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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谁拳头大,谁赢了,谁说的算,谁管你是以多欺寡群起围攻啊。”
“说的也是,这年头装逼玩一对二得慎重,不小心被人阴了,可就亏大了……”
龙战野漆黑的脸泛起阵阵铁青色,这些声音宛如利刀剜心,疼得他身子轻轻颤抖,眼里欲喷出火来,风雪砸身似乎也毫无知觉。
穿着紫色貂裘的女子来到他身边,小声劝慰,却被他一巴掌甩进了风雪中,小声呜咽起来。
许久之后,龙战野深吸一口气,脸上狠戾之色而过,大步朝前,瞬间消失在女子的视野之中。
女子抚摸了一下红肿的脸颊,在龙战野离开后,收起脸上的娇弱神态,狠狠地朝地面呸了一声。手叉双腰,骂咧咧道,“老娘做这行容易吗?容易吗?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
今年的雪着实有点大,时间也持续很长,整个寒楼城冰棱倒悬于屋檐之下,白雪堆砌整个世界的白。雪花大如席,粘在身上,恍惚似韶光流逝后垂暮迟歌的白发老人,踽踽独行风雪中,步伐蹒跚,更添苍老气息。街道上厚厚的雪层被踩在脚下,咯吱作响,脆声呢喃。
张岩不自觉放慢了踩着碎琼乱玉吱吱作响的脚步,目光从近处身裹厚衣笨重而行的人群掠过,投向飞檐斗拱肃穆而立的各色楼阁之中。
白雪雕砌了整个世界的纯净,所有的丑陋肮脏被掩盖冰封在白雪皑皑之中,让人的目光变得干净而无邪,不自觉欣喜沉浸于这份透明如水晶的世界里。
张岩从小爱雪,于此刻,想起小时候看到雪花簌簌而落,整个万冢山身披白衣的场景,自己曾毫无理由手舞足蹈在雪花纷飞中,像个小傻子一样竭斯底里开心大笑,父亲见自己玩得开心,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冻坏,反而哈哈大笑着对身旁的娘亲说,“是我张家的种,皮糙肉厚,长大啥都不怕!”娘亲温顺地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紧锁成川,眼神里有一抹心疼和爱怜之意,当时自己真得没察觉到娘亲的担忧吗?不,察觉了,但却依旧没心没肺张牙舞爪于大雪之中,如果当时自己扭身钻进娘亲的怀里,是不是可以最后一次感受到娘亲怀抱的温暖?
怅然的情绪随着雪花飘落而蔓延,张岩心情有点低落了,九岁那年的大雪中,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娘亲。之后的日子里,父亲再没有大笑过,他也再没有在大雪中放肆玩乐。他似懂非懂的跟着父亲钻进野林子,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流血流汗,不曾流泪。他的父亲沉默旁观,不予援手呵护,甚至连一声叫骂苛责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是沉默。他执拗倔强的脾气似乎与生俱来,即使被父亲的冷漠伤透了心,却一言不发咬牙跟在父亲身后,不让自己落后一步,不让那个伟岸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父亲也走了,恰如娘亲走时的突兀,他一生呼啸纵横于山野,走的时候,也把自己埋进了山林之中。似乎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诠释一个猎人铿锵无畏的品质,他是死也要和山野搏斗吗?张岩如今即使在刀山火海走了不止一遭,却依旧不明白。
也许,他从心底根本不愿承认,那个身手矫健的魁梧男人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
张岩心情黯然。
韩彬没发现,所以他欢快地撵上张岩,脸上充满愧疚,讷讷道,“我知道,这件事在你看来让人不齿,可……”
“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生气。”张岩挥手打断韩彬的解释,心里轻轻一叹,收拾心情,加快了步伐。
