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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我做的最恶心、最侮辱我人格的一件事是他们把我看作〃淫乱者〃,让我低头认罪,只是因为我父亲乱交女朋友,因此,他们违背我的意愿做了一些测试。他们不得不将我捆绑起来,检查被称作骨盆的部位。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给你一个骨盆。他们抽了我的血,可是没有发现我有任何性病或其他疾病(他们认为我也许怀孕了),但他们的确查出我有点贫血,也许是由于没有吃什么好的,我的血中因此缺少一些东西。于是,他们给我开了含铁片。因此,事实是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壮了,我能感觉得到这一点。
醒来了,像我说的那样,狂热来了,它就像太阳升起之际河面上的大雾被拨开一样,我吃惊地发现我自己在那里做事,我在做什么。比如有一次,在探监室里,凯瑟琳•;康纳,我父亲的前女友,来看我,她对我很好,给我带来一些内衣、短袜以及旁氏冷霜,因为我的两手冻得很糟糕。我开始哭了,这不太像我,她想拥抱我,除非你不让她接近你;我试图告诉她,不,我感觉很好,我哭了,是因为我高兴,可我没法给她解释。当我们在厨房干活,或在院子里劳动时,我们渐渐说笑,尤其是当那个模范犯人不是一个母狗时,我们甚至还哼歌呢。所以,人情绪很好的时候,也就不质问狂热这东西了。
狂热并不总是存在,或要死去。当然,他妈的,我决不会自杀的。昨天在康乐室里我感觉有点紧张,坐不安宁,我望见我周围的人都是陌生人,我就想,嗨,你不可能知道她们也是你的姐妹呀。她们中有些人悲伤,忍气吞声,瞧不起自己,像是心都碎了,由于这里的伙食,她们的皮肤糟糕,头发容易弯曲。有一个叫特丽斯的,是一个逃犯,他们称〃逃犯〃为流放者,她从她的养父母家逃了出来,因为她的养父骚扰她,她说;实际上她是想去她自己的家,结果她被抓到了,而且不是第一次,所以,她在这里已经八个月了。他们以〃不可救药〃的名义让她认罪,就像我一样,记录在案。还有一个叫万寿菊的,她很害羞,说话轻声细语,她将烈酒倒进她妈妈的男朋友的耳朵里,这个家伙经常殴打她和她妈妈。她说,她很遗憾那家伙没有死,但也伤得不轻。有一个叫尼可的,长得有点像马迪你,一个聪明的女孩,戴一副眼镜。她入店行窃,然后逃跑;有时候,她一看见有东西朝她冲来,她就会尖叫,我们不得不让她安静下来。还有叫康尼的,我一直看着她,还有金格尔、洛里,以及我的室友博比。博比因帮她自认为是她男朋友的家伙隐藏偷来的东西被警察逮捕。可怜的博比有点迟钝,她过于信任他人,不提问题。此刻她正受到某种伤害,我说,或没说,这样害羞地快速地看我,她像丽塔,像成为我们结拜姐妹之前的丽塔一样吮吸手指头。还有荷兰女孩,她打着呵欠,你可想象她的下颌要裂开了,她身上裹得紧紧的,宛如一条蛇缠身。她认为她是我的敌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里所有女孩的敌人。她向看守打报告,有时候她想做我的朋友,我不跟她做什么朋友,狗屁,她也在监视我。然后还有一个叫伯纳德特的,独自坐着,嘴巴松弛着,凝视着,每个人都躲开她,因为她曾有一个婴儿,她让那婴儿死在某处的地板上,也许是火车站的妇婴室。我望着这些康乐室的女孩们,地板上那肮脏的深绿色的粗毛地毯,一些别人捐赠的到处摊着的杂志,如《生活与女性家庭期刊》和《读者文摘》。就像有人在扇我耳光,叫醒我,忘记我个人的思想。天哪,她们都是我的姐妹,就像我,像我的〃狐火〃姐妹呀!
