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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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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小蝶看着他的最后那一眼,想起她那充满了痴情蜜爱,充满了期望哀求的眼光。
  孟星魂眼睛里忽然涌出了一串泪珠。
  水井已被填平、打实。
  律香川背负着手,站在旁边欣赏着,就像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正在欣赏着自己历时虽久,却已终于完成的杰作。
  “没有人再能从这口井里逃出来!就连老伯也绝不能!”
  这里就是老伯和孟星魂的坟墓。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悠然道:“看来老伯真是个够朋友的人。”
  高老大看着他,显然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律香川微笑着又道:“他什么事都用不着朋友去操心,就连他自己的坟墓,他自己都早就准备好了。”
  高老大也笑了笑,淡淡道:“无论如何,这坟墓总算很结实,一个人死了后,能有这样的坟墓,也该满意了。”
  酷热,一种令人窒息的酷热。
  这里并不是坟墓!
  这里就是地狱。
  但地狱中至少还有光,还有火,这里的灯却已忽然熄灭。
  孟星魂躺在黑暗中,流着汗,黑暗中仿佛已有只无隋的手,按住了他的喉。
  他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已很小,愈来愈小。
  “但老伯却还是活着的。”
  老狐狸终于骗过了所有的人,找出了他雪耻复仇的路。
  他的确骗过了所有的人,就连孟星魂都被他骗过了。
  可是孟星魂并没有怨恨,也没有责怪。
  想到律香川最后发现真相的表情,孟星魂甚至忍不住要笑出来。
  他很想还能笑一笑,很想,想得要命。
  只可惜他已笑不出。
  律香川正在笑,没法子不笑。
  现在所有的仇敌都已被消灭,所有的阴谋和奋斗都已结束。
  等在他面前的,只有无穷的光荣、权力、财富、享受。现在他不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老大看着他,已看了很久,那眼色也不知是钦佩、是羡慕,还是妒嫉。
  律香川微笑着,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高老大点点头,道:“当然好看,成功的人总是特别好看的,你成功了。”
  律香川道:“你妒嫉我。”
  高老大嫣然道:“有一点,一点点,其余的却都是羡慕。”
  律香川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知道我的成功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也许就不会羡慕我了。”
  高老大眨眨眼,说道:“你花了什么代价?你既没有流过血,也没有流过汗,流血、流汗的都是别人。”
  律香川道:“不错,流血、流汗的都是别人,不是我,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高老大道:“我只知道你这些年来并没有过一天苦日子。”
  律香川说道:“要怎么样才算苦日子?我半夜里睡不着,睡着了又被恶梦惊醒的时候,你看过没有?”
  高老大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子?”
  律香川道:“因为我担心,担心我的计划会被人发现,担心我的秘密会被人揭破,有时我甚至担心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一喝下去就会呕吐。”
  高老大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害人的滋味也不好受。”
  律香川道:“的确不好受,只不过比被害的滋味好受一点。”
  他又笑了笑,悠然道:“成功的滋味也不好受,只不过比失败的滋味好受一点。”
  高老大道:“那么你现在还埋怨什么?”
  律香川道:“我没有埋怨,只不过有一点遗憾而已。”
  高老大道:“什么遗憾?”
  律香川目光凝注着远方,一字字道:“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孙玉伯的尸首!”
  他忽然转身,就看到一个人正从墙外掠人,快步奔了过来。
  这人叫于宏,是他带来的三队人中的一个小头目。
  律香川沉下了脸,冷冷道:“我叫你守在外面,谁叫你进来的?”
  他的态度并不严厉,但却有一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他和老伯不同。
  老伯有时是狂风,有时是烈日,他却只是种无声无息的阴寒,冷得可以令人连血液都结冰。
  于宏的脸色巨变,人在七尺外就已伏倒在地,道:“属下本不敢擅离职守,只因有人送信来,他说是急事,而且一定要交给帮主亲拆。”
  老伯从来不是任何帮的帮主,也不是堡主、坛主,他喜欢别人拿他当朋友看待,虽然别人对他比对任何主人都尊敬。
  可是律香川却喜欢帮主这名字,他觉得这两个字本身就象征着一种显赫的地位和权力。
  律香川道:“信在哪里?”
