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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润玉发觉他的企图,连忙阻止了。
“我要看看你!”他很坚持。
“不行!千万不行!”她著慌了,死命推开他的重量。
“为什么?”撒克尔为她强烈的反抗而愕然。
“我……我……”她一个翻身坐直了,卷起床角的小毯包裹住自己。“我有难言之瘾──求求你,不要掌灯。”
撒克尔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男人,然而,在这样亲昵幽暗的时刻,梦中人柔弱而慌乱的恳饶却出奇地触动了他的心。
“告诉我你的身分,我就不燃灯。”他退而求其次。
唉!润玉只能急得叹气,如果能让他知道身分,她又何必央求他保持黑暗。
“我……我不能说。”她怯怯低语。
“那就恕在下失礼。”他虽不愿破坏目前的亲密气氛。可是,今晚不弄清楚她的身分,谁晓得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不要!”润玉大惊失色,紧紧地抓抱住他的手臂。“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两颗水珠子沾上他的臂膀。今夜无雨,帐顶又没破孔,怎么会沁出水滴呢?撒克尔心头一紧,横强的臂肌软软垂了下来。
她哭了?真的这般害怕让他瞧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吗?
“嘘,别哭了。”他轻轻将佳人带进怀中。“我不掌灯就是,别哭了。”
她一时止不住慌乱的啜泣。湿润的脸颊伏在他广阔结实的胸前,静静让他平稳的心跳安抚住惊臊的情绪。
“多……多谢。”半晌,她低喃著感激的谢语。
“起码告诉我你住在何处。”他要求。
润玉摇著螓首,无法回答。
“你这样神秘难测,教我将来如何寻找你呢?”
“你千万别找我。”她不能再接受他的质问了,弯身捡拾著自己的衣物。“我……我该走了。”
“不行!”环绕著她柳腰的手臂又是一紧。“如果你没能留下让我满意的解答,今晚绝对不放你回去。”
“你何必强求──如果我们有缘,自然会再见面。”天色即将转明,她不能再和他拗下去。
“我不信汉人的那一套缘法宿命!”他的心意已定,不容她更改。
第一声公鸡的鸣叫喔喔敲入两人耳际。
她隐身的时间即将用尽,再不走就会暴露身分了。
“你──你──”润玉又气又急,偏偏奈何他不得。这个人还真是坚如铁石,半点也讲不得情。“你先放我回去,我……要不然我入了夜再来找你。”
撒克尔先是欢喜了一会儿,复又感到怀疑。说不定这是她随口哄哄他而已,一日纵虎归山,即使她没再出现,他也拿她没办法。
“真的吗?”他仍然箝制住她的娇躯,不肯放人。
第二声鸡鸣嘹响了她的惊慌。
“真的。”她万般哀求的嗓声已经透露出哭音。“我发誓,今晚一定再来找你──求求你放我走吧!天色就要亮了。”
她惶急的语调绝非作假,撒克尔的心登时软了。
“不骗人?”
“骗你我是小狗!”她保证。
其实,他若真要留她下来,她也没法子反抗的,可是他不想。
他宁愿怀中人儿是心甘情愿地伴在他身畔。
“好,我让你走。”撒克尔撂下一句但书。“如果今夜你没有现身,明儿个一早我就差人将整个青秣镇翻过来,知道吗?”
