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文
第一章 第一节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作者听到一友人告知的邻县古平二中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因家庭困难辍学被迫往东南省打工的故事:他一踏入望海市,当天下午便被一人发现惊奇不已。同一天,望海市歌星朱玉龙获全省青年歌手大将赛第一名凯旋而归,功成名就的他搂着自己是姨又是姐的夏雨亭要成就好事圆自己多年的梦,引得一筹莫展的夏雨亭想起了坎坷的童年路而左右为难……
一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日。
望海市汽车总站。
候车厅内硕大的石英钟正指向了七点,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显露出奔波忙碌一天后的疲倦。南国的夏夜犹如一个羞羞答答的少女,犹犹豫豫姗姗来迟,而捷足先登的霓虹灯家族早已竞相炫耀。站内熙来攘往的人流图显示着一天客运的高峰尚未远去。
夏雨亭下意识地看了看坤式女表,从座椅上站起长叹口气,娇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焦急。又一辆大型豪华客车进了站,夏雨亭忙走向出站口。
一路风尘,各色服式的人群匆匆从眼前散尽,仍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怎么啦?”雨亭自言自语一句,失望地转身在站坪踽踽漫步。
“买枝花吧?小姐。”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夏雨亭见这弱小的女孩充满灿烂的童真笑容,心中顿生怜悯。人生的不平与角逐过早地把人推向社会,难道说她也在走着自己一样的童年路吗?她不敢直视那双渴求的眼睛,忙掏出张二十元人民币买了枝她本不打算买的花。
“谢谢。”小女孩兴高采烈飞快地转身而去。
“喂,小姐,您好!接客的等待怪寂寞,咱们结伴聊聊好吗?”一个在她周围辗转尾随了很久的帅气男孩,满脸堆笑地紧盯着她。
夏雨亭见不惯素不相识的异性谄媚的笑容,那让人再明白不过的炙人的欲火让她浑身都感到犹如芒刺。她鄙视地白了男孩一眼:“讨厌”。
男孩仍不死心地紧跟了几步,可夏雨亭冷若冰霜,那男孩低声嘟哝了几句什么,不甘心地移步走开,继续他的寻觅。
现在的男人怎么啦?可对任何一个素昧平生的女性心动,确切点说是动邪心,厚颜无耻地为想达到“那个”的目的去追逐、挑逗。怪不得,现在暗娼到处都是。
“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同时,一只手已搭在她的肩上,夏雨亭忙转身:“唉呀,龙龙,你看我差点……”把手中的花递给了朱玉龙。
戴着宽边墨镜的朱玉龙,手指很酷地在唇边“嘘”了一声,向左面指了指,一队小青年正吵吵嚷嚷举着一条“热烈欢迎载誉归来的龙仔”的横幅,在出站口搜寻。他们都从电视直播上知道朱玉龙得了全省青年歌手大奖赛第一名。夏雨亭“嘻”地一笑:“去吧。别辜负歌迷的一片心,啊?”
朱玉龙轻声地:“姐,此时此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那些场面不烦也能躲则躲了。姐,这朵花……”朱玉龙满脸惊诧。
“一个小女孩怪可怜的,正好也为你的成功祝贺。”夏雨亭接过朱玉龙的旅行箱。
“车子在路上抛锚,姐,你等急了吧。昨晚手机忘了充电,真不好意思。”
“又叫姐?”夏雨亭含笑带嗔了一句。
朱玉龙不好意思地笑笑:“叫姨怪别扭的,我喜欢嘛!”顿了顿又说:“姐,这么多天我都想死了你了,路上修车可真没让人急疯。”边说边紧紧地拥住夏雨亭。
“我说让阿斗开车去接你,你偏坐大巴。”
“久违了的大巴有大巴的乐趣。就怕让姐等心焦不高兴,我就惨毙啦。”
夏雨亭轻轻地从玉龙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刚好阿斗的父亲病了,我让他开着你的车回去。”边说边低头进了一辆红色出租。
车一启动,朱玉龙用手搂住夏雨亭的肩膀,拥入怀中:“姐,这么多天开心吧,我可真的好想你。”
夏雨亭被朱玉龙的热情感动,又让她心在隐隐作痛,轻轻扶下朱玉龙的手:“我也想你。”用嘴努了努司机。
朱玉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仍不甘心地把夏雨亭的手拥在了怀里撒娇:“姐,我都饿了,今晚在哪吃饭?”
“总长不大,都成名人啦。”夏雨亭抽出手爱抚地拍拍朱玉龙的脸颊:“先回家去,去去疲劳,还是到滨湖酒楼吧。为你干一杯。”
进入市区中心,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让人流、车流拥挤的街道斑驳成了一颗涌动的大杂烩。出租车停在了十字大街的警戒线旁,玉龙嘟哝了一句:“真糟,仅差了一秒。”
这座城市真是太熟悉了,虽说只有短短的两年。玉龙却像熟悉自己的亭子间一样对周围早已失去了初见时的激动、兴致和灿烂。只是过早关闭了空调的出租让他感到闷热。他把头探向窗外,突然,朱玉龙“咦”地惊叫了一声。
夏雨亭闻声将头探过,他们共同发现了一个奇迹,明亮的灯影下,徐徐漫步着一个真让朱玉龙绝对不可置信的人影。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姐。”朱玉龙不无大声地凑向夏雨亭的耳旁。
夏雨亭回眸一笑:“如果不是那身朴素的衣着,冷丁一照面我可会……”
“下去看看。”话没说完,车子却已启动,而朱玉龙惊诧的那个影子也早已融入人流中。
“唉,真怪!”朱玉龙遗憾地自言自语。
出租司机纳闷:这两人发现什么啦?
