,他是有心暗助桑达儿一臂之力的。
鞭长刀短,孟华虽然落后少许,却已先把那小半条羊腿卷了起来。在跑得飞快的马背上,用马鞭来卷起东西,力度必须使得恰到好处,饶是哈萨克人骑术高明,对孟华这手功夫也不由得衷心佩服。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喝起彩来。
那人不知是老羞成怒或是好胜之心太强,突然把手一扬,发出暗器,暗器是一枚边缘磨得锋利的钱镖,不过他并非暗器伤人,而是要夺回“猎物”。
只听得“铮”的一声,孟华的长鞭给钱镖当中割断,羊腿蒋下来了。落下的地点,和那人的距离较近。
这霎那间,嘈嘈杂杂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刁羊”的规矩不许人马碰撞,但却许可兵器碰撞,不过用暗器来打别人的兵器,从前从未有过,充当义务裁判的姑娘们也不知道这人的做法是否合乎规矩。
桑达儿忽地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就射过去。这一支箭来得恰是时候,羊腿未曾落地,就给他射个正着。箭尖穿着羊腿,又飞了起来。桑达儿叫道:“你们别说我不守规矩,他可以用钱镖,我就可以用弓箭。”
“刁羊”的规矩是:羊肉已经到了手中,别人就不可以再来争夺。但现在羊腿是给孟华的长鞭卷起来的,算不算到了“手中”呢,急切之间谁也不敢下判断。
可是姑娘和小伙子们,谁也无暇去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因为在这霎那之间,事情又起了新的变化。
孟华和那个人同时去抢落下来的羊腿。羊腿正从半空中落下来,可是还没有落到地上。两匹快马几乎是同时到达那个地点。羊腿正在他们的头顶上空落下,这是最好的机会。那人为了争这瞬息之机,竟然足点雕鞍,就在马背上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跳起来接那羊腿。
可是孟华比他跳得更高,伸手一抓,手指已经触及带箭的羊腿。
那人突然一掌向孟华拍去!
孟华左掌一技,半空中接了对方拍来的一掌。右掌却改抓为拍;把那小半条羊腿拍得远远地飞出去。
两人同时跳起,也几乎是同时出掌,双方的动作都是快到极点,站在地上翘首而观的姑娘们谁也看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在半空中碰上了。按照“刁羊”的规矩,身体一碰上了,双方都是作输,这霎那间,姑娘们不禁都是“啊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为他们的“功败垂成”而可惜。
孟华只是用了三分的掌力,已把那人推开。那人的轻功也真是好生了得,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居然恰巧落到奔跑着的马上。孟华落下来的时候抓着马尾,借力使力,一个筋斗翻过去,方才坐上雕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