“你──”润玉无奈地叹气。这男人实在太难缠了。“我一定会遵守约定,可是你必须保证不会查探我从何处过来,或者遣人跟踪我。”
“成交!”他终于满意,快速而猛烈地吻了她的樱唇一记。
润玉悚然感到心惊。
这个烙吻恍如封印一般,让她不知所措。
这场与蛮子的暗夜之约,显然又将形成复杂危险的情势。
第六章
撒克尔沈思的焦点越过身前的噶利罕,停落在远方。
令人心痒烦乱的神秘佳人夜夜造访他的营帐,已经过了十天了。每夜深宵,她踏著月色而来,在鸡鸣将起时,又踩著轻风离去。
她依然坚持不肯让他得知她的身分,也拒绝让他掌灯,好好看清她的容颜。
“你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当心吓跑我么?”有一夜,他如是对她玩笑著。
其实,虽然他无法眼见为凭,一双手早已熟知了她的每一处曲线轮廓,他敢以性命担保,神秘佳人非但长相不骇人,反而足以列入绝顶美人的排名。
“就算是吧!”美人儿软软地偎在他怀中,顺著他的话语下台阶。
撒克尔并不在乎的。即使神秘佳人的容貌平平无奇,他也毫不在乎。他在意的是“她”这个人。
尽管他贪恋她婉转承欢的柔媚,却更喜爱她蜷伏在他怀中,两人交换著枕边细语的亲近感觉。他从不晓得自己是个多话的男子,但在她面前,他却彷佛有数不尽的话题可以闲谈,无论是玩笑式的、正经的、埋怨的、或者有意图的。
总之,她的美,美在那份贴心的质感。
撒克尔发觉,他已经越来越不愿让她夜半离去。他希望能在晨光中与她共同起身,迎接另一天的开始,而非每天早上怀著一份遗憾的想望下床。
如果他今晚能顺利骗她留下来……
唉!只怕不容易。
“老大!”噶利罕蓦然大喊,手掌使劲在他眼前挥动。“老大,你神游到哪儿去了?”
撤克尔立刻回魂,瞪了毛躁的小子一眼。
“到西天向你爹爹问安,顺道转告他你又给我惹多少麻烦。怎么,不行吗?”
“老大,你干么老记著我的错嘛!”提及自己干下的糗事,噶利罕登时收敛几分,尴尬地搔弄著脑袋。
由于收放杂物的那顶牛皮帐子太老旧了,几只镇上的野狗撕开了垂幕,从破洞爬进去偷吃他们的咸货肉乾。好小子噶利罕自告奋勇,自愿将帐子修补妥当。
忙了大半天,谁晓得帐子没修好,他反而粗手粗脚地将支撑柱子扯离了地坑,整座营帐全垮了下来。
幸好小鱼鉴于日后的洗沐不方便,只好在他将营帐重新撑起来之后,自愿接替他以粗麻线缝补破孔的重责大任。
也亏得那小鬼头手势巧,做起水磨工夫居然还有模有样,缝补下来的结果丝毫不逊于妇道人家的女红,以后他光靠这手巧艺赚钱,铁定就饿不死了。
撒克尔啜了一口茶。“早劝告过你谈话要直接切入重点的,你总是学不会。你唠唠叨叨讲了大半天,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噶利罕顿时冤枉得不得了。哪是他讲话没重点呀!刚才分明是老大分了神,没将他的要旨听进去。
“前去挖水源的弟兄们今儿一早传来飞鸽书信,说他们拓宽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了,后天就要率著整队俘虏开拔回来。”噶利罕委屈地重复一次。“老大,他们回营之后,咱们该如何处置那一票匪徒?”
难不成当真宰了吧?
撒克尔沈吟著。
“再说吧!先探问清楚他们的表现如何,再下定论不迟。”他摆了摆手,露出遣退手下的意味。
“还有一件事,老大。”噶利罕正经起来。“听说,西侧二十里最近多出了十来名乱贼,目前虽然专挑落单的军旅下手,将来难保不会犯到青秣镇的头上来。”
又是相同的问题!撒克尔叹了口气。现今时局不定,边关的匪徒赶不胜赶、抓不胜抓。当初为了那一念之仁,他才停顿下来协助青秣镇民重振家园,谁知一耽搁就是大半年,如今又冒出新兴的强盗,他乾脆老死在这儿算了,甭回部落老家了。
“明儿个你差两位弟兄掩近他们的藏身处,探采虚实,咱们再计划如何一举擒灭贼子。”
撒克尔体内奔回天空地阔的大漠的冲动越来越明显,目前吸引他继续留在青秣镇的,仅有那位神秘佳人了。
或许,他也该开始合计如何拐著她一起回到部落,那可比留宿她下来更艰困一百倍呢!
