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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雪抿着嘴儿:“看来这一趟十拿九稳,所以没必要带宝贝马出来??”
天赐道:“它死了。”
妍雪便不语了。
提到那匹马,天赐重新勾起一桩心事,但妍雪神色冷凝,似乎还有着刚才的不快,问与不问,一时犹豫不决。
妍雪微微蹙着眉头,恰巧也是想到这件事。虽然她不清楚那个毁容烧喉的成湘对云天赐的重要性,但是以那人对云天赐生母的关怀程度而言,这两个人关系必然紧密。那一夜惊恐离奇的惨剧历历在目,她没有把真相告知裴旭蓝,是怕他难以接受刚刚相认的父亲这般惨剧,但成湘身后冷落,也该有个人为他料理祭奠,不该对所有人瞒着他的死讯。
“有一个人……从你小时候就在你左右保护你的……”
“哑叔叔!”天赐叫道,“是哑叔叔。小妍,他倒底怎样了?”
妍雪闪电般瞥他一眼:“你已经听说了什么?”
赐很快地说,“但我不相信。哑叔叔武功绝高,连我父亲都未必是对手,怎可能遇难?”
妍雪沉默了一会:“也许吧……他武功很高,害他的人根本不敢露出真面目来。他是先中了毒,而后……”于是把如何亲眼目睹他被一刀刀分尸而死的过程简要说了一遍。
天赐脸上血色皆无,双手紧握成拳,又慢慢的松开:“你没见到那人是谁?”
“见到了。”妍雪略一迟疑,“就是把我打入大江的那个人。”
天赐手一抖,冷哼道:“原来如此。”这四个字极缓极平,却如平缓的大江底下,暗潮汹涌,随时扑出来把人吞没。他眼睛亮得摄人,那里面明明白白流露了询问的意思,“王晨彤?”
妍雪摇头,眼神坚定:“我不能告诉你。此人害我性命,残杀成湘,更害得我慧姨生不如死。这个仇,我必得杀手来报。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
残杀成湘是那人的罪恶之一,但是对于华妍雪而言,理论上是不应有过分的仇恨的,可她也将之归为必须报仇的理由之一。天赐心下闪过一丝奇怪,却未及多想,怅然道:“我自幼与哑叔叔相伴,却始终不知他的名字和来历。”
妍雪叹了口气,再往下说,就要扯到他们之间那难解难分的纠葛了,很明显他还不知道,但是也永远不必让他知道了。
在这片刻之间,妍雪已然下定决心,她抬起头,长空明澈湛蓝,万里晓彻无云,林立冰峰把金色的阳光反射为夺目的雪色,周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风,裹着一团浮动的花香。在这样明净鲜亮的日子里和他见上一面,所有的愤懑、不平和悲伤也都化为轻烟淡淡飞去。
“天赐――”
她看着他,不出声地在心里叫了一遍。决然掉,一鞭挥下,马儿受惊,泼喇喇撒开四蹄向前急驰。
天赐吃了一惊,被她抢得先机,他的马又远不及白马出色,立刻落后一大截,扬声叫道:“小妍!你要去哪里!”
“云天赐,我们就此道别。”妍雪声音随风送到,奔得更快了。
天赐意外不已,眼见无论怎样的呼唤,她都拒绝回头,甚至越驰越快,前面一箭之地大道右转,要让她转入小路,更是追不上了,而且这么一来,肯定会把事情闹大。他不禁有所恼怒,从袍子上扯下一块束腰点缀的玉?,三指力,弹了出去。
白马一声长嘶,猛一趔趄,几乎把妍雪甩了下来。接着后蹄一软,屈膝跪了下去。
妍雪飞身而下,继续朝前直奔,白衣迅捷如电,片刻之间,起落纵跃,拦在妍雪面前,脸色铁青:“你想做什么?”
“啊?”妍雪意外而震惊,她和天赐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各自的武功底子彼此都了然于心,差不多在伯仲之间。已经抢得了先机,还会被他赶上,简直难以相信。索性一昂,叉腰而立:“我不会跟你走的,除非,你把我抓回去!”
“小妍!”天赐忍着气,试图去抓她的手,“别闹了。你是怕我父亲对你不利?――不必担心,我说过了这一切由我承担。有我在,谁也不能欺侮你了。”
“和别人无关。”妍雪无比冷淡地甩开他,“我玩够了,突然觉得这些事很没意义,不想继续玩下去了。”
“玩够了?”天赐冷冷道:“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我来,是因为想确定心里一件事。现在看见你了,那件事也确定了。反正,你哑叔叔的信我也带到了,总算是不虚此行吧。继续留下来全无意义。”
“确定一件事?”
妍雪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对着他一字一顿:“我――不喜欢你了!”
天赐面色煞白。妍雪一口气说下去:“没错,我不再喜欢你了!我终于明白了,以往种种,只是我过于孩子气而已,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天赐尖刻地笑了:“你从大离赶到瑞芒,成为举国上下认为星坠的不详之物,受到瑞芒缉捕,关入地牢――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居然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不再喜欢我!”
