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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七节
1967年文化大革命的学生大串联,让几个走岔了路的红卫兵光临了秀风峡,滔滔不绝地宣讲革命理论的红卫兵小将们,让秀风峡的人第一次认识了外面还有属于神话般的精彩的世界。听着他们讲着和读那天书般的事,他们一如既往热情地款待了他们,但他们播下的革命种子即那些号召人们革命造反的文字与图片、资料却只有豆豆能认识,这也就唤起了他们有一种普遍想学点文化的热情。
就在那年冬天,三狗与几个老辈们合计,秀风峡有了自己的第一所小学。老师当然就是一只半手的豆豆跛子。
十来个学生中,最小的八岁,大的有十五六岁,反正不限年龄,愿者就来。学习不要课本,凭豆豆的认知和理念教他们从最初的简单字认起,最简单的数算起。
其时,年龄已接近三十多的豆豆,都让许多人喊豆叔叔了,就是在学校里,虽然三狗讲了读书的人要叫老师,但习以为常惯了的学生们仍然“豆哥”、“豆叔”的照喊不误。豆豆倒以为这更亲切些。
秀风峡学校是没有编制的,也无什么寒暑假的明显界限。反正农闲时就学,农忙就放假。学生们耕作不能步调一致时,也可点起松明大火晚上上课。上课的内容千篇一律,认字、算数。人们朴素的要求是能认出个倒顺,当然,如果能看懂那些印的东西就更好。永远没有人会企求自己的儿子能走出山外面去闯什么世界,而且他们祖辈留下来的小九九是“养儿防老。”走出大山的儿子你有靠的住他回来给你养老送终吗?
与豆豆同龄或相差无几的兄弟辈们,大多数其时都已成家立室,儿绕女缠了。在豆豆过了二十岁的时候,谁都知道他已到了要娶媳妇的年龄。可是又有谁会愿把女儿嫁给他呢?丢开他一只半手一只半脚不讲,其父母一被抓走就再也没有返回,让最老实善良的山民们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当他当了老师后,每位学生一年间给的八十斤粮食却显出了他的优裕,而且他也同样田耕土作着当年父亲开垦出来的土地。
两年一过,当他三十岁时,他的一个十九岁的学生灵芝却把眼睛盯盯地瞅在了他的身上。她觉得他的知识是那么渊博,他的为人又是那么善良。
不承想,这起婚姻却遭到了灵芝父母的极力反对,同时也把这如沉静湖水般的山村闹了个六邻不安。
大家都在一个穷山窝里,同甘苦共命运地度过上帝赐给的人生。在这个小村里,丰富的水源,他们绝对没有为灌溉的事邻里间争执,也没有兄弟为财产吵闹,连小孩打架大人也是拉开自己的小孩就了结。最主要的麻烦是灵芝已经经父母许配了人家,就是为认个字而耽误了婚期。而且他的未婚夫也同在一样死劲地啃吮着应早十几年就该学习的“字墨”。灵芝引起的风波一刮,年大的学生一下子全都退学了,剩下的小孩仅为原来的三分之一。
学生减少后物质的递减豆豆并不十分在意,而骤然而来的耀眼炫目的灿烂却一下毁灭得烟消云散让豆豆悲伤的人生再一次受到残酷的打击。
解决还是平和的,翻开秀风峡的历史,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风流韵事及流言蛮语,尽管长年村里都转悠着那么多个永远不知女人为何物的单身汉。人人都寸心明白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以性欲最不可抗拒,历朝历代,多少显赫高官、政要名人、英雄好汉无不在这个泛滥情欲的色字上,人仰马翻,丢盔弃甲,折戟沉沙,身败名裂。生理上的需求最容易熔化人顽固构筑的理智。每一个成熟了的人,一见到喜欢的异性可能第一个感觉便是源于赤裸裸的性而怦然心动。这种一闪现的东西不是爱情而只是兽性的自然爆发,但是爱情的基础和出发点也是诞生于兽性的向往和追求。秀风峡那些一辈子都没挨过女子的单身,他们也会有对异性的躁动,而他们更多的是循规蹈矩。历代流传下来的教育形成了习惯会是硬如钢铁坚不可摧的锁链。而且贫困的生活,长期的营养缺乏也会令他们对女性的向往转瞬即逝。
