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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神地听着,不知不觉,又打了个哈欠。
“邻居有一个年轻人,比我大三岁。他高大,英俊,对我也温柔。我们订了婚约,说好平安夜去教堂举行婚礼。那一天,虽然不下雪,可天空中的星光也象是大大的雪片,悬挂在空中,晶莹剔透,美得让人心醉。”
“后来呢?”
“后来?”她笑了,“没有了。平安夜,六十年前的平安夜,一九四八年,在徐家汇的天主堂我等了很久,他没来。一开始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不是出事了,后来才知道,他已经和他上司的女儿搭飞机去了台湾。”
我呼出了一口气。她的过去也象一本三流的言情小说啊。当然,一个职业骗婚者、杀人犯不会被这么个破故事打动的。我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说:“他伤了你的心。”
一个哈欠破坏了我的形象。
“没有。他不是伤了我的心,而是让我的心变成了石头。从那时起,我就想看看男人的心是不是都这样子。可是,我失望了,一开始红红的热热的,渐渐冷了,干了,硬了,都象石头一样,喂狗,狗都不要吃。”
“肮脏的男人!”
她的脸也变成了石头吧?奇怪,我怎么这么困?
她移动轮椅,来到我跟前:“见过蜘蛛么?母蜘蛛躲在网中心,等着飞过的昆虫。那些昆虫只看见网上的美丽,并看不到蜘蛛的牙。我就是那只蜘蛛,你,也是一只傻傻的虫子。”
※※※
“所以我把他们的心都挖了出来。”
她笑着,用干瘪的手指挖开那个饼干桶。
在一片昏沉中,我听见她吃吃地笑着:“你放心,尸体很好处理,在地窖里有一口枯井,你坐的椅子有轮子,连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很容易推动。而你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进来了没有出去。就算来了,我可以说你早走了,反正也没人会怀疑我的。嘻嘻。在那里,你不会寂寞的。”
一阵睡意袭来,我渐渐闭上了眼。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从里面取出一把雪亮的小刀。而合上盖前,我也看见了里面那几颗黑色的球状物。
我闭上了眼,觉得她凑到我跟前,随着一股恶臭,一片象鞋底一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在剩下不多的知觉里,我听到她说:“谢谢你的两万块,希望下一个也有这么多。”
沧海妖龙
一只炼金用的小火炉燃得正旺,陈然左手拉了拉膝前的风箱,火口中登时冒出白热的火焰,右手将铁钳中的一条扁扁的金块放到火上烧,那金块很快变得淡而软了。
“陈参军。”秦舸站在门外欲进不进,有点迟疑地说。陈然一惊,马上也明白自己有点走神,他放下手里的那一块快要成形的金子,抬起头来道:“什么事?”“钢还是不行。”秦舸的手举了起来,那是一块厚达半寸钢板,只是上面满是气孔,几乎用手都可以扳断。陈然道:“没有加料么?”秦舸道:“回炉三次了,还是一样。”陈然道:“再回!国姓爷说过,无论如何要将腾龙号造出来。”秦舸咬了咬牙,道:“陈参军,工场中的老师傅都说,大概是阴人……”陈然大叫道:“闭嘴,什么阴人不阴人,那不过是怪力乱神的邪说,回炉!”秦舸没敢再说什么,只是道:“可是,要是这个月还做不好……”陈然面沉似水,道:“这个月还不好,我以身相殉。”他又看了看秦舸,补了一句,道:“也包括你。”秦舸心头一凉。陈然虽然只是个参军,但人人皆知,国姓手下有四天王,征虏将军马信、左先锋施琅、崇明伯甘辉都可谓独当一面的人物,而文武双全,国姓爷最为倚若长城的,却是这个官职最为卑微的参军陈然。
陈然看着秦舸的背影,心头也不禁一颤。他不是不怜惜自己这个得力属下,但国姓爷军令如山,又怎能违背?他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支已快成形的凤钗,不由苦笑。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带了舞来工场,以至触犯火神么?
