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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灵咬着牙,痛苦地呻吟着,腹部刀剐般的疼痛凌迟着她,痛得她死去活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抓成布絮,紫檀木制成的床面上留下道道抓痕。
想叫,叫不出,也不知该叫什么。
朦胧中,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她不禁失笑,想问自己,自己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皇帝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在她生产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陪着她痛苦,陪着她胆战心惊的人,竟不是她嫁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而是他!
方才,她隐约听到,贤妃也进血房了,他把宫中所有的太医、接生婆都调到来仪宫,不留半个给她。
若非今日风雨雷电一闹,她要过一个多月才会生产,谁知……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然而,他似有意似无意的举动,却昭显了他的态度。
即使没有风雨雷电的作祟,即使她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他也没想过,留人供她使唤。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即便是个小公主,威胁不到他皇位的小公主,他也不愿放过!
虎毒不食子啊!
同样的天空下,同样的时辰,他名义上的正室,与他心中真正所爱的女人,同时生产,他守在她身旁,对她弃若敝屣。
她该哭该笑?
哭她的境遇悲惨?
笑他的痴心只待一人?
呵呵……
罢了罢了。
何必在乎呢!
有残阳哥哥守在她面前,有纤眠强撑着助她,有幽婉阁其他地位高的人在一旁担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强撑着最后几分力气,水灵灵努力用劲,她知道,即便此刻死在血房中,也会有人照顾她的女儿的。
痛苦的尖叫声充斥着血房,凌迟着残阳的心,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水灵灵痛苦挣扎的手,坚毅地支撑着她,不让她瞧见他的恐慌。
他想叫她别生了。
他想保住她的命。
方才的激战,她已接近油尽灯枯,此刻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她撑得下去么?
想阻止,却不能。
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他怎能不了解她心中对亲人的渴望?
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她会崩溃的!
担忧,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涛,汹涌呼啸,排山倒海而来,海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异常。
血房里手忙脚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生下孩子,他们的宫主很可能丧命。
水灵灵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过了数百年,疲累的身子,无力的双手,连抓东西的力气都悄悄流失,神智迷乱,觉得有什么东西身体里悄悄流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漂浮在彼岸云端,隐约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
“主子!主子!小皇子出生了!您睁开眼看看啊!”纤眠喜极而泣,抱着浑身血淋淋的娇弱婴儿,递到水灵灵面前。
睫毛,似乎变长变重了很多,眨了眨眼,努力睁开,迷惘中似乎瞧了婴儿的小鸡。
“不……不是小公主……”嘶哑的声音,干涩无比,水灵灵蓦地瞪大水眸,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咬了咬牙,想坐起来,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太医不是说应该是小公主么?
怎么会变成小皇子的?
“啊——”肚子好痛,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难道……“我,我……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双生子?
她怀的是双生子?
可她的肚子根本没有贤妃大!
如果她怀的是双生子,那贤妃呢?
三胞胎么?
“还有一个?!”
“啊——”
残阳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与水灵灵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掩盖了他的声音,不叫守候在外的夏侯忠察觉。
水灵灵的话惊得一干人等差点跳起来,纤眠抱着小皇子的手更是哆嗦一下,险些把小皇子摔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水灵灵喝下残阳体贴端来的热汤,滋润下喉咙,沉声吩咐纤眠:“纤眠,你马上叫夏侯忠出宫,告诉舒老狗本宫生下嫡长子,让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此事宣扬开来,派人去衍喜宫,告诉太妃,嫡长子出世了,你亲自去来仪宫,一定要见到皇帝,告诉他,本宫为他生下嫡长子!记住,速度要快,一定要抢在贤妃生下皇子之前坐实嫡长子的名分!”
眼珠子一转,水灵灵对残阳恳求道:“残阳哥哥,请转告主上,丫头生了个小皇子,让他务必想办法保住小皇子性命!”
交代完,水灵灵不住喘气,脸色更显惨白,不见纤眠有所动作,当即恨声道:“还不快去!你……你想让本宫死,死也……”
望着残阳森冷的眼神,划过一丝霸道的惊惶,水灵灵心头一寒,顿时明白他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他不要她有事。
纤眠怔忡一下,将手中小皇子抱给一旁的人,叮嘱他们给小皇子洗干净,匆匆跑出去,眨眼又折了回来。
“主子,贤妃也在生产,皇上不会见奴婢的!”如果皇帝肯见,方才派出去的人不会被赶了回来。
水灵灵一怔,眼底闪过羞辱,愤恨地指指头上的金凤冠:“告诉他,不见,就在朝堂上废了本宫!”
罢黜皇后,是他可望不可及的。
以他现在的实力,罢黜她无异于自断生路!
他不敢,因为他不能!