她不辞万里来看他,只是说说这样一句话吗?……妍雪微微悲凉而笑,看着他,嘴里只吐出一个字:“是。”
“你喜欢那个小子!”天赐向后退了一步,这时才现她穿着一袭湖水蓝裳,印象里那个如钻石般闪亮的少年也总是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他们原是青梅竹马。那个鸟人行凶后,离开的是他不是裴旭蓝。如水的悲凉渐渐袭上胸膛,绝望地问,“比较下来,你还是喜欢裴旭蓝对不对?”
他的声音宛如凛冽的冰箭穿梭风里。妍雪有点可怜他,但也可怜自己,嘴唇才动了动,便给他掩住:“我不许你回答!”
他眼睛血红,白茫茫的日光又给那层血色添上一层迷惘,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几乎没把她手指捏断,低低的、愤怒的、声音暗哑似怪兽受伤后出的低吼:“不许说!华妍雪,我不允许你说,你要是敢说一个字,那么……那么,你听着!不论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我都会杀了他!杀了那个臭小子!”
他看着她,眼神又恢复了清明,把她缓缓拉入到怀中来,梦般呓语:“刚才是在做梦吧?我们这样相见,都欢喜得傻掉了,所以我们都说了一些不该说、不该听的话。妍雪,是这样……是这样对吗?”
在他怀里,听得见他激烈而澎湃的心跳。妍雪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她静静依偎着他,一滴冰凉的泪珠悄然滑落脸颊,无声无息在湮没消失。
“天赐。”她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着,“对不起,我还是要回去。我……我的家在大离,是我们以前太幼稚,不能继续错下去了。天赐,你别怪我……我不希望你现在……在将来,等我们长大了,独立了,自由了……那个时候,你会懂得的。”
“是要回家吗?”云天赐仍然不太明白,但是心头的痛楚渐渐缓和下来,也许,是因为自始至终没有提到那个有着温煦笑容的蓝衣少年的缘故吧?瑞芒的世子,十五年来众星拱月有着象天神一样俊美的世子,居然在这个少女面前有着深深自卑,怕她不再喜欢他,怕她不再留恋他,赢得她的心,便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
“是被前些天生的事吓怕了吧?”他抚着她头,微微含着笑意宽慰,“又是星坠,又是铁牢,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换了我,对这种一点影子也没有的事,也会既害怕又厌恶的。但是不必再担心了,你不是见到我了吗?从现在开始,所有一切都由我来承当,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妍雪挣出他的怀抱,清清楚楚读出了有关星坠的那个不详断言:“星坠,阴星欺宫,不详!有弑君!――即使这样,你也敢说能保护我?”
“确实有点麻烦……”天赐皱眉,“不过不要紧的,那是句有影无实的预言而已。我们先回去,和我父亲商量一下。”
“你父亲……”妍雪眼里不无讥诮,“说来说去,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万事都要靠父亲!你以为凭你现在的样子,有资格来承当什么吗?呵,太可笑了!”
天赐面薄,挂不住她几次三番的挖苦,慢慢变了颜色,道:“这么说,我在你眼里其实一文不值?”
妍雪拍手笑道:“阿弥陀佛,你好歹也学到一点聪明了。”
天赐沉着脸,极想作,一时又不好作。眼看手下那些士兵逐渐追了上来,团团围住,他一咬牙,冷笑道:“要来由你,要走,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冷傲:“把她抓起来!”
从武宁侯秘密地下牢狱中劫人,云天赐带来的全是精锐之师,妍雪陡然掠起,长剑挥出弧形的光幕,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削断了每一个人手中的武器。这一招不在于制敌,而在摄人,也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众人对着削断了的兵器,一个个目瞪口呆。
妍雪身形不停,向前冲出去。然而,仿佛半空中有什么力量涌来,冰凰软剑几乎脱手。
白衣少年冰冷而恚怒地挡在她面前。
妍雪不出声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什么也不用,凭空以袖风挡住了她挟着速度与力量的一剑,那该是怎样一种力量?……云天赐,只是半年不见的云天赐,他体内的真气怎可能有如此骇世惊欲的飞跃?
心里震惊,手上却丝毫不停,第二剑又快捷无伦的刺了出去。她不求胜负,只要脱身,凭借着这把稀世之剑,想必还是不难做到的。
然而,突然生的现象使她又一次措手不及,天赐右手剑诀已出,却在那一瞬间,浑身震动了一下,动作减慢。冰凰软剑猝然地刺穿了防守真空,直接抵在他咽喉之前三寸,险险地收回,妍雪惊异万分:“你不要命啦?”
