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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叫化笑道:“原来你是又想起了那位美若天仙的罗曼娜了!”
那少年道:“是呀,这位哈萨克人的公主,却配给个粗野的猎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丹丘生心中一动:“罗曼娜,这不是孟华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位罗海格老的女儿吗?”要知那日缪长风赶来崆峒山,催孟华速往回疆去喝罗曼娜的喜酒,是以丹丘生对她这个名字,自是特别记得。
想起了罗曼娜是谁之后,登时他也想到了这少年是谁了。“剑青,剑青?段仇世以前和我说过他那侄儿的名字,好像就是叫做剑青!想不到叫我一起碰上了!”原来段剑青虽然到过石林,但那时正是丹丘生躲在别处养伤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的。
不错,这老叫化和这少年正是仲毋庸和段剑青,他们是在鲁特安旗铩羽而归,准备回去找寻侵入回疆的清军的。
仲毋庸道:“这曼陀罗花虽然有毒,却正好可以给梅山二怪制炼毒药,待我采下来吧。”
这株曼阳罗花长在冰崖之上,仲毋庸正想施展轻功,攀登冰崖,忽听得十分刺耳的好像是暗器破空之声。仲毋庸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已是站在他的面前。
这个汉子不用说当然是丹丘生了。
丹丘生笑道:“采一朵花,何须费那么大的气力!”话犹未了,只见那朵曼陀罗花己是在冰崖上随风飘落。连棱带叶,花瓣保持完整,好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它剪下一般。
原来丹丘生是用两边磨利的铜钱,打将上去,割断柔枝,使得这朵曼陀罗花掉下来的。
这冰崖少说也有十来丈高,那朵曼陀罗花又是长在荆棘丛中的。一枚铜钱,打上这么高处已是难了,还要穿入荆棘丛中,刚好割断花枝,不致碰伤花瓣,其难可想而知。
冰崖下的仲、段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花朵冉冉而落,他们也都看得呆了。“我僻处西域,想不到世上竟是多了这许多能人,这个人的本领,可又要比姓孟那小子高得多了!”仲毋庸心想。
丹丘生接下那朵曼陀罗花,含笑递给段剑青道:“少年人,你喜欢曼陀罗花,我把这朵花送给你。你可以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段剑青怀着戒心,忙向后退两步,说道:“花要自己采的才有意思,你送给我,多谢你了,我不要。”
丹丘生道:“好吧,你不要也就算了。你姓什么?”
段剑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可没欠你的情!”
丹丘生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姓段,对不对?”
段剑青道:“我姓不姓段,关你什么事,你是谁?”
丹丘生缓缓说道:“我是崆峒派的丹丘生,段剑青,你应该知道我是你叔叔的好朋友!”
他一报姓名,仲毋庸和段剑青都是不觉心头一震。“你弄错了!”段剑青冷冷说道:“我没有叔叔!至于我姓甚名谁,用不着告诉你!”在他心里,本来就是一向恼恨段仇世只偏爱徒弟,不肯教他武功的,还有一层,由于段仇世当年不服兄长管教,被段剑青的父亲认为“行为乖缪”,是段家的不肖子孙,在他父亲有生之年,也从未在他跟前提过他有这个叔叔的。是以对丹丘生这样说,倒也不无他的理由。他确实是早已不把段仇世当作叔叔的了。
段剑青不肯承认段仇世是他叔父,丹丘生倒是拿他没有法子,只好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莫待身败名裂之时,悔之已晚!这是段仇世叫我告诉他的侄儿的说话。纵然你不是他的侄儿,这几句话也不妨听听。好,我言尽于此,但盼你好自为之!”
说罢回过头来,双目炯炯向那老叫化逼视,说道:“难得与仲老前辈相逢,以老前辈昔日在武林的声望,想必不至于像后生小子一般,要遮瞒自己的身份吧!”
仲毋庸心头一凛:“他果然知道了我的来历!”不过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冷冷说道:“什么仲老前辈?”
