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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耳朵流血了?他转过头,眼角却突然扫到了右肩上的一个白色小点。
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马上又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了。但是由于周围的一片黑暗,这个白点就特别醒目,他也确信绝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那到底是什么?
他拼命向右一扭头。由于用力过猛,脖子也一阵酸痛,而头部就象拧紧了的弹簧一样极快地转回来,只是这短短一地瞬,他看见了自己右肩靠背后的一块衣服。在衣服上,已经布满了十几个细长的白色线头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还在动,只是光线实在太暗,也看不清那是什么。随着他这个动作,却有一个白点飞了出来,正落在他的右臂上。他把头靠近了,仔细看了看。
是蛆!那是蛆!是一些细细的尖尾蛆!
他只觉身上一下凉透了。蛆本身就是很恶心的,何况,这些蛆,竟然是……是从他耳朵里爬出来的!
这一定是那只苍蝇。那只肥大的苍蝇正是产卵期,他还记得以前打死这种苍蝇时可以看到从破碎的苍蝇肚子里扭动着的蛆。苍蝇死在了他的右耳孔里,但肚子里的蛆却因为温暖潮湿的环境,都爬了出来。
这么说来,现在爬在他背上的,那是蛆了?
他有点想吐。可是胃里早就空了,连那些苔藓都大概消化得差不多,就算呕吐,也不过是冒上些酸水。消化得那么彻底,也许,在他的大肠里,那些排泄物也已堆积着干结起来了。他拼命地扭动身子,然而周身乏力,只是让身体象在颤动。这样的动作根本无助于消除背上的痒意,反倒让他更难以忍受。
他这一次昏迷有几天了?因为窒息,饥饿,也许昏迷了足有三四天。这三四天里,那些蛆从针头那么大长到线头那么大,又开始爬动。在他这具身体上,这些小虫子也许找到了一块乐土。
他张大了嘴,猛地叫了起来。然后,正如他预料的,声音轻得象虫子的叫声。而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脚的感觉。
脚没有了?他动了动,腿上还有一些肌肉拉紧的感觉,然而膝盖以下已全无知觉。也许他还站在她的人头上,但是肩头现在被卡得更紧,恐怕自己是两脚悬空的,可是他又没有悬空的感觉,同样也没有踏着物体的感觉。
脚浸在这些臭水中,也许,已经坏死了吧?他突然想到,那些蛆正在往下爬,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脚正在腐烂?
象是证明他的想法,一丝痒意延越过他的腰部,爬到大腿里侧后突然不见了。但不见的只是感觉,他知道,那只小小的蛆一定还在爬,正爬在他变成灰褐色的小腿肚上。而他的小腿现在恐怕象一块浸在水里的馒头一样肿胀发臭,肿得皮肤也破出一个个伤口,流出黄白有脓液,那只蛆一到他小腿肚上后,马上把头钻了进去。细小而柔软的头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锐利钻透了他已经象霉烂布匹一样的皮肤,又钻进已经变成丝状的肌肉里,半截身体还露在外面,象一个线头一样扭动,就象蚯蚓钻进泥土……
“……都在烂下去……”
他的左耳中好象突然又出现这句阴森森的话。飘渺,而又恶臭。他再也忍受不住,不顾一切地挣扎,吼叫。然而,不论如何挣扎,他只是象一只夹在鼠夹上的小老鼠一样,最多不过无力地摆动一下。