云天赐气血翻腾,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丝丝甜意涌起至咽喉,至口唇,张口吐出大口鲜血。
“天赐!”妍雪抱住他下沉的身躯,屈一膝跪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擦拭他唇边、胸前的点点血迹,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你……干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我受过伤……一个月内,接连受了两次严重的伤……”见她心急如焚,他淡色的唇间反而徐徐展开一丝笑意,“你刚才的下手可也真狠啊。”
其实该是他托大才对,居然空手也敢来接她的剑,妍雪瞪了他一眼。天赐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慌乱间起手捂住嘴巴,深红色的血迹在那一刻竟可怖地变成了微微带着黑的赭色。
“怎么、怎么这样严重?”妍雪再也忍不住,清亮纯澈的眼睛里浮起雾气茫茫。抱紧他,难以言状的恐惧,生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了他。
“小妍,小妍……”胸臆间翻江倒海的痛苦,仿佛五脏六腑都在倒卷撕裂开来,狂泻而出的鲜血使他整个人仿佛被急速抽离了生气,他神智昏沉起来,却紧紧抓住她手腕,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渴望,“不要走,能不能别走?”
妍雪眼泪猝然落了下来,点头应允。天赐释然一笑,不等这个笑容自唇间消失,抓着她的手猝然落了下来,就此不醒人事。
正文 第十七章 楼高休傍阑干角
风过回廊。
妍雪倚在栏杆边上,一下下数着风铃清脆而空洞的响声。
世子重伤昏迷,大公府上下大乱,立刻请动太医院以及琼海所有有名的名医。
仿佛是患了何种疑难之症,数十位名医聚集一堂,议了又议,却得不出结论,也无法使云天赐尽快醒来。
在这样一种忙乱状况下,居然忽略了她这个由云天赐从地牢里“劫”出来的人,由得她闲坐高楼。服侍世子的精灵小内侍,一眼看到她,就认定了世子时时刻刻出神地记挂,惹得世子时常无人无事也会独自笑的那个心上铭刻的影子,时不时向她殷勤报告病况。
“他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妍雪最在意这一点。
鹿儿也是愁眉苦脸,带着哭腔说:“大夫还在会诊。他先是被武宁侯派出的杀手暗袭中了毒,那种毒很奇怪呀,好象是消除尽了,但又若隐若现。另外,前不久出征南宫世家,是被火药震伤了经脉,不过,有大夫说,可能不止经脉受伤,肺腑都快震碎了。”
“南宫世家?”妍雪不及计较那一套套差距甚大的说辞,听到这个名称为之一凛,“是传说中的七海之王?”
“是啊!”鹿儿得意的笑起来,世子出征七海之王的传说,传到京中已大为变样,“世子很厉害的,那个南宫霖,据说不止在瑞芒、就算在大离也是罕逢对手,世子他们一到行踪就被现,原以为会无功而返,结果打了一场硬仗,那个海王还是输给了世子!虽然受了点伤,可就一举挑掉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南宫世家!”
他喋喋不休说着,妍雪慢慢支起了下颔,似乎心神飞驰开去。
南宫梦梅腼腆秀丽的行容举止在眼前浮沉,传说中七海之王的南宫世家,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走向没落,那个从小就被指望成为国母、担负着整个家族使命的少女又该何去何从?
更让她忧心忡忡的是天赐的武功进境。半年前他们才分的手,彼此之间都很了解,这回相见,不但他已经超出自己一截,可若是连七海之王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进境即使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却也太可怕了一点吧?
妍雪的武学知识来自于人才浩如星海的清云园,既蒙沈慧薇亲授,又先后得到吕月颖、吴怡瑾的一生武学精要秘笈,因年龄故,她还不能跻身顶尖高手的行列,可是见识非凡,远非旁人可比。云天赐这种脱离根基、一日千里的飞速进境,在她看来,似乎并不值得庆贺,反而,在这底下,暗藏着某种难以言述的危机。
“危机?!”她霍然而惊。
武功进境异常,易受伤易作,这一切,都仿佛围绕着重重不详的迷雾。
不论他身世如何,如今的他,总算是瑞芒世子,一国世子,无上尊荣与受保护的对象,却接连遇到危险。
掀开这层迷雾之纱看一看,天赐身旁,密布着重重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为所知的危机哪!
若他富贵荣华,权势无比,自己原可安然离开,把身世的真相永远埋藏于地底,然而,若是他身边围绕着无限危机,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身世交错,到今天了解真相的人不在少数,只怕朝堂上那个年迈的皇帝也早有准备。
唯一一无所知的只有他。
身世之迷一旦大白于天下,毫无准备的少年,无疑将会是当其冲的第一个受害。
――而大公,那个神秘的、老谋深算的瑞芒大公,在这里,倒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妍雪使劲咬着嘴唇,想:“我不走。云天赐,我不走。”
几乎毫无防备的,一只手拍在她肩上。
这掌拍得颇是沉重,妍雪脑子里轰然一声,有奇怪的尖针刺感,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金属般低鸣,一顿,这种感觉又奇异地消失了,妍雪跳起来。回。
已经是深夜了,内庭双门洞开,从里泻出的金黄色灯光,把来人高大魁伟的身形笼住。广袍宽袖,他的脸背对着灯光,看不清楚,然而光是那样的气势,已足够凌慑一切。
“大公?”
“好子答非所问的点头,黑暗里一双眸子闪亮有如雪光,“清云园的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你居然可以自己解开眼睛禁制,真是出乎意料!”
妍雪很想反唇相讥,但不知为甚么,生生吞下了已经冲到嘴边的刻薄话,只问:“云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