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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柳平忽道:“若此战我俩不死,我交你这个朋友。”语音一顿,在说不尽的落寞:“我一生中,还没真正的朋友。”
无情黯然道:“只可惜我们一出手,都无法控制对方的死活。”
冷柳平忽然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无情道:“请说。”
冷柳平道:,‘等我说完那句话,我们就动手,否则只怕我们已不能动手。“
——他们两人已开始惺惺相惜,再不动手,只怕动不了手了。
——但他们各事其主,立场不同,正邪必分,是非交手不可的。
——只是一旦交手,他们之中,只怕只有一人能活了。
山风吹来,松针落得更密。
山崖在冷柳平身后三十余丈,山风自那儿急送。
山的那边不知是甚么地方?
冷柳平大声道:“不管你是生是死,追命一定是活的。”
——如果他能杀了无情,也可以回去交差,无愧以对“头儿”了。
——他说出来,是消除无情的后顾之忧,以全力一搏的。
——无情当然知道。
一一那是冷柳平决战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无情大声道:“谢!”
这也是无情最后一句话。
“谢”字一出,无情比冷柳平先一步发动攻势。
——虽然非战不可,可是这“谢”字,仍如鲠骨在喉,不得不说。
——可是他没有把握接得下“无刀一击”,他只好抢攻。
——抢攻,把握所有的机会,以致对方无反攻之能!
冷柳平无坚不摧的寒芒正待发出,无情的暗器却已到了。
松针。
枯萎的松针为无情以弹指间的巧力激射,漫天花雨,直刺冷柳平。这“巧力”一如乡野孩童用铁钉果或撕茅草作“飞镖”一般,只要发射得法,锐力一如高手发放利器。
冷柳平身子斜飞而起,松针落空!
松针落下,十三点精光已向冷柳平打到。
冷柳平急退,一退便是丈余远。
无情掠起,白鸟一般追去,左手一伸,一道白光,直打冷柳平胸腹。
冷柳平猛一吸气,刀已及襟,但冷柳平胸腹一收,刀尖贴着冷柳平的胸襟,而冷柳平已开始倒飞。
这一倒飞,足足退了十余丈,刀才告落下,他才站稳,陡地无情一声大喝,“锥!”手中一线细链,链端一记流星槌,直射过来!
冷柳平“鹞子翻身”,寒光一闪,切断白链,突又“飕飕”数声,八枚铁蒺藜飞到。
冷柳平只好再退。
无情身形一起一落,又掠迫了过去。
这次,冷柳平不等无情出手,便己身退。
他一面身退,一面蓄势发出寒芒。
只要他寒芒一出,便可以反守为攻了,暂时的退却在一位暗器高手来说,算得了甚么呢!
退却本来是算不了甚么。
可是他退到一半,忽觉脚踏一空,重心顿失,往后跌去!
虽说这里只不过在半山腰,可是从这儿落下去还是会粉身碎骨。
无情打从一开始就抢得攻势,而冷柳平一开始就在退……
第二十五章 名捕变血人
冷柳平避过满天松针,已退出七八丈,避过十二点精光,又去了丈余远,再避过那一记穿心飞刃,又退了十余尺,等到闪过飞镖与铁蒺藜,又再退了十六八尺。
这一次,他己退出了悬崖。
他连忙收势,凭他深厚的内力,虽硬把退势收住,但已踏出了悬崖的脚步,便无法制止地下沉。
冷柳平这一次估计错误,无情这次的一扑,是想扑至他背后,截断他退路,以使他不至跌落山崖的。
两人身形闪动如疾电,那时语言根本来不及表达。
可是冷柳平误解了无情的意思,以为敌手要全力出击,于是退得更急,终于下坠绝崖。
这片土地虽只是山腰,但离地逾两百丈,这样落下去,只怕未到中途便被尖棱的岩石砸得个粉身碎骨。
冷柳平只觉一阵昏眩,重心顿失,往下落去,怪叫一声,双臂乱舞一通,想抓住些什么——左臂一紧,一件东西已紧紧扣住他的左腕。
人手,无情的手!
