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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一个人浪荡江湖,寂寞无聊之际,过去聊聊天,那也难说得很,难说很很。说不定旧情未忘,藕断丝连。’”
史婆婆又哼了一声,骂道:“放屁!”
封万里跪在地下,神色甚是尴尬,倘若应一声“是”,便承认师父的话是“放屁”。
史婆婆道:“你站起来再说,后来又怎样?”
封万里磕了个头,道:“多谢师娘。”站起身来,说道:“又过了两天,师父忽然不住的高声大笑,见了人便问:‘你说普天之下,谁的武功最高?’大伙儿总答:‘自然是咱们雪山派掌门人最高。’瞧师父的神情,和往日实在大不相同。他有时又问:‘我的武功怎样高法?’大伙儿总答:‘掌门人内力既独步天下,剑法更是当世无敌,其实掌门人根本不必用剑,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他听我们这样回答,便笑笑不作声,显得很是高兴。这天他在院子中撞到陆师弟,问他:‘我的武功和少林派的普法大师相比,到底谁高?’陆师弟如何回答,我们都没听见,只是后来见到他脑袋被师父一掌打得稀烂,死在当地。”
史婆婆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说道:“阿陆这孩子本来就是戆头戆脑的,却又怎知是你师父下的手?”
封万里道:“我们见陆师弟死得很惨,只道凌霄城中有敌入侵,忙去禀告师父。那知师父却哈哈大笑,说道:‘该死,死得好!我问他,我和少林派普法大师二人,到底武功谁高?这小子说道,自从少林派掌门人妙谛大师死在侠客岛上之后,听说少林寺中以普法大师武功居首。这话是不错的,可是他跟着便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本派功夫长于剑招变幻,少林武功却是博大精深,七十二门绝技俱有高深造诣。以剑法而言,本派胜于少林,以总的武功来说,少林开派千余年,能人辈出,或许会较本派所得为多。’”
史婆婆道:“这么回答很不错啊,阿陆这孩子,几时学得口齿这般伶俐了?就算以剑法而论,雪山剑法也不见得便在人家达摩剑法之上。嗯,那老混蛋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师娘斥骂师父,弟子不敢接口。”史婆婆怒道:“这会儿你倒又尊敬起师父来啦!哼,我没上凌霄城之时,怎么又敢勾结叛徒,忤逆师父?”封万里双膝跪地,磕头道:“弟子罪该万死。”
史婆婆道:“哼,老混蛋门下,个个都是万字排行,人人都有个挺会臭美的好字眼,依我说,个个罪该万死,都该叫作万死才是,封万死、白万死、耿万死、王万死、柯万死、呼延万死、花万死……”她每说一个名字,眼光便逐一射向众弟子脸上。耿万钟、王万仞等内心有愧,都低下头去。史婆婆喝道:“起来,后来你师父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是!”站起身来,续道:“师父说道:‘这小子说本派和少林派武功各有千秋,便是说我和普法这秃驴难分上下了,该死,该死!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不但武功天下无双,而且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古往今来,没一个及得上我。’”
史婆婆骂道:“呸,大言不惭。”
封万里道:“我们看师父说这些话时,神智已有点儿失常,作不得真的。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否则传了出去,只怕给别派武师们当作笑柄。当时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什么。师父怒道:‘你们都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话不对,是不是?’他指着苏师弟问道:‘万虹,你说师父的话对不对?’苏师弟只得答道:‘师父的话,当然是对的。’师父怒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什么当然不当然的。我问你,师父的武功高到怎样?’苏师弟战战兢兢的道:‘师父的功深不可测,古往今来,唯师父一人而已。本派的武功全在师父一人手中发扬光大。’师父却又大发脾气,喝道‘依你这么说,我的功夫都是从前人手中学来的了?你错了,压根儿错了。雪山派功夫,是我自己独创的。什么祖师爷爷开创雪山派,都是骗人的鬼话。祖师爷传下来的剑谱、拳谱,大家都见过了,有没有我的武功高明?’苏师弟只得道:‘恐怕不及师父高明。’”
史婆婆叹道:“你师父狂妄自大的性子由来已久,他自三十岁上当了本派掌门,此后一直没遇上胜过他的对手,便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说到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之时,他总是不以为然,说是浪得虚名,何足道哉。想不到这狂妄自大的性子越来越厉害,竟连创派祖师爷也不瞧在眼里了。万虹这孩子凭地没骨气,为了附和师父,连祖师爷也敢诽谤?”
封万里道:“师娘,你再也想不到,师父一听此言,手起一掌,便将苏师弟击出数丈之外,登时便取了他的性命,骂道:‘不及便是不及,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
史婆婆喝道:“胡说八道,老混蛋就算再胡涂十倍,也不至于为了‘恐怕’二字,便杀了他心爱的弟子!”
