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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签一次婚约-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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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高老美的认识也上不去。老美修车,刨去零件费,每小时净要你三四十元工
钱,是咱旅美学人洗盘子擦地板的五六倍。假如当初在维修车间学两手,今天也
就不必跟亨利师傅乔治工头什么的打交道了。除非他们找我请教技术。

    维修后,小灰驴子勉强又能颠儿了。我却不敢掉以轻心。特意给沈阳家里写
信,要一本如何保养汽车的书。不久,书航空寄来,一看就乐了:是五十年代出
版的解放牌卡车性能回答,只好本着艺多不压身的精神浏览了一遍。父亲来信问,
书管用吗?我忙回信说很解喝,内心禁不住感叹家里搜寻古典文献的苦心,但对
小车保养常识还是茫然。多亏小灰驴子体格软弱,今儿个这疼,明儿个那疼,我
总得领着它看病。久病成医,咱也就懂一点儿车辆的养生之道了。冷天起动时,
咱多暖一会儿引擎;热天离车时,不忘在前窗下苫一块遮阳的硬纸板儿。不论远
道近道,机油、刹车油、冷却液,瓶瓶罐罐备个周全,好像老年人外出,随身携
带急救盒或药壶一样。

    茶余饭后,朋友们议论到我的车,都爱说,行啊,不错了。那口吻,挺像在
安慰癌症患者的家属。

    不蒸馒头争口气。经过一段调养,小灰驴子不仅不太闹病了,而且成为最能
干的车。咱国学人不打怵搬家,听说哪儿房租便宜了,便人心思动,不搬白不搬。
公寓附近的垃圾箱那儿,常见不爱艰苦朴素的洋学生遗弃的大件儿,铁床架,旧
沙发,完好无缺,不捡白不捡。大家的车个个有模有样,拉上情人兜风嗖嗖的,
再装个吉它、渔竿、网球拍也般配。就是不能拉大件。于是想到了小灰驴子。小
灰驴子前头和一般轿车差不多,不同的是尾部方方正正可以大揭盖儿,车身顶部
还有货架,是五门两排座的“维根”(Wagon ),既拉人,又载货,箱箱柜柜的
都能塞进去。车顶划上绳子,还能摞两个席梦思大床垫。

    小灰驴子有求必应,任劳任怨,市内搬家不消说,就连跨市迁徙它也一马当
先,披挂登程。慢慢的,就建立了威信。留学生圈里有谁想买旧车了,大家就举
小灰驴子的例子:买车就得买这样的。小灰驴子的美号也传播开来,一个访问学
者的女儿,七岁,一见我的车就大声呼唤:小灰驴儿!小灰驴儿!嗓音亲亲的,
甜甜的。

    看到这儿,谁要以为小灰驴子只是干粗活的命,那就太冤枉它了。事实上,
这伙计正经拉过一些国际知名的作家、艺术家、理论家呢。只不过它只是埋头走
路,从不媚尊欺卑罢了。一次,北京上海的两个大学教授来这里开会,由我负责
接送。见面我说:“对不起二位了坐这个旧车。”教授说,是汽车就好,再说看
上去也不旧啊。我和小灰驴子都感动,车跑得比钓鱼台拉国宾的还溜,硬是达到
了拐弯不晃身,刹闸不点头的高标准。快到旅馆院墙了,两位教授齐声说,停这
儿就行不用拐进去了还得倒车。大概他们在国内求校长司机办事就这么说来着,
说得我心头发热,坚持着把二位送到楼门口。如果让上楼,小灰驴子都能开进房
间。

    我对小灰驴子照顾得很精心,开这么长时间,从未磕碰过。若在国内,一定
能评上爱车模范。不幸的是,它仍然新添了两处刺目的伤疤。一处在右前方,是
别人借去不小心撞了另外的车留下的。一处在左前方,直到现在也不知祸首是哪
方神圣。可能半夜里哪位小姐喝高兴了,想考验一下小灰驴子的承受力也未可知。
从而小灰驴子的头脸不那么光溜了。乍一瞅不顺眼,细一瞅还不如乍一瞅。

