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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忽听得有车轮碾地之声,自远而近,丹丘生听得出来,那是一种手推的独轮车。
丹丘生不禁好奇心起,想道:“处此雪山之上,即使是在白天,人也难行,何以三更半夜,还有人推车上来?”
心念未已,跟着听得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躺在那辆独轮车上的似乎是个病人。
“看样子七娘是不行了,咱们怎办?”推车的那个汉子说道。
“好歹也要逼她把那百毒真经交给咱们!”跟在车子后面的另一个汉子说道:“
这霎那间丹丘生不禁又惊又喜。原来说话这两个人正是梅山二怪!推车的是老大朱角,出主意的是老二鹿洪。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丹丘生虽然未能看见躺在车上的那个病人是谁,从梅山二怪的对话之中,也知定是辛七娘无疑了。
不过丹丘生却还没有立即出去。
要知若在平时,丹丘生的武功自是远非梅山二怪可比,他要制伏梅山二怪,只要举手之劳,但此际他毒伤初愈,自忖没有把握稳操胜券。迟一刻出去,他的功力就可以多增一分。于是丹丘生一面运功凝聚真气,一面注意外间的动静,心里想道:“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或许还可以从他们的口中探听一些秘密。”
朱角把一皮囊的水泼在辛七娘面上,辛七娘在昏迷中醒了过来,哀声呻呤:“我,我要死了!”
鹿洪冷冷说道:“你死了不打紧,我们哪里去找百毒真经?你把真经交出来再说吧!”
辛七娘道:“我早已告诉你们,百毒真经不是在我身上?不信,你们尽管搜!”
其实梅山二怪早已在她昏迷的时候搜过了,何须她来提醒?朱角说道:“七娘,我们总算是朋友一场,这次我们冒了极大的危险,把你从崆峒山上抢救出来,即使天算不如人算,还是救不了你,但我们也总算尽了心力了。请你念在这点情份,把百毒真经藏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们吧。”
辛七娘愤然说道:“多谢你们尽了心力,不过我受苦也受得够了,不想再受下去了。要是你够朋友,请你帮我个忙,一掌把我打死吧!”
原来那晚辛七娘给牟丽珠追逼,逼得她跳下断魂崖,伤势已是极重。梅山二怪把她抢了去,他们是不懂医术的,只能用昔年在关外所获的两株老山参,每天给她服食少许,仗着她的内功也还颇有根底,这才可以勉强苟延性命。但经过了两个多月的一路颠簸,却是更加苦不堪言了。
而目还不仅仅只是颠簸之苦,梅山二怪为了逼她传授毒功,一面固然用人参为她续命,一面也不断的折磨她。她说一点就对她好一些,她不说就虐待她。弄到辛七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鹿洪听她又要求死,冷笑说道:“哪有这样容易?你现在是没有气力自杀的,除非阎王爷的勾魂使者已经来到,我们没法留你,否则你要死也不行!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们百毒真经藏在哪里吧!”
辛七娘道:“老实告诉你们吧,当年我的师傅偏心,这百毒真经,她是传给了我的师妹的。你们要是不信,那也没法。”梅山二怪面面相觑,半晌朱角说道:“不在你的身上也不紧要,这百毒真经,相信你当然是牢牢记在心中的了,你背给我们听!”
辛七娘当年与洞冥子勾结,暗中下毒,害死丹丘生的师父洞妙真人。丹丘生本是要找她报仇的。但此时他眼见杀师仇人所受的折磨之惨,也是不禁毛骨悚然,好生不忍,心里想道:“她如今说话都已有气没力,梅山二怪有什么办法逼她背书?”
他没有办法,梅山二怪却有办法。只见朱角嚼烂一片人参,喂她服下。鹿洪一掌抵住她的背心,用适度的内力震她心脉。这是邪派的一种手法,可以令气息落角的病人由于受到刺激,也会陡然精神一振,不过刺激过后,却是更加痛苦不堪。
鹿洪喝道:“快把百毒真经背诵出来,否则还有苦头你吃!”
辛七娘冷冷说道:“对不住,我一个字都记不得了!”鹿洪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死在临头,还不听话!”
哪知辛七娘听了这话,反而纵声笑道:“落在你们手上,死有什么可怕?我正是求之不得呢!很好,你就让我死吧,省得受你们折磨!”笑声宛若袅鸣,凄厉之极!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谁敢动她,我就要谁的命!”
梅山二怪初时听到这话不禁有点奇怪:“想不到这个毒妇居然也有人要保护她!”但不过片刻,说话的女子已是声到人到,梅山二怪一看,登时吓得魄散魂飞,同时也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保护”辛七娘了。
伏在山洞里的丹丘生听到了这个女子的声音,更是又惊又喜,这霎那间,他几乎疑是身在梦中!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盼的牟丽珠!
梅山二怪认得牟丽珠的厉害,但处此性命关头,明知不敌,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抵抗的。
说时迟,那时快,牟丽珠声到人到,一招“玉女投梭”,已是朝着他们刺来,虽然只是一招,朱角和鹿洪都觉得对方那碧莹莹的剑尖是指向他们的咽喉。梅山二怪同声厉叫。”我与你拼了!”双掌亦是同时发出!