他自认一向不信鬼怪之说,若此时将舞遣回老营,一来不过枉长邪说气焰,二来也于事无补。也许,他一直把舞带在身边,也是为了向充斥在工场中的鬼神之说挑战吧?
陈然重新在炉上烧灼那支半成形的金钗。他打钗从不用凿,只是在炉上将金烧得半化后,用一根金针挑动已成为半流质的金水,再按自己的想象挑出图案。因为不用刀凿,所以不管是什么图案,都有种流动的气韵,如非人间物,时时刻刻都展翅欲飞。当初在投入国姓爷帐下前,说起宋无忌陈然,东南诸省谁不知自己是坐第一把交椅的金匠?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更擅长的还是铸造刀剑。
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他更愿意打造凤钗,而不是刀剑。
※※※
“又败了?天宁堡也丢了?”国姓爷一拍桌案,喝道:“带我的令牌去,告诉武延寿,明日午时若夺不回天宁堡,叫他提头来见!”自从黄梧叛后,陈然还不曾见过国姓爷如此暴怒。以前,他们这些下属即对国姓爷尊崇万分,心底也不免有点慨叹国姓爷是文人带兵,少了一分武气。但此时国姓爷象换了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
等下属多半出去,营中剩下他们几个商议军机的人后,施琅道:“国姓爷,您失态了。”这话也只施琅敢说。施琅本是老大人部将,曾随老大人降清,三年后才跟从国姓爷。他在军中以知兵著称,当年献“白衣渡江”之计,袭用吕子明故智,兵不血刃取了郑联的厦门,一箭射死郑联,居功第一,战后国姓爷为收伏民心,却有功不赏,反悬赏捉拿射杀郑联之人,施琅自后便有点不服。此时他官拜左先锋。
国姓爷看看身后的圣母像,划了个十字,道:“尊侯,你有所不知。”施琅道:“天宁堡本来就不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黄梧手下的兵将,皆非弱者,武延寿已尽力了。”国姓爷怒道:“尊侯,你此话何意?难道我命人坚守天宁堡是错了?”施琅凛然不惧,道:“正是。”国姓爷拍案而起,喝道:“施琅,你放肆!曾德之事,我还不曾向你算帐。”曾德是施琅的亲兵,因为干犯军纪,于法当斩,不知他如何逃到国姓爷跟前求情,国姓爷也应承了他,谁知还是被施琅斩了。此时尚是月前之事,国姓爷事后也不曾有何怪罪之举,但陈然已知,在国姓爷心中,对施琅已有了嫌隙。
施琅道:“国姓爷也是带兵之人,当知‘令行禁止’。曾德之事,施琅自认并无过错。”国姓爷目中冷冷地一闪,道:“施琅,你退下。”施琅原本也是国姓爷商议军机大事时的一员,此时竟已明白将他逐出营去。施琅一言不发,鞠身一礼,便退了出去。原本马信甘辉诸人领军在外,他这一走,帐中便只有他与刘国轩了。刘国轩是两年前攻漳州时的降将。攻漳州一役,刘国轩献城出降,甚得国姓爷信任,被封为护军。此时他官职尚卑,却也能加入商议。
等施琅一出去,陈然转上前来道:“国姓爷,施先锋虽有不是,他的话也不是一无是处。”国姓爷叹了口气,道:“思俨,你也不必多说。我们且来商议一下此事。国轩,将那图取出来与陈参军一观。”刘国轩取出一卷纸来,摊在桌上。那纸上细细地绘着许多图形,看样子是条船,只是这条船似乎都割成了一块块方形。陈然看了看,有点迷惑,道:“国姓爷,我只在行冶工,不会造船啊。”国姓爷笑道:“陈参军,不叫你造船,这是闽人林中利所献的钢甲舟图,你说能不能造出来?”陈然又看了看图上,那下面也注了一行小字,写着:“闽人林中利新设钢甲舟”。他也这才发现,原本以为画上是一块块从船板上割下来,其实那是钢板,林中利这钢甲舟,竟然是设想以钢板钉在一艘木板外面,如战马所披之重甲。