可是无情出手虽及时,内力却不济,被冷柳平下坠之力一扯,不禁往下沉去。
无情人已给扯离崖沿,翻身下坠,但他下坠之势,却不似冷柳平那般猝不及防,故能及时抓住崖边的一片草根与泥块。
这一来,无情挂在崖边,另一只手仍紧扣住冷柳平的左手,冷柳平的身子在半空不住摇晃。
无情勉力想把冷柳平抡上去,可是内力大弱,无法办到,想自己扳身撑上,但身负两人之体,也力有未逮,尝试了几次,手已酸麻,只怕就快支持不下去,只好不敢再试,任由自己吊在那里。
冷柳平惊魂稍定,仍不禁问道:“你为甚么要救我?”
无情道:“因为你连铁环都未发出过,我怎能让你死。”
冷柳平闭上嘴巴好一会儿,忽然道:“放开我吧!”
无情道:“为什么?”
冷柳平道:“因为我在,你撑不上去的。”
无情冷笑道:“看不出你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无情与冷柳平就吊在悬崖上。
日暮猿啼急,寒鸦点点飞,翠峰九重,满天血霞,黑夜已迫近眉睫。
无情的手,也越来越无力。
冷柳平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你骂我没种也好,婆婆妈妈也好,我还是要求你一件事。”
无情道:“为甚么?”
冷柳平道:“放开你的手。”
无情烦恶叱道:“闭你的口。”
其实,此际冷柳平若要借力一扯趁势,身跃上山崖,也有六成把握,可是这么一来,力已将尽的无情就势必给他扯落断崖下去成肉泥。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沙沙之声,脚步声。
风急,霞落,暮已至。
冷血和铁手,仍是找不到冷柳平的踪迹。
几乎在同时的,冷血和铁手在一片桑树林里止了步。
铁手道:“不对。”
冷血道:“冷柳平冒险救了追命,而他与追命又并无恩怨,一定另有所图。”
铁手道:“问题是他所图的是什么!”
冷血道:“棺材店前的一役中,无情曾激走冷柳平。”
铁手疾道:“冷柳平誓要与无情在暗器上较个高低,决一死战。”
冷血急道:“但冷柳平怕的是无情的轿子。”
铁手道:“他要与无情交手,就必须把无情迫出轿子。”
冷血道:“不错,若无情在轿中,冷柳平根本没有胜算。”
铁手道:“要无情出轿,也是绝不容易。”
冷血道:“除非用饵。”
铁手道:“追命是饵。”
冷血道:“我们追错了。”
铁手道:“冷柳平既知我们埋伏树上,也必然知道无情就在我们后头接应。”
冷血变色道:“只怕他们已经遇上了。”
铁手喝道:“我们马上赶去。”
正待转身,忽然漫天暗器,又急又快,打向铁手、冷血。
冷血疾喝:“杜莲!”
铁手怒叱:“欧阳大!”原来他们过于关切无情的安危,不意已被人钉上了。脚声缓慢而轻,终于走了近来。
冷柳平喜而叫道:“救——我们在崖边,喂!”
那人似乎歇了歇脚,迟疑了一阵子,才走了过来。
无情沉声叫道:“这位老哥,我们失足落崖,请高抬贵手,拉拔一下。”
那人已走得比较近,这壁崖是平斜的,所以冷柳平仍可以清楚地望见崖上面的人,脸色遽变:“嘎——”
只听崖上的人亲善地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位。”
——无情的心沉了下去。
棺材店前,他之所以被迫出轿,就是败在一个侏儒的手上。
——他听过这侏儒的声音,迄今还不忘。
——这侏儒当然便是九幽先生的心爱入室弟子,“土行孙”孙不恭。
土行孙俯首端详,遂而笑道:“赫,咱们可真有缘哩。”
无情没说话,他的手越来越酸,越来越麻。
土行孙笑道:“欧阳大、杜莲、司马荒坟、独孤威去追捕铁手、冷血,而我认为,冷柳平骡子脾气,定必找你一决雌雄,铁手、冷血既已跟上来,你必因行动不便而在后头,我独自过来想伺机下手,没料到三大高手忙得团团转,却让我老孙独拣便宜,哈哈哈。”
冷柳平怒道:老孙,说甚么也得拉我上来,咱们慢慢解释。“
土行孙容色一冷,咧齿而笑道:“我拉你上来,你眼睛是屁眼?”