再一次苏醒过来时,他已经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到右边的脸颊了。这不是眼角的余光,而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只要把眼睛向下一瞄便是。他的右颊肿胀得几乎象是个肿瘤,上面又和莲蓬头一样出现许多小孔。这可能是蛆钻出来的孔,也有可能是被撑大的毛孔。由于右颊肿得太大了,头部已无法保持平衡,他只能向右侧靠着。偶尔,有一只长着亮褐色的甲壳的小虫子从一个小孔里爬出来,在他鼻尖上张开翅膀飞起,又毫无目的地在井壁上撞击,灰白色潮虫则快步爬过他的眼角,向头发里钻去。
现在的知觉仅仅是腰部以上。他就象古书中说的被腰斩的犯人一样,用半个身体看着周围这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圆柱形世界。也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仅仅这一个狭小的空间居然会有那么多生物,甚至有一只壁虎爬在井壁上,正扭动着身体追逐一只虫子。在这个喧闹的世界里,他好象听到无数个声音在欢呼,不住地喊叫。
都在烂下去。
他费力地笑了笑。没有痛觉。可能疼痛由于持续时间太大,无法在大脑中形成兴奋点,他也感觉不到了。他费力地一笑,有几只虫子从他颊里落了下来,他也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嘴里居然已经成了一个昆虫的乐园,那些六只脚或数十只脚爬动的,或者用身体蠕动的虫子在他嘴里挤得象一个球,以至于他以为一张嘴就会象恐怖片中的鬼怪一样喷出许多虫子来。
外面,轰隆隆的声音还在响着。象是遥远的雷声。他翻了翻眼,无力地靠着。然后在头一靠到臂上,他发现业已霉烂的衣服突然象一个爆发的火山一样裂开一个口,不知有多少发亮的,女白的虫子从破口里涌出。
在衣服下,他看见了自己已不成形的手臂。
皮肤坟起,在上臂形成一个鼓包。因为他这难得的一动,鼓包正在蠕动,就象在煮一锅胶水时冒出的泡。不象开水的泡一样旋起旋消,而是不时地变动,变大,突然间,从这鼓包的顶端裂开了,无数白色的蛆猛地象喷出的熔岩一样涌了出来,挂满了他整个手臂。
都在烂下去。
他这样想着。也许,他的头颅里已经有无数蛆虫在钻动,象一块腐败生虫的豆腐一样,那些细尾的蛆在里面钻出无数个小孔,又被坚硬的头盖骨挡住。
突然,他眼前一亮。这突然出现的强光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他努力抬起头,但头也象一个皮球一样向后一倒,后脑勺靠到了井壁才算停住。如果脑后没有阻挡,也许他这一仰便会使得他的头象一颗熟透的苹果一样掉下来。
井口,是一片白茫茫地光,从中又分出一支光,象一根白柱子一样直插入他的颅骨。太亮了,让他已经没有多少存活视神经的眼睛里流出水来。只是,那些水不会是泪水了,还是脓液而已。
※※※
弯弯曲曲的巷子里,两边的墙很旧了,墙皮剥落,露里里面的砖石泥土。在墙头,稀疏地长了些草,在雨中,绿的象是一下子会化。鲜嫩的叶鞘里,汁液正在流动,使得空气里也有种青草的香味。
雨点打在墙上,出现一个深色的水痕,又马上被泥土吸干了。他打着伞,走在她身边。
夜很长,长得象梦。
如果这是个梦,也一定是个长得象夜的梦吧。
他迷惘地抬起头。伞下,路灯正洒下昏黄的光线,把雨点也染得晶亮,象一幅珠帘一样挂着,又随风扬起。伞上,沙沙的雨声象是温柔的诉说。如果那是一句话,那一定是一个第一次有了爱情的女子在深夜里对着灯喃喃说出的。
他拉着她的手。她的手纤细柔软,也许因为胆怯,有些凉,让他有一种想要呵护地冲动。他伸过手臂一把揽住了她,她也仰起头,默默地看着他手中的伞。
雨还在下着,却又无声无息,脆薄纤弱得好象连呼吸都能震散。
“我爱你。”她喃喃地说着,闭上了眼。
“我也爱你。”他微笑着,淡淡地说,象用一生来承诺。
※※※
一个工人翻开一块预制板,突然叫道:“来啊,这儿还有一个井呢。”
失火以后,现在是第十三天了。这块地方十三天前虽然发生了一起断头命案,至今未破,凶嫌下落不明,但这无碍于房产开发商发现这块地的商业价值。
那个工人翻开那块断裂的预制板后,另一个正满心希望在砖瓦中找到一些值钱东西的工人过来道:“有井?看看,会不会掉进什么金器进去?”
