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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跃起时,乘机一脚踢上这人的手。手拿不住刀,刀飞出。
孟星魂仿佛早已算准这把刀要飞往哪里,一伸手,就已将刀抄住。
他并没有使出什么奇诡的招式,他使用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就好像这一切本来就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一点也不勉强。
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配合得很好,而且所有的动作仿佛是在同一瞬间发生的。
现在他手里虽有了一把刀,但花丛中藏着的刀显然更多。
他身子还未落下,又有刀光飞起。
突听一人喝道:“住手!”
这声音似比神鬼的魔咒都有效,刀光只一闪,就突又消失。
花园中立刻又恢复平静,又变得“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戒备”,只有花香在风中飘动。
但孟星魂却知道老伯已来了。
只有老伯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
他身子落下时,就看到老伯。
老伯身后虽还有别人,但他只看到老伯,老伯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间,你第一眼总是先看到他。
他穿着件灰色的布袍,背负着双手,神情安详而悠闲,只有一双眸子在夜色中灼灼发光。他上下打量了孟星魂两眼,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
孟星魂冷笑道:“我这副身手本来是准备交给你的,但是现在……”
老伯道:“现在怎么样?”
孟星魂道:“现在我才知道老伯用什么法子对待朋友,我实在很失望。”
他冷笑着转身,竟似准备走了。
老伯笑了,道:“你好像将我这地方看成是可以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孟星魂回过头,怒道:“我偷了你什么?”
老伯道:“没有。”
孟星魂道:“我杀了你手下的人?”
老伯道:“也没有。”
孟星魂道:“那么我为何不能走?”
老伯道:“因为我还不知你是为何而来的。”
孟星魂道:“我刚才说过。”
老伯微笑道:“你若是想来交我这朋友的,就未免来的太不是时候。在半夜里到我这里来的,通常都是强盗小偷,绝不是朋友。”
孟星魂冷笑道:“我若真想交朋友,从不选时候,我若想来杀你,也不必选时候。”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冷冷道:“因为什么时候都一样,只有呆子,才会认为你在半夜中没有防备,就能杀得了你。”
老伯又笑了,回头道:“这人像不像呆子?”他身后站着的是律香川和陆漫天。
律香川道:“不像。”
孟星魂又冷冷笑道:“我是呆子,我想不到老伯只有在白天才肯交朋友。”
老伯道:“但你白天也来过,那时候为什么不交我这朋友?”
孟星魂的心一跳,他想不到老伯在满园宾客中,还能记住那么样一个平平凡凡的陌生人。
他心里虽然吃惊,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淡道:“那天我本不是来交朋友的。”
老伯道:“你难道真是来拜寿的?”
孟星魂道:“也不是,我只不过来看看,谁是我值得交的朋友,是你?还是万鹏王?”
老伯道:“你为什么选了我?”
孟星魂道:“因为我根本见不到万鹏王。”
老伯大笑,又回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人有样好处?”
律香川微笑,道:“他至少很坦白。”
老伯道:“我想你一定还记得他的名字!”
律香川道:“本来是记得的,但刚才忽然又忘了。”
老伯皱眉道:“怎么会忽然忘记?”
律香川道:“那时他既不想来交朋友,自然不会用真名字,既然不是真名字,又何必记住?”
老伯点点头,又问道:“他所说的话你信不信?”
律香川道:“他说的理由并不动听,但不动听的话通常是真的,除了呆子外,任何人说谎都会说得动听些。”
老伯道:“你看他是不是呆子?”
律香川凝视着孟星魂,微笑道:“绝不是的。”
孟星魂也在看着他,忽然道:“我至少愿意交你这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
老伯大笑,道:“你的确不是呆子,你刚选了个好朋友。”
他拍了拍律香川的肩,道:“带他回去,今天晚上我将客人让给你。”
陆漫天一直在盯着孟星魂,此刻忽然道:“等一等,你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老伯微笑道:“名字可能是假的,朋友却不会假,我既已知道他是朋友,又何必再问名字?”
孟星魂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确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无论他是在用手段,还是真心诚意,都一样能感动人,令人对他死心塌地。
在这种人面前,很少有人能不说真话。
孟星魂能,他说的还是个假名字。
陆漫天道:“秦中亭?你是什么地方人?”
孟星魂道:“鲁东。”
陆漫天目光如鹰,在他面上搜索,又问道:“你是秦护花的什么人?”
