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前面有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前面的胡同里传来的,很轻,也很慢,象是有人趿着鞋在走。
在这样的深夜里,还会有谁在街上?
恐惧象是黑油渗透一张纸一样,渗透了我的全身,我浑身的关节变得僵硬,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那脚步声象是有一种奇异的磁力在吸引着我,而我则如同堕入一场噩梦,浑身上下除了脑子以外都不听使唤。
脚步声慢慢地变近。那个人走得很慢,脚步声也象一个人含糊不清的话语,但每一个踏下的步子却又象是能看见一样,我已经象是应和他的步履一样,在随着他的节奏向前走去。这种感觉极其诡异,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眼里看到的一切也依然如故,可就是象在做梦一样,当我踏出一步,脚掌刚落地,地面的寒意透过鞋传到脚底时,耳中恰好也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就象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他连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再走上去了。
恐惧象是粘稠的胶水,无论我如何想让自己不再走上去,双脚却仍是一前一后地挪动,一步,一步,慢慢地,又是毫不犹豫地向前。
真的是噩梦中吧。我想着,手指也僵硬得如木棍。我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再走两步就可以和从胡同里走出来的人打个照面了,我绝望地看着前面,仿佛能看到冰冷的空气象一层透明而松软的冰块被我的身体破开,形成一个空洞,周围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来填补空隙时又造成了一个个漩涡。
突然,从手指上传来了一阵针刺一样的疼痛。这阵疼痛几乎要把我一下撕裂,以至于脑子里象有什么东西一下断开了一般,我一个踉跄,靠在了边上的墙上。
那是烟头燃到了我的手指。烟头造成的烫伤其实并不如何严重,但是由于烫在手指上,极其疼痛。可与这疼痛相比,我心中的恐惧却象雾一样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那人已经快到走出来了,我已看见了他直直向前伸出的一双手!
那是什么手啊,干枯得象冬天落尽叶子的树枝,直直伸着,五指弯曲,如果刚才不是因为烟头烫了一下,那么我现在正好走到胡同口,而这两只手将会掐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谁?”
象是从噩梦中惊醒,我猛地喊了起来。恐惧已经让我周身发软,如果那是个强盗,现在我唯一的武器就只有叫喊了。
那双手一下缩了回去。那人大概也被我吓了一跳,脚步声登时停住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把手里的半截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烟味越发辛辣恶臭,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烟是假的。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鼻子和嘴里喷出的白烟几乎有一米多长,一定也飘进了胡同里。
“是你么?”
让我吃惊的是,从胡同里有人这样说着。这声音很陌生,干硬冰冷,但语调又有种熟识之感。我战战兢兢地道:“你是……”
这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见到这个人,从心底里本能地害怕,就象小孩子怕蛇,怕蜈蚣一样。我不想看到他,但是听他的声音,似乎认识我的,可我又实在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笑,突然,象来时一样突然,脚步声急促地响起,但这次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当中夹着“叮”的一声,象是敲了一口很小的钟,声音如游丝,虽然微弱,却袅袅不绝。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向那胡同时探出头去。那个胡同昏暗没一盏路灯,几乎象是个长长的管子,黑暗也象有了重量,在向当中挤压。在这一片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个人影一闪,也不知闪到了哪个拐角里去了。
地上,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我弯下腰拣了起来,心头却猛地抽紧了。
那是个班指。铜的,上面斑斑驳驳,是铜绿被磨掉后的痕迹。周围没有人,我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空气,在空气里带着股淡淡的腥臭味。那不是鱼腥,也不是腐烂的臭味,而是一种铁锈似的腥臭,这空气里也似乎留着他刚才的身影,冰冷的象是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我激凛凛地打了个寒战,深夜的寒气象疾病一样无孔不入,我再也无法忍受周围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寒冷与恐惧,猛地向前冲去。冲出两步后,一走过胡同口,我才放慢了些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路口。象是某种昼伏夜出的猛兽的巢穴,这路口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我不敢再去看,把那班指放进衣袋里,又向前跑了两步。
前面是另一条横向的大街,和这条因为拉闸限电的路不同,那条街上仍然有着灯光,带着温暖的人气。我一踏上那条街,不禁弯下腰,两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条路上弥漫着一股汗臭,当然这种味道也只有在深夜里才闻得到。当吸进一口空气时,那些汗臭味象一把洗瓶子的毛刷一样堵在喉咙口不住地擦拭,以至于有些刺痛。但这些刺痛对于我来说也是种安慰,因为这告诉我周围都是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回头看向身后的这条路,隐隐约约的,那家店铺的灯还开着,但是象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看不清,整条街阴暗如鬼域。
这时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上了车时,虽然车子四壁毫不留情地向我挤压过来,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和那条空空荡荡的大街比起来却有种安全感了。
“要去哪儿?”