纤眠一惊,知道自己主子已经发了狠,动了真格,匆匆奔出血房。身后,尖叫声再度响起,比方才沙哑无力了许多,似锦缎拉紧,几近崩断般挣扎呻吟。
第057章
皇帝聍焦急万分地徘徊在血房之外,天寒地冻,他只觉燥热难当,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叫从血房内传出,如在心房上架上一把弓,以心为弦,一次又一次的拉动,痛得他想颤抖,却不能。
他心爱的女人在血房之中,在为他生孩子,为大莫皇朝生下第一个皇子。
因桂海宝被皇后乱杖击毙而荣升大内总管的毛离顺跟在皇上身边踱来踱去,小心宽慰道:“皇上莫急,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在这儿,贤妃娘娘定能平安生下小皇子的!”
皇帝聍稍微听进去一些,却更急了,清晨他尚未退朝,贤妃就出现了生产阵痛,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半点消息也没有,怎叫他不着急呢?
“啊——皇上——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如同钝刀一下一下割着皇帝聍的肉,感同身受。
“心儿!心儿!”皇帝聍忍不住叫了出来,喷薄的担忧之情冲破心中沉静如水枷锁,呼啸而出,疾步冲向血房。
“皇上,万万不可啊!”毛离顺拼死保住皇帝聍的脚,阻止他闯进血房。
“滚开!”皇帝聍怒喝一声。
“皇上,血房不祥,男人进血房会遭来血光之灾的!奴才乞求皇上忍耐啊!”毛离顺急喊道,脸上忠诚展露无疑。
若此时皇帝聍真的不顾一切闯入血房,必在后宫引起不小骚动,贤妃早被指责狐媚惑主,如此一来,后宫岂肯罢休,朝堂大臣岂会罢休。
尤其是舒相,皇后进宫之后,皇帝聍对她冷落异常,自大婚之夜后再没在凤暄宫过过夜,舒相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趁机置贤妃于死地呢?
要贤妃的命,还是往小里说,往大里说会怎样,他一个奴才怎敢预测呢?
来仪宫里一干奴才纷纷跪在地上,哀求皇帝聍忍耐。
“心儿!心儿,你撑着点,你一定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的!”皇帝聍急了,惟有使劲敲门大吼,期望贤妃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期望借此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
慌张的模样,哪有半分平日的镇定自若。
换做往日,即便是朝堂上舒相咄咄逼人,他也能应对自如,不叫人看出心底想些什么,可现在……
他无法不紧张,无法不担心,里面躺着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她在为他生儿子,将近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莫非是难产?
这年头,好的不灵坏的灵,想得快,来得更快。
“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血房内传出接生婆惶恐的惊叫声,“贤妃娘娘难产啊!”
紧接着,又传出一个令皇帝心惊胆战的消息。
“皇上,贤妃娘娘的孩子长倒了!”
长……长倒了?
什么意思?
皇帝聍木然地望着薄薄的门,竟觉它厚如城墙,隔着阴阳,隔着生死。
“什么叫长倒了?”皇帝聍呆呆问道。
侯在一旁的毛离顺一听贤妃难产,孩子长倒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待听到皇帝略显茫然的问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回皇上的话,”跪在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回道,“孩子出生时应该头先出来,然后脚出来,长倒了就是脚先出来,头后出来的意思。”抢在毛离顺回答之前说。
“脚先出来会怎样?”皇帝聍似无意识地问道,生铁般坚毅的手,轻颤着。
“会……孩子可能会窒息而死……”小太监颤抖道,“而且,贤妃娘娘也可能性……性命不保……”遇到难产,能活下来的没几个。
死?
死……
他的皇子可能会死?
性命不保?
他心爱的女人也可能会死?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九个月来,他们那么小心,那么谨慎,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的孩子不会死的!
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死的!
哪个狗奴才居然敢诅咒他的孩子和他孩子的母亲?
目光一沉,往下一扫,寒气袭卷来仪宫,命令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守在宫外侍卫赶紧进来把方才回话的小太监拉了出去,捂住他嘴巴,不让惊动了贤妃娘娘。
“皇上!皇上!夏侯侍卫求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冲进来仪宫,忙禀报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后娘娘遇刺……”
“死了么?”皇帝聍冷声道。
遇刺?
皇宫守卫森严,舒隆革暗中也安排了不少人保护她,她怎可能遇刺?
为了见他,竟编出如此理由?
哼!
舒菲烟,看来他高估她了。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感受到皇帝聍身上透出的阵阵寒意,忙回道:“没……皇后娘娘摔倒早产了……”
早产?
怕是为顺产找的借口吧!
他从来不相信,不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滚!”皇帝聍沉声道,肃杀之气弥漫来仪宫,周围奴才感受到,忍不住悄悄后退。
贤妃徘徊在生死线上,他没精力陪她耍花招!
“皇上,皇子太大,脚已经出来了,臣等无能,贤妃娘娘和小皇子只能保住一个,请皇上下旨!”血房内传出太医惶恐不安的话语。
保一个?
