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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非把弄着手中的杯子，一时间没有作答。
关伟沉思片刻，接着说道：“非，其实我知道，女孩子谈到结婚，难免会紧张，甚至排斥，毕竟有了一纸婚约，就不同于单身贵族了。这一点我能充分理解。可是我们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了，也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应该考虑结婚了。更何况，我们只是登记，登记以后，现在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李笑非不敢肯定的望着关伟，似乎是要寻求一种承诺，她幽幽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担心什么吗”？关伟认真的点点头。
看到李笑非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关伟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屋顶，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好像不太热衷和我结婚。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犹豫不决，裹足不前的，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吗，还是其他的原因呢。说实话，从昨天到现在你的反映挺让我伤心的。我从小失去母亲，一直渴望家庭的温暖，虽然我小姨对我们很好，可是，有时候，母爱是不能够代替的，很多东西一旦缺失就永远缺失了。跟她在一起，很多时候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怕惹她不高兴，她也有她的很多难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都是情非得以。所以我一直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家，能有一个跟我爱的人共同组成的家”。
说到这里，关伟回过头，看着李笑非，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一层淡淡的忧愁笼罩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他在这一刻看起来象个迷途的孩子，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
李笑非被关伟打动了。她心里又泛起对这个男人的心疼。她想起父亲早晨的话，关伟也是不错的，跟他在一起，可以平平实实，稳稳当当过一辈子。自己也是爱关伟的，应该是爱的。也许澎湃的激情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平平淡淡才是真。
想到这里，李笑非冲关伟笑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一时缺乏思想准备，总得让我适应适应吧。”她看见关伟的眼神中恢复了光彩，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关伟的请求。“好吧，我们赶在元旦前去登记”。
她看到关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冲他安慰的笑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如果李笑非知道连登记也这么麻烦，她还是情愿单身算了。1999年12月31日，20世纪的最后一天，李笑非和关伟整天都奔波在派出所、婚姻登记处和医院之间，光派出所就跑了四趟。第一次去，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就等到了那个冷面女警的一句话：回去取户口本。第二次，照常排队近半个小时后，冷面女警看都没看他们递进去的东西就直接扔出来，说了句：身份证。第三次，他们继续排队，冷面女警仍然没看他们的东西，在扔出来的同时，得意的冲他们笑笑，丢出一句：单位盖章。让李笑非不由怒火中烧。第三次被拒绝办理以后，她强压着怒火，强笑着问冷面女警：“大姐，不好意思，第一次登记结婚，没经验，能不能告诉我们还缺什么”。冷面女警才告诉她，单位盖完章先到婚姻登记处，都办理完以后再到派出所盖章。
好在婚姻登记处和医院关伟都托了人。可是让李笑非感到万分尴尬的是，负责体检的一名医生，居然是李笑非以前的相亲对象，他在帮李笑非填写了一系列表格后，还礼貌的问李笑非二胡学得怎么样了，让李笑非差点没晕倒。总之，等到他们办理完一切手续，把大红的结婚登记证书拿到手上的时候，已经累得几乎虚脱，李笑非更是在第一时间冲向了厕所。因为为了做B超，她喝了整整4瓶的矿泉水。
四处托人，累了一天才办下来的结婚证，两年以后，只用了短短的5分钟就被注销了。当李笑非的红色证书被换成绿色证书时，她还忍不住想起自己办理结婚登记时的繁琐和复杂。繁琐和复杂，也许不仅仅是一种既定的程序，也许是冥冥中，想让牵手共步围城的男男女女懂得婚姻的来之不易，从而更加珍惜。可是，多少的繁琐和复杂，终于还是抵不过两个人情感的疏离和爱情的死亡，所以总有些头破血流的男女会背身而去，总有些婚姻会解体。
李笑非没想到，自己当作负担的结婚登记在关伟的家里原来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登记那天中午，手续办理到一半的李笑非匆匆忙忙的跟着关伟来到关家吃午饭，一进门，就感觉关家的气氛有些异常，先是关云山夫妇俩迎出门来，接着关伟的姐姐关玲也喜笑颜开的迎出来，亲热的搂着李笑非往屋里让。进了屋才发现，饭菜早已摆放好，正在虚席以待等李笑非和关伟的到来。再看桌上，红烧排骨、油焖大虾、清蒸鱼、炸香蛤……几乎都是李笑非喜欢的菜，看来是特意为李笑非准备的。关伟的姐夫则负责开香槟，连一向跟李笑非叫阿姨的关伟的外甥也改称李笑非舅妈，就象他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李笑非被关家过度的热情弄的手脚无措，倒是关母，一边不停的给李笑非夹菜，一边笑着告诉李笑非不用客气，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跑了半天累了，要多吃，多吃。这顿隆重的午饭使李笑非明白了关家是多么看重关伟结婚登记这件事，在关家人集体的热情中，李笑非觉得自己被感染了，她甚至觉得有些愧疚，为自己曾经有过的逃避的念头，可是晚上发生的一件事，又让李笑非觉得有些头疼。