灵芝与豆豆的风波只是一种意向和流露,他们连手与手的接触也从未有过。解决是顺利的,只一席话,灵芝便听从了父母的告诫于十多天后与未婚夫结了秦晋之好。而灵芝从那以后碰到豆豆时,也再没有人能见到那泛亮的眼神了。勉强维持了半年,下学期临开学时,便有几个有亲戚在外的把小孩送到山外去了,没有亲戚的也恢复了往日的悠闲。当了三年老师的豆豆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艰难与孤单。
一直到了一九七二年,灾荒、人祸让当时江南各地撒满了讨米大军,竟然有一天长年少见生人的旮旯窝秀风峡,也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据说是安徽逃荒走散了的妇女,病恹恹的满头乱发遮着,村里人把她安在了原先作教室的茅屋内。由于离豆豆家近,所以一日三餐多数是豆豆供给,还把当年母亲的旧衣给她转换。一个会取草药的大婶还给这女人采来了好几副草药,当然熬药的也是豆豆。
十多天后,当这个当日满头乱发,肮脏且一身臊气的女人经众人细心料理过来时,人们才发现她竟然是个蛮漂亮的女人。有好心的就劝豆豆:“要了这女人吧。”
已伤透心的豆豆见这十多天内早已改头换面的女子,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得让别人回家去,家里人不知有多急哩。
那天一大早,豆豆翻箱倒柜,寻思着给这个外乡女子多凑点回家的路费和衣物时,这女人进来了,她见状立即跪在了豆豆的面前:“大哥你就收了我吧。”豆豆慌忙扶起她:“别、别,你看我,一只半手的跛子,怎能养活婆娘。”“不,我会做事,我有手脚,我老家无儿、无女,丈夫在逃荒出来时也死在了路上。”说着眼泪潸然而下。
这时,进来了许多人,连灵芝也抱着二岁的孩子进来了。大家众口一词说:“豆豆你就留下她吧,互相好有个照应,如能生个一男半女,老了也有依靠哩!”身体的伤残丝毫也没有影响豆豆的血肉之躯,无法仰制早已熟透得快要爆炸的对异性的躁动和向往,然而突如其来的幸福却让他无法在这面容娇好的女子面前适应而轻举妄动,在大家都已说和好了让他们情节连理的那一晚,豆豆还是送这女人回到教师里去睡。豆豆把男女的结合看得非常神圣。
夜风轻轻地从茅屋窗口吹进,豆豆左转右翻难以成眠。此刻焦虑着他的不是对异性倾慕渴求的欲火在焚烧,而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坎坷的人生,想起了那永远见不到的父母,将断夏家香火的内心谴责。婚姻是件大事,在他的一生里,从十五岁起,是有了众乡亲用自己的朴素的爱,才能让他走到今天。几十年风风雨雨,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异乡人得到的太多太多。也许就是这一件事情能报答乡亲们从小对他的关爱,他要倾其所有,办个隆重而简朴的婚礼。
他翻起身,点亮了煤油灯,打开那还是母亲留给他的已走过二十几年风雨让炊烟涂抹得没有本来面目的箱子,翻出数年节余下来的在当时是非常可观的贰百多元。民谚常讲:“穷单身富寡妇”。穷单身不是讲单身不仅仅不会划算过日子,而是讲单身挣到的钱都走夜路到了寡妇的口袋内。但这句可能在广大天地里颠扑不破的真理在秀风峡却绝对有错。两天后,豆豆用自己的积蓄,尽秀风峡的条件,摆了几桌简单而丰盛的酒席,让村里人结结实实吃了一顿。
已年近四十的豆豆,总算有了一个家。
那个女人,就是夏雨亭的安徽母亲柳春艳,她在与豆豆成亲后的第二年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顺利地生产了