脑海中两个声音不停争吵,一个说为了江山社稷、国家安稳保皇子,小皇子是未来的太子,另一个声音说高处不胜寒,没了贤妃,以后的漫漫岁月,他该怎么度过?
头疼欲裂,他该保谁?
“皇上——啊——救救孩子——啊——救救臣妾的孩子——啊——啊——”
“里面的人听着,朕要不准贤妃娘娘出任何差错,也要小皇子平安出生!两者任何一方有所损伤,所有人提头来见!”皇帝聍雷霆震怒道。
他是皇帝,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儿子他要,心爱的女人他也要,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他们。
毛离顺偷偷望着皇帝聍焦急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概:“皇上对贤妃娘娘真是情深义重啊!却不知贤妃娘娘是否有这个福分,享受皇上的独宠?
贤妃娘娘的肚子大得出奇,皇上的宠爱让太医院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贤妃娘娘这里送,皇子的诊断让贤妃娘娘成为众矢之的,独宠、皇子,这两点的任何一点,都足够贤妃娘娘成为众人心中的箭靶子,随时准备置她于死地。
漫长的九个多月,皇上贤妃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好不容易熬到一朝分娩,后宫各位主子有谁不会把握最后的机会呢?
她们容得下贤妃真的生下皇子么?
后宫的主子,可没吃素的!
皇后娘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不知与贤妃娘娘的难产是否有关?
毛离顺在宫中活了二十多年,见惯各种勾心斗角,自知后宫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尤其是想要一个人的命!
血房内凄厉的尖叫声不时传出,皇帝聍的心越纠越紧,如拧了不知多少个死结的眉头。
突然,血房内冲出一个满手是血的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哭求道:“皇上,微臣请皇上以大莫江山为重,贤妃娘娘和小皇子……若再拖下去,只怕一个也……保,保不住……”
“你说什么?”忘记皇帝应有的威仪举止,皇帝聍猛地攥住年轻太医衣领,怒喝道,凶神恶煞的神情骇得他不住哆嗦,勒紧的衣领卡得他喘不过气来。
“皇……皇上……请皇上……下……下令……”年轻太医断断续续道,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若不是因为人微官小、责任心太过强烈,他怎么可能被推出血房承受皇上的怒气呢。
皇帝聍似乎听到脑袋里“轰”一声巨响,似乎一记焦雷打下,轰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他好像走进了荒芜人烟的沙漠地带,四周不见人影,更没有水源救命,他挣扎着,无力地躺在沙漠上,干裂的嘴唇,涣散的眼神,说明着他的脆弱无力。
身为帝王如何?
权掌天下如何?
却连自己的儿子、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嗫嚅着唇,嗓子一阵干涩,皇帝聍喃喃道:“保,保……”
“啊——皇上——臣妾要孩子——啊——求皇上保孩子——求您——求您啊——”贤妃似乎知道自己的情况,凄惨的尖叫断断续续传出,混合着她虚弱的气息。
皇帝聍心痛得抽紧,拳头上青筋隐显,沉声一字一顿道:“太医,保皇子!”每说一个字,都是在他心里狠狠割下一刀,话说完时,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尽,身子一软,扶靠在墙上。年轻太医大呼万岁,磕了个头,赶紧进入血房。
皇帝已经下旨,他们可以不顾贤妃娘娘的性命冒险把皇子取出来了。
皇室,从来不缺女人,缺的,是龙子凤女。
下了旨,皇帝聍呆呆地靠着墙,毛离顺小心翼翼地把神情略显恍惚的皇帝扶到一旁坐下,使了个眼色吩咐人端来茶,皇帝聍捧着茶碗,一动不动。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人惊惶失措地跑进来禀报,禀报了什么,他没有听见,眨了眨眼,一道血淋淋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内室,浓重的血腥味、刺目的殷红、耀眼的黄金,似乎唤回了他的心神。
“奴婢参见皇上!恭喜皇上!恭喜皇上!皇……皇后娘娘刚刚诞下嫡长子,特让奴婢前来禀报!”纤眠强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气喘吁吁道,严重失血,让她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若非凭借着保护主子的强烈**,她早已倒下。
方才残阳虽命人为她点穴止血,并抹了药膏,但失学过多,又经历了一场比生死大战更为艰辛的接生,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小腿肚隐隐抽筋。
皇帝聍猛然回神,笔直地注视着手捧金凤冠的陌生宫女,犀利的目光,似乎想在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迫使她把先前的话全部吞回去。
纤眠打了个寒颤,第一次直接面对人间拥有最高地位的皇帝,她怎能不害怕,却咬着牙坚持着:“皇后娘娘已命人将这一喜讯传给太妃娘娘、舒相大人,皇后娘娘怀的是双生子,请皇上移驾凤暄宫!”
半晌,纤眠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感觉四周的空气如被烈火炙烤般,干燥的皮肤严重缺水,几近龟裂,发丝,泛着枯萎的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