那天晚上，关伟照常到李笑非家，晚饭后，李笑非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关伟也躺靠在李笑非的床上翻看杂志。差不多快10点的时候，有些困倦的李笑非看着毫无去意的关伟，示意他天晚了，应该回家了。关伟放下手里的杂志，却没有起身，而是把双手撑在头的后面，伸展着身子，看看表，又看看李笑非，犹豫片刻，然后慢慢的对李笑非说：“今天晚上我可以留下吗”？
李笑非以为他在开玩笑，不由笑了起来“留下干什么，明天做早饭哪”？
“也不是不行，如果你同意我留下的话”。
“你说真的吗，住我家干嘛”？
李笑非纳闷儿的看着关伟，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我为什么不能留下”！关伟似乎很无辜的看着李笑非。
“可是”，李笑非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儿来，她看着关伟并不象开玩笑的样子。“可是，你不回家，家里知道吗”？
“我妈知道，我好多同学都这样，反正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
“这不会是你急着结婚登记的真实原因吧”？
“那倒不是，可是，既然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你指什么”？
“当然是我们了，我们有夫妻之名了，当然也可以有夫妻之实”。
李笑非的脸腾的红起来，她吃惊关伟居然能够那么轻飘飘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交往一年多以来，他们不是没有过亲热的举动。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过逾矩的时候，她不想，关伟也从不乱来。夫妻之间的事情，她觉得是应该属于夫妻的，而所谓的夫妻，不仅仅是登记注册就够了，还应该已经举行过仪式，换言之，不仅仅得到法律的认可，也得到世俗礼节的认可，得到亲朋同事的认可。
看到李笑非涨红着脸一言不发，关伟坐起身子，不解的问她：“怎么了，你不愿意我留下”？
“不是，但是，你也知道”，李笑非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们家只有两间住室，你留下的话睡在哪里呢”？
“我当然睡在你的房间了”。关伟坦然的说。
“可是我呢，我不习惯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关伟一下子笑了，“你真逗，我们迟早是要睡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是说，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明天怎么办”？
李笑非觉得自己的脸象着了火，烫得要命。
“我可以明天早晨回家换，这个不用担心”。
关伟耸耸肩，冲李笑非笑笑。
“可是，我真的没有思想准备，我们今天刚刚结婚登记，太快了吧”！
“我知道我们今天登记结婚，所以我们应该共同纪念这个日子，对吧”。
关伟满怀期待的看着李笑非，李笑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忽然恨透了关伟，是他游说自己去和他登记的，还说她的生活不会出现任何改变，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改变她的生活了。
李笑非飞快的转着脑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关伟，你，我是说，如果你真想在我家留宿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打算怎么避免，嗯，你明白了吗”？
关伟费解的看着李笑非，然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还真是个问题，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不过，都是夫妻了，应该没事吧，况且，哪有这么巧的”。
李笑非不由挺了挺腰，“你不会是想说无所谓吧，万一就这么巧呢”。
“我们就马上举行仪式”。
“我不想奉子成婚”。
“严格意义上讲，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李笑非瞪着关伟，她觉得关伟简直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真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
“我想，你还是应该回去。我希望我的第一次是在我们的新婚之夜，而且，我也害怕真的中奖。你不是答应过我，我的生活不会改变吗。今天太突然了，你还是让我逐渐适应吧”。
李笑非下意识的抓紧自己的衣服，尽力想说服关伟。关伟看着李笑非紧张兮兮的样子，半晌才怏怏的点点头，说：“好吧，我答应你，把美好的回忆留在新婚之夜。”
关伟终于走了以后，李笑非疲惫的躺在床上，一边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一边想着，下次该怎么拒绝关伟，希望他不会再提让自己为难的要求。出乎她的预料，那以后的日子里，关伟又恢复了以往的彬彬有礼，只不过，他似乎每天都在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催促李笑非赶紧结婚。关家也按照当地的婚俗，很快准备好了全新的被褥、枕头、门帘、衣裤。一家人每天对李笑非一味的温情攻势，让李笑非有些难以抗拒。而在关家的不断提议下，李家也赶做出了相同的东西。最后，经过两家人几番商量，婚期定在6月份，李父把李家一套经过简单装修的楼房作为嫁妆让他们居住。婚期一旦确定，一切准备就都紧锣密鼓的进行起来，失业在家的关玲更是全权负责起帮李笑非和关伟收拾、布置新房的重任。李笑非的心态也逐渐平和，如果不是布置新房时跟关伟的一次激烈争吵，她甚至对自己的婚姻是怀有几分期待的。
