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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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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声惊呼:“啊,这里有两封信——萧公子,信是小姐写的,有一封是给你的。”
  萧雨飞急道:“快拿来给我!”心中陡然想起了花溅泪今晚的举止有些反常。尤其他临行回望时,那闪电照耀下的她,神色是那么凄凉绝望,仿佛在同他生离死别一般。他心中一动,走到香炉前,深嗅了一下炉中残香。他立刻感到一阵头昏,连忙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进舱来:“她加的那些香料原来竟是催梦香。她故意让我昏睡是为了什么?莫非在我沉睡时发生了什么事?”
  可人把花溅泪留给他的信拿了过来,满脸惊异:“萧公子,宫主她走了。她叫我们好好照顾可情,说她有要事要办,叫我们不要找她。”
  萧雨飞的心忽地缩紧。他接过这封厚厚的信,似已预感到了什么,双手微颤。看完信,脸色忽地惨变,身子抖得厉害,眼中充满了痛苦、恐惧与惊疑,失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忽地大叫一声:“语儿!”猛地冲出舱去,跳上小舟,冒着狂风暴雨,向黑暗中划去,一边划,一边高声呼叫:“语儿——”
  小舟在湖面上乱转,不知要转向何方。忽然,他隐约见到湖面上飘来一样东西,是一个酒葫芦。而不远处,却是黄昏时与花溅泪同来过的那片荷海。心中一动,奋力划去,荷海深处果然有一小舟,他疾掠过去。却见小舟上哪有花溅泪的影子?借着闪电,他看到舟中有白裳一片。拾起一看,却是一片被撕裂的衣角。他转头四望,颤声叫道:“语儿,你出来,你写的那些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即便你已真的不想再和我在一起,我也要你亲口对我说——”
  然而任他如何呼唤,却始终无人应答。这片荷花,密密丛丛,一直接往岸边。莫非她已上岸走了?萧雨飞忽地站起身来,仰天狂呼道:“语儿,你等等我——”身形一纵跃上一片荷叶,飞虹般向湖岸掠去。
  待他远去,水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正是花溅泪。她筋疲力尽地爬上小舟,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这一生再也不能同他谈笑,再也不能偎依在他身旁,刚才躲在荷丛中的惊惶一瞥,便已是永别!胸腹之中剧痛更甚,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一张嘴吐出一股血箭,昏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情到浓时情转薄
  狂风暴雨肆虐了一夜。黎明时,风已小,似呜咽;雨已细,似离人泪。一滴水珠滑落进嘴里,是不是有谁在为自己哭泣?
  花溅泪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仍睡在小舟里,全身的骨头似已散了架。舟中积了不少水,四周全是荷花荷叶,历经一夜风雨,已凋零不堪。昨夜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她的心隐隐作疼。但,事已至此,就该把所有痛苦全压心底了。
  继位大典尚未举行,武林中事还尚未开始料理,武林中各门派,有哪些已被聚雄会侵蚀,还需一一摸查,萧雨飞的期限之事,也耽误不得。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此时体力虽最虚弱,意志却也最坚强,思维也最清晰。待把乱麻一般的诸多杂事理个清楚,天色已渐渐亮了。
  她艰难地坐起来,只觉头疼欲裂,拿起桨,慢慢划出了荷丛。雨后的西湖更美,天色刚晓,烟波浩渺。忽地,小船猛烈地摇晃起来。她一抬手,将木桨扔出三丈余远,人如燕子般掠出,轻轻落在了桨上。