    周末应邀到一个老美家做客。一看他家的花园洋房挺耀眼,借用华侨报纸房
地产广告的术语,是那种“高尚住宅”,我的虚荣心呼的一下上来了,方向盘一
使劲儿,三抹两抹,就把丑驴脸藏进了冬青丛,而让还算过得去的尾部冲着华丽
的大门。接着整整领带,器宇轩昂跳下来。用眼角余光一扫,繁枝密叶欺扰下,
小灰驴子默默忍着,似有无限委屈。我立刻感到自己的卑微,转身上车,把车头
重新调过来,然后堂堂正正登大雅之堂赴宴。

    转眼间小灰驴子跟我快两年了,打工,上学,访师友,雨雾霜雹无所惧;芝
加哥、华盛顿、巴尔的摩、夏洛特,名州大府都敢闯。摩天大厦前,跟闪闪发亮
的豪华车并驾齐驱毫不自惭形秽。州际公路上,遇超速斗勇的牛皮小伙也不治气
逞强。春天,车上蒙一层层嫩黄的花粉;夏天,小鸟又赠送星星点点鸟粪;秋天,
车窗飘进红叶片片;冬天,裹一身白雪更显得诚朴厚道。小灰驴子有灵性,连大
自然都喜欢它。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一个雨天,我和我的驴攀越美国东部最大的
阿巴拉契亚山脉,开着开着太阳就出来了,千山万壑云蒸霞蔚,一道彩虹不偏不
倚,恰好从我的车头升起(绝无浪漫虚构),车跑多快虹也不飞,仍然弯在我们
面前放射异辉。我虽能解释个中的光学道理,但我宁愿相信,这是小灰驴子给我
带来的终将实现的美丽祝福。

    小灰驴子为我跑满两万英里的那天,我早早就瞄着里程表。当六位数的轮盘
一起转动,跳出十五万英里的数字时,我连按三声长笛,郑重向老伙计祝贺。同
时意识到,我正在悄悄逼进它的极限。它近来总爱熄火——心脏偷停,加速越来
越慢,爬坡越来越吃力。它不是藏奸耍滑的性格。它毕竟太老了,随时都会离我
而去。

    我现有的积蓄,完全可以买辆好一点的车了。我不信奉安贫乐道哲学。我一
定会买的。将来,如果心血、才智和机缘都够了格,我甚至会买最新型的豪华车。
但不论换一辆什么车,我发誓我不会忘掉小灰驴子。我是有良心的人。但我也犯
不上给自己立纪念馆,把小灰驴子摆进去,挂上金丝绒贴面的标牌说,这是刘先
生当年的坐骑。然而,我将在心中,在我保存永久性记忆的地方,给小灰驴子预
留一个位置。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七日达勒姆

    /* 34 */第三队第36节 我们的歌

    洋插队的朋友们,让我们共度今宵。今宵无佳节,但今宵月儿圆,今宵有好
酒,今宵我们放声歌唱。歌海无涯,歌喉无忌,但大家怎么又唱起了洪湖水浪打
浪,乱世英雄起四方?我们虽然音色不纯,甚至不大识谱,但绝对是地地道道
的老歌手。我们没出国的时候就唱。我们生下来就唱。如今,告别留在国内继续
唱的伙伴,我们坐着堆满大包小裹的飞机,雄心勃勃地进了新大陆。美国海关对
不少物品有限量,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携带最多的,是我们的歌。

    星条旗下的天地,洋房洋车洋马路,洋人洋装洋招牌。连相识已久的垂杨柳
和老槐树都洋里洋气,连黄瓜和鸡肉都洋味十足,连唤猫唤狗都得洋腔洋调。如
入芝兰之室或鲍鱼之肆,不知不觉你也开始洋起来。春节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老
母亲在太平洋那边直纳闷,我说孩子,你怎么总是嗯哼嗯哼的呢?你说妈,我给
你老唱一个二嫂回娘家,你老听听变味儿了没有?

