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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韵看他郁郁寡欢,有些太过反常,也就随他去。现在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手中这瓶酒喝个精光!然后好好睡上一觉,直到天明。
生平头次喝酒,她竟爱上了酒精烧心灼肺的感觉,尤其在喝得醉醺醺之时,最是解脱。
她拼命灌,只想换场烂醉。
忽然宇田雅治抓牢她的手,神情十分严肃。
“喂!战争结束后跟我回东京!听见没有?”
“为什么要跟你去!我要留在中国!”不假思索的反驳,她继续喝着她的酒。
而她的不以为然,惹得宇田雅治有些动气了。他烦躁的甩掉她的手,对这番幼稚的话语嗤之以鼻。
“还什么中国。以后这里就是大日本国!”他不屑的皱眉,断定中国未来的命运。
“胡说!中国就是中国!不会被你们小日本打败的!”繁韵据理力争,死活不承认中国将会战败。
宇田雅治看她较真的样子非但不令人讨厌,反倒多了几分娇憨,也就不同她争辩,端起酒壶自己敬自己。
没了驳嘴对象,繁韵索然寡味。她继续灌了几口酒,胆子也被壮大。想起宇田雅治大言不惭的混话,满腹的怨恨便急欲发泄。
她骤然从蒲团上弹起来,举臂高呼:
“中国必胜——!中国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一切觊觎我国的外敌——!将小日本赶出中国境内——!”
在慷慨激昂的爱国宣言调动下,壶中酒似乎也不甘落后,纷纷从她紧握的瓶中荡出,星星点点洒到宇田雅治浑身皆是。
他抹去脸上的酒渍,没好气的看她发酒疯,哑然失笑。不可否认,他拿她确实没辙,只能放纵她!谁知他的让步,却更招来她的得寸进尺。
领口被她揪住不说,还用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瞪着他,好像要跟谁拼命似的。
“你说!中国一定会胜利!中国必然会胜利!输的只会是你们!是你们——!”
她酒疯越来越厉害,宇田雅治没必要跟个酒鬼计较,干脆侧过身充耳不闻。
可他想悠哉的喝酒,人家未必肯放过他。
“说啊!你说啊!中国一定会胜利!一会胜利的!我们一定会战胜日本鬼子!将他们全部赶回老家!说啊!说啊!”
不想衣服被她扯烂,宇田雅治只好点头迎合,或许此刻他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压根没在意都说了些什么。
而见到有人赞同自己的观念,繁韵当然喜笑颜开,抱着酒瓶拍手高喊祖国的名字,不亦乐乎。
可她还没高呼几声,嘴巴就被人堵住,整个人也被对方压在身下。
宇田雅治始终认为消除噪音唯一的途径,便是用自己的嘴封住对方的嘴。
好一会儿,他才离开她微颤的嘴唇,双手艰难的撑在地板上,凝视着茫然无措的她。感觉到她渐渐紊乱的呼吸,他忽然一笑,在她快要喊出声的一瞬间,又一次攫取她的唇,再也不放开……
※※※※
到了凌晨,
气温格外寒冷,宇田雅治就是这么被冻醒的。
他敲敲头痛欲裂的脑门,十分不情愿的坐起来。
转身望向同自己一样身无寸衫的女子,显然她并不畏惧寒冷,依然沉沉酣睡着。
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不禁贪玩的抚摩她的脸颊,瞧她噘起嘴,无意识的拍打被‘蚊子’叮过的脸颊,他就忍不住想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恬静,毫无戒备的模样。
宇田雅治开始回思,自己是否值得去纵容她,甚至为了她,放弃完美的政治婚姻。
他沉思,想出无数条选择她的不利后果。可要是放弃,他竟做不到。至少现在,她还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只是一度的迷恋,那么等到他不再眷顾的时候,再觉悟吧
他想。
不经意地,他发现她脖子上挂的不再是以前见过的金锁,而是一块玉佩。本来还泛着笑的眼,陡然阴沉。
如果她能将父母送的金锁都替换下来,那么这块玉佩对她可谓意义重大。
若说不是别人送的,也绝非她随身携带之物。关于这点,宇田雅治再清楚不过。
想来,只能是送者有心,受者有意了!
