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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手虽然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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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扬说了两句挂线,看见珍微微笑,便递电话给她,“你可要与母亲说话?”

珍轻轻说:“她已不在人世,那种电话尚未发明。”

“哦。”

“所以,”珍说下去:“趁听得到她声音,多说几句。”

嘉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会取笑我。”

珍叹口气,“很多人以为若要办事有力便先得凉血。”

到了。

那是一个展览人体的沙滩,亦是年轻男女的社交场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极小极小的线装泳衣,尽可能把几乎百分之九十皮肤露于人前,昂视阔步。

嘉扬还是第一次来,她说:“闻名正如目见。”

“是一个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麦可忽然说:“同中国人应该刚相反。”

嘉扬答:“华人风气亦在蜕变中。”

珍说:“精神生活贫乏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损失吧。”

三人小组一致公认。

他们把车驶往山上,从高处看下来,繁华都市边缘密密麻麻都是木屋,乡间贫民涌往城市觅食,临屋愈搭愈多。

嘉扬站在风观景,感慨万千。

麦可替她拍照,“传真回去给母亲欣赏。”

“谢谢你。”

“我们下山去吧。”

珍这个组长带他们去饱餐一顿,回旅舍休息。

“小心财物。”

“比那不勒斯或纽约更差?”

珍伸手拧嘉扬脸颊,“抱护照睡觉就是了。”

在柜登记时珍说:“旅途中有时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扬,届时勿惊惶失措。”

“我明白。”

嘉扬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她背影,同麦同说:“怎么样?”

“太天真了,还似孩子。”

“到了中国,得靠她掩饰身分办事。”

麦可不出声。

“怪惹人怜爱可是?”

麦可搔搔头,“见了她才发觉自己块头太大,手足笨钝,全无是处。”

珍笑了。

傍晚,麦可来敲门,“珍去访友,你可要观光?”

嘉扬求之不得,“带我去贫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麦可举手,“好好好。”

在车上他听耳机,嘉扬问:“哪种音乐?”

他把耳机递给她,嘉扬一听,认得是卜狄伦的声音:“你到过甚么地方我蓝眼之子,你见识过甚么我亲爱的年轻人?”是一首悲怆的反战歌曲。

嘉扬点点头,“祖师爷歌声永远震撼,我们听这歌也十分贴切。”

麦可意外,“你也知道六十年代的他?”

嘉扬但笑不语。

接近目的地了,空气中洋溢一股酸臭异味。

一看就知道缺乏水电,人口太过挤拥,成年人失业,儿童失学。

泥径两边垃圾堆积如山,污水缓缓流过,衣衫褴褛的小孩赤足奔跑,但是抬头一看,新月初上,这一片天空同样可以观星。

在一块略高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女孩玩耍。

嘉扬叫住她们。

“麦可,请担任翻译。”

八岁那个叫贝罗,九岁的名科拉,脸容秀美,都有咖啡色大眼睛。

嘉扬给她们糖吃,与她们聊天,“长大后有甚么志愿?”

贝罗答:“环球小姐。”

科拉的愿望比较谦卑:“我想做医生。”

“那你得勤力读书。”

科拉说:“明年我或可以入学。”

贝罗看黑发的陌生人,“你呢,你想做甚么?”

嘉扬笑了,想一想,“我最希望把工作做好。”

“你的工作是甚么?”

“记者。”

贝罗神气活现地说:“当我成为环球小姐时你可以来采访我。”

嘉扬认真地答:“一定。”

回程中他们向小贩买微温的啤酒喝。

嘉扬发觉麦可的口袋插一本小书,看仔细封面,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除出肤色籍贯,习惯嗜好并没甚么不同。

嘉扬问:“你在甚么地方出生?”

“非洲象牙海岸的奴隶营。”

“喂!”

“纽约皇后区。”

这还像点样子。

“是甚么令你参加这次工作?”

麦可看嘉扬的小面孔,“你先说。”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

“还有其它原因吧?”黑人也聪明。

“能够为女性说几句话总是好事。”

麦可点点头。

“你呢?”