  第三十二回  同归于尽
  信封是普通的那一种,薄薄的,分量很轻。
  信封上并没有写什么,里面也没有信。
  但这信封却并不是空的。
  律香川将信封完全撕开时,才看到一丛细如牛毛般的银针。
  这正是他的独门暗器七星针,正是他用来对付老伯的一筒七星针。
  他认得这一筒针,因为这种暗器他从未用过第二次。
  现在这一筒针竟又赫然回到他手里!
  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厉声喝叫道:“送信的人呢?”
  于宏道:“还在外面等着。”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看见律香川的身子横空掠起。
  就在这时,他也听到了墙外传人的惨叫声。
  墙外的埋伏每三人分成一组。
  三个人中,一个是用刀的好手,一个是射箭的好手,另外一个用的是钩廉枪。
  于宏用的是刀。
  他听到的惨叫声,正是他同组的伙伴发出的。
  呼声尖锐而短促。
  律香川当然也听见了,他掠过墙头时,甚至已看到一条人影正从墙外向远方蹿了出去。
  那显然一定是送信来的人。
  可是律香川并没有追过去,反而将身子用力收缩,凌空纵身,又落回墙头。
  墙脚下有一柄折断了的弓和一根折成三截的钩镰枪。
  两个人都已伏在地上,头颅软软地歪在一旁,脖子仿佛已被折断。
  律香川这次带来的人,虽然并不能算是武林高手,但也绝没有一个弱者。
  送信来的这个人竟能在一瞬间拍断他们的脖子,扬长而去。
  律香川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忽然目中似又露出一丝恐惧之意。
  他没有追,仿佛生怕黑暗中有某一个他最畏惧的人正在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脸色才渐渐恢复平静,轻轻跃下。
  高老大已在墙下等着,目光带着三分惊讶,七分疑惧。
  她轻轻问道:“送信来的是谁?”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送来的那封信呢?”
  律香川慢慢地伸出了紧握着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摊开。
  掌心有一团握皱了的纸,纸包里有七根牛芒般的银针!
  高老大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
  律香川道:“这是我用的七星针!”
  高老大道:“是你的独门暗器?”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既然是你用的暗器,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律香川的双手又紧紧握起,沉声道:“但这暗器本来应该在老伯脊椎里的。”
  高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老伯若已被埋在井底,这暗器怎会回到律香川手里来?
  过了很久,高老大总算才吐出这口气,道:“莫非他已不在下面?”
  律香川咬紧牙,点了点头。
  高老大道:“可是……可是他既已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将这针送回来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惨白如纸,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高老大道:“你明白?”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而且随时随刻都可以回来找我!”
  高老大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提防着他呢?你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来暗算你岂非更容易些?”
  律香川道:“他就是要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要我紧张,要我害怕……他就算要我死,也不会要我死得太容易!”
  他忽又笑了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绝不会。”
  他继续笑道:“我绝不上他这个当的,绝不。”
  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脸却已因恐惧和紧张而扭曲!
  高老大目光也在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轻轻道:“他若真的回来了,要找的人就不止你一个。”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他要找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两双冰冷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但这时恐惧却使得他们不能不结合在一起。
  夜已很深,远方一片黑暗。
  他们所恐惧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孟星魂更不知道。
  现在他神智已渐渐昏迷,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可是他也知道这一睡着,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挣扎,勉强睁开眼睛,但眼皮却越来越重,重得就像铅块。
  死亡已在黑暗中等着他。
  直到他知觉几乎已完全丧失时,还反反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小蝶,我对不起你……”
  孟星魂突然惊醒。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的,听来那就像骤雨打着屋顶的声音。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他那海滨的小屋里。
  窗外密雨如珠,床上的被单虽陈旧,却是刚换过的。
  他正躺在床上,紧拥着他爱妻光滑柔软的胴体,倾听着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那声音听来就像是音乐。
  只要有她在身旁,天地间每种声音,听来都如音乐。
  风正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在他脸上,清凉而舒适。
  他突然张开眼睛。
  没有雨,没有窗子,也没有他心爱的人。
  但却有风。
  风竟是从那本已被封死的铁管中吹进来的,敲打的声音也同样是从这里传进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又要为他挖坟墓。
  他想不通,更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他?