前面那个工人向里看了看道:“太暗了。有手电么?”
“我去拿来。先说好啊,要是找到什么,我们可要平分。”
手电拿来了。那个工人打着了,向里照去,一边笑道:“这个自然。这井里黑糊糊的,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
他向里看去。
情僧宝录
情僧宝录——
第一回会做诗乎名士争凤尾尚能饭否高僧爱猪头
诗云:
尽日寻春不见春,看花已似意中人。
水流宛转如新酿,草色平铺似锦茵。
弱柳方开青白眼,乳莺初点绛红唇。
小桃只在无心处,却有渔郎来问津。
※※※
八行春诗说罢,正是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时节。惊蛰过后,百虫蠕蠕而出,诗人蠢蠢欲动。原来春日是好季节,昔人有谓春天不是读书天,自是做诗季节了。
却说有一处地方名谓六艺县,县中有一山名曰桐声山,山下人烟千户,鸡犬之声相闻。此处文风极盛,五尺应门之童,亦能为诗。至于附庸风雅者,比比皆是,你吟两句歪诗,我填几行酸词,真个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门中户户诗,便是人家禁止小便的标语,也是四句诗,乃是此间一个大大的诗僧,号称妙僧地藏和尚做的。做书的爱他做得好,抄到下面道:
此处不可便,汨汨欲何之?好将桃花水,汇向武陵溪。
此四句清雅脱俗,人人爱看。后人见他一扫“此处不准小便”的庸俗,虽然让人把小便撒到溪中有损公德,但文人不拘小节,自取其大雅,不问其小疵了,纷纷求人写了贴在院墙之上,一时之间,四乡百里,人人皆知此桐声山下有个地藏和尚了。只是这地藏和尚不求名利,故颇有神秘感。
这一日,六艺县中第一大殷商,原来此人姓李,文武工商农样样精通,惯使一把小刀,例不虚发,有柏梁体长句为证:
小李飞刀信不虚,
文时削笔画阴符,
武时快胜金仆姑,
纷纷射杀五单于,
为工当锤农当锄,
无本生意本亦无,
三寸青锋换青蚨。
那小李飞刀虽惯做没本钱的买卖,倒也吟得两句诗,画得一手画,在衣冠队里度日。这一日,正好另一个殷商稻香老农做东,请了小李飞刀并那六艺县中诸有名的文人嘘堂、碰壁斋主、微吟无板、广寒子、莼鲈归客诸人,做个赏春会,看那六艺县的桃花去。众人到得桐声山下,酒过三巡,忽有人叫道:“老农施主,喝酒怎不叫贫僧一声?”众人看时,只见一人,胯下一头小小蹇驴,急匆匆而至。却见此人:
明晃晃一个光头,却无香疤;滑溜溜两行清涕,常挂胆鼻。袈裟虽破,犹存水田之形,面貌却方,还有阆仙之相。
却是个和尚。这和尚到得座上,团团做个揖,也不多说,抓过桌上一个烧得稀烂的猪头,抱过便啃,油水淋漓。众人心中都有些纳闷,老农笑道:“列位高贤,此位大师不是别个,便是众人闻名已久之妙僧地藏是也。”
众人闻听此人即是妙僧地藏,个个吃惊,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此时小李飞刀道:“诸位兄台,某家近日在环球废品有限公司收到几幅丹青,都无落款,想必也卖不出好价,想请列位品题,以让我增值。”原来那小李飞刀是生意人,心知几大诗人齐聚一堂,此机不可错失,这等免费增值之事当真难得,便拿将出来。
只见小李飞刀自怀中摸出一幅画来,却是一幅夏日荷花图,画得娇艳欲滴,边上有七字:“画上荷花和尚画。”众人见了,个个称赏。嘘堂道:“好一幅荷花,此联乃是明唐伯虎所做,画却是同时一画僧所画。此联无人能对,至清人李调元始对以‘书临汉帖翰林书’七字。”
