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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美丽聪颖,而且善良贤惠。三爱深深为自己有着这样一位好母亲而骄傲,更为母亲的芳年早逝而感伤叹息。
山村的夜晚温柔而静谧,星星晶亮亮地挂在了天上,像是仙女点亮的一盏盏明灯。三爱独坐在硷畔上,听大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沙沙作响,似乎在向她娓娓讲述着父亲和母亲当年的故事……
杏子村虽然贫穷、闭塞、落后,但这里的父老乡亲却是极其善良和朴实的。在这里,三爱看到了父辈们磨砺出的老茧,母亲们愁苦而辛酸的泪水,听到了老辈们愚固而无奈的埋怨和叹息,感受到了少辈人挣扎、执著的情绪。
浪漫而痴情的德旺大爷圪蹴在硷畔上唱起了信天游,向三爱回忆起他年轻时走西口的辛酸和相好的女子被人强娶的悲戚,老泪纵横,说今生不见他那相好女子的面他死都闭不上眼;小女子十四五岁就被搭上了红盖头,骑上毛驴一路哭泣着嫁到未曾谋面的婆家,唢呐声哀哀怨怨地响彻整个山村;信天游悠长悠长,熬煎的日子,就像婆姨女子们手里纳不断的线;憨直的汉子们整日弯着黝黑、汗湿的脊背,在贫瘠的黄土地上踏实辛勤地耕耘着,在这片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黄土地上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总耕不出丰实的收获,只有把自己闷重的号子声,挤压成一声声沉闷闷的鞭响……三爱边流泪边拿个小本子不停地记着,她走遍了杏子村周围的每个山川、沟壑,搜罗了两大本子的民歌。
在一座高高的背对着阳光的山崖上,三爱发现了一簇开得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它顽强地挺立在陡立峻峭的悬崖,虽然极少得到阳光的照耀,却开得那样自信和美丽,显示着一种茁壮,一种韧性,一种与天争命的刚毅。三爱久久凝视着山丹丹花,似乎得到了某种启示。
三爱留在了杏子村。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她用村里的几间破窑建了所小学校,一边给未上过学的孩子们教文化课、教唱歌,一边复习功课。
第五章
1
蓝家和行驶在前往杏子村的路上。他穿着一身邮电系统的新制服,满面红光,眼睛灼灼发亮,两腿使劲地将脚轮子蹬得飞快。
今天的他心情格外的好,一扫往日积攒于心底的阴霾。看看周围的天周围的地周围的河周围的树周围的庄稼,一切都是那么明朗那么美好那么舒坦那么地令他扬眉吐气。
那是因为他邮包里的一封特殊的信。这封信带给了他无限希望、无限遐想和无限风光。他在心里不断地欢呼雀跃着,甚而快活地哼起了久违的信天游。
三爱考上了,三爱考上了中国音乐学院!那封特殊的信就是中国音乐学院从北京给三爱发来的录取通知书!
蓝家和激动得掉下了泪,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不断胡乱地抹着,全不顾路人的注意和笑话。
春杏,我的好婆姨,你听见我在呼唤你了吗?咱们的娃娃考上了,考上了大学!那可是北京的大学啊,中国音乐学院!你看看,咱们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你再听听再想想,中国音乐学院!中国啊,要比二爱上的省城警察学校还要好上十倍!那是中国最高级的音乐学院了你知道吗春杏?
蓝家和叨叨着,忍不住要哭出声来,以至于趔趔趄趄无法行走。他只好跳下来停住车,在路边找着一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自制的烟盒,打开了细细地端详起来。烟盒里镶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春杏正露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冲着他笑,杏眼都笑成了月牙,仿佛在说:我听见了家和!我也高兴呢!我比你还高兴!