“可你就是生气了,我说咱能不能不这么小家子气呀,不就揍了个气焰嚣张的跋扈子弟吗?我这是在替天行道,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啊。”韩彬像个跟屁虫似的死皮赖脸缠住张岩,哀怨的像个被遗弃的妇女。
“对呀,对呀,小彬说得对,咱们男人就该这么做,这样才……霸气!”脸色苍白的单薄青年大春此时也跟了上来,气喘两声,手拍胸脯,尽显豪迈本色。
张岩驻足,扭头,看着韩彬,淡淡道,“不错,我是生气,连一个你也认为很嚣张的纨绔都能随意蹂躏你,你说我生气不生气?丢人,丢我的人。”
“还有你。”张岩把目光落在大春脸上,依旧淡然道,“我不管你和韩彬是什么关系,兄弟情深可以,但不要整天做一些很让人厌恶的低俗事情,起码不要让我看到。当然,我管不了你,但我可以在下次遇到和今天一样的事情时,独自把韩彬拎走,而你,我不会救的。”
说完,张岩扭头就走。今日之事,他的确没生气,他只是觉得丢人,恼怒韩彬花拳绣腿被一个纨绔一招就废了兵器,比龙战坤更像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纨绔。再加上另一个身体孱弱脸色苍白的二世祖大春,张岩不得不怀疑,韩彬这个有点话唠却有一腔赤子心肠的纯洁青年是被大春祸祸成这模样的。所以对大春,他自然没什么好感,语气也谈不上友好。
“喂,别生气啊,他不了解你,见你这副欠揍模样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别记在心上。”韩彬暂时不打算再跟在张岩身后挨骂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有点怔然的大春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口了。
“不。”大春摇了摇头,神色有点奇怪,眼神飘渺地说道,“小彬啊,你不觉得他很拽吗?气场快比得上我家老爷子了,真他妈神了,在他面前,我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啊。”
大春扭过头,盯着韩彬的双目,兴奋道,“他叫张石,他是你什么人?”
“我……”韩彬一怔,继而很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我哥……”
“你哥?”大春有点狐疑。
“嗯。”韩彬狠狠点点头,心道师弟啊,就让你占我一次便宜,谁让你这么厉害呢,连神经粗壮的大春都怕你了,我当你弟……不吃亏!
“那他就是我哥!走,回家拜见这位大哥去!”大春神色一喜,扯着韩彬就快步朝前走去。
“哎哎,你放手,他妈的,别拉拉扯扯的,让人误会!”
第四章 描述一屋一瓦 逐字逐句成家
大雪不止,凛冽劲风更见急促。像一个肆虐咆哮的野兽,掀起无尽雪花,蹂躏着破败墙头上一簇簇萎靡枯黄的艾草。
这栋房屋的主人明显是个雅人,虽然此刻院落渐生斑驳沧桑意,但处处亭榭棋布,水廊潋滟,布局巧妙绝俗。四处房屋梁柱之间更有大量的匾额、楹联、书画、雕刻、碑石的点缀,雅致精巧,意趣非凡。
张岩之所以以强硬到不容置喙的态度购得这座院落,纯粹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许是这院落的文化气息让他想起了跟随曾夫子念书的美好时光,也许只是因为它和张永泰在翠山镇建造的府邸有三分的相似……
张岩推开剥落几许残红的朱漆大门,迎风雪进入了正厅。
国字脸,小眼睛,颌下一撮胡须的张永泰正自在厅中踱来踱去,他气色好了许多,经过两年的调养,身体甚至有些发福了。
他一脸沉吟之色,徐徐踱步,直到张岩夹风雪推门而入才被惊醒过来,神色变得欢愉,笑道,“我正担心你这臭小子,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说着张永泰拿一条毛巾正欲擦拭张岩发梢上的雪花,却见张岩身上的雪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宛如未被风雪侵蚀过一样,他笑道,“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一名仙人了。”