第一章 最后一节
八
夏雨亭八岁那年的一个星期天,她教书的爸爸带着几个稍大点的学生把隔壁两间存放的杂物一一搬了出来,连门窗也清理得干干净净。第二天下午,四岁的朱玉龙随父母朱阿大夫妇回到了秀风峡。晚上吃饭时,她弄不懂爸爸为什么要自己叫玉龙的妈妈姐姐,玉龙的妈妈又告诉玉龙叫自己的姨,而都是大人的玉龙妈管自己的爸爸叫叔。这个老姐姐就告诉她,我们是一公子孙,我也姓夏,你爸爸比我高一辈。
这个时候,上面有了文件可以包产到户叫联产承包责任制。对原先就暗中各家管各户的秀风峡对没有太大的震动和冲击,只是把田、地按现在人口抓阉重新分配,她们两家的田刚好分到了一起。最令他们高兴的是秀风峡所属那厐大的山林也划归各户,虽然朱阿大回家的初衷是小孩不能老在封闭中生活,碰巧了也就更是皆大欢喜。
秀风峡的小学早一年就又办起了,夏豆豆成了正式的民办老师。秀风峡在悄然变化着。山林的划分让他们的“靠山吃山”有了实施的自由,间伐着自己杉木的人合伙,从小河经过傍虎湾到三山口等地出售。夏豆豆托一位要好的邓老师从县城买来的收音机。第一次带来了他们遥远而完全陌生的现代文明。
小玉龙给村里人的印象是秀气、聪明。回来几天就与村里的小孩玩得烂熟。大家都只知道朱阿大到青山谷几年添了个儿子,从没有人盘跟究底问小孩的来处,他们只为他一家高兴。小玉龙形影不离地跟着雨亭,不认生,也跟着村里的小孩句句喊她的姐姐,雨亭纠正时就笑着改口,随后又照喊不误,雨亭也只好听之任之。他们只隔着八寸墙位的家,紧挨着的田。他们两家互相帮撑,共享欢乐,像一家人和谐地共度岁月。
生活能给人以清平、乐融,生活也能给人以突如其来的灾难和不幸。十三岁的夏雨亭小学毕业,兴致勃勃地与父亲一起收拾好翌日到公社中学读书的行李,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头天晚上毫无症状的父亲令人难以置信地直挺挺躺在床上告别了这个世界,让她稚嫩的心第二次受到如此残酷的打击。五岁那年母亲在大热天吃错了什么上吐下泻只三天便甩手西归。幸亏有爸爸的呵护,让她还不大懂事的心很快得以抚平。父亲的离去让初揞世事的雨亭哭得死去活来,犹如地裂天陷般的震惊与痛苦。
朱玉龙的父母亲承担了这一切,当天便把雨亭的床搬过来与玉龙共一个铺。办完丧事后,令村里人难以置信,朱阿大遵照夏老师的遗愿挑着行李把雨亭送到了中学,交给了一位与她爸爸结交几年感情甚笃的邓老师,放假了又去学校把她接回,咬着牙负担了当时虽然不高,但是在贫瘠土地上,不知要流多少汗的学费,一直到毕业。
品学兼优,并且是傍虎湾大队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文化人的夏雨亭理所当然成了秀风峡小学五六年级的老师。刚好朱玉龙读完四年级要离开秀风湾就读,夏雨亭就把这个外甥兼弟弟的玉龙带在身边,同餐同宿,倾心照看。二年后,朱玉龙以前十名的成绩进入公社中学。
夏雨亭深深地能感受到朱家夫妇对自己和玉龙一样的关爱,也能理解这份爱对于她这个孤儿是多少的重要。她也时时把自己置于朱家大女儿的位置。她把当时民办教师那有限的几十元除了姐弟俩开销之外无论多少如数交给犹如母亲的姐姐。正在年龄的花季,夏雨亭从来没有追求过其时已大举入侵的贪图享受,讲穿戴,即使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者花里胡梢也没有人白眼异议的浪漫。她固守着从父亲手里接过的朴素、憨实的秉性过早地自觉挑起她认为是义不容辞地培养玉龙成长的责任。
就在玉龙快要结束初二学习的前几天,生活竟又会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反复无常。一贯终日劳作,身体健康的阿大在一天中午干活回家喝水时突然摔倒,被扶起时感到右手右脚均不听使唤,半边瘫的命运降临了。