  但是的确有风,那不但使他渐渐清醒,也使得他精神渐渐振奋。
  他感觉一种新生的活力,又随着呼吸进入他身体里、血管里。
  死亡已离他远去。
  他摇了摇自己的手,好像要澄清这并不是梦,然后正想坐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伸出头来。手里高高举着火折子。
  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有些惊讶,这陌生人神色却更慌,眼珠子溜溜地四下一转,只看了一眼就匆匆钻回水池里。
  过了半晌,他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那通风的铁管中传进来。
  “里面只有一个人。”
  孟星魂忽然笑了,他忽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又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钻出来。
  这人并不陌生。
  律香川已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孟星魂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律香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孟星魂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律香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孟星魂笑道:“我只知道,你绝不会是来找我的。”
  律香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孟星魂道:“你知道老伯不在这里?”
  律香川笑笑。
  孟星魂笑笑道:“你当然知道他已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到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下条咸肉尝了尝,皱着眉头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一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些!”
  孟星魂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他绝不会在这地方待得太久的!”
  律香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孟星魂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却不是我。”
  律香川道:“哦?”
  孟星魂淡淡道:“最佩服他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怕他,就因为怕他,所以才想干掉他。”
  律香川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已很勉强。
  孟星魂道:“你难道不承认?”
  律香川忽然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
  孟星魂道:“一心想骗朋友的人,自己迟早也有被骗的时候,这句话你最好永远记住。”
  律香川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孟星魂道:“我。”
  律香川冷笑道:“但你自己岂非也同样被他骗了?”
  孟星魂道:“不错,我也被他骗了,也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当我情愿再上几次。”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的?”
  孟星魂道:“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了。”
  律香川道:“你也已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点点头。
  律香川又叹息一声,道:“你可不可以从头说给我听听?”
  孟星魂道:“可以。”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很奇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就算你不想听,我也非说给你听不可。”
  律香川道:“我在听着。”
  其实没有人能比他对老伯这计划了解得更清楚,但他的确还是在很仔细地听着。
  因为在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受过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更清楚。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孟星魂道:“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律香川道:“我知道,是凤凤。”
  孟星魂道:“不错,假如这也是一出戏,戏里的主角就是凤凤,不是你。”
  律香川淡淡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一出戏里都是主角。”
  孟星魂道:“只可惜她这次扮的却是个很悲惨的角色,不但悲惨,而且可笑。”
  “悲惨”和“可笑”并不冲突,因为这两种结果本是同一原因造成的——愚蠢。
  愚蠢可以使一个人的境遇悲惨,也可以使他变得非常可笑。
  孟星魂道:“凤凤也许并不能算很愚蠢,只不过她太相信自己,也太低估了老伯。”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愚蠢的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的!”
  孟星魂道:“她以为她已骗过了老伯,以为老伯已被她迷住,却不知老伯早已看破了她的用心,所以才故意放她走的。”
  律香川叹道:“我本就在奇怪,老伯怎么会信任一个她那样的女人?”
  孟星魂道:“老伯故意让她相信已将最后一注押在飞鹏堡,再故意让她将秘密泄露给你,那时非但她完全深信不疑,连我都相信了。”
  律香川冷冷道:“但老伯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他也不信任你?”
  孟星魂道:“不,他这样做只是要使得这件事看来更真实,因为我若已知道他的计划,态度一定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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