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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8-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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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学文明明听见他们说的话,却是冷笑。
“争什么?”之翔狠狠地推开康柏。“还不快走?你想大家都死在这儿?”
“我就不信他们敢杀死我们,不怕我们来炸平灌县?”康柏激动起来就口不择言了。
“航空生,你们的炸弹是对付鬼子的,炸自己人吗?”刁学文不屑地笑,“不怕死的,你就留下,杀光你们三十多个航空生,少爷到委员长面前自首去!”
“康柏!”之翔又急又气,汗水都冒上来了。“你听我的话,别累死全体同学!韦震,你们拖他走!”
“不走!”康柏力大无穷地挣扎着,他似乎根本没把生死放在心上。“我留在这儿跟这小子拼了!”
“你想让大家都陪你死?”之翔急得大叫,“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不管你和小曼怎么样了,快去找小怡,迟了怕他们对所有同学不利!”
“走!”韦震和树人不由分说地拖着康柏走。“你想死,同学还不想死得这么冤,这么没出息要死还不简单,明天驾了飞机去拼了吧!”
康柏似乎清醒了一些,回头看之翔一眼,很有意义的一眼,随着韦震他们去了。
之翔陪着刁学文站在那儿,等“凌云”饭店的那批人马追上来,他竟是十分镇定。
“那广东小子是你什么人?你愿意替他死?”刁学文冷笑着问,“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有人活得不耐烦,刁大少,”之翔正色说,“我们空军最光荣的是死在云上,死在和敌人拼命中,我们讲究的是死得有意义,有价值!”
刁学文目光闪一闪,似称许却不说什么;就这么一点点时间,十几二十个荷枪的大汉已追到了,看见刁学文和之翔站在那儿,不禁愣住了!
“少爷——”为首的叫,不敢贸然上前。
“我的人来了,”刁学文微笑地看之翔。“怕你没有机会去死得有意义和价值了!”
“等一等,”之翔的害怕放在心中,那的确是一群杀人当切菜的人,面对着那杀气腾腾的枪,谁不心怯?只是——他不能也不愿露出来。“我想见刁凌云老太爷!”刁学文一怔,见父亲?刚才发生的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若是康柏,怕就没有机会了,但之翔不同,他没有动手打人,还道过歉,刁学文对他还有好印象——“为什么要见爸爸?”刁学文问。“他已归隐!”
之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虽然笑得不好,却是笑了出来。
“来灌县之前,有人托我拜望他老人家!”之翔硬着头皮说。除了他自己,他还担心其他不知情、散布在灌县每一个角落的同学队友,“袍哥”们的报复是不问青红皂白的。
“谁?谁托你拜望爸爸?”刁学文神情认真起来,那二十个大汉也安静下来。“你若说谎,你的同学都不好过,明白吗?”
“云宗炎,云老太爷叫我拜望的!”之翔说。他心中并无把握,他没听小怡提过,云老太爷和刁凌云可有交情?但——这是他惟一可以说的人。
“云半天?”刁学文眨眨眼,不能置信地,“你是他老人家的什么人?为什么叫你来?”
听刁学文称云宗炎“老人家”,之翔已放了一半心,至少,他眼前已没有危险了。
“我是云宗炎的女婿,云小怡是我太太!”他说。
刁学文呆了半晌,这可是他所没想到的,这个航空生竟是云半天的女婿?无论如何,他不能再鲁莽行事了!
“原来是云家的姑老少,”刁学文一挥手,展开一个并不十分友善的笑容,毕竟,他挨了打。“弟兄们,带路,成都云半天的姑爷要见阿妈!”