司机因为我上车后许久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了,可能也在怀疑我会不会是个劫匪。我报了住址,他拉下空车灯,车子开了出去。晚上车少,他开得很快,刚才这条街一下子被甩在了后面,我靠在了椅背上,这时眼角淌下了两洗泪水。
那当然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因为恐惧。
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我拼命地想着,猛地,象是流星一闪,我叫了起来:“是他!”
“嘎”一声,汽车一下停住了,我被震得一晃,差点摔出去,连忙扶住车,那司机狐疑地看着我道:“你看见什么人了么?”
我笑了笑,自己也感到这笑容的勉强:“没事,我在想事情。”
“没事就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深更半夜的,你这一嗓子把人都要吓死。”
“对不起,”虽然坐着不能点头哈腰,我还是拼命地向他赔礼道歉,“以后不会了。”
四
回到住处,这司机在收我的车钱时大概把精神损失费也算了进去了。我也没心情与他理论,带着残留的恐惧,一步步地走上楼去,仍是想着那个隔着拐角和我说了一句话的人。
那人的声音……也许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那人说话的腔调,实在是和温建国一模一样的!
第二天等我睡醒,天已大亮了,急急忙忙赶到编辑部里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被老总臭骂了一顿。等我坐下来,文旦有点幸灾乐祸地道:“阿康,你昨晚喝醉了么?”
“还不都怪你,害我喝那么多酒。”
“哈哈,谁知道你酒量这么差。那天我们也看见一个醉鬼跌跌撞撞地走,我还以为是你走错了路。”
文旦打了个哈哈,坐到一边去忙他的事了,我坐了下来,准备把下一期的稿子看一看。坐下来时,头仍然象裂开一样地疼,可能是酒精还在发挥作用,电脑屏幕上的字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我看了两篇,觉得没有满意的稿子,于是打开了信箱想看看网上来稿中有没有好的。一打开信箱,里面密密麻麻地有几十个信件了,可大多只是几十个字节到一两K的小文档,大概只能给李北丽用。我拣了个有十几K的先看起来,那是个说僵尸杀人的故事,是根据清人笔记改编的,文笔平常,看来现在的人想象力还是很不够。
正看着,文旦在一边大惊小怪地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同事道:“文旦,你又抽什么疯了?”
“这儿也有个人说看见了一个自己会动的影子。哈哈,现在流行这个么?”
“是看了《X档案》吧,有一集里也是说影子会杀人。”
我没看过《X档案》,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文旦却来了劲,大声道:“对对对,那一集我也看过。那个影子能从门缝下挤进去,人一站在上面,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跟烧过一样。美国佬真敢想,中国就拍不出这种片子。”
我道:“那也太胡扯了。影子是挡住光线产生的,隔了一扇门,怎么形成影子?”
文旦道:“可那不是影子,是种生物啊,二维的生物。”
我笑了,道:“骗鬼。影子要是生物,那这影子要吃什么东西的。”
这话是文旦说过的,他也想起来了,笑了笑道:“阿康,你记性真好,不就一故事么,弄这么清楚做什么。要是用科学去解释恐怖片,那还解释得通么?”
这倒也是。所有的恐怖片都一样,如果是不出现鬼怪的恐怖片,那就是故弄玄虚。要是出现鬼怪了,又完全不合常理的,基本上都这样。
我把那个长故事取出来先放在一边,准备如果没有更好的,下一期就用这个。再看下去,别的大多是些小故事,千篇一律地上网吧包通宵,结果发现有鬼,如果把名字改一改,那些小故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文字也大多很拙劣,明显是中学生的水平,有一个大概还是小学生写的,因为有几个写不出的字用拼音代替。
看了几个,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信箱。
这是温建国的!
温建国这封信极短,才二十几个字节,也就是说,顶多是十来个字,肯定不是篇稿子。我点开那封信,刚打开,就吃了一惊。
他写着:“是你么?救救我!我已经来不及了”
句尾该是有个感叹号,但是他居然没打。温建国的稿子很规范,即使是纯文本的,也是段首空两格,标点符号一丝不苟的,象这样的话实在不象是他打出来的。
这是个玩笑么?