张永泰自两年前被张岩救出之后,宛如变了一个人,再不像以前一样苛责他了,脾气温和的很。但张岩却不喜欢这样子的二叔,在他认为,二叔若没了小心眼、爱占小便宜、喜好骂人的毛病,实在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儿。
走至炭盆前把炭火扒拉得更旺盛些,张岩这才说道,“二叔,我可不是什么仙人,哪有仙人还生活在凡间的,若我是,我早飞升仙界逍遥自在了。”
张永泰走过来,坐在一把椅子上,舒了口气,随即佯怒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们啊,你这兔崽子好没良心。”
张岩轻轻一笑,感受着亲人间独有的温暖之意,他搬了椅子坐在张永泰对面,说道,“二叔,你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我若飞升了,你和二婶自然也跟着飞升了。”
“停,停,停,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二婶就是你养的鸡犬了?你这臭小子,搁以前,我非大耳巴子抽你不可,呵呵。”张永泰拈着颌下一撮胡须,笑吟吟歪曲了张岩的意思。
“叔,你就得抽他,这小子现在脾气可暴躁了。”韩彬推门而出,贼眉鼠眼地立在张永泰旁边,一脸揶揄之色。
当然,跟着他的还有苍白脸儿二世祖大春,大春低眉顺眼地跟在韩彬身后进了屋之后,恭敬地朝张永泰说道,“伯父,我是住在隔壁的齐景春,今日来拜访您了。”
张永泰早在他进屋时便立起婶子,闻说是隔壁邻家之子,笑呵呵说道,“你快坐下,既然是韩彬好友,就不是外人,等会让你婶子做两道小菜,咱小酌一番亲近亲近。住了两年邻居今日才走动起来,是我的罪过啊。”
“伯父您言过了,哪里是您老人家的错,怪只怪小侄粗心大意,整日忙于他事,懈怠了咱们的邻里情了,是小侄的错……”齐景春慌忙解释道,一脸的忐忑惭愧之色。
“哈哈,好,好,好,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改日我定当回访令尊,嗯,咱两家既然住挨着,应当多走动走动才是啊。”张永泰满面红光,朗声大笑。
张岩讶然地看着这厮,想不到在外边气焰嚣张的他,此时竟夹起尾巴变得如此乖顺,其无耻比之韩彬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齐景春进屋时,他就察觉,碍于韩彬颜面没有轰他出去,此时见他乖巧赢得二叔欢心,倒不好冷言冷语了。
韩彬看了一眼面色缓和的张岩,朝齐景春眨眨眼,偷偷从背后伸了个大拇指,齐景春见了,微微一笑,还他一个尽在掌握中的暧昧眼神。
张岩把两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一寒,这两人难道……
这时又有人推门而入,人未进来,笑语先到了,“你们叔侄是在讨论什么东西呢,怎么如此高兴?”
是刘芸芝,她容光焕发,俏丽的脸上有一抹健康的红晕之色,乌黑的青丝被一支木簪盘在脑后,干练而妩媚,浑没有在千羽宗被张岩救出时的枯槁憔悴之色。
她走进一看,房内不但有自家三人,还有一个苍白脸,衣着华美的青年,忙收敛笑容,一脸疑惑之色。
话唠韩彬再次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哥们情深,并指出这人还是齐氏长子,是自家的邻居,今日来此,就是拜访她和张永泰两位长辈的。
刘芸芝恍然,和齐景春浅谈两句,便匆匆下厨房拾掇酒菜去了。看在张岩眼里,心里不禁一叹,这顿晚饭恐怕这厮是吃定了……
室外风声隆隆,大雪漫卷,室内却温暖如春,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世祖齐景春再次凭借谦恭的低姿态成功赢得了刘芸芝的好感,这从张永泰一句句大春如何如何中就可以看出来。甚至离去的时候,微醺的张永泰拉着齐景春的手硬是拍板决定,“明日还来我家,咱爷俩把酒言欢,再絮叨絮叨!”