丹丘生道:“难道你不是仲毋庸、仲老前辈吗?”仲毋庸哈哈笑道:“谁是仲毋庸,仲毋庸早已死了!”
丹丘生怔了一征,随即懂得他这话的意思,却先不说破,倏地骈指如戟,向他胸膛点去,说道:“老前辈不肯承认,那只好请老前辈恕我无礼了!”
他这双指一戳,不但可以点穴,而且是以指代剑,蕴藏着连环夺命的剑法的。指头尚未沾衣,仲毋庸已是感到劲风飒然,情知要是给他这双指戳个正着,只怕要和给匕首刺着差不多。
面临性命之危,仲毋庸不敢怠慢,这刹那间,无暇细思,立即使出看家本领,横掌当胸,一招“斩龙手”劈将出去。只听得轻风呼呼,方园数丈之内,砂飞石走。原来他已是用上了丐帮三绝技之一的混元一忌功。
这刹那间,只见丹丘生衣袂飘飘,早已退出数丈开外,说道:“好个混元一忌功!”仲毋庸方始瞿然一省:“原来他是逼我露出本门所学。”
一来他怕丹丘生续有杀着,二来以他的身份也是不好意思抵赖,于是说道:“不错,四十年前只有一个仲毋庸,不过那个仲毋庸早已死了,你是要和我说话,还是要和四十年前那个仲毋庸说话?”
这话别人不懂,丹丘生却是懂的。说道:“我是要和四十年前曾是丐帮弟子的那个仲毋庸说话,也即是要和现在的你说话!你不能认为是被逐出丐帮就当作自己死了!”
仲毋庸道:“不错,我是四十年前的仲毋庸,但早已不是丐帮弟子。你倘若是由于仲毋庸是丐帮弟子才要找他的话,那你是找错人了!”
丹丘生道:“没有找错,因为你现在还可以重回丐帮,这正是你的两位师兄要我告诉你的。”
仲毋庸冷冷说道:“多谢了,你回去告诉他们,即使他们亲自前来找我,我也不会重回丐帮!””
丹丘生道:“你们师兄弟三人,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令师兄只盼和你见上一面。”
仲毋庸冷笑道:“管羽延当年做了帮主,只欠我一个人还未曾向他道贺。他想我回去,大概是为了这个缘故吧?你回去告诉他,仲某人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没兴趣再回去叩见帮主了。”
丹丘生想不到他竟把同门的手足之情,当作对他的侮辱。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
仲毋庸却板起了脸,接着说道:“话已经说清楚了,你要找的丐帮弟子仲毋庸并不是我,恕我少陪了!”说罢与段剑青掉头便走。
丹丘生身形一晃,俨如鹰隼穿林,倏地越过前头,回过身来,喝道:“且慢!”仲毋庸吃了惊,横掌当胸,喝道:“丹丘生,你想怎样?”
丹丘生道:“现在,我不是为了丐帮的事情,我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找你!”
仲毋庸道:“我与你素无瓜葛,你有什么事情要冲着我来?”
丹丘生道:“我和你没瓜葛,和你两个同伙却有瓜葛!”段剑青以为是说他,面色大变。
仲毋庸道:“既然不是我和你有瓜葛,那就不管是什么人,都与我不相干,我不喜管不相干的闲事!”
丹丘生道:“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件事你非管不可!”
仲毋庸倒是有点害怕丹丘生真个翻脸,只得改了口气,说道:“好,那你说吧,你要找的人是谁?”
丹丘生道:“梅山二怪。”
仲毋庸道:“对不住,我虽然认识他们,却不知他们今在何处?”
丹丘生道:“梅山二怪和你有十年的交情,他们可能会去的哪些地方,你总比我清楚,如今你先想想,是否他们曾告诉你,你却忘了?要是当真未告诉你的话,那你就带我各处去找!”