    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变,唯独心中的歌变不了,想变也变不了。据说二战时,
小股德军潜入美军基地,长得差不多,又会说英语,害得反间谍机构挨个问士兵,
你喜欢哪个棒球明星?假如我们夹在一群亚洲面孔的人中间,你想辨识我们,只
要让大家唱个中国歌就行。有人总抱怨溶不进美国社会,但美国人也溶不进我们
中间来啊。你是学富五车的汉学家,你中国话说得倍儿溜,你还是无法溶进来,
因为你很难一支接一支地哼民歌唱小调,点一个唱一个,不会唱也能跟着哼。中
国文化固然可从书本和微缩胶片上学,但归根结底是酿出来的,也是唱出来的。


    台湾同学、香港同学、大陆以外任何地方的华裔同学,大家同文同种,都爱
酒,都爱歌。我们唱满江红一剪梅万水千山总是情,你们欢喜,你们随唱。我们
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心爱的土琵琶,你们惊奇,你们默然。及至我们唱起大风浪
里炼红心,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你们面面相觑,简直目瞪口呆
了。你们小心翼翼地问,文革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唱这个?为什么?谁能一
下子说清楚为什么?不是颂扬,不是心战,甚至也不仅仅是幽默、反讽和调侃。


    我们这一代大多是文革时期长大的。这一时期注定要在史册上开一万个专章,
其中可能有一千章讲到我们。

    我们朝霞一样的年华没有爱情诗,没有摇滚乐,没有交际舞和电视剧。我们
只有样板戏、语录歌、忠字舞、知青谣,外加一些文革前的老歌。

    我们朦胧思爱。

    我们慷慨献诚。

    我们憧憬如梦。

    爱、诚、梦总得有所寄,我们便寄之予歌。

    有的歌与爱无缘,但我们怀着爱心唱了,那里边便有爱。

    有的歌真谎假诚,但我们倾注了诚,我们便感到了诚。

    有的歌似梦非梦,但我们添进了梦,我们便入了梦。

    还有的歌虽然含着爱、诚、梦,却被禁为黄曲黑调,于是我们悄悄地唱,体
验到一种破戒或偷情般的快感。

    今天,老的戒律过期了,偷情的余味依然销魂。梦的内容淡漠了,梦的感觉
依然迷人。诚的偶像打破了,诚本身自有其清纯。密封黄金时代的马口铁锈蚀了,
然而童心无辜,爱心无辜,青春无辜!

    当我们开辟未来的时候,我们怎能忘掉我们的青春?当我们怀念青春的时候,
我们又怎能把同青春连在一起的歌剥离开呢?

    每当唱起昔日的歌,便有斑驳的画面闪现在眼前。唱社员都是向阳花,想起
灾荒岁月妈妈领我看病,给我买的一粒水果糖。唱铁梅也要挑上那八百斤,想起
情窦初开的十六岁。不好意思。唱老子反动儿混蛋,想起就是死了到阴间也要念
大学的誓言。

    一次聚餐环问四周,大家有酒垫底,纷说心曲。原来每人都有因歌而生的联
想。这纯粹属于个人的联想大多莫名其妙,不伦不类,但却是滚热的,饱含情感
的,因而人人都露出敝帚自珍长相随的神色。

    客居异域,人皆称苦,但洋插队的生涯,怎一个苦字了得?

    西服配蜡染长裙跳霹雳舞,奶酪蘸豆瓣辣酱就大米粥。

    相差廿载的黄脸老哥和碧眼小妞同窗,盟誓百年的铁杆夫妻或当代梁祝离异。

    少先队员的儿子参加童子军,名门大府的千金步入卖笑场。

    苹果电脑输入阴阳八卦算命符,东芝磁带映出人兽一家欢娱图。

    爱人成了太太,太太成了情妇。

    蚊子变蜜蜂,钻石变粪土。

    空调连着寒窑,蛋糕连着寿桃。

    身体是旋转的,心脏是凝固的。

    最老的最新,最新的最老。

    蜗牛比导弹还快,地球比拳头还小。

    面对这妙不可言的一切,我们怎能不歌唱?我们唱一江春水向东流有点装雅,
唱浪淘尽千古英雄有点装蒜,唱燃烧爱情一把火有点装嫩,鬼使神差的,我们又
唱起不提青稞酒不打酥油茶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条大河波浪宽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
阳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好像只有这么唱,才跟我们的感受合辙压韵,配套
成龙。