在学校接到报讯气急败坏的夏雨亭匆匆忙忙三步并作两步一个半小时走完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没到门口变闻到了刺鼻的草药味。见到一脸无奈两眼绝望的准姐父亲姐夫,夏雨亭坐到床边动情的安慰:“姐夫,你放心,不必着急,这病吃了药就会好,别记挂着家里的事。我这么大了,我一定能尽力挑起家庭的担子,你安心养好病就是我和小龙的福气。”
从草药调理了整整两个月之后的阿大康复了,右手右脚能够机械性地活动了。他勉强的生活自理解放了朱玉龙的母亲。家里的责任田里有了这娘弎的身影,终于让这个三姓四口之家夭折了顶梁柱只倾斜一下而没有在风雨飘摇中垮下。
其时已进入1994年,东南沿海轰轰烈烈、日新月异的特区建设需要许多打工者的消息犹如和煦的春风越过峰岭沟壑吹进了傍虎湾,只是固守着几千年旧传统观念的山民不能理解和接受女人出门抛头露面的变革,连夏雨亭都惋谢了住在公社的一个同学周萍萍的盛情相邀。
随着玉龙初中毕业的临近,高级学校学费飙升,令夏雨亭不得不正视严酷的事实,要让玉龙初中毕业后继续上学,绝不是目前的家庭现状所能为。
一入初中,朱玉龙展示出了他独特的音乐天赋。他对长尾巴的五线谱蝌蚪一挨就会,初一二学期起学校唯一的吉它被他摸得滚瓜烂熟。尤其是无论什么歌曲即使是今天才刚刚面世,他一看就能边弹边唱,天生的给人以圆润悦耳听觉的嗓音,一朗诵五线谱散出来的独特魅力,让听众陶醉。只可惜当时的形势,当时的局限让他只能在全县的歌唱比赛中拿第一名。夏雨亭透彻地了解玉龙的潜力和能预见到的未来,为了他的前途,他必须去报考省艺校。但省艺校的费用不要猜,也是他们这个阶层收入者的天文数字。
看到被病魔折磨得一脸苦楚的姐夫,夏雨亭又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年寒假,奇冷,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地漫山遍野。夏雨亭突然不舒服,半夜发起了高烧,老姐姐连夜起来为她熬药,服下几个小时不见奏效。天还未亮,阿大便起床,只说了句:“不行,得找医生,娃儿的病不是小事。”拿个斗笠,穿着那不知补了多少层的旧棉衣,披上烂蓑衣,冒风顶雪去了傍虎湾。
天亮后,又下了小雨,雨夹雪气温更低。阿大一路行程的艰难有了十几岁的夏雨亭清清楚楚。九点多钟夏雨亭感到自己越来越不舒服,呼吸急促,老姐姐束手无策,坐在床边垂泪。门和着冰冷的风一下被推开,一身泥水雪花的阿大领着医生跨入屋内。夏雨亭心潮翻滚,真想大叫一声“爸爸”。
为了玉龙,也为了病榻上的“爸爸”她责无旁贷。
是到了尽自己所能全力支持不惜做出牺牲的时候了,本来她参加了中函,只要再考两科就能拿到文凭。而当年他初中的老师现在的学区主任明确告诉她,取得了文凭就取得了转正的希望,而且他一定会在他的任期内给她个圆满答复,要她千万珍惜别错过了这个机会。学区主任有个儿子在中学教书,是个师范毕业生,又是夏雨亭当年初中的校友,从他那过于热情、含蓄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也让她确定了主任的话不是虚言。
玉龙的学习机会不容等待,她的家庭对经济的需求也不能等到转正后每月那几百元工资的积累,而选择了为家就等于放弃未来安定、和平旱涝保收的幸福。在这需要选择的浪尖上,夏雨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的选择。
春节的鞭炮烟雾刚刚散去,夏雨亭手持那同学的地址,勇敢地走出了秀风峡走向山外;向这那朦胧的特区,朦胧的目标,朦胧的未来走去。
转眼间,已过了四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