※※※
好累呵!
润玉疲惫地睡捏著作疼的肩胛骨。
自从镇民的生活获得安定的保障后,青秣镇的气氛活络了不少,连带的,凡是在商贩营生、或杂粮的种植上也都获得堪称满意的收获。为了因应即将到来的中秋节,热诚的升斗小民每日里送来的应景饰品,怕不有五担之多,让润玉这没啥地位的人质兼小厮忙得日月无光。
这一日午后好不容易偷得闲了,她轻嗅著浑身微散的玉汗,多么渴望能立刻钻进杂物间内洗沐。
营区中央一阵黄烟奔腾,润玉愣然停伫在厨帐前,不知道大伙儿匆匆忙忙、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要上哪儿去?她打著纳闷的手语询问厨娘。
“好像有几位弟兄被十里外的强盗杀伤了,撒克尔大爷去接他们归营。”厨妇忧心忡忡地回答。
润玉轻哦了一声。十里外又出现贼踪,青秣镇民岂不是再度陷入乌云罩顶的阴影中?
不过,放眼目前,营区内的大人全部不在家,她大可好好地洗一顿澡,干么放弃大好良机呢?
她拿起枯枝在黄沙上写著。
──张妈,趁著伤兵还没回来,我先去冲个凉儿,您若有事忙不过来,就大声唤我。
“现在洗沐做什么,一会儿还不是要忙脏了?”厨娘瞪她一眼。
润玉陪笑著,依然大步大步倒退进杂物间,然后开始张罗泡浴的需要事项。
平时她不敢在白日沐浴,是担心撒克尔或他手下的粗人会没头没脑地撞进来,现在可好,该提防的人全部走光光,而厨娘是个妇道人家,当然不敢贸然窥探“年轻男子”洗澡的场面,因此她安全得很。
褪除身上的衣物后,她舒了一口气,缓缓侵入冰凉的清水内。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温水,但在这种极高温的环境中,冷水反而是一种享受。
沁心入脾的温度彷佛浸化了她每一寸根骨。她叹了口气。
她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只要求得一顿饱、一桶清水,就算心满意足,从前大家闺秀的生活,处处有人服侍,事事有人打点,如今彷佛另一个世界的人生。
她和哥哥会在青秣镇耗上多少时间呢?何时回家?爹娘应该已经知道他们并未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是否开始担心了呢?
唉!她好想念家人。却又放不下……放不下那个人。
撒克尔若知晓她的女子身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按理说,他应该会极端愠怒的,因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最是忌讳受人欺骗。可是,对象若换成是她,他或许不至于气太久吧?
“别胡思乱想了。”润玉甩掉满头乱绪。她明明不打算让撒克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的,还考虑他发火与否的问题做什么?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与他相处的感觉。由于身分上的隐匿,她可以畅情地沈陷在他铁箍似的拥抱中,无须担心承负上“淫荡”的骂名。
她也喜爱聆听他倾诉一些过往的经验。目前为止,她已知道撒克尔的父亲是蒙古人。母亲是花喇子模的旧裔,昔年花喇子模被蒙古铁蹄所灭,因此两人的恋情得不到亲族的赞同,只得私奔而出,如今已经殁逝了。撒克尔自小听多了父母述说两方亲族们的恶劣事迹,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产生负面的影响,因此,即使在身为长子的父亲去逝之后,他依然不肯遵允族长的召唤,回去继承撒克尔家族的正统。
匆匆在边关内外浪荡这些年,身外别无长物,倒是结交到一票打从心眼尊崇他的好兄弟。这支队伍结合成国界间强而有力的团队,无数位名酋要相曾经借重过他们的武技,也赐与过不少可观的财物,然而全给他们这些重情义而轻财宝的汉子给随手花掉了,并不拘泥于汲汲营营的庸俗生活。
这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磊落生涯正是她所向往的。
润玉轻扬起一抹笑,掬起满捧冷水,浇上圆润的肩头。顶上的破洞透进偷窥的天光,也投射入几许暖暖的边疆风味。其实她已经算是经历到自己理想的生活了。除了洁身沐浴不方便之外,身处在边疆上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唉!润玉,怎么你一副很乐不思蜀的样子?”她赏自己一记爆栗。
不去想了。不去想中原,不去想过去,不去想未来,她必须专注于现在。
尤其是现在的这桶凉水!