“一个私人理由。”他不想公开。

嘉扬不想强人所难,支开话题,“你幼时有甚么愿望?”

“篮球明星,收入上亿。”

嘉扬笑了。

回到旅舍,珍叫他们一起观看日间拍摄片段,小组讨论到深夜。

嘉扬如一块海绵般贪婪吸收珍与麦可的宝贵经验及意见,十分满足。

倒在上,才发觉已经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一瞌眼就熟睡。

之后,她发觉,小组每两天才睡一次是非常普通的事,反正她精力过剩,得其所哉。

第二天清晨她自动醒来,唤醒同伴,结伴去医务所,实地采访整容过程。

三个人都利用早上这一点宝贵时间梳洗,因为这一出门,又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旅舍。

嘉扬乌亮湿发叫麦可心中暗暗称奇,触鼻是一阵茉莉花香,他有点陶醉,一抬头看到珍对牢他会心微笑,连忙别转面孔。

维多医生破例让他们把摄影机扛进手术室拍摄抽脂手术,当事人打算一了百了,在一小时内抽出五十磅多余脂肪。

“她原本体重多少?”

“将自一百六十迅速减至一百磅。”

记者们也穿上白袍口罩,眼看腊黄胶状脂肪一桶桶连血水被吸出,嘉扬胃部十分不适。

但是医生看护却谈笑自若,扩音机播森巴音乐,这种手术,他们每天大约做七次。

嘉扬轻轻说声对不起,她退出医务所,到生间用冷水敷面。

维多医生的顾客陆续有来,有几名已经长得像芭比玩偶一样,但仍然不满,继续要精益求精,也有男性顾客,静心看杂志等候。

麦可出来低声说:“蔚为奇观。”

嘉扬说:“匪夷所思。”

大家一起摇头。

晚上,他们应邀参加当地某富商宴会。

麦可换上租来的礼服,嘉扬眼前一亮,咦,像球星呢,人靠衣装。

女人比较占便宜,任何吊带裙都可以当晚装。

嘉扬与母亲通过电话才出门。

富商是矿场主人,豪华大厅中陈设大块紫晶矿石,香槟与鱼子酱供应不绝。

客人听到引擎轧轧,原来直升机降落在花园外的停机坪上。

喷泉、水晶灯,美轮美奂,但嘉扬毫不欣赏。

麦可问她:“怎么样,我蓝眼之子,你看到甚么?”

嘉扬答:“我看到极端不公平贫富悬殊现象,令人非常不舒服。”

麦可笑笑:“你已习惯社会福利制度及均富社会。”

宴会中有颇多华裔,叫嘉扬啧啧称奇,真是有土地便有华人。

珍走近他俩:“在絮絮说些甚么?”

嘉扬叹口气:“我读过一则报告:『西方先进社会妇女年耗百亿美金购买香水化妆品』,这笔金钱可用来拯救第三世界全体贫童。”

珍点头,“愤怒的年轻人。”

麦可说:“看够了,该走啦。”

“也好,回去计画明日行程。”

主人出来送客,吻别珍伊娜,送他们一份用小小丝绒袋装的礼物。

上了车,嘉扬将丝绒袋的东西抖出一看,发觉是一颗紫水晶,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珍笑:“留作纪念吧。”

他们工作至深夜,珍一杯威士忌加冰不离手,但精神很好。

她说:“明晨我北上圭亚那探访朋友,嘉扬,你可来可不来。”

嘉扬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还以为去巴黎。”

珍忽然扳起面孔,“不,我们这次行程不包巴黎伦敦日内瓦。”

“是是是,”嘉扬间接认错,“到圭亚那做甚么?”

“我猜想你或者有兴趣去参观雨林。”

嘉扬冲口而出:“太好了。”

珍的笑容重现,“那么,早点休息。”

“麦可,你也一起来?”