康柏、韦震和邢树人也不知怎么跳上吉普车,怎么开回成都的,迷迷糊糊,又慌又乱地在天黑的时候,他们已赶到益德里云公馆的大门口了。
韦震和邢树人等在车上,康柏独自一人进去找小怡,他一心想着快些找着小怡,救回在灌县做人质的之翔,完全没有想及其他,这个时候,他心中只懊悔胡乱的打人闯祸,对闯祸的起源小曼——反而淡忘了。
奔进第二进花园,他呆了一下。云公馆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哪一个人住在哪一间厢房,他也知道楼下广阔的正厅很少这么灯火辉煌的,莫非云公馆在宴客?呆怔只是一刹那,他又力口快了脚步,救人要紧,他要尽快找到小怡,万一之翔有什么意外,他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了!
奔进正厅,他意外地看到那么多人,不是客人,全是云家的人。和小曼交往这么久,他从来没看见云家的家人这么齐全的聚在一起,不但小怡姐妹、兄弟全在,云老太爷,云夫人,连那位绝少露面的白牡丹,以及培元唱戏的太太也都在,各房的丫头全站在四周。怎么,云公馆也发生了什么事吗?各人的神色都那般凝重!
康柏的突然闯进来,惊动了正厅中的每一个人,他的视线掠过漠然不动的小曼脸上,喘息地望着小怡,他的苍白惊慌和气急败坏的神情,吓得小怡变了颜色!
“康柏,什么事?之翔呢?”小怡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厅中的沉闷。“之翔——有意外,是不是?你们不是在旅行吗,之翔呢?”
康柏只是喘息,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康柏!”小怡沉不住气地,奔过来。“是不是之翔——”
“不,不是意外,”康柏终于说,“我们在灌县——打架——打伤了一个叫刁学文的少爷,好像是‘袍哥’什么的,之翔自愿留在那儿,叫我们回来请——请——云老太爷出面,否则留在那边的同学都有危险!”
远远的小曼眼光一闪,康柏看见了,却是不明白。他只为刚才不叫岳父而叫云老太爷而发窘,云家的人知道他和小曼的事吗?
“爸爸——”小怡转身望着父亲。
“刁学文?”云老爷沉思一阵。“莫非是刁凌云和刁大娘的独生子?”“是,我们就在‘凌云饭店’打架的!”康柏说。
云老太爷神色严肃而凝重,好半天,才摇摇头。
“你们好大的胆子,惹了刁大娘的独生子,”他又摇摇头。
“在灌县,就算他们把你们几十个同学全杀了,也没有人奈何得了他!”
康柏听得一身冷汗,脸色更苍白,头也垂得更低,如果小曼不在场他也许会好些,偏偏小曼站在那儿,那漠然——他的心在刺痛着,在难堪着,小曼——会知道这祸事是他闯的吗?会知道他是为了——她?
“爸爸,那怎么办?他们扣住了之翔!”小怡着急地。
“我——打个电话给刁大娘!”云老太爷站起来,走向有电话的偏厅。“刁凌云的腿瘫痪之后,所有的事全由她主持!”
“你认识她?爸爸!”小怡跟过去。
“当年——曾有一段交情!”云老太爷淡淡说。
云老太爷和小怡在里面偏厅打电话,正厅就更沉寂了。康柏虽是低着头,眼光却在眼角处偷偷打量;云公馆发生了什么事呢?云夫人那么气愤,白牡丹和培元的太太却有些幸灾乐祸,培元和小弟培之神色都不好看,诚惶诚恐之外,还显得担心和害怕,小真和小曼虽然也气愤,那神色比云夫人淡得多,尤其是小曼,她似乎是个旁观者,她的视线在遥远的天际,哎——小曼。
康柏咬咬唇,除了心中疼痛外,他还莫名地激动,从第一次见小曼他就激动,她本是一个令人情不自禁的女孩!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淡漠,那么恬适,似乎——康柏的事完全不曾伤害她,真是如此?或是——她把一切伤害和痛苦藏在心底了?看她眉宇间淡得几乎不易察觉的怨,康柏——他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他是那样爱她,他竟那样的伤了她,他自己也没想到,太小心翼翼的爱竟——竟也是伤人的武器。小曼,小曼,他们近在咫尺,却——却似乎——离得好远,好远了,远得他再也感觉不到他们曾有心灵相通和联系。小曼——竟一眼也不看他,小曼——已当他不存在了,是吗?