孟星魂道:“堂侄。”
陆漫天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孟星魂道:“见过。”
陆漫天道:“他的气喘病是不是好了些?”
孟星魂道:“他根本没有气喘病。”
陆漫天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很满意。
孟星魂几乎忍不住要将这人当作笨蛋,无论谁都可以想到秦护花绝没有气喘病。
内家高手很少有气喘病。
用这种话来试探别人,非但很愚蠢,简直是可笑。
孟星魂的确想笑,但他听到陆漫天手里铁胆的相击声时,就发觉一点也不可笑了。
他忽然想到那天在快活林看见过这人,听见过他手捏铁胆的声音,他捏着铁胆走过小桥,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那时孟星魂对他已有些好奇,现在终于恍然大悟。
要杀孙玉伯的人,原来就是他!
那天他到快活林去,为的就是要收买高老大手下的刺客。
现在他故意用这种可笑的问题来试探孟星魂,为的只不过是要加深老伯的信任,他显然早已知道孟星魂的身份。
这人非但一点也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朋友手里的刀,远比敌人手里的可怕,因为无论多谨慎的人,都难免常常会忘记提防它。
律香川的屋子精致而干净,每样东西都恰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出一粒灰尘。
灯光很亮,但屋子里看来还是冷清清的,不像是个家。
没有女主人的屋子,永远都不是一个家。
律香川推开厅角的小门,道:“你可以睡在这屋子里,床单和被都是新换过的。”
孟星魂道:“谢谢。”
律香川道:“你现在一定很饿,是不是?”
孟星魂道:“很饿,也很累,所以不吃也睡得着。”
律香川道:“但吃了就睡得更好。”
他提起灯道:“你跟我来。”
孟星魂跟着他,推开另一扇门,竟是间小小的厨房。
律香川已放下灯,卷起衣袖,带着微笑问道:“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孟星魂道:“我不吃甜的。”
律香川道:“我也一样——这里还有香肠和风鸡,再来碗蛋炒饭好不好?”
孟星魂道:“很好。”
他实在觉得很惊异,他想不到像律香川这种地位的人,还会亲自下厨房。
律香川似已看出了他日中的惊异之色,微笑着道:“自从林秀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会在半夜起来,弄点东西吃,我喜欢自己动手,也许只有在厨房里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真正轻松。”
孟星魂笑了,道:“我没有下过厨房。”
他决定以后也要时常下厨房。
律香川从纱橱里拿出三个蛋,忽然道:“你没有问林秀是谁?”
孟星魂道:“我应该问吗?”
律香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林秀以前是我的妻子。”
孟星魂道:“现在呢?”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徐徐道:“她已经死了。”
他将三个蛋打在碗里。
他看来虽有点心神恍惚,但打蛋的手还是很稳定。
孟星魂忽然觉得他也是个很寂寞的人,仿佛很难找到一个人来吐露心事。
律香川慢慢地打着蛋,忽又笑了笑,道:“你一定可以看得出,我没有多少朋友,一个人到了我这样的地位,就好像会忽然变得没有朋友了。”
孟星魂道:“我懂。”
律香川道:“现在我们一起在厨房里炒蛋,我对你说了这些话,我们好像已经是朋友,但以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变了。”
他又笑了笑接道:“你说不定会变成我的属下,也说不定会变成我竞争的对手,到那时我们就不会再是朋友了。”
孟星魂沉吟着,道:“但有些事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律香川道:“哪些事?”
孟星魂笑笑道:“譬如说,蛋和饭炒在一起,就一定是蛋炒饭,永远不会变成肉丝炒面的。”
律香川的笑容忽然开朗,道:“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只希望我们能像蛋炒饭一样,永远不要变成别的。”
“嗤拉”一声,蛋下了油锅。
蛋炒饭又热又香,风鸡和香肠也做得很好。
孟星魂装饭的时候,律香川又从纱橱下拿出一小坛酒。
他拍碎泥封,道:“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喝酒呢?”
孟星魂道:“我不喝酒。”
律香川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不喝酒的人不但可怕,而且很难交朋友?”
孟星魂道:“我只不过是今天不想喝!”
律香川盯着他,道:“为什么?是不是怕在酒后说出真话?”
孟星魂笑笑道:“有的人喝了酒后也未必会说真话。”
他开始吃饭。
律香川凝视着他,道:“看来只要你一下决心,别人就很难令你改变主意。”
孟星魂道:“很难。”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怎会下决心到这里来的?”