这一招是梅山二怪合练的“阴阳双撞掌”,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激荡,登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涡流。二怪挟几十年功力,生死关头,全力发招,委实非同小可!
饶是牟丽珠的本领在他们之上,这霎那间,也似一叶轻舟,突然被卷入漩涡之中,身子不由得滴溜溜一转。
丹丘生吃了一惊,赶忙出去。他正愁赶救不及,眼前的形势已是有变了。
牟丽珠脚步踉跄,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见剑光一闪,不必丹丘生赶来帮她,她已是重创了梅山二怪。
丹丘生一看便知她用的是“醉八仙”的身法剑法,料定梅山二怪不死也要重伤,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我真糊涂,倒是小觑丽珠了。经过十八年,我的功夫固然有所长进,她的剑法也远非十八年前可比了,梅山二怪焉能是她敌手?”
心念未已,只见朱角一声厉吼,果然跌出了数丈开外。鹿洪受伤则似较轻,跳到老猿石上。
鹿洪跳上了老猿石,掏出一枚暗器,居高临下,向牟丽珠掷去。他这暗器,乃是得自辛七娘的“毒雾金针烈焰弹”,昨日,丹丘生就是被仲毋庸用这暗器所伤的。
丹丘生曾经此苦,如何能看着牟丽珠受这暗器所伤?此时他从山洞出来,亦已跃上老猿石了,人未到,掌先发!
一记劈空掌力,迅如雷霆疾击。鹿洪的“毒雾金针烈焰弹”刚在脱手之际,给这掌力一震,登时就在他的面前爆炸开来。烈焰焚身,毒针钻体,毒雾攻心,惨叫一声,从老猿石上跌了下来,一命呜呼。丹丘生再发两记劈空掌,把毒雾扫荡净尽。牟丽珠几乎疑是发梦,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丹哥,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丹丘生道:“料理了那妖妇,我再和你说话。”
话犹未了,只听得朱角又是一声惨号,辛七娘厉声狂笑:“好,好,看你还能折磨我么?”
原来朱角刚好仆倒辛七娘身上,辛七娘咬破舌尖,使出最后一点气力,一个翻身,反压住他,扼着他的喉咙!
辛七娘的满腔怨毒,全都发泄出来,紧扼朱角咽喉,死也不肯放松。朱角的琵琶骨刚给牟丽珠一剑刺穿,纵有一身武功,此时却已使不出半点气力。只见他喉头咕咕作响,身躯抽搐,双眼翻白,好像金鱼的眼睛一样凸了出来,就这么样,活生生的给辛七娘扼死了。丹丘生与牟丽珠目睹如此惨厉情景,亦是不禁毛骨悚然。
辛七娘瘫作一团,喘着气尖叫道:“丹丘生,你的师父是我害死的,我知道你要报仇,趁我未死,你快来亲手杀我吧!”丹丘生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何必还要杀你。”
辛七娘面色惨变,嘶声哀号:“丹丘生,你、你也不肯杀我!牟丽珠,好,你来下手吧!”
牟丽珠走上前去,掏出金创药给她敷伤。辛七娘伤得极重,这金创药当然不能救她性命,不过却可以稍稍减轻她的痛苦。这一撮金创药对她来说,等于是一个将要渴死的人,得到一滴甘露一般。
牟丽珠柔声说道:“告诉我,你的师妹是在哪里,我会尽我的力救治你的。”
辛七娘似乎受了她的感动,说道:“我作孽太多,应有此报,也不盼望再活了。我告诉你,只盼你能让我死得舒服一些。我的师妹,她、她已经再嫁……”牟丽珠把耳朵贴到辛七娘唇边,丹丘生在旁但见她的口唇开阖,半晌闭上嘴唇,眼皮也合上了。
丹丘生道:“韩紫烟嫁给了谁,她说了没有?”
牟丽珠道:“嫁给了一个清廷的什么将军,名叫崔宝山。”
丹丘生道:“啊,崔宝山?”牟丽珠道:“你知道这个人?”丹丘生道:“这人以前是驻在小金川的清军提督,如今朝廷正是调他领兵来打回疆。”
牟丽珠如有所思,半晌说道:“丹哥,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正是:
石上剑痕留绝技,客途情侣喜相逢。
第六十回 孽债难偿空有恨 恶缘自缔倩谁怜
丹丘生道,“珠妹,你和我还何必客气。说罢,甚么事情,我都依你。”牟丽珠心里甜丝丝地说道:“丹哥,你这话虽然说迟了十八年,我还是一样喜欢。”说至此处,忽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丹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请你先换了衣裳咱们再合计合计。”原来丹丘生的衣裳昨日给仲毋庸的“毒雾金针裂焰弹”烧破,在地上打滚弄熄,又沾满了污泥。丹丘生一直忙于运功驱毒,尚未有空换衣。
丹丘生自己一看,也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幸亏我还带有几件替换的衣裳,否则可真不能出去见人了。”当下回转那个山洞,换好衣裳,携了行囊,再出来与牟丽珠相见。
各述遭遇之后,牟丽珠道:“我想先去找那贼人算帐。”
丹丘生道:“父仇不共戴天,我当然不会阻挠你去报仇的。不过,你已经等了十八年,也不争在迟早数日了。要知她如今已经是清军统帅的夫人,杀她只怕不易,此事还得三思而行!”