  小舟忽然已被翻转了过来,一人从水中跃出,站在了小舟底上。来人身穿一袭黑色水靠,手持一对分水刺。人虽生得矮小,骨瘦如柴,却肤白如玉,一双小眼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精通水性的好手。他双手连挥,已用分水刺在小舟底上戳了几个大洞。小舟渐渐下沉。
  花溅泪立在木桨上,只觉头重脚轻,阵阵晕眩,来人身手敏捷,弄沉了小舟后身形一跃,手中分水刺笔直刺来。花溅泪脚下一滑,木桨载着她斜斜滑出七尺。来人一刺未中,鱼儿般落入水中,双足踩着水,半个身子露在水面,挥动分水刺,刺向花溅泪双足。花溅泪连连闪避,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来人水上功夫了得,游鱼般在水面上下神出鬼没,双中分手刺不停刺出,招招又狠又快。花溅泪避得十分艰辛,眼前湖水荡漾,来人的身形一会儿成了两个,一会儿又成了三个。突然,恍惚中只见来人从她木桨旁的水面一跃而起,水中分水刺划作一道长虹直刺她的胸前。花溅泪在雨中被毒伤折磨了一夜,虚弱之极,再无力闪避,身子往后一仰,往水中跌去。
  一条人影疾掠而来扶住了她,同时传来一声惨呼。花溅泪定睛一看,那手持分水刺的瘦小汉子已不见了,湖水中泛起一抹血红。身旁的木桨上却立着一位风神俊郎的少年。湖风吹拂着他的黑色长衫,他微笑着收回扶住她腰肢的手,道:“来,握住我的手,我带你上船去。”却是那曾在官道之上匆匆见过的月凌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牵着她,袍袖往身后水面一拂,木桨便向前滑去。不远处,一艘豪华的画舫正快速驶来。月凌峰带着她腾空而起,轻轻落在了舱板上。足一沾船,月凌峰立刻松开了手,退后几步,道:“花姑娘,多有冒犯,还请恕罪。”花溅泪道了个万福,道:“多谢月大哥出手相救。”
  月凌峰含笑道:“区区小事,何须言谢。不知姑娘因何事惹来了仇家?”花溅泪道:“那人多半是聚雄会的人。”“可惜!早知他是聚雄会的人,我就该留下他的活口才是。”月凌峰顿足道:“刚才情急之中,我不得不下了杀手。没想到,却错过了一个追查聚雄会行踪的绝好机会。咦,萧兄弟怎么没陪在姑娘左右?”
  花溅泪神情一黯,没有答言。舱内有人嗔道:“大哥,你先让人家进来换过衣裳再说话呀!”声音柔美甜润,悦耳之极,正是月丽人。月凌峰笑道:“是,大哥糊涂了。花姑娘,里面只有舍妹一人,你先进去换过衣服再说。”花溅泪未料到月丽人竟也在船上,顿时有些尴尬,定定心神,方才掀帘进了舱中。
  月丽人云鬓高挽,黑裙曳地,显是刚刚妆罢,容光焕发。花溅泪长发零乱,脸色苍白,衣裳破碎,正滴哒淌水,陡然见她倚坐锦榻之上,意态端庄,高贵如皇后,不由有些自相形秽。月丽人款款起身,取出一套粉色长裙让她换上,又递过一根丝巾。花溅泪擦过头发,道:“月姐姐,我要运功调息一下,暂且失礼了。”盘坐榻上,双掌手心上下相合,闭目行起功来。只见她头上开始缓缓逸出一丝蒸气,随即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溢出。不过一盏茶时间,一头湿漉漉的青丝竟已干了。
  月丽人从梳妆盒中取出一把精致的木梳,道:“妹妹若不嫌弃,就让姐姐给你梳梳头如何?”轻轻地梳理着她那柔软乌黑的长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花溅泪道:“月姐姐何故叹息?”月丽人道:“我有一桩心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花溅泪心头一跳:“姐姐但说不妨。”
  月丽人幽幽地道:“其实,这件事你一定明白的,不说也罢。”花溅泪低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心里一直很歉疚。不过——我欠你的,我自会还——”月丽人道:“我不明白妹妹的意思,感情又非物品,可以有借有还。其实,你也不必歉疚,你本没有错。错的只是命,是命运在捉弄我。我是真心希望你和他能一世幸福,白头到老。”将她的头发挽好,用簪别住,在她身边坐下:“你可知昨晚请萧公子赴宴的人是谁么?”花溅泪勉强笑道:“总不会是姐姐你吧?”