第59节:《狐火》第三部(12)
一方面,我所看见的都是穷人;另一方面,在红岸管教所这儿,都是白人女孩和黑人女孩。
一个炎热无风的日子,他们通知她,有一个探监的人来看她〃你爸爸。〃
长腿笑了,〃他!他想干什么?〃
从〃隔离室〃出来到探监室,她仍然浑身哆嗦,嘴里面只觉得好冷。
他来了,阿布•;萨多夫斯基,油灰色的脸,眼睛周围布满遭受创伤的神色;一丝淡淡的柔和的微笑,卷起的嘴唇意味着他也许一直在喝酒;他从车里走了出来,锁上汽车前排座位前放手套等零星物品的杂物箱,当然,那里面定会有一个纸袋,一品脱四朵玫瑰牌酒。
父女望见了彼此,两人都很快将眼睛倾斜到一边去,好像灌醉了酒似的。
〃嗯,喂,亲爱的。〃
〃嘿。〃
为什么他会来,他可并不爱她,或给过她什么他妈的爱,她清楚。不可能不清楚,因为四个半月来他从没有来看望过她,也从没有给她写过信那是自然。
正如他以前解释的那样,他不是那类舞文弄墨的人。
此刻,他清清他的喉咙,在椅子上挪一挪他那狭窄的臀部,试图想笑,带着抽烟人的沙哑的声音说,〃嗯,玛格丽特,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你感觉怎么样?〃
长腿很害羞地闷闷不乐地低声说了什么。
〃嗯?没听清。〃
〃我说了好。〃
〃是吗?你看起来好,看起来不错。〃停了一会儿。他又试着笑了笑,你能明白他是好意。在这样潮湿的七月的一个下午,他穿一件货真价实的运动外套,头发湿漉漉的,从前额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你睡得好吗?伙食怎么样?〃
〃好。〃
长腿说出这个词,这个措辞,这个如此平凡的词,好。她的嘴唇扭曲着,充满尖锐的讽刺和一丝假笑。
蓦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攫住了他们俩,父亲和女儿。后来,他们都疲惫不堪了。
既然他采取了主动,做了努力,阿布•;萨多夫斯基就继续向前,尽量不用责备的话语,是的,他尽力了,你会看出这一点。他缓缓地漫无边际地说了起来,有点自责,也有些目中无人,说起一些长腿不感兴趣的事情,如邻居的消息,下街区的消息,他自己认识的但是间接的亲戚的情况;工会活动的消息,即他上班的工厂的情况。父亲和女儿在桌子对面礼貌地望着,桌面是三十六英寸的黏糊的比弗木做的;头顶上的墙上高高地悬挂着一架钟:两点二十五分。红色的秒针梦幻般地转动着。两个下巴松弛的看守在值日,她们穿着硬挺的白色罩衣和蓝色的裙子。沿着这张木桌一溜有六个室友正与探视的人会面,他们都小声地交谈着,不时地笑一笑,或许还哭了,总是有眼泪。你不要向旁边张望,你要尊重别人的隐私,像动物一样紧紧地包裹着自己。你学会尊重隐私,因为这是很珍贵的东西。除了长腿和她父亲,探监室还有一个黑人家庭,长腿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她的母亲和姐姐正亲切地与她说话,她细细的话声里透露出强烈的情感,向她们保证着什么,这样的情感一直持续了半小时。但是,阿布•;萨多夫斯基和他的女儿一直拘谨地坐着,干燥的眼里闪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神色,每过几秒钟,就会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之中。长腿现在正在更直接地打量着他的父亲,她的眼睛缩了起来,打量着他。倘若他敢,她倒乐意让那无情的人读她的心思啦。
你怎么能够背叛我,像你做的那样。你公开地说我的谎话,而且是那样的恶心。
好像他能读懂她的心思一般,或者能明白她的眼神,阿布•;萨多夫斯基开始采取主攻,说了起来,更多的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说,他从一个社会工作者那里听说过她的那个名字,她在红岸管教所一直有〃行为问题〃,她得了许多〃记过〃,因此她的刑期要被延长,他很难过,他妈的很难过听说这些事情,因为,她干了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才被逮了起来,看在基督的份上,她做了些什么,要这样彻底地毁灭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和他的生活,这难道还不够吗?而且
第60节:《狐火》第三部(13)