蓝家和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这么激动,到了村里会把三爱吓坏的。他擦了把汗,取出一支烟缓缓地点燃了。凝神遥望远处隐约浮现的杏子村,春杏似乎正羞答答地向他走来。
通往杏子村的路曲曲弯弯,像条细线似的蜿蜒悬挂在山梁上。三十一岁的蓝家和推着邮车吃力地行走着。后面传来了亢奋而悠悠的信天游歌声。蓝家和寻着歌声回头望去,是一个赶着牲口、头上拢着羊肚子手巾的汉子过来了。
蓝家和赶忙上前打招呼:“大哥,请问往杏子村是从这走吗?”
“对!从这座山下去就是杏子村了。你跟着我走。”汉子停了歌声,爽朗地回答。
两人并肩走着。
“你是杏子村的?”蓝家和问。
“对!我每天拦牲口从这经过。”
“杏子村可真够远的,路也不好走。”
“呵呵,离沙湾公社也就五十里。你是头一回去村里吧?我们村从来就不去送信的。”
“是头一回。”
“我们这儿啊,路远山高,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这路已经算好走多了。你不知道,原先往村子里就根本没有路的,硬是被到山外驮水和放羊拦牲口的人踩出了一条道来。”
“咋还要到山外驮水?村里没有井吗?”蓝家和惊讶地问。
“村里一直缺水,吃水要赶着骡子到很远的山外驮。人们在山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泉眼,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搭进去几条人命,才打出了一口井,算有了水吃。可还得上高山上挑。这杏子村啊,怕算得上这塞北川里最偏僻落后的村子了。”汉子叹息着。
“真是不容易啊。那村子里的人常和外面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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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怕见生人呗
作者: 陈海涛
“不联系。村里人很少到山外头去,总在山沟里呆着,也不知道外头的花花世界。男人们祖祖辈辈种地扶犁,女人们整日价围着锅台转,光两料子庄稼就能吃上个一年半载的。你说跑外头做甚?”汉子好奇地反问。
杏子村村口的硷畔上,十八岁的春杏正独自坐在一棵槐树下剪窗花。她白皙灵巧的双手飞快地挥舞着,一张张五颜六色的纸便由她的手中不断地变成一幅幅精美的窗花,衬得她桃花般的脸更加俊俏。
硷畔下,蓝家和与汉子相跟着过来了。
“村长!山外头来人了!”汉子大声喊。
村长和婆姨红英嫂从窑内赶紧迎了出来:“来啦?快进窑里坐!”
“不坐了村长。这是公社让捎给村里的文件。你看看。还有一封信。像是从新疆部队上来的。”蓝家和从邮包里往外掏着。
“噢,那是德贵家在新疆当兵的小子来的信。我一会儿就给他家送去。”村长将信装到兜里,打开了文件。“唉呀,我识字不多,看不懂。以前都是从喇叭里听政策的,还从来没有发过文件。咋办呢?”
“要不我给你念念?”蓝家和说。
“好好。快进窑坐!”村长忙不迭地招呼。边走边仰头对着硷畔上的春杏喊:“春杏,快下来!帮你嫂子给邮递员同志做饭!”
“哎!”春杏脆生生地应道。
蓝家和抬头往硷畔上望去,愣住了。春杏正放下窗花和剪刀,一路小跑轻快地从坡上奔了下来,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蓝家和双眼不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落在了地上都不知道。看到蓝家和,春杏也一愣,两朵红晕迅速飞上了两颊,杏眼飞快地躲了开去,不敢再看蓝家和第二眼,扭头跑进了村长家。
蓝家和卸下绿邮包,喝了红英嫂递上的一瓢凉水,坐在了炕头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文件。村长往烟锅里撮了一锅旱烟,坐在一边仔细地听着。里窑里春杏擀着面条,时不时偷眼往外窑瞅一眼。
“看甚了?相上他了?”红英嫂切着菜打趣地问春杏。
“哎呀嫂子,不要胡说。人家在看他念完了没。”春杏红了脸。
“听就能知道他念没念完,还往外不住地看甚?”红英嫂笑着。
“哎呀……人家就是那样的嘛……”春杏的脸更红了。
“嫂子给你说正经的。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如果相中谁了,就给嫂子说一声,嫂子给你做主。”红英嫂干脆地说。
春杏垂着眼羞赧地将一碗面条递到蓝家和的手里。蓝家和慌慌张张地接过,不小心洒出一点汤来,烫着了手。春杏赶忙拿来毛巾给蓝家和擦,却碰掉了一只筷子。
村长嗔怪道:“这闺女,平时稳稳当当的,今儿咋这样呢?”红英嫂笑了:“怕见生人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春杏很少见外面的人。”春杏不敢看蓝家和一眼,飞快地进了后窑。
村长和红英嫂将蓝家和送出门外。
“辛苦了蓝同志,以后怕常要麻烦你呢。”村长说。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做的。村里没有人出去念书吗?”