  “不,你错了,”月丽人道:“正是我!说心里话,我很自负,对于萧公子退亲之事一直都不甘心。我总在想,我究竟什么地方不如你?昨晚,我特地备下许多好酒,又刻意打扮一番,故弄玄虚叫丁灵儿引他前来——我想试试,他对我倒会不会有一点点动心?可是,我——失败了!我这才明白,爱就是爱,哪怕你不在他面前,你也在他眼里立着,心里坐着;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再活色生香,哪怕你再柔情万种,他也视而不见。我很佩服他的定力,他喝了那么多酒,却还挂念着你,匆匆赶了回去。”幽幽一叹,道:“他对你真是一往情深!他说,他这一生,只能有一个承诺,只能做一个选择。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份了。”
  花溅泪听得怔住。她未料本为情敌的月丽人,对她竟是如此坦诚,如此推心置腹。月丽人道:“其实,我本不必说,更不该对你说。可是——我总觉自己太自私,太卑鄙了——我想请你原谅我昨夜之荒唐!”她缓缓低下了头,修长的睫毛上已挂满泪珠。
  花溅泪又是羞愧又是感动,动情地道:“不,是我对不起你,我才是一个自私、卑鄙之人!”月丽人摇头叹道:“不,这岂能怨你?强扭的瓜儿不甜,是我错了,我不该去强求本不属于我的东西。不属于我的终究不是我的——现在,我已不敢再奢求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两行晶莹的泪珠自她脸上滚落,楚楚动人,梨花带雨:“不知你肯不肯做我的妹妹?”
  花溅泪跪倒在地,拜道:“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月丽人也跪倒在地,还了一礼:“能与你结为姐妹,已不枉此生!”两人相拥而泣,脸上均露出感动而满足的笑意。
  花溅泪从怀中抽出一根竹签来,道:“姐姐,其实我师兄与你才是姻缘天定,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他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这枝签,是昨日那人称铁口神算的吕铁口送的。上面说得分明,我与师兄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我只是暂时从你这借了他来,他迟早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只希望将来他回头之时,姐姐能不记前嫌——”
  月丽人看了那签,道:“这等怪异之事,不信也罢。萧公子对你何等情深,又怎会再移情别恋?”
  花溅泪道:“不瞒姐姐说,我本身患奇症,如今已只有一年阳寿。我已决心自今日起与他分别,至死不见。他曾答应过我,我若死了,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而除了姐姐,谁能配得上他?”
  月丽人道:“你怎知你只有一年阳寿?难道你的病就无人能治?你若就此别去,萧公子他怎会死心?”花溅泪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与其明年与他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不如就此别过,再不相见。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叫他死心,到那时,姐姐可要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孤苦一世。”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不能为继。
  月丽人含泪抱着她,道:“我答应你!妹妹,我原以为,你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没想到,你的命竟会比我还苦!”
  花溅泪将头埋在她肩上,紧闭着双眼,泪如泉涌。想到自己死后,月丽人自会以她的柔情蜜意,慢慢打动萧雨飞。若要娶妻,还有谁比她更合适?慢慢止了眼泪,心中暗自谋划,怎样才能重新撮合他二人之婚事。而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谢谨蜂的下落,帮他解了期限之危,同时破解聚雄会的诸般秘密。
  西子湖畔望湖楼,望湖楼下水如天。中午时分,雨尚未停。楼上酒客只稀稀落落几人,十分冷清。
  一个靠窗的角落里,萧雨飞正拿着一个酒壶,对嘴狂饮。桌上摆放着几个空酒壶。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已湿透,头发衣服都还在淌水。小二远远地看着他,不敢上前招呼也不敢离开,惟恐他喝醉酒后闹事,或是不结帐就一走了之。
  咚地一声,萧雨飞把空酒壶往桌上用力一放,拍桌叫道:“小二,拿酒来!”小二陪笑着上前:“公子爷,本楼的酒,都是上等的竹叶青,柜上吩咐,再要酒,须得先拿了银子去,一两银子一壶——”
  萧雨飞道:“罗嗦什么,给你就是!”却发现夜里走得匆忙,竟是未带分文。小二见他手在怀里摸了摸,出来却是空空,不由板下脸来:“没钱还敢到望湖楼来喝酒?”