长腿突然打断他,好像她一直没有在听他的,〃说说我妈的事。她一定出了什么事。〃
〃什么?〃
〃她怎么死的?这事一定与你有关,不是吗?〃
〃什么?〃
于是又出现了一阵长长的沉默。此刻他们两人都望着对方,没有退缩。长腿坐直了,两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两脚平放在地板上。她近来是真正地控制住自己了:过去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关禁闭,事实上她在帮助教书,或是试着教一些女孩子学习识字和写字。她吃东西,体重开始增加,长得越来越结实,她呼吸均匀畅通,如空气一般。除了这个男人,这个说谎者,这个叛徒,这个说是她父亲的男人,在她面前站起身来,像个威胁。
她小心翼翼地,声音刚好只让阿布•;萨多夫斯基听得见,长腿说,〃有一次我问你,你却不愿意告诉我。她怎么会死的。我的妈妈怎么就会死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不会死的。我听到邻居们说的,但我不想相信你知道人们是怎么回事。〃长腿停了停,望着她的父亲。她太了解他了,他想逃,站起身来,走出这个大门,再不回头望她一眼。〃是你干的,对不对?做了那个手术?〃
阿布•;萨多夫斯基胆怯地说,〃手术?〃
〃流产不是吗?〃
阿布•;萨多夫斯基生气地但又负疚地咕哝着,〃'流产'!你究竟知道什么'流产'!你还是一个孩子!〃他摸索出一张克里内克丝面巾纸,擦了擦嘴,还擦了擦那汗津津的多肉的下巴。〃你究竟知道什么!〃
长腿仍然很安静地盯着阿布•;萨多夫斯基,目光坚定而冷静地说,〃告诉我,爸。〃
这个〃爸〃字从长腿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地陌生,就像说外语单词一样你很难判断这个词是表示轻蔑还是渴望。
于是,阿布•;萨多夫斯基犹豫了很久,然后开始将这个故事,这段独白讲给长腿听。她以为她是想听的;他避开她的目光,眨眨眼,吸吸气,在椅子上挪动一下身体,带着一个违背自己意愿的男人所具有的那种勉强神态,讲出事情的真相,为此,他责备那个从他身上榨取真相的人,以上帝的名义,如果她想知道,她会知道的。
于是,长腿向前倾斜着身子,神情紧张,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宛如一张弓,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不是你母亲死的那个时候,比那还早。你决不会知道她真的长得是什么样子,当我和她,当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是的,她变了。你敢说,她变了。但是起初,格洛丽亚是我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为她发疯,她也为我发狂。以后,这一切都变了,可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我的意思是我对她的美好记忆没有变。一个像你这样大的孩子,玛格丽特,看起来,亲爱的,你只有十四岁,对不?或十五岁?……好吧,十五……可事实是你就像一个婴儿,猛然投入你的生活,就像你认为的你会永远过得很好,天哪,你没有,〃他生气地笑道,〃你没有。你的老爸在这里告诉你,亲爱的,听着:在你出生之前,玛格丽特,你的母亲和我,我们爱得死去活来,我的意思是我们真心相爱,像你们今天这些聪明透顶的孩子,该死的,没有一个懂这些的。好吧,格洛丽亚有一堆男朋友,因为,他妈的,她实在是长得漂亮,她那头发、那脸蛋让交通都堵塞;我不是夸大其辞,我是认真的,她的确长得漂亮,她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女人魅力展现出来,不像那种践踏自己的女人,或是更糟糕的,几乎是糟糕的那类女人有一类女人放任自流,或他妈的,不会展示自己,而是浪费自己的美貌,像你一样可能会是一个真正的迷人的小美人,但瞧瞧他妈的,举止就像一个小子,穿得也像个小子,每一次机会,你怎么指望哪个家伙他妈的给你点什么,你行为举止这么粗鲁,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格洛丽亚•;梅森的女儿的行为举止怎么就像你,叫自己'长腿',他妈的像一个男人,带着刀,偷汽车,哦,天哪,格洛丽亚会感到羞耻的,我也感到羞耻,我是男人,我感到羞耻。