他冷笑,两指轻轻崩断串连玉佩的红线,将它捏在指间反复端详,瞧见底部有处刻着细小的文字。
略微背光,上面的文字受到光影作用,依稀可以辨认。
——宇。
玉佩上刻的就是这个字。很显然,这定是别人赠与她的。
而那个人是谁,他已经没有必要去调查。反正那人,是不可能有机会与他争高下。
宇田雅治将玉佩收好,并不打算物归原主。
感觉屋内越来越冷,他也顾不上还光着身子,先将繁韵从地板上抱起,小心翼翼的安放到床上。自己也一并钻进被子里,抱着她取暖。
环抱着同样冰凉的身体,他尽可能将身上的暖意过渡给她。
繁韵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哪里温暖,便往哪里靠。潜意识的将头埋在最温暖的地方,安心睡着她的觉,做着她的梦。
见她扬着嘴角,一派幸福甜美的神情,宇田雅治十分好奇。究竟在她的梦中,可曾有他?
或许吧!
他释然浅笑,蜷缩身子,紧紧抱住她;像两株相互缠绕的藤蔓,任谁也分离不了。
扯被子盖过头顶,他将她抱得更牢了。
在这片漆黑的小天地里,他可以试图遗忘彼此的恩怨,也无需在意对方的身份,他只用知道怀中的人是她——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无关国籍,不论是非,只此而已。
这时,启明星已悄悄爬上天际,忽明忽暗的俯照着大地;静静注视着,那被白雪渐渐掩盖后的世界。
如果白雪永不消融,那些被粉饰过的伤痛;或者被埋没的恩仇;便会长久禁锢在白雪之下,无法复苏。
奈何,白雪终会化,伤愈总留疤。
当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时,一切便无所遁形;消不掉,也忘不了。
这,就是现实。所以才格外残酷。
※※※※
繁韵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
她掀起被子,离开里面黑朦朦的‘世界’。转眼望去,窗棂上透着晨曦的微光,薄薄一层。
夜晚,就这么走了。
她苦笑,一瞟眼却发现了更为残酷的现实!
——那个蜷缩在身侧的,居然会是宇田雅治!
而她自己,竟然是全身赤裸,伴在他旁边睡了一夜!
就算她已然忘记昨晚发生过什么,可在目前的状况下也不难想象。
她反复打量自己,阖上眼又睁开,旁边依旧是那张俊雅的睡容。
大惊失色,差点从床上跌落下来。
又尴尬又羞愧的情绪困扰着她,无法睁开眼接受这一切。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丧失了往日强烈的愤慨,在怨恨他的同时,也开始痛恨自己的放纵。
如果昨晚她不陪他一起喝酒,如果昨晚她早早离开,如果昨晚她……
她不敢再往下回忆,跳下床去找回自己的衣裳,仓惶奔离。
回屋后,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期望着雅文不要再提及昨晚。深知瞒不过她,可也不愿意当场被揭穿。
雅文什么也没说,只是体贴的给她倒了杯热茶。繁韵茶还没喝完,一名婆子便端着汤药进来。
“少将说怕姑娘酒醒后还会发胀,特意吩咐我送解酒汤过来。还嘱咐,要看着您喝下。”
繁韵接过汤药,有些犯疑,也有些难受。微抿了小口,苦得直皱眉。
“解酒汤怎会这么苦的?”她无心的一句话,却令雅文脸色一变,她撑起身子打掉繁韵手中的药碗。
“这不是解酒汤!”雅文瞪着婆子,恨恨地说。
繁韵惊讶的瞟了瞟送药的婆子,发现她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似乎想趁机溜走。一把抓住婆子的手臂,推搡进屋内。
“这到底是什么药?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坦!”繁韵厉声威胁,婆子早吓破了胆,肩膀上又被她捏得生疼,只好支支吾吾道出了实情。
“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按吩咐办事的。这……这……这个解酒汤……”
“还解酒汤!”力道又重了一分,婆子顿时疼得呀呀叫。
“不……不是的!是……是以前……以前专给窑姐儿配的药。连喝几副后……就……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闻得这话,繁韵震惊得松开了手,脑子像被重物敲击过,全懵了。而婆子也趁机溜走,生怕再被她抓回去。
繁韵咬了咬唇,钻心的疼并不假。她本以为皆因恨所致,原来,却是寒彻了心。而当她从中缓过神时,眼眶竟已潮湿一片。
未惹恨,泪先留。
木讷的偏过头,望向一脸怜惜的雅文,冷冷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解酒汤?”