封万里道:“师娘明鉴:师父他老人家平日待大伙儿恩重如山,弟子说什么也不敢捏造谣言。这件事有二十余人亲眼目睹,师娘一问便知。”
史婆婆目光射到其余留在凌霄城的长门弟子脸上,这些人齐声说道:“当时情形确是这样,封师哥并无虚言。”史婆婆连连摇头叹气,说道:“这样的事怎能教人相信?那不是发疯么?”封万里道:“师父他老人家确是有了病,神智不大清楚。”史婆婆道:“那你们就该延医给他诊治才是啊。”
封万里道:“弟子等当时也就这么想,只是不敢自专,和几位师叔商议了,请了城里最高明的南大夫和戴大夫两位给师父看脉。师父一见到,就问他们来干什么。两位大夫不敢直言,只说听说师父饮食有些违和,他们在城中久蒙师父照顾,一来感激,二来关切,特来探望。师父即说自己没有病,反问他们:‘可知道古往今来,武功最高强的是谁?’南大夫道:‘小人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在威德先生面前谈论,岂不是孔夫子门前读孝经,鲁班门前弄大斧?’师父哈哈一笑,说道:‘班门弄斧,那也不妨。你倒说来听听。’南大夫道:‘向来只听说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开创少林一派,想必是古往今来武功最高之人了。’”
史婆婆点头道:“这南大夫说得很得体啊。”
封万里道:“可是师父一听之下,却大大不快,怒道:‘那达摩是西域天竺之人,乃是蛮夷戎狄之类,你把一个胡人说得如此厉害,岂不是灭了我堂堂中华的威风?’南大夫甚是惶恐,道:‘是,是,小人知罪了。’我师父又问那戴大夫,要他来说。戴大夫眼见南大夫碰了个大钉子,如何敢提少林派,便道:‘听说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武术通神,所创的内家拳掌尤在少林派之上。依小人之见,达摩祖师乃是胡人,殊不足道,张三丰祖师才算得是古往今来武林中的第一人。’”
史婆婆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武功各有千秋,不能说武当便胜过了少林。但张三丰祖师是数百年来武林中震烁古今的大宗师,那是绝无疑义之事。”
封万里道:“师父本是坐在椅上,听了这番话后,霍地站起,说道:‘你说张三丰所创的内家拳掌了不起?在我眼中瞧来,却也稀松平常。以他武当长拳而论,这一招虚中有实,我只须这么拆,这么打,便即破了。又如太极拳的‘野马分鬃’,我只须这里一勾,那里一脚踢去,立时便叫他倒在地下。他武当派的太极剑,更怎是我雪山派剑法的对手?’师父一面说,一面比划,掌风呼呼,只吓得两名大夫面无人色。我们众弟子在门外瞧着,谁也不敢进去劝解。师父连比了数十招,问道:‘我这些武功,比之秃驴达摩、牛鼻子张三丰,却又如何?’南大夫只道:‘这个……这个……’戴大夫却道:‘咱二人只会医病,不会武功。威德先生既如此说,说不定你老先生的武功,比达摩和张三丰还厉害些。’”
史婆婆骂道:“不要脸!”也不知这三个字是骂戴大夫,还是骂白自在。
封万里道:“师父当即怒骂:‘我比划了这几十招,你还是信不过我的话,‘说不定’三字,当真是欺人太甚!’提起手掌,登时将两个大夫击毙在房中。”
史婆婆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冷了半截,眼见雪山派门下个个有不以为然之色,儿子白万剑含羞带愧,垂下了头,心想:“本派门规第三条,不得伤害不会武功之人;第四条,不得伤害无辜。老混蛋滥杀本门弟子,已令众人大为不满,再杀这两个大夫,更是大犯门规,如何能再做本派掌门?”
只听封万里又道:“师父当下开门出房,见我们神色有异,便道:‘你们古古怪怪的瞧着我干么?哼,心里在骂我坏了门规,是不是?雪山派的门规是谁定的?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凡人定出来的?既是由人所定,为什么便更改不得?制订这十条门规的祖师爷倘若今日还不死,一样斗我不过,给我将掌门人抢了过来,照样要他听我号令!’他指着燕师弟鼻子说道:‘老七,你倒说说看,古往今来,谁的武功最高?’”
“燕师弟性子十分倔强,说道:‘弟子不知道!’师父大怒,提高了声音又问:‘为什么不知道?’燕师弟道:‘师父没教过,因此不知道。’师父道:‘好,我现今教你: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你且念一遍来我听。’燕师弟道:‘弟子笨得很,记不住这么一连串的话!’师父提起手掌,怒喝:‘你念是不念?’燕师弟悻悻的道:‘弟子照念便是。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自己说,他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师父不等他念完,便已一掌击在他的脑门,喝道:‘你加上‘自己说’三字,那是什么用意?你当我没听见吗?’燕师弟给他这么一掌,自是脑浆迸裂而死。余下众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只得顺着师父之意,一个个念道:‘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要念得一字不错,师父才放我们走。”
“这样一来,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第二日,我们替三个师弟和两位大夫大殓出殡,师父却又来大闹灵堂,把五个死者的灵位都踢翻了。杜师弟大着胆子上前相劝,师父顺手抄起一块灵牌,将他的一条腿生生削了下来。这天晚上,便有七名师兄弟不别而行。大伙儿眼见雪山派已成瓦解冰消的局面,人人自危,都觉师父的手掌随时都会拍到自己的天灵盖上,迫不得已,这才商议定当,偷偷在师父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将他老人家迷倒,在手足加了铐镣。我们此举犯上作乱,原是罪孽重大之极,今后如何处置,任凭师娘作主。”他说完后,向史婆婆一躬身,退入人丛。
史婆婆呆了半晌,想起丈夫一世英雄,临到老来竟如此昏庸胡涂,不由得眼圈儿红了,泪水便欲夺眶而出,颤声问道:“万里的言语之中,可有什么夸张过火、不尽不实之处?”问了这句话,泪水已涔涔而下。
众人都不说话。隔了良久,成自学才道:“师嫂,实情确是如此。我们若再骗你,岂不是罪上加罪?”