我有些厌烦。温建国只是我的一个作者,谈不上有开这种玩笑的交情,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接着看下面的信。后面也是一些短故事,不过有一个一千多字的故事写得很精巧,文字也相当娴熟,看名字象是个女子。这个故事倒是可以用,我把那篇稿子取出来后给那作者写了封回信,说明准备使用,另外的全都删进了垃圾箱里。刚想把所有的垃圾信件删除,突然,我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
温建国信里“是你么”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调开着,可是我又感到了一阵寒意。我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人了。
那人我只见到一个背影,那个背影……会是温建国么?
林蓓岚说温建国不见了踪影,那只是她没能找到他而已。如果温建国仍然在这个城市里,每天深夜,在阴冷的街头,他在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逡巡不定的话,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这真的有可能么?
温建国虽然写了不少恐怖小说,但是他一直很正常,不象别人说的写多了恐怖小说会发疯的样子。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在那个深夜,他在街头做什么?获取灵感么?这种怪癖也未免太怪了点吧。
空调的声音还在嗡嗡地响着,也有可能这是我的耳鸣,并不是空调的声音。空调的通风口热浪滚滚,可是这一瞬间,我好象一下坠入了一个深渊,除了那种蜂鸣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昨晚那个人说的,也是这三个字啊。
我一个激凛,手头的鼠标“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另外三个同事都向我看过来,我讪笑了笑,拣起鼠标放回桌上。可是我的嘴唇还有些震颤,那是细微的哆嗦,仿佛刚掉进一个冰窟里,寒冷刺骨,难以忍受。
我把桌上的东西理了理,拉过电话来拔通了温建国的号码。拔号音响了两下,电话被人提了起来,我道:“温克么?”
没有人回答。坚硬的沉默象铁块一样沉甸甸的,大约半分钟后,“喀”一声,电话被放下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文旦有些疑惑地看向我,道:“怎么了?”
“我得去见一个作者。”我猛地冲了出去,走出门时耳边听得文旦笑着说:“准是个美眉,不然他哪会这么急。”
我要去见一下温建国。无论如何,这种阴郁的气氛我受不了了,如果这是个玩笑,我也要求他不要再开下去,顺便也把那个班指还给他。这东西虽然小,看上去也是个古董,可能还值几个钱。
跳下出租车,也正是正午。因为快过年了,走过的人大多喜气洋洋,捧着大包小包。这地方虽然是市中心,但是店铺很少,那些五层的苏联式楼房大多方方正正,阴森冷漠,温建国那间小屋子夹在当中,就象巨石下的一个鸟蛋,好象随时会被压碎。
我走到温建国家门前,敲了敲,陈旧的门发出空洞的声音,好象里面是块空地,空荡荡的,以至于有些回音。现在他把窗子也都封死了,里面糊着报纸,里面大概已经密不透风。我又敲了敲,大声道:“温克,是我,你在么?”
有一个提着包的老太太走过,她看了看我,眼里有些怀疑。那些警惕性极高的老太太往往惊人地胆小,我怕她说不定一转身就打110报警,又敲了敲门道:“温克,你在不在啊?”
他肯定在。
那老太太走开了,只是一步三回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长吁了口气,决定还是放弃。如果她真的报了警,那可是个笑话了。我刚要走开,突然,从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你么?”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正是昨晚上的那人的声音!
我一下冲到门前,又敲了敲道:“温克,是你吧?”
那是温建国的声音。昨晚我带着醉意,而他的声音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以至于我没有听出来。那声音依然干巴巴的,冷得象冰,但是这个几乎象个陌生人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温建国的特征。
他顿了顿,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太晚了。”
后面三个字他说得轻如耳语,几不可辨。我大声道:“温克,你在干什么?昨天我见你女朋友了,她也在找你。”
温建国又沉默了。我等了他一会,还不见他说话,又敲了敲门道:“开门吧,我也正要和你约稿呢。”
约稿当然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可是现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借口了。
温建国突然低声抽泣起来,道:“我该怎么办?太晚了,太晚了。”
“你到底怎么了?生病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就算疑难杂症,总看得好的。”
他象是被蜂蜇了一样,突然叫道:“那不是病!”
“那是什么?无非身上出现斑纹。”
我当然不相信林蓓岚说的那样,那个老人突然裂开,从里面冒出黑色的影子出来之类的事。也许,温建国和林蓓岚在湖南那个小村子里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毒吧,爱滋病初起时一样让人莫名其妙,后来才成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的。
温建国在里面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不是病,那是活的影子啊。”
活的影子。林蓓岚也这么说过。
我道:“影子怎么会活的,温克,你想得太多了,如果身上不舒服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
温建国又笑了起来。那种笑声更象是抽泣,阴冷,干硬。现在是正午,虽然气温不高,但阳光灿烂,可是我突然觉得好象周围一下变暗了,一下子阴云密布,寒风恻恻。我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