她满足地经吐一口气,合上眼,品味著空气间的马味、烟尘,脑中徜佯在想像中的阔大草原,让心思渐渐平静下来,终至迷离……
※※※
“张嫂!”就在杂物间的帐外,撒克尔标悍的闷吼蓦地响起。
“大爷,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厨娘快手快脚地奔出来应声。
“嗯,受伤的朋友就在镇外不远。”他简短而匆促地解释道。“小鱼呢?我需要他跑个腿。”
“到杂物帐洗澡去了。”厨娘纳罕地瞄向右侧的小营帐。“他也不晓得是怎么洗的,已经泡在里头将近半个时辰了。”
撒克尔一听,眼睛鼻子嘴巴几乎全挤成一块。
他的兄弟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小鱼倒好,懂得偷懒享福。
“知道了,我去揪他出来。”撒克尔恼火地大跨步趋往破旧的牛皮帐子。
薄薄的帐幕帘子原本就没有多少遮蔽性,更甭提锁挡的功能。反正天下本家,尤其一个区区小毛头洗澡又不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撒克尔理直气壮地直捣黄龙。
第一眼,帐外的极度明亮与帐内的微暗形成经微的视差,他静静等候一瞬,直到眼睛习惯眼前的暗影。
第二眼,大水桶与桶内打盹的身形跃入他眼帘。他深吸一口气作为大喝的预备动作。
第三眼,桶内光裸而圆润的女体侵入他脑海,成功地截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嚷喊。
这……这是……
撒克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人?小鱼?她?
“你──你──”他震惊不已。
润玉在睡梦中,蓦然听见他熟悉的火爆嗓门,脑里依然一片混沌。半晌,她才稍稍反应过来。
撒克尔回来了。
她不暇细想,眯著困蒙蒙的眼皮跳起来。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仍然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她的衣服呢?刚刚放到哪儿去了?衣服……
衣服!
震骇的念头如雷鸣一般劈进她的五脏六腑。
她,正在洗浴!她,没穿衣服!而,撒克尔瞧见了她的身子;属于女人的胴体……
润玉几乎完全不敢正视他呆愕的表情。慌乱无措地离开了水桶,她赶紧捞起散落的衣服,忙不迭套上身子。
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他尚未瞧见她的身子?
她缩躲在帐子的内角,终于鼓起勇气,怯怯地瞄向他。
撒克尔膛大的眼睑足以媲美浑圆的铜钱。难道,鱼儿就是“她”?
“你是谁?”他的音量比预计中更具威胁性。
润玉畏缩了一下,悄悄低下头,两朵红晕在她的面颊扩散。
这款娇怯怯的神情已经证实了他大半部分的猜测。
撒克尔只觉得极度的震讶。他日日夜夜搜寻的美人,居然就在咫尺之遥。
“真的是你吗?”他放柔了狠霸的嗓门,试探性地问。
润玉立刻明了他的言下之意,脸儿更艳,索性背转过身去。
“你……你走开。让我更衣……”她细细央求。
这是撒克尔第一遭听“小鱼”说话,却熟悉进骨子里。过去近一个月,他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