战阵之上,原本大明辽东水师黄龙可谓水上第一悍将,思宗末年却为叛将孔有德偷袭,辽东水师全军尽墨。自此一役,满人水师声威大振,从此南下便无后顾之忧。也许,正因为此,国姓爷看到这个林中利这个奇想会如此欣喜吧。
陈然想了想,道:“可行。不过,这林中利有一处考虑不周,他这钢甲画上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必会有缝隙,天长日久,海水倾蚀木板,全舟都将崩坏。”国姓爷笑道:“这此我倒想通了,可将那钢板之间缝隙干脆留大,钉上船体后再在缝隙间倒入钢水,使全船联为一体,如此一来,必定坚若磐石,牢不可摧了。”陈然也一喜,道:“国姓爷明鉴,有此等船数艘,便可横行海上,所向无敌。”国姓爷道:“另有一事,当初见红毛人船头设有冲角,海战最利,此舟也可移用。”陈然道:“这钢甲舟太过沉重,若只设风帆或水手操桨,只怕船速不高。”国姓爷道:“此处我也想过。南宋时太湖水寇杨幺曾有一种轮船,船边设二巨轮,命舟师在舟中踏动,激水扬波而行,其疾如飞,后来岳武穆以水草塞住巨轮,方才一战而胜,不过此法倒也可用,只消在两边的巨轮上用罩子罩上,再各设挠钩兵两人,挑去杂物。陈参军,你说是否可行?”陈然又看了看那图,道:“这船太过沉重,只怕要几十个舟师才能踏动。可用钢制船,太大了只怕不行。”“思俨,”国姓爷叫着他的表字,笑道,“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踏不动,难道不可让马来拉么?无非将那机关变变,做成如磨一般,这船舱中养上四匹马,总占不了几十个舟师的地方吧?”陈然此时有点恍然。国姓爷也许正因为有这主意,才会与熟谙水战的施琅翻脸吧?只是,此事他也觉得国姓爷有点考虑不周。他抬起头,道:“国姓爷,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国姓爷道:“还是施琅的事么?我意已决,不能为我所用,终不能留。”国姓爷的话很平静,陈然却觉得心头也有点冷。他眼角瞟到刘国轩本也似想说句什么,却还是没说。
※※※
陈然又拉了拉风箱。凤钗已大致成形,尾部已完成,此时他用那根金针在凤翅上琢出一个个精圆的小孔。
“阿然,秦舸刚来过?”舞从内走出来。陈然抬起头看看他,笑道:“醒了?是啊,他刚来过。”“我听得他在说是因为我在工场上,所以妨碍了开炉?”陈然皱皱眉,道:“别听他的,那不过是愚民之论。再说,国姓爷是信天主的,也不会相信这些。”舞坐到他身边,道:“阿然,我们在这儿也已经驻守了一个月了吧?我听说黄梧的兵已经和我们接战了。”陈然将凤头又放到炉上烧了烧,道:“黄梧这反贼,日后定要与他算帐,一举端掉他的老巢。”舞低下头,半晌没说话。过了一阵,忽然抬起头道:“阿然……”“别说话。”陈然手中的金针一颤,针尖如行云流水,一下拖去凤头上的凤冠,针尖如珠走玉盘,马上又勾出凤眼。登时,那钗头的凤凰如活了一般,颤颤地凌风欲飞。陈然将凤钗放入早备在一边的井水中,“嗤”一声,待取出时,那凤凰更如浴火重生,只欲展翅高翔。
“好了。”陈然面露喜色,道,“过来,我给你戴上。”他将凤钗插在舞鬓边,道:“你看看,好不好看?”桌上已放了一面陈然以前做的铜镜。舞举起铜镜照了照,笑道:“好精致。”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陈然忽然想到这两句词。他收拾着那些工具,道:“我要去场中看看,你歇歇吧。”他走到舞身边,柔声道:“乖乖的,国姓爷已经决定了,后日以一支偏师驻防,全军退往厦门。到时,我把你安置下来,你也省得陪着我在军中奔波。那时,我们找个僻静的所在,一块儿生上一大堆孩子。”舞“扑吃”一声笑了出来,道:“看不出,你还长了张油嘴。”她拿起桌上一把扇子,打向陈然。陈然微微一笑,也不躲闪。