“明日我需把底片整理妥当寄返纽约,恐怕要在墨西哥会合。”

嘉扬居然恍然若失。

第二天,嘉扬跟珍出发。

她们乘一辆小型引擎飞机,航程比想象中长,气流一开始便不稳定,嘉扬觉得辛苦。

珍安慰她:“我讲故事给你听。”

“好呀。”

“有一个金发美女,在著名大学生物系毕业后便一头栽进热带雨林做研究,再也不问世事。”

嘉扬微笑,这同彭嘉媛一样。

“匆匆十八年过去,她仍然孑然一人。”

“但是,生活得毫不寂寞。”

“你猜中了,对她来说,时光似凝住不动,她永远那样快活满足,每天追求新学问。”

“这故事十分动人。”

“我们一会去探访维姬勃朗。”

“还有其它故事吗?”

“嗯,有一个人,自幼在白人家庭长大,那家人视他若己出,但是他一照镜子,就知道父母另有其人。”

嘉扬抬起头,这是在说谁呢?

“他敬爱养父母,功课优秀,又是体育健将,成年后努力追查出身,结果令他震惊。”

是在说麦可吗?嘉扬不动声色。

“他自幼被领养是因为家庭悲剧,他生母遭到杀害,当时他只有一岁,无记忆。”

呵,嘉扬抬起头,这才是他想为受虐妇女做一点事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都是记者的宝藏。”

“凶手至今仍在狱中服刑?”

“凶手在逃。”

嘉扬震惊兼恻然。

“他一直惊惶,害怕自己也会得到暴力对待。”

可怜的黑麦可。

飞机到了。

研究所人员开车来接载他们,圭亚那是南美洲唯一英语国家,办事比较方便。

吉普车往丛林驶去,空气潮热,鸟啼不绝,嘉扬大为兴奋,雨林是地球生命之源,亿万年来森林呼出的氧气形成大气层,万物赖以维生。

但是人人都知道雨林正在迅速消失,情况危殆。

珍说:“这不是我们今次题目,可置之不顾。”

荧幕中有金发女士迎出来。

嘉扬打量她,今日还说她是美女未免过誉,可是慢,她的笑容,她的自信,都俱光芒,比起任何美女毫不逊色。

珍笑说:“我给你带来若干女性贴身生用品。”

“感恩不尽。”

“请带这小孩去参研你的实验室,我在此地休息一会儿。”

维姬笑说:“来,嘉扬,跟我走。”

问有否蛇虫鼠蚁出没根本多余,这原是它们的家乡。

没想到维姬的实验室在树顶。

“会不会爬树?”

她帮嘉扬缚上安全绳索。

“多高?”嘉扬抬起头,都看不到天空或树顶,脖子发酸。

“两百呎。”

哗,嘉扬脚都软了,双手颤抖,摔下来一定粉身碎骨。可是既然来了,怎能放弃大好机会,入了宝山如何甘心空手回。

“我与你一起爬,放心,很安全,只有在树顶,才能看到雨林生物世界。”

嘉扬要求:“我同妈妈通个电话才上树。”

维姬肃然起敬,“请便。”

嘉扬掏出星电话,拨通,等候讯号。

“呵,”维姬赞叹,“这玩意儿真正先进方便。”

可是,彭太太不在家,嘉扬留言:“妈妈,想念你,我很好,勿念,明天再听你声音。”

维姬笑:“还记得母亲在我们午餐袋留的便条吗:用功读书,妈妈爱你。”

嘉扬说:“每次离家,都有歉意。”

“来,跟我往上爬,累了扬声。”

“是。”

维姬这才答:“可是孩子们总会长大飞离旧巢。”

她身手敏捷一如猿猴,攀尼龙绳往上爬。

在都会中往上爬是令人作呕的一件事,在雨林中往上爬却令人精神爽利。

到了一百呎上空嘉扬已经浑身大汗,气喘如牛,维姬笑笑,扯动滑轮,上升的速度顿时快起来。

空气中充满浓烈香气,嘉扬看到树干积聚的青苔上寄居硕大鲜艳的兰花,金色的蜂鸟啜吻花蕊,露水像钻石般闪烁。

阳光一道一道似锦缎般透过树林照射到她们身上,嘉扬要到这个时候才记得取出照相机拍摄珍贵镜头。

终于到了树顶,嘉扬惊呼一声。

科学家已在大树顶上铺搭了一座整个篮球场那样大的网伞,维姬的同事在网上走来走去如履平地。

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浓密雨林。

维姬说:“从前,雨林覆盖地球上百分之廿四土地,现在只剩百分之十二。”

嘉扬轻轻踏出一步,又一步,心情像初到游乐场的小孩。

“这像天堂!”