“送出去了几个,在沙湾公社的学校里念书。指望着他们以后回来教下一代呢。”
“村长、嫂子,那我走了啊。”蓝家和边告辞边用眼睛搜寻着春杏的身影。春杏正一口气地从坡底下往自家院上跑,边跑边不住地扭身回头看着。蓝家和不由笑了,飞身上了路。
就这样杏子村和外界有了联系。日子一久,有几户人家的儿子去外当了兵,开始经常给家里来些书信。蓝家和去杏子村的次数多了起来。沙湾公社的邮电所就三个人。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还有蓝家和。正所长无数回说了,将来他退休了,副所长被提为正的,副所长的头衔就会稳稳地落到蓝家和的头上。
蓝家和觉得当不当所长没什么要紧,反正就是送信。把信和报纸安全顺利地送到就对了。当了多年的邮递员,虽说辛苦了些,但总归是工作嘛。毕竟自己还年轻,多跑两趟算不上个甚。
翻过这个山梁再下去就是杏子村了。蓝家和不由得来了精神,他擦了把头上的汗,起劲地蹬着自行车。
要下坡了,蓝家和从车上跳了下来推着走。不远处,一个放羊的小羊倌正蹲在圪梁上扔土疙瘩玩。他的身后是一大群许是被饥饿折磨得不住叫唤的羊,正在贫瘠干燥的黄土里使劲地往外拱着什么,却总是徒劳。
蓝家和走上前去。
“娃娃,放羊呢!”
“嗯!你又来送信?有我哥的没?”看到蓝家和小羊倌眼前一亮。
“有,要不?”
“真的?快给我!”小羊倌高兴地蹦了起来,上来就要翻蓝家和挂在自行车上的绿邮包。
“不要急!我跟你打听个事。你告诉我了我再给你。”蓝家和摁住邮包。
“说!什么事?”
“村长家窑顶硷畔上常坐的那个女子多大了?”
“你说的是春杏吧?问她干甚?看上她啦?”小羊倌歪着头笑嘻嘻地反问。
“胡说!就问一下,快给我说!”蓝家和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小羊倌继续嬉笑着不说。
“快说,不说就不给你信!”蓝家和看这招不灵,又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小羊倌急了:“春杏十八岁,在我们村里拔头梢子呢。我哥也看上她了。你抢不走的,她是我们村里的。”
“嗯,给你信。”蓝家和将信从邮包里取出给了小羊倌,又疼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满意地笑了。
“这娃儿,还怪灵醒的呢!”蓝家和自言自语着推着车继续往坡下走去。
小羊倌在后面冲着蓝家和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个软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
煮饺子下了一碗山药药蛋
…………
远远地,就看见一排排灰蒙蒙的土窑洞错落有致地依靠在山脚下。
窑洞里走出了红英嫂,她身着蓝衫,脸颊酡红,看上去结实匀称,干净利索。看到蓝家和,她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蓝同志,又来啦?”
“哎!嫂子你忙哪?”