仲毋庸哼了一声,说道:“对不住,我还有紧要的事情待办,可没这闲工夫陪你到处找人!”说罢,竟然从丹丘生的身旁硬冲过去。
他这一着乃是行险之着,博一博丹丘生敢不敢对他动武。要是丹丘生硬来的话,那时再说。当他从丹丘生身旁走过之时,手心里实是捏着一把冷汗。
丹丘生果然给他料中,不敢动武。段剑青跟在仲毋庸背后,急急忙忙的也飞步跑了。丹丘生奈何他们不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刹时间他们已是去得远了。
仲毋庸回头一望,不见丹丘生追来,松了口气,说道,“算他识趣,否则我叫他尝尝我的铁掌滋味!”刚一脱脸,便即吹牛。
段剑青说道:“是啊,他的剑法虽然高明,怎比得上老前辈练了几十年的混元一忌功,当然他是不敢追来了。不过,咱们也还是快点回到军中的好。”
仲毋庸道:“他既不敢硬拼,料他也不会再追咱们。不过你也说得是,咱们不是为了怕他,也该早日和卫托平他们会面的。”口说不怕,心里实是害怕,于是加快脚步,又跑了一程。
仲毋庸松了口气,说道:“纵然他敢追来,谅他也是迫不上咱们的了。”原来此际他们已经看见“老猿石”了。仲毋庸久在回疆,熟悉地理,一见“老猿石”越发放心。因为他知道“老猿石”距离罗海的营地已有百里之遥。
哪知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啸,有人说道:“我等了这许久你们才来么?”仲、段二人抬头看时,但见一个白衣汉子,衣袂飘飘,正从“老猿石”上跃下来。可不正是丹丘生是谁?仲毋庸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丹丘生,你,你阴魂不散,又来作甚?”
丹丘生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要你带我去找梅山二怪!”仲毋庸道:“我不也是和你说过了么?我没工夫陪你找人!”
丹丘生冷冷说道:“你没工夫陪我,我可有工夫陪你。你说你另有要事是不是?”仲毋庸道:“不错。”丹丘生道:“好,那么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等到你有工夫陪我找人,还得找到了梅山二怪之后,我才可以放你走路。”
原来丹丘生既不能对仲毋庸动武,又不甘就此放过了仲毋庸。左思右思,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缠”字诀,他的轻功比仲毋庸高得多,抄另一条路赶来,结果不是他从后面追来,而是在前头等待仲毋庸自行投到了。
仲毋庸却怎敢让这么一个厉害的对头老是跟着自己?何况他是去找清军的,丹丘生的徒弟则在罗海那边,他又怎能让丹丘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仲毋庸情知自己摆脱不了丹丘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丹丘生,你要我帮你做事,那也不难,你得显点本领给我瞧瞧!”
丹丘生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不论文比武比,我一概奉陪。”
仲毋庸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看武比是不必了,还是文比吧。”
高手搏斗,纵然已练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只怕也难免会有失手误伤。如今仲毋庸提出“文比”,这正是丹丘生求之不得的。于是说道:“好,文比就文比,怎样比法?”
仲毋庸道:“咱个就借这块老猿石,各显平生绝学,要是你的功夫果然胜得我,我自当唯命是听!”
虽然各自的看家本领不一定是同一类的功夫,但在武学大行家眼中还是可以定得出高下的,丹丘生料想以仲毋庸的身份,不至于会抵赖,因此一听之后,便即说道:“晚辈遵命,请先赐教。”
仲毋庸道:“好,老夫献拙了!”当下双拳紧握,在那老猿石前,虚比两比,运足真气,蓦地喝声“断!”双掌同时劈下,只听得“咋嚓”一声,老猿石的一条“右臂”果然应声断了半截!
丹丘生微笑道:“丐帮的混元一忌功果然名不虚传。”心里想道:“仲毋庸离开丐帮之后,定然是抱着和师兄争胜之心,四十年来不断的苦练本门绝技了。看他如今的功力,的确是要比起管羽延也不逊多让。可惜他执迷不悟,否则他的师兄知他有此成就,不知有多高兴呢。”
仲毋庸见他若有所思,以为他已是慑于自己的功力,甚为得意,说道:“素仰贵派的连环夺命剑法神妙无比,如今就请你施展施展,让老夫开开眼界吧!”