史婆婆厉声道:“就算你掌门师兄神智昏迷,滥杀无辜,你们联手将他废了,那如何连万剑等一干人从中原归来,你们竟也暗算加害?为休要将长门弟子尽皆除灭,下这斩草除根的毒手?”
齐自勉道:“小弟并不赞成加害掌门师哥和长门弟子,以此与廖师弟激烈争辩,为此还厮杀动手。师嫂想必也已听到见到。”
史婆婆抬头出神,泪水不绝从脸颊流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叫做一不做,二不休,事已如此,须怪大家不得。”
廖自砺自被白万剑砍断一腿后,伤口血流如注,这人也真硬气,竟是一声不哼,自点穴道止血,勉力撕下衣襟包扎伤处。他的亲传弟子畏祸,却无一人过来相救。
史婆婆先前听他力主杀害白自在与长门弟子,对他好生痛恨,但听得封万里陈述情由之后,才明白祸变之起,实是发端于自己丈夫,不由得心肠顿软,向四支的众弟子喝道:“你们这些畜生,眼见自己师父身受重伤,竟会袖手旁观,还算得是人么?”
四支的群弟子这才抢将过去,争着替廖自砺包扎断腿。其余众人心头也都落下了一块大石,均想:“她连廖自砺也都饶了,我们的罪名更轻,当无大碍。”当下有人取过钥匙,将耿万钟、王万仞、汪万翼、花万紫等人的铐镣都打开了。
史婆婆道:“掌门人一时神智失常,行为不当,你们该得设法劝谏才是,却干下了这等犯上作乱的大事,终究是大违门规。此事如何了结,我也拿不出主意。咱们第一步,只有将掌门人放了出来,和他商议商议。”
众人一听,无不脸色大变,均想:“这凶神恶煞身脱牢笼,大伙儿那里还有命在?”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作声。
史婆婆怒道:“怎么?你们要将他关一辈子吗?你们作的恶还嫌不够?”
成自学道:“师嫂,眼下雪山派的掌门人是你,须不是白师哥。白师哥当然是要放的,但总得先设法治好他的病,否则……否则……”史婆婆厉声道:“否则怎样?”成自学道:“小弟无颜再见白师哥之面,这就告辞。”说着深深一揖。齐自勉、梁自进也道:“师嫂若是宽洪大量,饶了大伙儿,我们这就下山,终身不敢再踏进凌霄城一步。”
史婆婆心想:“这些人怕老混蛋出来后和他们算帐,那也是情理之常。大伙儿倘若一哄而散,凌霄城只剩下一座空城还成什么雪山派?”便道:“好!那也不必忙在一时,我先瞧瞧他去,若无妥善的法子,决不轻易放他便是。”
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相互瞧了一眼,均想:“你夫妻情深,自是偏向着他。好在两条腿生在我们身上,你真要放这老疯子,我们难道不会逃吗?”
史婆婆道:“剑儿,阿绣!”再向石破天道:“亿刀,你们三个都跟我来。”又向成自学等三人道:“请三位师弟带路,也好在牢外听我和他说话,免得大家放心不下。说不定我和他定下什么阴谋,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成自学道:“小弟岂敢如此多心?”他话是这么说,毕竟这件事生死攸关,还是和齐自勉、梁自进一齐跟出。廖自砺向本支一名精灵弟子努了努嘴。那人会意,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厅过廊,行了好一会,到了石破天先前被禁之所。成自学走到囚禁那老者的所在,说道:“就在这里!一切请掌门人多多担代。”
石破天先前在大厅上听众人说话,已猜想石牢中的老者便是白自在,果然所料不错。
成自学从身边取出钥匙,去开石牢之门,那知一转之下,铁锁早已被人打开。他“咦”的一声,只吓得面无人色,心想:“铁锁已开,老疯子已经出来了。”双手发抖,竟是不敢去推石门。
史婆婆用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不约而同的退出数步。只见石室中空无一人,成自学叫道:“糟啦,糟啦!给他……给他逃了!”一言出口,立即想起这只是石牢的外间,要再开一道门才是牢房的所在。他右手发抖,提着的一串钥匙叮当作响,便是不敢去开第二道石门。
石破天本想跟他说:“这扇门也早给我开了锁。”但想自己在装哑巴,总是以少说话为妙,便不作声。
史婆婆抢过钥匙,插入匙孔中一转,发觉这道石门也已打开,只道丈夫确已脱身而出,不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