  忽听有人道:“银子我有,小二哥,他要多少酒,就给他多少酒。”楼梯口多了一个手持折扇,儒雅风流的中年文士,径直走了过来,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正是那日在小树林中跟踪伤心客的那人。小二收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这位爷稍坐,酒马上来。”
  萧雨飞笑道:“你请我?好,多谢。”中年文士在他对面坐下,折扇轻摇,道:“三百六十病,相思病最苦。不过半月多不见,想不到你竟已病如膏肓。”萧雨飞不答,只道:“来来来,陪我喝两杯。”拍着桌面,大声笑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中年文士道:“我既无忧,亦无愁。”
  小二已一溜小跑,用托盘装了几壶酒送来。萧雨飞拿起一壶,直接对嘴饮了一气,才道:“你不喝,我喝。”中年文士见他很快又是一壶酒下肚,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血红色,忍不住道:“空腹饮酒最易醉,也最伤身。”萧雨飞道:“我本就是来买醉的。你管我作甚?不要以为你请了我,就可以教训我。”
  中年文士皱眉道:“你的脾气还是那么臭。你爹爹一顿严训,你还未吸取教训么?”萧雨飞道:“我的事,你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你跟踪伤心客不成,就来跟踪我?”
  中年文士不答,道:“你还是少喝一点罢。这酒别名钓诗钩,又名扫愁帚,但不过是些文人骚客的无稽之言。倒是它的另一个别名,最名符其实。”萧雨飞道:“什么别名?”
  中年文士道:“穿肠毒!酒乃穿肠毒药,你难道没听说过?即便没听说过,也该听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吧?”见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意,重重一拍桌子,冷笑道:“懦夫!”萧雨飞眼中已有醉意:“你,你在说谁?”
  “说的就是你!”中年文士道:“那日小树林一战,还觉得你不愧是个恩怨分明,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想到你却是一个胸无大志,只知为情颠狂的懦夫!”
  萧雨飞不怒反笑:“你怎么看我,是你之事,与我何干?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中年文士道:“可是她怎么看你,在她心中你是什么,你也不放在心上?”萧雨飞沉默不语,只拿起酒壶又是一阵狂饮。中年文士道:“其实,象她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实在不值得你为她如此。”
  “住口!”萧雨飞猛地站起身来,道:“拔出你的剑来!你可以侮辱我,却不能侮辱她。”中年文士冷冷道:“萧雨飞,我虽有点爱惜人才,却不要错以为我不敢杀你。”萧雨飞道:“敢不敢杀是你的事,怕与不怕却是我的事。何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中年文士气往上冲,脸色一变,手中折扇已停止摇动,钢作的扇骨,一根根合拢。看了他半晌,脸色慢慢平和,手中折扇又缓缓打开,摇了几摇,道:“我不想和你交手。此时你心浮气燥,神思恍惚,胜之不武。”
  萧雨飞道:“如果你不愿出手,就闭嘴。再有一个字辱及了她,想不想出手就由不得你了。”中年文士道:“少年人初尝情爱之味,自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你若知道她为何要离开你,只怕就不会再这么回护于她。”
  萧雨飞眼中一下子射出凌厉的光来,沉声道:“你怎知她已离开了我,你又怎知她是为了什么?”中年文士道:“我也象你这般年轻过,你所经历的事,我样样都经历过。只需看你现在这消沉的样子,再想想在黄山那晚我看到的情形,自是不难猜出其中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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