丹丘生道:“老前辈有命,不敢不遵。请指教!”说到“指教”二字,陡地剑光电闪,完全不似仲毋庸那样,需要先行运气,虑拟标的,作好准备功夫。旁人看来,他只是随随便便的信手一挥,那老猿石的腹部已是留下了纵横交错的两道剑痕,剑痕经过处且有十八个被剑尖刺穿的小孔了。
孟华后来所见的就是他们“文比”在老猿石上留下的痕迹。不过,孟华只能看见他们“文比”所留痕迹,却无法看得见他们“武比”所留的痕迹。而这“武比”且是丹丘生事先也想不到会有的。
原来仲毋庸早已打下歹毒的主意,不管自己是不是比得过他,当他凝神出剑之时,就在他的背后偷施暗算了。
这件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本是辛七娘的独门暗器,梅山二怪逼辛七娘传给他们,而仲毋庸则是新近从朱角手中学到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
丹丘生做梦也想不到仲毋庸竟会如此卑鄙;二来丐帮的戒条是禁止弟子使用喂毒暗器,丹丘生也根本想不到仲毋庸手上有这种歹毒的暗器。
此时他正在全神施展他那精妙的剑法,一招“胡笳十八拍”在老猿石上刺出十八个小孔,正自有得心应手的喜悦之时,冷不防就着了道儿。
不过丹丘生确也是本领非常,应变奇速,烟雾弥漫之中,只见白光陡起。丹丘生身上着火,却已从烟雾之中扑了出来!
“仲毋庸,我本来答应过你的师兄不伤你的,好呀,如今你反来伤我,那咱们就武比吧。”丹丘生在地上一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挺剑便追。
仲毋庸的暗器害不了他,己等于是“武比”输了一招,如何还敢再和他武比下去?
仲毋庸继续发出两颗毒雾金针烈焰弹,这两次丹丘生已有准备,当然伤不了他。不过仲毋庸和段剑青却是在烟雾弥漫的掩护之下逃跑,跑得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丹丘生本来还想追下去的,忽觉膝盖一酸,险些摔倒,同时那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是愈来愈甚了。原来他虽未至于给歹毒的暗器所害,但在聚然遇袭之时,却已吸进了一口毒雾,膝盖也着了一枚喂毒的梅花针。
无可奈何,丹丘生只好放弃追敌的打算,必须先替自己治伤了,他在老猿石后面找到一个山洞,这山洞在乱石丛中,若非细心寻觅,极难发现,恰好给他用作疗伤之所。
孟华和金碧漪那日经过老猿石之时,正是丹丘生受伤之后的第二天,也正是他在那个山洞之中自行运功疗伤,到了关键的时刻。可惜孟华只知摩挲老猿石上他的师父留下的剑痕,却不知道他的师父就在老猿石后面的一个山洞。
丹丘生运功疗伤正在紧要关头,他听到了孟华和金碧漪的对话,却苦于无法应声,更莫说出去和爱徒相见了。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已经知道了孟华确实是到了罗海那儿,而罗海的营地离此不过一百多里。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过去了。在这一天一夜当中,他以深厚的内功,把体中的毒质逼了出来,化为汗水,挥发净尽,登时气爽神清,那枚毒针,也给他用随身携带的磁石吸出来了。
功力虽然尚未恢复如初,一百多里的山路已经是难不到他了。
“华儿回去看不见我,一定等得不知有多焦急了。”丹丘生心想。他还有未吃完的干粮,当下抓起洞中的积雪,和着干粮咽下,草草塞饱了肚子,恢复几分精力,便想离开这个山洞,连夜赶往罗海那儿。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车轮碾地之声,自远而近,丹丘生听得出来,那是一种手推的独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