冷柳平脸色勃然大变,土行孙冷笑,提起脚,慢慢的、缓缓的、带着欣赏似的,用脚向无情指骨屈露的手指踩下去。
杜莲外号“毒莲花”,她一出道,手上便有了一株毒莲,心狠手辣,毒莲花中暗器无数,而在她手上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甚至比她的暗器还要多。
杜莲很少狙击过人,因为她的暗器,用不着狙击,也可以使人无法防范。
欧阳大外号“阴阳神扇”,他是武林中唯一能把“阴阳扇法”练好的人,武林人都说他扇子一挥,阴阳立判。
不过这终归是据说而已,可是他“阴阳神扇”中有三招绝技,其中一招是扇中的暗器。
多而密,细如牛毛,且淬厉毒。
而今他们一齐狙击铁手与冷血。
铁手与冷血正在全神贯注的对话中。
就算不是对话中,要躲开欧阳大与杜莲的暗器,也极不容易。
可是欧阳大与杜莲也犯了一个毛病。
轻敌之心。
他们一见铁手与冷血,便认定冷血已挨了独孤威一记凌厉威猛的“霸王枪”,铁手已中了杜莲剧毒无救的毒针,所以立时分别出手。
他们没有等司马荒坟、独孤威也联手。
他们甚至没有全力出手。
要不然,纵铁手与冷血,武功再高,人再机警,也得立即送命。
暗器漫天袭至,铁手、冷血避无可避,猛向前冲去。
他们冲入暗器网中。
土行孙的脚慢慢踩下去,暮色更沉,远山重重,只见无情冷静的望着他,手指因力尽而颤抖,冷柳平望着他,眼睛已露出哀怜之色。
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生命都是珍贵的,你怎能这般忍心,一脚踩断两条生命。
土行孙忽然在半空停了腿,收回,露齿笑道:“不,不用脚,我要用手一根根把你的手指拗断。”
说着便蹲下来,仔细地看着无情青筋暴现的手指,土行孙十指如钩,慢慢地伸了过去,扳开了无情的食指。
只听冷柳平恨声道:“你这可耻的家伙,莫要怪我不客气。”
土行孙得意地笑道:“待会他五指齐折,你才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可耻哩。”
说着,正待运力,忽然胡啸一声,寒芒破空而至。
土行孙根本没有防备,两大高手的性命在他的掌握之中,使他太过踌躇满志了。
刀锋砍至,他不及遁土,只得飞起。
他反应快,可是刀更快!
他免去断膝之危,但五指自第二节骨起被齐齐切去。
他的拇食二指,本要扳断无情的食指,而今先给切断了,仍拈在无情的食指上。
寒芒“虎”地旋了一个大弯,沉下崖底去,收回冷柳平手上。
上行孙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及至发觉五只手指都没了时,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双目睁大,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啸来。
然后他瞪着无情!
无情冷冷地看着他。
无情身下的冷柳平,也淡淡地看着他!
土行孙怪叫道:“你……!”