牟丽珠道:“丹哥,我并不仅仅是为了要报私仇,才去冒这个险的。正因为这贼人嫁给了清军统帅崔宝山,促使我下这个决心!”
丹丘生道:“哦,你的意思是要把崔宝山一并刺杀?”牟丽珠道:“不错。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丹丘生道:“假如能够成功,这就不仅是帮你的忙,对搞清的哈萨克人也是大有好处的了。不过十万军中,行刺统帅,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这希望可甚属渺茫!”
牟丽珠道:“纵使渺茫,也值得一试,我也并非毫无把握就去冒险的。”
丹丘生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混入十万军中?”
牟丽珠笑道:“你忘了我有改容易貌之术么?这是我跟快活张学来的。”丹丘生想起那天她假扮洞冥子门下一个弟子,混在崆峒派中一众弟子之中,以腹语讥刺洞冥子之事,那天在她未曾显露本来面目之的,谁也看不出来。于是笑道:“这次你准备假扮什么?”
牟丽珠道:“咱们扮作两个小兵,十万大军,料想混入两个不知来历的小兵,也没人能够识破!怎么样,这个忙你是帮是不帮?”
丹丘生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况还是为了公事呢?这句话,你是问得多余的。”
牟丽珠喜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就去,纵然事不成功,也得叫他们心惊胆落,挫折他们的土气!”
在罗海那边,孟华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清军在那山谷扎下大营,早已有探子回报。第二天罗海约了宋腾霄、孟华,金碧漪等人在他的帐幕里商量军事计划。正当他们聚会之时,清军统帅崔宝山派人来下战书,声称罗海若不接受朝廷“安抚”,他的大军立即就要开来,玉石俱焚!
罗海大怒之下,把崔宝山的招降书信撕粉碎,将那清军使者赶了出去。
战士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但宋腾霄却不主张硬拼,说道:“兵法有云: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又云:十则歼之,五则围之,倍可与战,寡则引避。意思是说,在敌人士气正盛之时,我们要避开他,在他战意消沉的时候我们始行追击,断他归路,这样才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的兵力比敌人多十倍,可以将他消灭;五倍可以包围他;多一倍可以和他打硬仗,但要是比敌人少呢,那就只能暂时避开他了。”
桑达儿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倘若依照你这说法,清军可是比咱们多得多,这一仗是不能打了?但我也知道你们汉人有两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的战士都是有志气的人,他们绝不会害怕强大的敌人!依我说,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好,这一仗好歹也要和他们拼个明白!”
宋腾霄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叫你们不打,而是主张你们抓到有利的时机才打。清军总的兵力是比咱们多得多,但他总不能每次都是十万个人开上来,我们倘能抓紧战机,不难各个击破。而且我们也有比敌人有利的地方。”
桑达儿道:“那是什么?”
宋腾霄道:“是天时、地利和人和。我们的战士习惯这里的气候,熟悉这里的地形,在冰山、草原作战,清军却是从未有过这个经验。最后一项也是最要紧的一项,清军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我们却是为老百姓打仗,到处都会有老百姓帮忙。一旦抓到有利的时机,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罗海点了点头,说道:“宋大侠,你这话很有道理。不过要说服我们的战士可还得费一番工夫呢。”
桑达儿道:“对,总得先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孟华说道:“请你们准许我去干一件事情。”
宋腾霄道:“什么事情?”孟华道:“我想去行刺清军的统帅崔宝山!”
宋腾霄摇了摇头,说道:“行刺不是好办法,纵然你能够刺杀崔宝山,清廷也还是会派第二个人来替代崔宝山做统帅的。”
孟华说道:“宋叔叔,这道理我懂得,不过,有一句俗语也说得好:蛇无头而不行,要是敌军的主将突然暴毙,最少他们会有一段时期纷乱,士气也必因之大折,这对咱们不是很有好处么?”
金碧漪道:“礼尚往来,他们曾派人来意图绑架曼娜姐姐,我们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宋腾霄见她跃跃欲试,只好说道:“也好,我让你们去试一试。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勉强,行刺若不成功,立即就要回来。”心想:“他们双剑合壁,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纵然杀不了崔宝山,要平安回来,大概还是可以的。”
桑达儿道:“我不能只是让你们冒险,那个山谷的地理我很熟悉,请准许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孟华笑道:“行刺可不是人多的啊!”桑达儿道:“我知道。我没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和你一起去行刺那是不行的。不过我可以挑选几百名精干骑射的战士,埋伏在那座山上,必要的话,也好给你们作接应呀!”
他这计划,首先得到罗海的同意,宋腾霄也只好答应了,当下,桑达儿与孟华约定,有事时彼此以蛇焰箭作为联络的讯号。会散之后,孟、金二人便即动身。
清军的大营气氛也甚紧张,卫托平、叶谷浑、仲毋庸等人已经先后回报,崔宝山正在忙于和将领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