“来回一百里路,真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做的。”蓝家和连忙答应,一边忍不住抬头往上坡的硷畔上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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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流露出希望
作者: 陈海涛
红英嫂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
硷畔上,春杏正坐在开得缤纷的打碗碗花丛里纳鞋垫。远远瞅着那个送信的人来,她的心早就乱成了一团麻,却硬是强鼓着自己坐定了继续候着。不为别的,只为看到他憨厚可掬的笑容和那双直入她心底的眼神。她想让他看到自己,更想让他知道她在这里候着他的到来,一直,就那么一直候下去。
她知道他也喜欢她。那回,她被他看得羞得扭身直往自家的坡上跑,一口气跑回了自家窑里。关上门,她使劲按住狂跳的心却又暗自思量:怕他做甚?看就看么,村里平时不是也常有后生盯着自己看么?自己就从来不怕呀,依旧胆大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可她为什么会怕这个送信的人呢?是因为他和村里的后生有些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呢?是他衣着整洁,脸膛白白净净、牙刷得白白的,又那么彬彬有礼?还是他那令她心慌的眼神?想到这里,春杏有些后悔,她又想出去看他。可当她偷偷扶着自家硷畔前的那棵刚发芽的槐树再往坡下望时,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春杏有些沮丧。打那回开始,春杏就有了心事,她常常坐在自家的硷畔上发愣,手里绣的不再只是花草牡丹,更多了比翼双飞的鸟儿和戏水的鸳鸯。她的眼睛总爱抬头望着头顶那一线线天。她想生出一对翅膀,变成一只会飞的鸟儿飞出村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要不她就整日价盯着那条连着外面的梁梁坎坎的小道,看着它绕着细细的弯弯一直绕到遥远的山外边。
从望见蓝家和的身影开始,春杏的呼吸就变得急促困难起来。这会儿已快喘不上气来了。一眼瞅到蓝家和热辣辣的眼神,春杏慌忙低了头去纳手里的鞋垫,却心不在焉,一针扎在左手指尖上,疼得她赶紧用嘴嘬着冒出的血珠。乌溜溜的杏眼却忍不住又偷偷去看蓝家和。
蓝家和的心猛地抽紧了一下,他好心疼那双灵巧白嫩的秀手。
“蓝同志,快进窑歇一下。嫂子今天跟你有重要事说。”红英嫂一脸神秘的微笑。
蓝家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随红英嫂进了窑。
红英嫂从大瓦缸里舀了一马勺凉水,边给蓝家和递上边关心地问:“蓝同志,娶婆姨了没?”
蓝家和接过马勺喝了一口,表情顿时沉重下来,一脸的栖惶:“唉,娶了,可半年前得宫外孕死了……”
“是不是?可怜啊!不要紧,再找一个。”红英嫂同情地说。
“我这条件还会有人跟?嫂子你不知道,还撇下个苦命的女娃哩,我家老人去世得早,只能暂时让邻家的婶子帮忙看着。”
“那也不怕,你年轻,人长得好,又有公家单位,还怕没人跟?嫂子给你说个好相相,包准你满意!”红英嫂热心地说。
“谁?”蓝家和的眼里流露出希望。
“春杏。你看咋样?”
“春杏……”蓝家和跟着重复了一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俊秀的身影。是她?小羊倌不是也说她叫春杏么?
“就是你家窑顶坡上那家的春杏?”蓝家和激动起来。
“对呀,村里就这一个春杏。别的都叫桃呀凤呀梨呀的,就是她。”
“那她……会愿意么?”蓝家和使劲按捺住心头的欢喜,又有些担心地问。
“她呀,心里早有你了。天天坐在硷畔上望,盼着你来。这女子命苦啊,三两岁上就死了娘,十五岁上她大又死了。打小上自个照管自己,模样长得好,人又聪明勤快,针线活在村里属第一,人品也拴正。村里后生都瞄着她呢。我早就看出她心气高。住上下邻家这么近,我和你村长哥一直把她当自家妹子看。说媒的门槛都快踩破了,可她光是摇头。还总一大早就搬个小板凳坐在硷畔上往路上望着,好像在等谁。那天叫我给问了出来。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常来送信的人了?她腾地臊红了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