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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走了之后,牟丽珠松了口气说道:“好,你应付得还算不错。”
韩紫烟道:“我怎敢不听大小姐的吩咐呢?大小姐,我想……”牟丽珠道:“你想什么?可别耍花招!”
韩紫烟道:“说老实话,饭我可以迟些再吃,但口渴却是不能忍受,你可以让我喝一杯茶吗?”
牟丽珠道:“好吧,我倒一杯茶给你喝。”为了谨慎起见,她当然不能解开韩紫烟的穴道,让她自己倒茶。
韩紫烟假惺惺道:“真是不好意思,要大小姐服侍我。”牟丽珠冷冷说道:“你给我安份点儿,用不着口蜜腹剑!”
韩紫烟道:“大小姐,这是从江南来的上好名茶,你不喝一杯吗?”
按说她眼见韩紫烟喝过了这杯茶,是可以放心喝的,但她对韩紫烟的下毒本领实是深怀戒惧,心里想道:“还是滴水不沾的好。”于是说道:“我不喝。你也最好少点哆嗦。”
韩紫烟道:“唉,我自己都喝了,你还怕我会下毒么?你不喜欢我说话,我不说就是。不过,有件事情,希望你告诉我,怎的你会找到这儿。”
牟丽珠哼了一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了将军的夫人,就可以瞒得过别人耳目么?”
韩紫烟道:“大小姐,你是怎样打听出来的?你说给我听,免得我死了也要做个糊涂鬼。”
牟丽珠思忖:这件事告诉她也是无妨。便道:“是你的师姐辛七娘临终之际告诉我的!”
韩紫烟又惊又喜,说道:“我的师姐死了?”
牟丽珠道:“不错,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当下把辛七娘如何受梅山二怪的折磨,终于和梅山二怪同归于尽的事情简单地说给韩紫烟知道。
“她倒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可惜她后悔已经迟了。”牟丽珠最后说道。
牟丽珠把辛七娘的事情告诉她,用意自是在于给她警惕,希望她将功赎罪,及早回头,莫要像她师姐那样,悔之已晚的。哪知韩紫烟听了,心中如是去了一层顾忌,暗暗欢喜。
“奇怪,我为什么这样渴睡?”牟丽珠不知怎的,忽地感觉眼皮沉重,神智也渐渐有点迷糊了。此时她只想倒在这张床上,睡一大觉。
就在此时,忽听得营帐外面隐隐约约似有吆喝之声。这种拉长了声音的吆喝,在军营中是用来代替鸣锣开道的。韩紫烟面露喜色,说道:“好像是崔宝山回来了。大小姐,你可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打瞌睡啊。还是喝一杯茶提提神吧。”
牟丽珠只觉精神涣散,睁大眼睛,眼前的景物都好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尘雾,看也看得不大清楚了。牟丽珠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出鞘,喝道:“韩紫烟,你、你好……”不料她越想用力握紧宝剑,气力越是不听使唤,“当啷”一声,她那把宝剑竟然跌落地上。
韩紫烟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我没什么不好啊!大小姐,你现在想要杀我,恐怕难了!”忽地提高声音大叫。”来人呀!有刺客。”牟丽珠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扑上前去,对准她的背心就是一掌,这一掌打得韩紫烟闷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可是牟丽珠在打晕了她之后,本身亦已支持不住,瘫在地上。在她失去知觉的前一刻,隐隐听得崔宝山在叫:“夫人别慌,我来了!刺客在哪里?”牟丽珠心头一凉,她希望丹丘生能够先来到的,这希望是落空了。
原来韩紫烟焚的那炉檀香,乃是一种慢性的迷魂香。吸了这种迷魂香,要在半个时辰之后方始昏迷。
牟丽珠也并非不够小心,这炉檀香是早已点燃了的,她想韩紫烟事先不可能知道她要来,这炉檀香若是毒香,她如何还能请段剑青到房中和她私会?是以她根本不疑心这炉檀香,只道自己滴水不沾,料想韩紫烟也无别的手段下毒。哪知她滴水不沾,却正好着了韩紫烟的道儿。
原来和牟丽珠猜想的恰恰相反,那壶茶里并无毒药,却有解药。必须喝了这茶,方可解那慢性迷魂香的毒。韩紫烟焚起这种慢性迷魂香,在她房间里的假如是自己人的话,当然会喝她的茶,只有敌人,才会疑心她在茶里下毒。所以她再三请牟丽珠喝茶,这正是兵法上“虑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心思当真是用得十分灵巧。
随同崔宝山回到这座营帐的有大内三高手——卫托平、叶谷浑和刘挺之。还有他自己的两个心腹卫土,一个是沧州大圣门的高手孙道行,一个是独脚大盗出身的以三才剑称雄江湖的张火生。这两人各有独门武功,本领不在大内三高手之下。
韩紫烟在叫了一声“有刺客”之后,便给牟丽珠击晕。崔宝山没听见她的声音,心知不妙,大叫道:“都随我来!”冲入卧室,看见韩紫烟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救人要紧,当然无暇搜查刺客了。
崔宝山挑了一撮“行军散”弹入她的鼻孔,韩紫烟打了一个喷嚏,这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即叫道:“那妖女呢?”