维姬笑了。

有两只小小猿猴飞一般在树顶追逐

维姬捧一只大瓶,瓶有数百只昆虫有待分类。

有人递上一杯咖啡给嘉扬,她饮罢躺在大网伞上欣赏白云。

嘉扬觉得心旷神怡,她没想到远离文明是这样轻松愉快,难怪嘉媛一去不返,乐不思家。

维姬开启小小收音机,又一次刚好听到卜狄伦的名歌,敲敲敲天堂之门。

嘉扬跟哼了起来。

半晌,维姬叫她:“我们得下去了,将有雷雨。”

“我不走。”

维姬又忍不住笑,过一会儿她说:“现在你与珍在一起?”

嘉扬一时没有会意,“我们是伙伴,我跟她学习。”

“她仍然嗜酒?”

“嗯,松弛神经嘛。”

“劝她少喝一点。”

嘉扬唯唯诺诺。

“珍除了脾气急躁之外别无缺点,好好对她。”

嘉扬忽然明白了。

可是,她又不知如何辩白才好,非常尴尬,幸亏这时维姬抬起头,“乌云来了。”

她立刻带嘉扬下树,豆大雨点已经追打下来,衣履尽湿。

回到营地,嘉扬对维姬说:“认识你真是荣幸。”

珍迎上来,“怎么样,是一次令你没齿难忘的经验吧。”

嘉扬忙不迭点头。

维姬问珍:“你可会顺道经洪都拉斯?”

“不包括在这次旅程之内。”

维姬叹口气,“台风来契之后哀鸿遍野,叫人辗转不安。”

珍轻轻说:“关上电视。”

大家都无奈地笑。

“有空再来看我。”

珍问:“下一站你又往何处?”

“我们会到马来西亚。”

嘉扬心向往之。

她们终于分道扬镳。

珍同嘉扬说:“下一站,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晚上,陶芳打电话给她:“你在甚么地方?”

“火星的星德莫斯。”

陶芳有她的好处,一点也不生气,“无论如何,听到你的声音就放心了,今日我去试嫁衣。”

“那多好。”

“是象牙白缎子长袖有腰身的长裙,很简单素净,你一定喜欢。”

“配钻冕最好看。”

“伴娘礼服也不差……”

这时,珍向她招手。

“陶芳,我有事,改日再谈。”

珍奇问:“那是谁?”

“我大哥的未婚妻。”

“你有一个那样的嫂子?”



  







这双手虽然小三





嘉扬眯眯笑,“正是。”

这时,嘉扬才觉得四肢百骸像要散开来似的,雨林之旅实在叫她太兴奋了。

那夜,她与珍同房。

半夜醒来,看到珍还对手提电脑在做功课,忙碌地联络有关机构。

她有一只银制扁酒瓶,不久便对嘴喝一口,却一直不醉,真好工夫。

头发枯燥,皮肤也需要护理,但是她都不再关心。

“珍?”

“吵醒你?”

“不,你也该休息了。”

“你说得对。”

她熄了灯,和衣躺上,深深叹口气。

嘉扬冒昧地问:“为甚么离开美国广播公司?”

“他们嫌我不够听话,没有一头金发,以及不假以辞色。”

呵,那么多条罪。

珍笑,“趁还走得动,不如出来闯闯。”

“你去过战地,告诉我那情况。”

“像传说中地狱,甚至更坏。”

“啊,我希望世界和平。”

这时,嘉扬已听得均匀的鼻鼾声。

第二天一早她们乘飞机往墨西哥与美国边境接壤的蒂横娜。

麦可来接她们。

这次见他,已不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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