小李飞刀闻听此言大喜,道:“嘘堂兄即然知道,不客不烦二主,请嘘堂兄一挥鼠须,以添颊毫。”
嘘堂见自家夺了奎元,不禁喜上眉梢,道:“使得使得。”从怀中摸出一枝秃头笔来,呵开冻墨,题了七字。果然相得益彰,一边稻香老农叹道:“得嘘堂兄墨宝,此画定可卖上一千大洋。”
众人还不得夸奖,那地藏听得“一千大洋”四字,如苍蝇见血,将那猪头放桌上一放,在袈裟上擦擦手上油腻,一个懒猫扑鼠,伸出巨灵之掌,抢过那画,哭道:“故友啊,你可想死俺也。”
小李飞刀莫名其妙,道:“大师想必弄错了,此画是俺的。”地藏将画掖到怀中,道:“飞刀兄差矣。你这画上原有什么字?”小李飞刀道:“是‘画上荷花和尚画’七字。”地藏道:“可又来,小僧是和尚不是?天下佛门一家,释门兄弟画的画,当然所有权归小僧所有,你若不服,我与你比划比划,少林武当跆拳道,刀枪剑戟,斧钺!叉,任你挑,任你拣,我姓地的皱一皱眉,不是好和尚。”说罢,将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一胸的黑毛。
小李飞刀气得发昏章第十一,两手摸向腰间,只待摸出那把三寸二分长的飞刀来给他一个例不虚发,嘘堂见势不妙,忙道:“飞刀兄且慢,地藏大师所言不无道理,且让大师得一个便宜吧。”原来嘘堂也是和尚还俗的,深知僧家高深莫测,如此有恃无恐,只怕小李飞刀还不曾例不虚发,便要被地藏来个例不虚发了。
小李飞刀果然知趣,以明所以,陪笑道:“大师说笑了。大师有此雅兴,真是一段佳话,可与米南宫夺砚并美。”说罢,又从怀中摸出一幅画来,道:“这是美人出浴图,佛门清净之地,这可不是和尚画的。”他生怕地藏又来个“画上美人和尚画”,以此类推,只怕今日小李飞刀会立时破产。
果然地藏正待张口说出“画上美人和尚抱”是某家名句,此画正是写小僧诗意云云,见小李飞刀乖觉了,张嘴堵了自家的话头,闷闷不乐,将一肚子气都发泄在那红烧猪头上,抱住猪头,大口小口地乱啃。
众人见这画,果然绝妙,传神阿堵,尽在尺幅间。其中有个广寒子,是个年轻的,血气方刚,张口便叫道:“妙哉,好性感也末哥。颠不剌的见了万千,这等可喜娘身段儿罕曾见!”
小李飞刀见众人夸奖,得意洋洋,道:“哪位兄台一赐墨宝,为此画增值?”
众人却面面相觑。原来这画虽好,却是仇十洲、唐伯虎的春意一派,众人自惜羽毛,不敢妄题。小李飞刀见众人不动声色,急道:“列位兄台既然说好,怎的不来题诗一首?”眼光却瞄向嘘堂。
嘘堂心知不妙,他虽已还俗,心尚在佛门,见无人应声,硬着头皮,道:“飞刀兄此画,风流旖旎,只怕我等俱无此才。”
话音方落,只听一边一人哈哈大笑。众人回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地藏。只见他一手抓住猪头,仰天长笑,道:“小僧笑尔等俱是浪得虚名之辈。若此位飞刀施主不弃,小僧愿做个自荐毛遂。”
小李飞刀听得地藏乐意题诗,适才的仇恨都烟消云散。正是:
片言不合仇如海,一笔勾销别有天。
第二回七步诗成阖座惊绝唱一年春到荒寺动凡心
众人闻得地藏自告奋勇,要题那幅《美人出浴图》,个个欢喜。这个道:“大师的笔致,定是好的。自六朝宝月以降,有唐贯休、皎然、无本、九僧,或清寒瘦削,或细丽绵密,大师妙笔,定不负前贤。”
地藏一手抓着那支毛笔,咧开嘴笑道:“列位不必客气,俺虽为举世公认的古今第一诗僧,却也要当心阴沟里翻船啊。”说罢,抓了那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