崔宝山怔了一怔,道:“什么妖女?”张火生眼快,看见床底有一把剑,当下不声不响,拔出剑来,挑开床帐,唰的一剑就向帐后刺去。牟丽珠正是躲在帐后,靠着墙壁,但已不省人事了。正是:
十万军中寒敌胆,要凭一剑报深仇。
第六十一回 毒妇迷香困侠女 神偷妙手戏将军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大喝,恍似晴天打个霹雳,平地响起焦雷。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响,屋顶突然裂开一个窟窿,瓦片纷飞,跳下一个人来。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丹丘生了,他来得可刚是时候。
张火生给他用“狮子吼功”吓得心头一震,剑点刺歪,丹丘生已是把牟丽珠抱了起来,唰的一剑向他刺来,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星蓬飞,张火生的长剑损了一个缺口,几乎拿捏不牢,慌忙倒退。
张火生这一惊固然是非同小可,丹丘生也是有点感到意外:“想不到崔宝山手下居然还有如此一个剑术名家。”要知张火生虽然不敌,但能够化解他这么凌厉的一招,亦已最十分难得了。
看见丹丘生如此威势,饶是崔宝山身经百战,也不由得抱住韩紫烟躲在墙角发抖。
百忙中丹丘生一探牟丽珠鼻端,察觉她还有气息,稍稍放下点心,正要去捉崔宝山,陡觉劲风飒然,孙道行一拳向他后心猛捣。
丹丘生生怕牟丽珠受伤,反手一抓,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似的,五指疾扣孙道行腕脉。孙道行是大圣门高手,练的猴拳当真是捷比灵猿,丹丘生的手指已经感觉得到沾着他的衣裳了,不知怎的,还是给他滑走。电光石火之间,孙道行已是一个游身滑步,绕到前头,挡着崔宝山夫妇,对准丹丘生劈面又是一拳。敌,防御自身乃是出于本能。他一觉背后劲风飒然,当然无暇思索的便是反手一剑。
卫托平为了保护主帅,逼得和他拼命,闪电之间,各自抢攻三招,孟华被他缠得无法腾出手去刺杀崔宝山,说时迟,那时快,孙道行与张火生也来到了,孙道行连忙抢上前去抱起崔宝山便跑。张火生施展三才剑的绝招,和卫托平并肩作战。二人联手,使出平生本领,方始能够化解孟华凌厉的剑招。
孟华暗暗叫声“可惜!”既然无法刺杀崔宝山,他自也无心恋战了。
剧斗中孟华一招“夜战八方”,把卫、张二人逼退两步,身形平地拔起,从丹丘生在屋顶打开那个窟窿跃出。
此时丹丘生正在勇闯箭阵。围攻他的五名高手,有三个已经给孟华引开,剩下的刘挺之和叶谷浑自是不敢阻拦,但那一排弓箭手乱箭纷飞,一时间却还是难以闯过。
孟华匆匆赶到,金碧漪道:“怎么样?”孟华说道:“闯出去再说!”两人双剑合壁,剑光四面展开,弓箭射到剑光圈内,立被绞碎。不消片刻,他们已是冲过这条甬道,杀进了弓箭手丛中。
他们各自抢了马匹,闯出大营。但卫托平等人率领的一队骑兵仍是紧追不舍。
孙道行喝道:“元帅有令,不许慌乱,严防敌兵偷袭。亲兵随我去追刺客!”清军要防敌方偷营劫寨,追兵大为减少。不过那队崔宝山的亲信可都是百中选一的骁骑。
电逐风驰,不多一会,离开清军大营已是约莫十里之遥,他们被追进了一条葫芦形的峡谷。
丹丘生攀上危崖,把牟丽珠放了下来,挺剑喝道:“好,咱们和他决一死战。”有乱石遮蔽,清兵的乱箭难以射着他们。对牟丽珠的安全,丹丘生是比较可以放心了。清兵见他们负隅顽抗,一时间倒也不敢躁进。
丹丘生大喝道:“卫托平,你们有胆的上来!”