“呵呵,因为曾经我有幸喝过。”雅文说的很淡然,一笑置之。
繁韵点着头,反反复复回味着这句话,莫名想大笑一场。
最终,她没有笑出来,而是漠然擦去眼角的残泪,愤然跑出屋内。
雅文看着她走,并不出言相劝。因为她喜欢现在的繁韵,一个彻底沦陷在仇恨中的女人。通常在这种人身上,什么事,都会成为可能。
【第十五章】
宇田雅治正在和田中通电话,怂恿对方联合自己在武汉市所有码头和铁路都设立关防。以零敲碎打来加重商界巨头们的关税,并要让他们在新政府成立后签下一年不准再调物价的协议。表面是纵然他们对日本侨民抬价,实则却以关税来压榨这些商人。既肥了军费,又起到惩戒他们的作用,一举两得田中爽快答应。
刚谈妥一桩协定,宇田雅治又收到山本呈上来的重要军情。乍一看到信函中写有‘繁熙’两个字,既震惊又愤怒!
他没想到那场围剿行动中,繁熙居然还活着!不仅如此,他现在还策划后日袭击日军后勤基地和通讯站的大行动!
宇田雅治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好运的人!除非当日他不在场,否则决无可能侥幸逃脱!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放他离开!
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却看见繁韵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盏茶。
她这个时候出现已经很离奇,更离奇的是她居然会将茶端到他的跟前。莫非,她已经淡忘了昨夜的事?抑或是,再也不排斥?
宇田雅治终究是个自负的人,也不多细想,接过她的茶水便喝起来。顺便打发山本离开。
他再品了一口茶,发觉味道格外香醇,余味甚甘甜。闻香是茉莉,可口感上却略有差异。好奇的
问道:“这是什么茶?茉莉花茶吗?”
繁韵点点头,“茶是茉莉花茶,不过我特意加了点蜂蜜和玫瑰露。口感会更佳一些。”
“是吗?那我可要多喝一杯了。”他开玩笑的调侃,心情大好。
“辛苦你了。”这是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想要感谢她。
因为,她终于舍得在他身上花心思,不用总等到他下命令才肯去做。而这种转变,正是他最乐意看见的,也是一直以来的憧憬。
尽管她不爱笑,也不多话,总是这般冷冷清清的站在他身边,可宇田雅治已觉可贵。
他握住她的手,搓磨掉上面的冷气。眸子里,嘴角边,都含着笑,透着情。
“现在,你是不是肯接纳我了?”
宇田雅治昂着头望向她,等待一句肯定的话,哪怕只一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密码,唯有遇见相同密码的人,心锁才能解开。”繁韵眼神飘忽,不愿停
留在他脸上,宁可放任它漫无目的地游离。
宇田雅治没有留意她细微的变化,只是对这番玄之又玄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微笑着蹙眉,歪着脑袋假装思考。
“这样的话,我倒要好好想想……”
“随口报出你心里的数字吧。生辰之类的也可以。但不能思考,凭感觉报数,因为第一直觉是最准确的。”她帮他出主意,尽管这早就是她安排好的步骤。
“也好!”宇田雅治爽快应承,随口报出他想到的数字。“1911715、1891221、1898728……”
“这些怎么听着像生辰?”
“没错。第一个是我的生辰,后面两个是我父母的生辰。你呢?也报报你的密码,看与我合不合。”他依然开着玩笑,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
“那我也报个。1938818。”
“你这个也是年份嘛。总不会是生辰吧?”