    放学归来,野径无人,心绪孤寂,铅样的书包狠狠勒着肩膀,我们伸着脖子
唱知识青年满山坡,没有一个有老婆,唱得美国松鼠美国鸟一愣一愣的。

    巡游大西洋西岸,富城林立,乡思如麻。我们喝着用空塑料奶桶装的冷水,
在汽车里扯着嗓门唱我们走在大路上大海航行靠舵手挑担茶叶进北京。连着唱一
百分钟才住口,不是歌唱完了而是路走错了,只好停车看地图,回忆刚才是从哪
个岔道拐下来的。

    圣诞晚会,冷杉上彩灯闪闪,壁炉里烈焰腾腾,击鼓传花,高手献艺。欧歌
美舞西洋秀之后,我们中的一位推脱不过,便踩着久违的文艺宣传队的节奏且歌
且舞: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
民。全体中国人哈哈大笑,全体美国人也跟着笑。

    餐馆打杂,脏碟子脏碗堆成山,爆锅的油烟满厨房,我们脱口而出:风烟滚
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美国小伙计说什么歌怪好听的,我们说还有更好听
的呢,于是又唱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啊——地。我们的记忆
超一流,我们甚至能一字不差地唱《林副主席为毛主席语录写的再版前言》。那
时作曲家的本事也超一流,竟能把这绕口令似的文字谱成歌。但他为什么不谱唐
诗不谱宋词不谱ABCD外加炮二平五马八进七元素周期八大菜系……小伙计说别愣
神了快干活,老板娘来了!

    命运对待我们,特别轻佻,又特别严肃;特别残忍,又特别温柔;特别善变,
又特别恒定;特别虚假,又特别真实。证据只有一个,那就是歌,是我们从小唱
到现在的歌,是斩不断,理还乱的歌。

    歌是历史的索引,是旧情的密码,是生命的激素,是梦想的田园;是把玫瑰
和苍蝇合为一体的晶莹琥珀,是把溪湖江海溶为一坛的百味老酒。对酒当歌,人
生几何?从盘古开天起,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歌。一代人完结了,一代歌也
完结了,只剩下一小块曲,给下一代去酿新的歌。

    我们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但现在谈论我们这一代的完结,仍嫌太早了一些,
我们的歌远远没有唱尽。我们怀念青春,是为了延长青春,重建青春。我们追忆
旧梦,是为了孕育新梦,实现新梦。上苍既然赐予我们如此千载难逢的独特时光,
我们的歌喉就一定能派上用场。

    若干年以后,可能有人说我们是荒唐调;可能有人说我们是窝囊腔;但也可
能有人说,这真是——

    一代妙曲,一代绝唱。

    一九九一年五月十三日北卡罗来纳

    /* 35 */第三队第37节 集体活动

    数学系访问学者老梁特恋群儿,没事儿总爱串门,却不知在美国串门是要事
先约定的,因此经常当不速之客。敲门时手还挺重,梆梆梆梆,捕人似的,往好
了想也跟剁馅儿似的。主人若闲着,倒也笑脸迎客,陪他说些个因缘。如果家里
碰巧有一件事,这事又不愿让人知道,就很麻烦,双方杵在门口,嘿嘿干笑着,
半晌不挪步。

    老梁不但恋群儿,组织观念也强,入校后发现无人主动前来领导,便嗫嚅着
打听别的中国学人,这事或那事应该向谁请示?大家说不用请示你自己决定就是。
老梁只好自己决定,但内心却很忐忑。以后遇事又问向谁请示,人们便不耐烦,
说,你现在是在美国啊,只要不犯法,没人有闲功夫管你。从此,老梁的事成了
一个笑话四下流传。

    我从不笑话老梁,相反倒很同情他,尽管我在国内时,从小学到工作单位,
操行鉴定总是自由散漫。忆往昔集体活动稠,刘齐在人堆儿里常溜号,偷着弄点
儿个体的小动作。不料每次都低估了领导的洞察能力和群众的雪亮眼光,只好检
讨再检讨,保证复保证。

    到美国后不瞒您说,我着实轻松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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