冷柳平平静他说道:“是你先要杀我的。”
土行孙脸涨得发紫,五指伤处这时才剧痛起来。
剧痛入心入肺,土行孙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莫要忘了,你们尚在崖下,只要我一切断无情的手,你们是要死在我手里。”
冷柳平冷笑道:“你敢过来,我人虽在崖下,但我的刀仍可追杀你于崖上。”
土行孙怪笑道:“反正你们上不来,我等你们疲极落崖,也是一样。”
笑声一歇,举步向右侧一株巨松行去,边道:“不过,我还是要亲手杀死你们的好……而且保证不必走近崖边的。”
无情看着巨松,冷柳平看着土行孙,脸色都变了。
铁手冲向杜莲,冷血冲向欧阳大。
铁手的手一下子变成了千手金刚。
暗器都钉在他手上、掌上、腕上、臂上。
暗器震飞,四散而落。
在这刹那间,铁手已冲近杜莲。
杜莲心中一凛,一记莲花迎头劈下。
铁手一手抓了过去。
杜莲心中大喜,毫不回避。
“毒莲花”梗上长满倒刺,连追命都是栽在一抓之下的。
铁手抓住毒莲花,劈手夺了过去。
铁手毕竟是铁手,“毒莲花”还奈他不何。
杜莲一招失算,莲花己被夺,大惊失色。
铁手一拳擂了过去,快若惊雷。
拳至半途,明明是打向杜莲,忽然一转,往后打出。
打出了那一拳,铁手才回身。
那一拳是打向司马荒坟的。
司马荒坟正好潜在铁手身后,正欲全力施出“三丈凌空锁喉指”的刹那。
铁手那一拳往后打出,可说十分突然,司马荒坟不及戒备,勉力侧身一闪,“砰”地拳中其右肩,司马荒坟立时倒飞了出去。
可是司马荒坟震飞去的同时,他的“三丈凌空锁喉指”也发了出去。
铁手也只来得及一侧身。
指风锁不中喉咙,却扣中他左肩。
铁手的手比铁还难以击破,由指至臂,内力遍布刀枪不入,肩膊的护体罡气只有手臂功力的一半。
“‘三丈凌空锁喉指”击碎铁手的内家罡气,侵袭铁手的左肿骨。
在同时间,铁手听到自己骨头的呻吟声,还听到另一种声音。
司马荒坟的肩头,被他一拳打碎的声音。
铁手不得不作玉石俱焚的决定。
因为他要以一敌二,胜算大微了,他只好乘一鼓作气,利用片刻间的错愕,自己双手的奇功,击毁敌人的防线。
他左臂已抬不起来,却吐气扬声,右手一擅,竟把“毒莲花”捏得成为一团烂铁。
然后他冲向独孤威。
因为独孤威已严重地威胁到冷血的性命。
土行孙在摇着一棵巨松,才摇了没几下,松针籁籁而下,松根已裂土而出了小部分。
土行孙停下手来,看着位置,调整一下,换个角度,才合抱松干,再摇一阵,树已倾斜。
树身倾斜向崖边,正好向着无情那疲惫的手。
无情瘦嫩的手,怎经得起百年巨松的崩压?
冷柳平怒叱道:“土行孙,你给我住手!”
土行孙用臂摇了一阵子,五指剧痛,收手调息了一会,又再摇动,边道:“冷柳平,你认命吧!”
冷柳平手一震,“呼”地一声,一道寒芒,自右手飞出。
寒芒直斩土行孙头部。
可是土行孙刚受了创,学了精,身形一闪,已闪至巨松背后。
“霍”,寒芒插入树中。
树籁籁而动,轧轧倾斜,参天的枝极互相磨擦,发出嘎然杂响。
土行孙大笑道:“冷无刀,多谢你的刀。”
刀入树干,使将要倾倒的树干更危危乎。
土行孙反手拔刀,不料刀身一震,竟倒飞而出,土行孙急忙缩手,右手尾指已被削去。
寒芒倒飞,居然能回到崖下冷柳平手中。
土行孙痛极怒极,叭叭大叫,猛一沉身,竟遁入地去,泥尘飞扬,古松之根,转眼已给他掘出了一半,树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无情似疾对冷柳平说了几句话,冷柳平一震腕,寒芒再度飞出。
无情因左手攀崖,右手抓住冷柳平的左手,所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