第一章 第二节
这是一封未寄出的信
何老师:
您好!
今天,我以极其悲哀的心情告诉您,我要失学了。
高中的两年,学校的老师,特别是你给了我太多的关爱,使我这备受创伤的心受到安慰。在许多人眼里,在这个金钱早已成为至尊的社会里,我这个从深山里走来的少数民族穷孩,每每得到的除了同情便是鄙视。而我自己,除了顽强的自信支撑着每天在公开场合的十几小时外,心中的苦楚是难以言表的。每当到了就餐的时候,我就会龟缩在众人目光难以顾及的角落,长年累月就着那酸涩的咸菜。那卖菜的窗口,我连站一下的勇气也没有。当我三下五除二清扫完那不足以让胃满意的最后几粒时,我都会想,不要紧,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敢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自诩,也不会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我不会妄自尊大,也不会妄自菲薄。但归根结底决不是毫无根据的阿Q自己,让我在这远离家乡上百里的学校里能顽强地挣扎下来。
我并非没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我也曾一度心灰意懒想放弃。中考完毕,当我以0。5分之差被挡在了县一中35名公费生门坎之外的那一刻,天就塌落了。第二批议价的贰仟元学费,是我那长年累月在穷山恶水靠刨地为生的父母不能企及的天文数字。而省重点中学的的升学率,0。5分这个结果就像是为通往未来之路构筑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我意识到了求学之路的终结,也看到了那曾数千度激励我的未来耀眼光芒的破灭,愧对父母的心使我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当我虚脱得如灵魂出窍的行尸,在这平生只来过二三次的县城丧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艰难行走时,恰好这时,我碰到了你,我初一时的班主任。无须我的诉说你便猜出了我内心的伤痛缘由。你亲切的目光,温厚我双肩的大手让我回归意识到了我仍是一个人。你说:别愁,到我那所中学去吧,是金子放到什么地方都会发光。临场发挥因人而异需要个磨炼的过程。老师,也许你只有担任我一年班主任的感觉,并不完全地了解我,我不是怯场。那天的最后一节数学,是饥饿让我头昏眼花伏桌片刻而耽误了一道应用题,刚开始解答铃声便响了。假如我强抢二分钟,我就多十分。老师你知道,我的数学长期以来基本上都是满分。
我真后悔。也许这后悔会伴随着我走完人生。考试前一天晚上,我爸给我的早餐费让我花去一元钱买了个平生第一次试味的蛋筒,而让我翌日早餐只买了两个馒头就着一碗白开水。我至今不懂,为什么我就会在那一刻经不住诱惑。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这一惨痛的教训,能让我在高中两年里让每一个子儿都不会茫然越轨而恰到好处。
老师,我特别要感谢您,两年的时间里,你都为我维守我家贫而好强的自尊。我不愿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可怜虫,成为别人怜悯、施舍的对像。当有一样身处困境的同学得到别人的帮助,你也曾和风细雨地劝导我是否接受这众人的爱心被我拒绝时,你曾骂了我一句:“病态的自尊。”但过后不久你又为这句话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时,老师,你大概不知道,为你的这种理解,这轻轻的三个字让我跨出你的房门时眼泪便夺眶而出。
两年来,老师们对我的深情使我永铭不忘。老师们呵护我——我看出了这不是出于我不喜欢的同情而是对我成绩的肯定。你们都对我寄予了不小的希望。而正是老师的心血,是那为我描绘的美好的未来,那令全国千万学子向往、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是我为那绚烂的梦刻苦努力的动力。
到如今,不管我怎样去想现实,想唯物,我都无法不相信那恼人的命运主宰人生的宿命。人一生下来,他(她)父母的政治地位、贫富差距,包括人文环境无一不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在捉弄和安排。如果,我这快二十年的人生路,只要能有一个如果……
明天,我就要去打工,去寻找我那未知的属于我的人生的空间。今晚,一种辜负了老师的负罪感紧紧地压迫着我,我只有千万次请求您,原谅我,老师。
我不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但我只能挺胸勇敢地面对。让命运去安排我的机遇,让生活选择我自己,不管命运怎样捉弄,不管是高山、峡谷、戈壁、险滩、激流,我无奈也只能走下去。只是愧对老师的心久久地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敬礼!