卫托平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他的喝声虽然宏亮,却已微嫌中气不足,不由得暗暗欢喜,想道:“丹丘生在乱军中冲杀出去,苦斗半夜,任他武功再强,此时料想亦已是强弩之未了!”
正当他部署进攻之际,忽有两匹马疾驰而来,是一个身披孤裘的回族少年和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那少年的扬声叫道:“卫大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卫托平一见大喜,立即朗声说道:“乌里赛王子,你来得正好!你还记得吗,我们答应过给你报仇的。曾经侮辱过你的那个姓孟的小子,和那姓金的丫头,现在正是躲在山上,我们此刻就是去捉拿他们的。这位大和尚想必是令师吧?”
那番僧哼了一声,说道:“对付三两个人,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我替你们把他们抓来就是,反正我也正要找这姓孟的小子算帐。”
原来来的这两个人正是车居族的王子乌里赛和他的师父迦密法师。迦密那次吃了孟华一点小亏,积恨难消,他是早已准备好可以对付孟华的打法的。
迦密法师有意炫耀武功,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远远地送出去。那一队清军,人人都觉得他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一般,震得耳鼓都有点嗡嗡作响。山上的丹丘生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丹丘生问孟华道:“这番僧是什么人?”孟华说道:“是段剑青的新师父,弟子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他的武功,似乎还在卫托平等人之上。”丹丘生眉头一皱,说道:“什么似乎?比卫托平那些人高得多了。金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求你。”
金碧漪吃了一惊,忙道:“伯伯尽管吩咐就是。”
丹丘生说道:“我把牟女侠托付你们,请你们保护她回去。”
孟华说道:“师父,请恕徒儿抗命,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老人家在一起。”丹丘生道:“敌强我弱,要拼命也不能大家都拼,你们还是趁早逃出去吧。”
孟华蓦地想起,说道:“师父不用担忧,咱们也会有援军的。”把藏在身上一支蛇焰箭拿了出来,射上天空。
蛇焰箭发出一溜蓝色的火焰,掠过长空。估量附近的山头都看得见。这是他和桑达儿约好的讯号。
卫托平吃了一惊,连忙问孙道行道:“附近山头可有敌军?”孙道行是崔宝山的亲信,崔宝山每天听取有关敌情的报告,都有他在身旁。故而卫托平必须问他。
孙道行道:“哈萨克人的营地,离此处有一百多里之遥呢。而且昨晚探子回报,罗海都已经带领大部人马离开原来的营地了。我看这小子多半是故弄玄虚,使的疑兵之计。”
迎密法师听得不耐烦,冷冷说道:“你们怎的这样胆小,纵有伏兵,又何足惧,好,你们害怕,我先去把那小子揪来!”他加快脚步。话未说完,早已跑出百步开外。
丹丘生知道这个番僧非同小可,一出手便是连环夺命剑法的绝招,长剑一振,声若龙吟,疾如电掣,手起剑落,左刺两剑,右刺两剑,中间又疾刺一剑。连环五招,一气呵成,身受者就好像有五个人同时持剑向他刺来似的,不过迦密法师虽然是给他杀得手忙脚乱,却还是应付过去了。他用的是一根青竹杖,剑杖相交,竟然发出宛如金属敲击的清脆音响,震得丹丘生的虎口都隐隐感到有点酸麻。