他心中突然涌上了几乎控制不了的冲动,他真想就这么冲到小曼面前,跪着求她宽恕,只要她肯原谅他,他宁愿——宁愿——哎!他实在应该留在灌县,任刁学文、刁大娘处置的,就算是死,也比现在失去小曼好过些,没有小曼的生命——他想到刘情,使他失去小曼的刘情,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厌恶,他几乎想呕吐!
云宗炎从偏厅出来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康柏的心情也放松了,一颗悬起来的心也回到原位,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移向小曼!
“康柏,”云老太爷沉着声音,微带责备的口吻。“事情虽然解决了,刁大娘很给面子,但是——你怎能随便动手打人?年轻人不能这么浮躁,你更要顾自己的身份地位,记住,以后不能这么鲁莽!”
“是!”康柏连忙收敛心神。
“刁大娘本来要我交出一个叫康柏的人,”云老太爷又说,“我告诉她,康柏是我的三女婿,她才作罢!康柏,这次的事是个教训,作为我的女婿,你比之翔浮躁多了!”
康柏的眼光急速地掠过小曼,云宗炎口口声声说女婿,他可知道康柏和小曼已结束了?但——小曼绝无半丝表情,淡漠如恒,似乎根本不是说她——康柏心中叹息,他是绝对没有希望的了!
“是!以后我一定改过!”康柏说。
“刁大娘就会送之翔回来,你就留在这儿等他吧!”云老太爷挥挥手。“小曼,你陪康柏上楼休息一下!”
小曼有几秒钟的犹豫终于还是慢慢走过来,也不出声,只看康柏一眼,径自走出长廊。康柏一阵剧烈心跳,又有一阵模糊的希望,下意识随小曼出去。
小曼并没有上楼,只是走向黑暗的后园。康柏知道,小曼只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中为难他,却也绝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的希望——破灭了。
“你——可以不必陪我!”康柏站在她背后。
“我不是陪你,”小曼平静而冷漠地,“我只是借这个机会离开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康柏问。
他渴望看到小曼的脸,她却绝不回头——云小曼岂是肯回头之人?即使下地狱,她也只有一条向前的路!
“培之被学校开除,说他旷课太多,又结交不正当的人,”小曼说,说得像对一个全然无关的人。“最近家里又发现他用了很多钱,是总管来报的!”
“老太爷为培之而下楼?”康柏问。他仍关心云家的事,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他几乎也是云家的亲戚了。
“还有大哥,”小曼摇摇头,还是不肯回转身。“上一次他已经输了一个染坊和好多钱,妈妈不许他再动任何契约和钱,但是——他几乎输了一半爸爸的产业!”
“什么?!”康柏不能置信。
输了一半云家的产业?云家拥有半个成都市,那培元岂不是输了四分之一的成都?这未免太离谱了,太惊人了,难怪他一脸孔的诚惶诚恐。
“妈妈很生气,”小曼的声音像平静无波的溪水。“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事,大哥总有本领偷到契约和钱,她怪爸爸不管,又怕云家被大哥败光,就请爸爸下来分家!”
“分家?”康柏一震。一个大家庭的分家,等于就是说——承认了败坏,而且向败坏妥协,若真是分了家,云家还能保持它的显赫?
“其实,分家也只任由大哥败得更快,”小曼在摇头,在叹息,那神情一定很幽怨,一定很美,只是,康柏看不见。“也等于任培之坏得更彻底,相信妈妈也明白,只是——她跟爸爸斗气!”
康柏沉默着,他已是外人,能说什么呢?除了惋惜,他真是不能表示什么!
“斗气并不能解决什么,反而使那些有企图的人得益,”小曼另有涵意吗?“白牡丹已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艳芳也对妈妈怀恨,她们是惟恐云家败得不够快,只是妈妈——她的爱恨都用错了方法,找错了对象!”
康柏轻轻摇头,女人或女孩子,无论年纪多大,爱恨都是强烈的,他知道小曼以前的爱,小曼现在的恨?