学生:朱晓军
1998年8月31日
这封被锁在了破旧的老书桌的抽屉里的信,之所以照抄,是因为从这封信起,演绎出了一个令人拍案的绝伦传奇故事。
第一章 第三节
三
朱晓军是在傍晚得知自己将永远失去读书机会的。
明天就要开学。晓军的爸爸早餐后带着久阴不晴的脸,两眼无神地走向了村外。晓军明白父亲去干什么。他把家里的稻田洒了一遍农药,下午又给棉花地除草施肥,黄昏时方到菜地去搞猪菜,回来时天都快黑了。
他不觉得累,只是心里堵得慌。生活在山里的孩子,特别像朱晓军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他们都过早地领略了生活的真谛,也可以说是残酷。每当放学回家,都是见缝插针地跟随着父母干这干那。从小养成的劳动习惯在那精瘦、黝黑的躯体里只产生健壮。但是今天,茫然的眼神却与这豆蔻年华的孩子极不协调。“明天就要开学了”这句话是希望又像是梦靥一整天在脑海中徘徊。晓军不知怎样向父亲开口,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但他知道,家中有个长年卧病在床的妈妈,主要靠田土功夫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生计的爸爸过早地苍老了。他不知该怎么办,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他无法面对才五十不到却未老先衰的爸爸开口要钱。
他放下猪菜,正准备着手煮饭,突然,隔壁房里传来的抽泣声令他停住了。屋内。晓军的妈妈小声地哭泣着:“明天晓军就要开学了,你却一分钱都没借到,这可怎么办啊?”
“唉……”晓军的爸爸沉重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呀,我绞尽了脑汁,该借的地方都问了,可一个子儿都没借到。也不怪,老账都未还清。”沉默了一会他接着说“我对不起军儿,我真是没用。我无能,连你们母子都养不活,晓军肯定会恨我的。”说完,用手死劲地捶自己的胸口。
“不,不要。”晓军妈妈急忙拉开晓军爸爸的手,哭泣着:“不,这不能怪你,都怪我,都是这病拖累了你们父子。早知这样,当初我不如死了好。”
说完,两人抱头痛苦起来。
在隔壁的晓军已听得泪流满面。他感动,他痛心,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他们一家。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通了。决心放弃自己喜欢的书本,去特区打工,把赚来的钱给母亲治病;让这个早已失去微笑的家重新活跃起来;让一辈子都辛勤耕耘的爸爸和卧病在床的妈妈在有生之年过一些好日子。他坚信有那么一天——因为他相信自己。
在学校里,他是活跃分子,每科平均分数达95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班主任把他作为重点来培养,目标指向北大、清华。在去年,他还一举夺得了省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冠军。这不仅震惊了他所在的学校,甚至他所在的县市都以他为荣。
去年五四青年节,他以一首《爱一个人好难》夺下了全县歌唱大赛的冠军。也是去年,他获市运会三块金牌,并全部打破记录。
……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他打开灯,看到墙上一张张的奖状,轻轻地走过,默默地把它们摘下来,锁在箱子里面。也把自己的心锁得阵阵抽搐,泪珠再一次滑落下来。
曾有人知道他家境贫寒,想给他一些帮助。但他清楚读书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旁人的帮助只能是杯水车薪。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费用,像他这样的家庭是可望不可及的数字。
其实,辍学只是迟早的事。自从大学教育逐步走向市场以来,他也知道,虽然困扰贫苦家庭出身的学生有贷款求学一说,但那是对已入学注册进入了第二个学年的学生而言。况且,也不能全额贷款过日子吧。在大学,再节约,千里迢迢他总不能再让咸菜陪伴着一日三餐。从地里、土里、猪圈里,还有就打打零工所归拢的收入连母亲的药罐都难填满。他有时会想,假设不是因为自己上学,把家中的收入都用给母亲治病的话,母亲的病还不至于今天这个地步。
有几次晓军见到母亲病如风吹残柳的身骨,心疼地说:“妈妈我不读书了。”往往他的话一出口,看见母亲气急败坏泪流满面的样子,朱晓军害怕伤母亲的心。往后晓军只好把这份心思隐藏在心中。
一弯残月在云朵中时隐时现,晓军在山村小道上踽踽徘徊。田里的禾苗送来阵阵清香,稍远处的山峦、草木在月色下影影绰绰。多么熟悉的一切啊!晓军的心里泛起阵阵恋情。连往昔听来噪耳的蛙声,今日也格外悦耳动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泪流下来。但他的心却在流泪,心中喃喃地:“别了,我亲密的伙伴,别了……”
这一晚,他们全家都辗转反侧在床上合不拢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晓军倚窗无语,眼睁睁见启明星闪烁,中天的残月余辉下的后山朦胧中泛闪着一束束的光亮。再远处是遥远的无一丝云彩的晴空。晓军思量再三,毅然转身走出推开父母房门,来到爸妈的床前跪下:“爸、妈,昨晚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也认认真真地想了一夜。我知道,咱家已经山穷水尽了。看到四十多岁的爸爸如此模样,我真痛心。爸,我已满二十岁了,在法律上早已是一个成年人啦。我有责任和义务赡养你们。从特区打工回来的几个人这几天就要走。我准备和阿程他们一起去,顺便找一下姑姑。”
晓军的爸爸正倚坐在床头,在迷蒙的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