孟星魂没有回答,好像觉得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律香川道:“你一定也知道,我们最近的运气并不好?”
孟星魂道:“我的运气很好。”
律香川道:“你相信运气?”
孟星魂道:“我是一个赌徒,赌徒都是相信运气的。”
律香川道:“赌徒有好几种,你是哪一种?”
孟星魂道:“赌徒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赢家,一种是输家。”
律香川道:“你是赢家?”
孟星魂微笑,道:“我下注的时候一向都押得很准。”
律香川也笑了,道:“我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有押错才好。”
他也没有喝酒,慢慢地吃了大半碗饭。
孟星魂笑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蛋炒饭,你若改行,一定也是个好厨子。”
律香川道:“若改行做赌徒呢?”
孟星魂道:“你已经是赌徒,而且到现在为止,好像也一直都是赢家。”
律香川大笑,道:“没有人愿意做输家,除非运气突然变坏。”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每个人运气都有转坏的时候,这也许就是赌徒最大的苦恼。”
律香川道:“所以我们就要乘手风顺的时候多赢一点,那么就算运气转坏了,输的也是别人的本钱。”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星魂的肩,又笑道:“你还要什么?”
孟星魂道:“现在我只想要张床。”
律香川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想到床的时候,通常都还会联想到别的事。”
孟星魂道:“什么事?”
律香川道:“女人。”
他指了指旁边一扇门,道:“你若想要女人,只要推开这扇门。”
孟星魂摇摇头。
律香川道:“你根本用不着客气,更不必难为情,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正常。”
孟星魂又摇了摇头。
律香川仿佛觉得有点惊异,皱眉道:“你不喜欢女人?”
孟星魂笑笑,道:“我喜欢,却不喜欢别人的女人。”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有自己的女人?”
孟星魂微笑着点点头。
律香川道:“你对她很忠心?”
孟星魂又点点头。
律香川道:“她值得?”
孟星魂道:“在我心目中,世上绝没有比她更值得的女人。”
他本不愿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
但这却是他最得意、最骄傲的事,男人通常都会忍不住要将这种事在朋友面前说出来,就好像女人绝不会将美丽的新衣藏在箱底。
律香川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
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女人欺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世上根本很少有真正值得你牺牲的女人,太相信女人的赌徒,一定是输家。”
他忽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孟星魂的肩,道:“我只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押错。”
窗纸已白。
第十四回 图穷匕现
孟星魂还没有睡着,他心里觉得又兴奋又恐惧,又有很多感慨。
他发觉老伯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难以接近,也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聪明。
老伯也是个人,并不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交朋友自豪,却不知他最亲近的朋友在出卖他。孟星魂甚至有些为他觉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个奇怪的人,他表面看来本极冷酷镇静,其实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别人叙说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将孟星魂当作自己的朋友,非但没有向孟星魂追查质问,反而在孟星魂面前吐露出一些心事。
这令孟星魂觉得很痛苦。
他不喜欢出卖一个将他当朋友的人,但却非出卖不可。
想到小蝶时,他心里开始觉得很幸福温暖。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着孩子人了梦乡?还是在想着他?
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在一个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着他,想着他,孟星魂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发誓,只要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他发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对她,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再离开她。
他想到律香川的话。
“世上根本很少有值得牺牲的女人。”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律香川并不了解她,他相信等到律香川认得她的时候,对她的看法就会改变了。
只可惜律香川永远不会认得她。
孟星魂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平静。因为他终于有了个值得他忠实的人,而且相信她对他也同样忠实。
“男人能有个这么样的女人,真是件好事。”
他平静,因为他不再寂寞。
逐渐发白的窗纸突然轻轻一响。
孟星魂立刻像猫般跃起,掠到窗前。
推开窗,他就看到乳白色的晨雾中,淡黄色的花丛后,有个人正在向他招手。
陆漫天。
陆漫天终于现身了。
孟星魂掠人菊花丛,赤着脚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地上的露水很冷。
陆漫天的目光更冷,瞪着他,瞪了很久,才沉声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你是谁?”
孟星魂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陆漫天又瞪了他很久,终于也慢慢地点点头,道:“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半个月之前,你已应该在这里了。”
孟星魂道:“那么现在我也许在棺材里。”
陆漫天突然笑笑,道:“你很小心。”
孟星魂道:“我从不冒险,所以我还活着。”
陆漫天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