丹丘生不禁一惊:“怎的我竟是如此之不济了。”无暇细思,趁着先手未失,唰地又是一剑。
这一招剑势更为怪异,看是自左而石,却忽地中途一变,突然间就指到了迦密法师的胸口!出手如此之快,而竟能使剑势随心变换,这在剑术中是最最难练的招数。看得孟华也不禁喝起彩来:“好一招横云断峰!”自思不知还要再练几年,方能练到师父的境界。
剑光突然凝止,只见迦密法师那根青竹杖顶着剑尖,好像胶着一般。僵持了片刻,丹丘生的青铜剑竟然跟着他的竹杖慢慢移动。看来似是迦密法师占了上风,丹丘生已是挡不住他那牵引的力道了。
丹丘生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头也不禁一惊:“奇怪,怎的我的气力竟然使不出三成?怎样不济,我也不该糟糕到如此地步的!”原来他这一招本来有两个机会可以杀伤对方,前半招剑锋只要再挺进半寸,就可刺穿对方的胸膛,后半招剑势稍快一分,更可割下对方脑袋。但都由于力不从心,非但给迦密法师躲开,而且给他以一个“粘”字诀,粘住自己的宝剑了。
孟华叫道:“割鸡焉用牛刀,师父,请让弟子代劳吧!”丹丘生道了一个“好”字,用尽全力,剑势向前一伸,这才摆脱了对方那股粘黏之劲,跃过一边。
殊不知他固然吃惊,迦密法师比他吃惊更甚。丹丘生退下去,他当真是有如死里逃生一般,想起刚才的掠险,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卫托平等五名高手都已赶到。他们看见丹丘生与迦密法师之战,竟然给迦密法师占了上风,不觉都是颇感意外。卫托平呆了一呆,大喜叫道:“这厮已是无能为力了,咱们还待什么,上去拿他呀!”五名高手登时争先恐后地抢上前去。
丹丘生心里一凉:“想不到我竟会莫名其妙的失了真力,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好歹也要拼他一个两个!”
说时迟,那时快,卫托平和刘挺之二人已经首先来到。卫托平双掌翻飞,刘挺之快刀疾斩。
丹丘生咬紧牙根,一招“胡笳十八拍”展开,剑光闪烁,宛似空中洒下千点万点繁星。
这招“胡笳十八拍”,本是他的连环夺命剑法最厉害的一招,一招便可以在敌人身上刺出十八个窟窿。但气力不济,手颤剑抖,虽然剑点洒开,却是凌乱无章,空有“胡笳十八拍”之形,已无此招原来威力。连他目己也感觉到剑尖上毫无力道。对方都是武学高手,料想纵然能够刺着对方,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最多不过划破对方皮肉而已。有气没力,如何还能经受对方一击?
丹丘生出剑便知不妙,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倒不如刚才便的自尽的好,免得落在鹰爪手上。”
但说也奇怪,他固然不济,对方却似比他还更不济。刘挺之这招快刀刀法,是一口气连劈七刀的,他出手用力太猛,劈到第三刀,便已没有气力,连钢刀都掌握不牢,“当”的一声,脱手坠地。
卫托平那一掌倒是打着了丹丘生,但掌力之弱,却是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的壮汉。丹丘生气力虽然不济,内功的根基还是极为深厚的,卫托平打在他身上这股力道全都反弹回去,卫托平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幸而他打出去的力道不强,这才不至于摔得头破血流。
刘挺之吃的亏就更大了,他钢刀落地,根本无法抵挡丹丘生的剑招,登时连中了七八剑,虽然划开的伤口不深,但他内力已失,痛得他杀猪般的大叫。
跟着追上来的孙道行、张火生和叶谷浑三人,见此情形,不觉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