齐景春离开后,张岩把陪酒陪得酩酊大醉的韩彬送回房内,便回到了正厅中。
正厅内张永泰神情沉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持青瓷杯轻抿茶水,哪里有一丝微醺的样子,而刘芸芝坐在炭盆旁边,手上一针一线绣着一双棉鞋垫,红红火光映得她脸颊生辉,更添柔和气息。
见张岩进来,刘芸芝放下手中针线活,轻笑道,“岩儿,这大春心眼可多的很啊,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不错,这小滑头嘴皮子忒嘛溜,有点轻浮。”张永泰啜了一口茶水,满足一叹,也开口了。
张岩一怔,他正想向两位长辈解释一番呢,这下好了,不用自己再费口舌。只不过他还是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刘芸芝摇摇头,拿起手中的鞋垫又密密缝了起来,嘴中道,“我和你二叔常年打理生意,遍尝人情冷暖,岂会看不出这大春的心思?他这是见岩儿你法力高强,有心结识来了。不过,这样的心思大家都有,既然同为邻居,那就多来往吧,要不就显得咱没人情味儿了……”
张岩苦笑道,“人情味儿?那齐景春家也是个修真家族,对他们这些自诩为仙人的家伙来说,人情味儿还没有利益来得更实惠些。”
张永泰微微一笑,“利益又如何?这人世间什么不是以利益为纽带连接一起的?即使亲戚、兄弟、朋友、同窗……这些人之间何尝没有利益关系呢。岩儿,你要明白,有时候利益关系比之寻常友情来得更实惠些,起码因为利益他们不会轻易地从背后捅你一刀,只要你的砝码够多……”
张岩一怔,倒是没想到二叔会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来,细细一品,倒是觉得二叔所说甚对。
“去,去,去,你把你那套经商调调教给岩儿可不行,他若变得和你一样市侩,还怎么成一个仙人呢!”
顿了顿,刘芸芝伸嘴把鞋垫儿上的线头咬掉,把一双做好的鞋垫递给张岩,说道,“你衬在鞋里,暖和些。”
张岩挠挠头,没有接,笑道,“既然婶子你说我是仙人了,你见过哪个仙人鞋子里有个棉鞋垫儿的。”
刘芸芝眼一瞪,喝斥道,“让你拿着就拿着,仙人的脚也是脚,在这大雪天里,同样得好好呵护着。”
其是刘芸芝知道这些对张岩的作用微乎其微,可在她的观念里,不知不觉还把张岩当做了需要自己疼爱呵护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个唯一的侄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跟自己亲生的无异。知道张岩已踏上修仙问道的路途,她欣喜之余,又有一股失落感盘旋于心间,个中滋味,实在复杂难解,总害怕有一日醒来,这个如同骨肉的侄儿消失不见了。
张岩同样心情复杂,双手接过,小心地放在怀中,半响才轻声一笑,坚定道,“放心吧婶子,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不但要护着自己,还要护着你和二叔再不受人欺辱了。”
刘芸芝一怔,眼圈瞬时红了,她强忍住眼泪,许久才啐了一声,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也跟着韩彬那家伙学坏了,嘴皮子净会哄人的玩意儿了。”
张永泰听张岩说得慎重,想及在千羽宗的悲戚日子,心中也是激动不已,此时见刘芸芝骂张岩,在一旁也跟腔道,“是啊,以前的岩儿木讷的像根木头,哪像现在,说话煽情得不得了。”
头一扭,看向张岩,张永泰笑吟吟道,“说说,你骗了多少女孩子了?”
张岩一窘,连忙立起身子朝屋外走去,“我先歇息了,今日外出有些疲乏呢……”
“哈哈,你这臭小子,我说你变坏了吧,现在能拿理由推搪你二叔了……”张永泰笑眯眯地看着张岩狼狈地走出门。
似乎想起什么,张永泰连忙跑到门前,朝外喊道,“岩儿,明日你来找二叔一趟,我又是跟你相商。”
“哦。我知道了。”张岩的声音从漆黑一片的凛冽风雪中传来。
这一夜,雪下得更大了。
第五章 忆往昔重重 唬吓邻家子
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这就是张岩的房间。简陋得让整个房间显得异常的简陋和空荡。
这是张岩自己决定的,在未施展心中抱负、平定心中仇恨的时候,他要求自己安于清贫,磨砺警戒自己不坠于骄奢淫逸之中。
卧薪尝胆?
忍辱负重?
没那么噱头十足,张岩只知道,这样做才能让自己时刻铭记所受之仇恨不平,仅此而已。
回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