第七章
第七章
随着五月的到来，关伟和李笑非的婚期越来越近。包括关玲在内，几个人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放在收拾房间和准备婚礼上，这个过程中，关伟典型文科出身的干活儿缺乏技术性、技巧性的缺点暴露无疑。尽管关伟振振有词自己靠的是笔和摄像机吃饭，但他笨拙的使用螺丝刀的样子还是不免让李笑非大跌眼镜，而关伟一而再，再而三抱怨洗手间安装门的时候为什么不一起装好插销，厨房操作台下面的饭厨为什么不安好门，里面的隔扇为什么一起弄好，墙体喷涂有些问题、有些地方已经脏了为什么不重新粉刷一遍，采暖设施也有些过时时，忍无可忍的李笑非终于发作了。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冷冷的问关伟：“你什么意思，嫌房子不好哇”？
“我没嫌房子不好，可当初要不就压根别装修，既然装了，为什么不把这些都弄得一次到位。现在这样，你不别扭我别扭。”关伟摆弄着手中的改锥，他觉得无从下手。
“是吗？当初买房的时候我还没认识你，我父母怎么知道将来有一天我要在这儿住。所以他们只是简单的按他们的意愿装修了一下，而且也只能按当时的样式，当时的工艺、材料装修。这有什么不对吗”？李笑非把抹布丢进洗盆里，为关伟的无理取闹感到气愤。
“这不是你的陪嫁吗，就不能弄好它”？关伟也生气的望着李笑非。
“我的陪嫁是房子，不附带里面的装修。你完全可以把这些全部拆除，重新按你的意愿再装修，按照现在最时尚、最新潮、也最高档的材料和样式装修。我很愿意你把这个家装饰成一座宫殿”。李笑非看着关伟摆弄改锥的样子，越看越有气。
“那得花多少钱”？关伟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喃喃出声，让李笑非的火气更大了。
“你说什么？哦，敢情你的意思是按着你的意愿把它装修好，钱由我父母出，对吧”！李笑非干脆站起身。
“房子是你的陪嫁，当然应该你父母负责装修了”。关伟也站起身。
“还讲理吗，那你买房好了，你买了房，我父母还负责装修，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你嫌我家没买房，可是我妈给了你钱了”。关伟攥起了拳头。
“给了，三万，你知道这个单元的市场价吗”？李笑非无视关伟气恼的样子，也或者，她因为关伟的气恼而稍感平衡，凭什么只是自己生气呢。
“你嫌我穷”？
“如果我嫌你穷，当初就不会找你，可是，最起码你应该懂得知足，房子不用你买了，而且也简单的装修过了，你可以将就用，也可以自己再装修，为什么还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念叨也不行吗？”
“念叨！这只是念叨吗？”李笑非火大的怒视着关伟，她觉得自己要跟他结婚简直是个错误。关伟也怒视着李笑非，李笑非刚才无意中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没钱买房，能住李笑非父母的房子正是他所期望已久的，因为这样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继母的负担。可是，他也怕李笑非提房子的事情，按照当地的风俗，自己住到李笑非家，等于是倒插门儿的女婿，他怕李笑非瞧不起自己。关伟的心里是矛盾的，李笑非让他买房，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再加上李笑非怒气冲冲的样子，更让关伟觉得那是一种轻慢，一种蔑视，甚至一种侮辱。
“就念叨了，怎么着吧”。关伟干脆插起了腰。
李笑非看着关伟，他岔开着双腿，两手插在腰上，正像鲁迅所说的细脚伶仃的圆规，她不由暗自皱眉，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哦，那你念叨好了，可是，不把这个家念叨得象个家，你也别想着结婚”。
关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愠不火的说：“别拿结婚吓唬我，爱结不结”。
李笑非听关伟这么说，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点点头，自嘲的笑笑，“好，是你说的。爱结不结。对，不结就算了，那么，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关伟也笑了，“你说错了吧，李笑非，不是分手，是离婚。我们已经登记注册过了，现在各奔东西的话需要的是离婚”。他得意的看着李笑非。
李笑非不由愣住了。她看着关伟一脸得意的样子，想起来自己原来已经结婚了。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以前关伟是不会这样和自己争执的，他的寸步不让，甚至胡搅蛮缠，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而自己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觉得自己被关伟设计了，以前自己处处主动，现在关伟准备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是啊，现在自己已经无法轻易的选择分手，或者说，是无法简单的选择分手。
看到李笑非一下子变得黯然无语，关伟笑着再次开口：“李笑非，婚可以不结，你想离我也不反对。有一点你得明白，以前我处处迁就你，往后不会了。”
李笑非觉得自己须发皆张，嘴唇都有些颤抖了，她指指关伟，再指指房门，从牙缝里恨恨的吐出一个字：“滚”！
关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几分得意的笑僵硬在脸上，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李笑非又一次轻轻的，但却冷冷说：“滚”！
“你让我滚？”关伟抻长了脖子，“你居然这么跟我说话”！他不断点着头，“好，好，好，是你说的，让我滚对吧，你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