好了,我在说些什么……格洛丽亚和我疯狂相爱……但我们还没有结婚,因为她有太多热烈追求她的家伙啦,其中一个还很有钱。于是她说,我从不晓得那个笨蛋到底多有钱,因为你的母亲并不讲实话,不会像在圣经面前那样发誓一样,她喜欢让男人们猜测,但她承认,我是她最爱的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家伙将她带回家,她摆脱了他之后,我们会一起出去,我们喝醉酒;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以为也就不过几个月……当你处于那个年龄,恋爱期间,你几乎不能忍受,你认为你会死去,如果你得不到她,一个星期是多么漫长天呀!于是格洛丽亚未婚先孕。好吧,让我们不要口气温和吧。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我们同居了,在霍利大街一家叫钻石餐馆的楼上,我猜想现在这家餐馆早没了,因为这栋房子已不在了。好了,对我来说,这房子很潮湿,可对你母亲来说,无论如何,她和我……那时我开货车,后来那帮婊子养的王八蛋来找麻烦,抢走了我的驾照……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卡车司机的驾照,不是,另一个……于是我跑了很久,连续两三天不间断地跑,有时候绕着匹兹堡市来回跑。你的母亲,她说,'你不能指望我总是坐在家里编织,对吧,'她说,'我也很孤独。'于是她出去了,有几次我认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你知道,我出其不意地回来了,就像电影里的某个家伙,我逮住了她和她那热恋的狗屁男朋友,那是一个三流的骗子、赌徒……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赛马赌注者……这是一次,好吧,我在家。我在家,不是在路上,也许我们打了一架,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是在家里,我想睡觉,而你的母亲出去了,去了一个她的女朋友住的什么地方,她说,……因为我们打了这一架,她怀孕了,但不知谁是孩子的父亲,于是我说,好吧,你这个婊子,你这个荡妇,我能忍受这个,我不会是第一个忍受这个的家伙……因为我偷偷地了解到我是未来孩子的父亲。因为还会有谁是呢,我一直掌握着你母亲的情况,多于她知道我的情况;我大多数时候都很镇定,可你母亲却不是。结果她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安排了与一个自称是医生的家伙的约会……我也许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有太多各种各样的江湖医生!于是她出现在他约好的地方,我全然不知,她一直在喝酒,但她表现得很镇定,其实她怕得要死,我的意思是实际上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才二十岁呀。除了某些家伙这样自立外,你母亲自十六岁就独闯天下了。于是她爬到了那个地方的楼梯上,在第六大街,一个她说看起来像医生的诊所的地方,如你叫的那样,候诊室。于是她径直走了进去,他告诉她脱掉她的衣服,她能够闻到他的呼吸,看到他那熬夜的眼睛。他也很害怕,像喝醉了酒似的,但她说她就像被施了催眠术一般,又像是瘫痪了一般,还是别的什么,她已经不再思想,于是她照着他所说的去做。她脱掉她的裤子,躺在这个桌子上,他要为她做手术了。好了,让我们不要支离破碎了,她要做人流了。他将为她做流产手术,不是什么别的手术。因而,你母亲说,她准备好了,她没有任何选择,她准备好了,冷静、镇定,躺在那儿直发抖。这个家伙,她说他的头大部分秃顶,脑袋周围一圈白头发,也许有点像圣诞老人,有点圆圆胖胖的,肥胖,你以为他会高兴点,可她说,他妈的,每次他都怕得跳了起来。他听见门外的声响,有可能是汽车砰的关门声或人们的叫喊声,而他在干这种事,这种外科的行当,一种大的铁钳子,将你打开,一种像剃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