“是我父母的忌日。”繁韵淡然笑着,眼底渗出点点冷意。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在宇田雅治看来,却更是一种无声的抗议。莫名的,竟觉她的手更冷了一分。他缩回自己的手,没再握住她,可抵不过掌心的冰寒,终又伸出手去。
幸好,繁韵并没有抗拒,由着他就这么牵住她。
※※※※
农历大年初四。繁韵知道他要带部队出去,所以决定在这一天盗取资料后就逃走。
这个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再呆下去!
等到使馆外大部分宪兵随宇田雅治离开,她也无所忌惮的来到他的书房,找寻雅文提及的保险箱都会有配匙。
而在她专心搜检配匙之时,使馆外也已危机四伏。
繁熙等数十人,便在附近监视着,见鬼子出动大部队前往汉阳去围剿他们,心知对方已上当。
他们之所以透消息说要在初四炸毁小日本的通讯站和后勤基地,就是为了声东击西,引鬼子倾巢
而出,他们好劫出被困在使馆内的同志,一举摧毁小日本的老窝!
大家互递眼神,示意计划可以开始了。
繁熙和几名打头阵的队员乔装打扮后,挑两箩筐蔬菜送进使馆。遇到守卫的宪兵,繁熙掏出早前从鬼子身上搜出的证件,顺利蒙混过关。
他快速扫了一眼大院宪兵分布的情况和人数,便让身后的同志做暗号,让外面埋伏的同志做好准备。
按照原先的分工,他一个人去使馆里面摸情况,找繁韵。其他的则找机会混进大院其他地方,换掉把守的宪兵。
繁熙随着佣人来到使馆的厨房,发觉馆内除了几名宪兵,其余的便是没什么威胁的下人。他旁敲侧击,从男佣口中套出繁韵的消息后,将其击晕捆绑在灶炉下面。换上佣人服,直接去找妹妹。只是没想到那屋子里并没有妹妹的影子,只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匆忙退出来,暗骂那个哄骗他的下人。
时间紧迫,他只好一间间的搜查。
正经过一间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噼啪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迟疑了片刻,繁熙还是决定冒险一探究竟,谁知门一开,便看见一名女子正慌慌张张收拾地上的碎片,见有外人进来,惊惶的抬眼望过来。
霎时,两人都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眶一热,心头更是百感交集。
“哥……”繁韵喃喃自语,着实不相信会在这里见到哥哥。
繁熙纵步冲上前,紧紧揽她入怀。这番被他一抱,繁韵才知并非做梦,她是真的盼到了!
“哥!真的是你!我终于看到你了!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跟你团聚了!”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繁熙见妹妹一哭,心里越发酸楚,疼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内疚不已。
“是哥对不住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哥不好!哥答应你,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走!哥现在就带你一起离开!咱们回家!”
繁熙抹去妹妹脸上的泪水,忙带她离开。繁韵想到东西还没有拿,赶紧拽住他。
“哥!这个书架的板砖下面有保险箱,里面藏着特务名单。钥匙我已经找到了,就不知道密码能不能蒙上。你把书架先挪开。”
繁熙虽觉诧异,但还是听了妹妹的话,将柜子搬开。松动的地板一掀,果然有个绿色的小保险箱。
繁韵将钥匙插进,开始回想那天宇田雅治报出的生辰日期。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只是觉得大多数人第一下想起的数字,多半是自己熟悉的。如今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撞到也就撞到了。
可是将他报过的生辰都试过了,就是不对。
繁韵脑筋一转,将数字变换了方式。
‘啪’!当她输入221715这个数字时,保险箱居然打开了!原来密码是他和他父亲的出生月份。
繁熙见状赶紧将盖子揭开,从中搜出特务名单和军事分布地图以及各项军事行动的草书。这一次,可真是收获颇丰!繁韵看着哥哥欣喜若狂的捧起文件,自己竟笑不出来,心里沉甸甸的。
繁熙将东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