后面,簌簌地一阵响,陈然道:“听,你那群扁毛叫你去喂了。”那是舞养的一群鸽子。舞不爱养鹦鹉,只爱鸽子。以前军中鞍马劳顿,她身边还养着两羽红嘴白翎的鸽子。现在一住快一个月,她已搜罗了十几只了。
舞看着他,忽然低声道:“阿然,小心点。”陈然拍拍她的手,道:“知道,我不是小孩了。”走出营帐,那工场中心的高炉上,远远地望去站了几个人,正是秦舸和看炉口的老把式三官。他走上架子,几人都躬身一礼,陈然道:“怎么了?”三官道:“回陈大人,钢水不知为何,还是不到火候。”三官原是闽省有名的铁匠,眼下年纪大了,轮不动油锤,看火候却是十拿九稳。陈然走上前去,看了看炉口。一股热气扑来,里面红红一片,却象蒙了层灰,一股暗晦之色。
陈然沉吟了一下,道:“三官,你说这是为何?”三官道:“我打了三十几年铁,也不知为什么。老辈人说,宋无忌最忌讳阴人,铁场不可有阴人入内,我想……”陈然厉声道:“三官,你眼没花,脑子只怕糊涂了,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少嚼舌根。”三官道:“是,是。”陈然笑了笑,道:“什么宋无忌,我便是宋无忌。封炉,再养一日。”他自觉得这话颇有几分风趣,却不见人笑。一个工匠道:“陈大人,国姓爷定下二十日之期,眼下过了一半,到时完不成,那便如何?”陈然又看了看炉,回头道:“到时,我以身相殉。”这话已是说了第二遍了。秦舸听来,身上犹有寒意,旁人听了,更是心头一凛。
※※※
第二日,陈然一早便出了门。他向有习惯,一早出外独自走上半个时辰。走到工场外,却听得不远处人声甚杂,有人叫道:“是陈参军么?”他定睛看了看,却是国姓爷世子郑经。世子饶有父风,果敢决断,人人都觉得他能绍续父业。只是世子毕竟年轻,最爱行猎。此时黄梧犹在外围窥视,他不能到远处去,居然到工场边上来了。
陈然整束衣冠,行了一礼道:“世子殿下,早。”世子道:“陈参军辛苦,待我晚间归来送你几只野味。呵呵。”陈然也不禁一笑。国姓爷虽亦仁厚,却时有杀气,世子却平易近人。国姓爷有子如此,可谓得天之助。他笑道:“那,我先代拙荆谢过世子殿下了。”等进场开了炉口,依然如故。试着铸了一块,还是一碰便破,还比不上生铁。三官虽然有“阴阳眼”之称,此时几乎成了阴阳嘴,时不时将阴人之事挂在嘴边。他也是陈然得力下属,深知这个上司虽然有时说话强硬,心肠却最软,自是有恃无恐。
试了两次不成,陈然心中也有点急躁,正在高炉上与三官商议,有个传令兵骑马到工场中,在高炉下道:“陈参军接令,国姓爷命你速去帐中。”陈然不知有什么事,赶到国姓爷帐前,让人通报了,里面国姓爷道:“请陈参军进来。”他一进帐中,却见世子也在。他向二人行了礼,道:“国姓爷,有何吩咐?”国姓爷看看他,道:“陈参军,你看看这鸽子,可是你家的么?”他此时才发现国姓爷案前放了一只死鸽子,胸脯上还插了一支短箭,却正是舞最钟爱的一羽“天鼓”。他恍然大悟,定是世子一时眼误,将舞放出来的鸽子射下来了,国姓爷生怕自己多心,叫自己认认。他怕世子为这种小事受责罚,道:“不是,只怕是野鸽子。”国姓爷道:“这鸽子的翎毛有修剪之痕,绝非野鸽。经儿射下这鸽子,在鸽腿上发现这个东西。”他将案上一张小纸条递给陈然。
那纸上却写着:“书吴黄梧将军:郑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