“小曼,你知道——我为什么打架?”他突然问。
“知道!”小曼出其不意地转过脸来,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淡,那么秀外慧中,却——真是遥远了,那神情遥远得令人心痛。“不过——并不重要,是吗?”
“是——”他只能这样说,“你还没有告诉他们?”
“不需要说,你知道说出来我会难堪,”小曼浅笑如旧,只是,那浅笑再不属于他。“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会明白,尤其——当你结婚时!”
“谁说我要结婚?”他反问。他怎能和一个令他想呕吐的女孩结婚?但——他说不出口,他是自作孽!
“不结婚做什么?”小曼似乎真不在意。“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热衷于读书!”
“我说过,我要往上爬,爬到尽可能的高,”他也笑了,笑得无奈。“失去一样,我总要抓住另外一样!”
“你可以抓住另外许多样!”她在讽刺吗?
他凝视她一阵,这么美、这么好的女孩,他真想拥她入怀,他真想握住她的手走向永恒——他已不再有机会,他只能这样凝望着她。“小曼,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刘情——”他突然说。
她的脸一红,羞窘使她更为妩媚,昏暗中,那妩媚有着神秘的巨大力量,拉着康柏——陷入更深的痛苦。
“不必提了,”她摇摇头。“无论如何,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原则!”
“之翔已经知道了!”他黯然说。
“那——也好!”小曼掠一掠头发。“我有一个要求,我相信对大家——都好!”
“你是说——我们不再见面?”他敏感得很。
她眼光闪一闪,似乎很喜欢这种心意相通,只是——迟了,不是吗?她永不能容忍一个在属于她的那一段感情上有污点的人!
“你知道,对着你而表现得这么平静,是件很困难、很痛苦的事!”她坦白地。她仍爱他,表示得很清楚,付出去的感情怎,么还收得回来呢?而且那种爱,是用心灵、用思想、用生命、用感情的,当她爱时,已融入了对方的心灵,思想、生命、感情,早已合而为一了,又怎能令这融合再分开?上帝也不能!
“小曼——”他一下激动起来。是爱,又何必大家互相折磨呢?他那漂亮得能吸引任何女孩子的脸,不受控制得痉挛起来。
“不,我是一个走直路的人,”她立刻摇头。“没有任何理由能令我回头、让我转身,即使是死!”
他无奈叹息,小曼,小曼,这若是一时的意气,怕就是永远的遗憾了。错在他,曲在他,但——但——既是爱,又何必——哎!小曼!
“我了解!我该受惩罚!”他说。
“最后一件事,”她微微一笑,“恢复你本来面目,好吗?那会是——很美的一种回忆!”
“小曼,我们——连朋友都不再是?”他问,很急切。
“回忆中的朋友!”她欲离开。
“小曼——”他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臂,一股热流传向她也传向他,只是一刹那,他警觉地放开。“你若不恨我,再见面时,希望能见到你美丽的笑容!”
“只怕——不再有机会!”她大步走了。
不再有机会?她是要——永远离开他了,是吧?他又感觉到心痛,不只是心痛,他似乎感觉到心在滴血,然而——那椎心的一刀,是他自己刺的——怪谁呢?
他颓然靠在长廊柱上,他说要抓住往上爬的机会,但往上爬——是那样无可奈何,他已失去小曼,他已失去了属于他的整个世界!
若他有机会讲出和刘情的原因,小曼——会接受吗?小曼明知他不爱刘情,只是——只是——那理由又怎能说出口?
就那么靠在柱上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爱在心中流过,悔在心中流过,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一个空的躯壳,连意识都麻木了。天气有一点凉,早上那种属于春天的雨又轻渺渺的在飘、在飘,飘在他手上,身上,脸上,他长长透一口气,站直了,揉揉眼睛,竟有些潮湿——春雨也飘进了他的眼睛?
迈出一步,突然看见另一根廊柱下站了个人,是——去而复返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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