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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收了些份子钱的敦煌酒肆老板如是说道。
怪不得整个敦煌怎么地这么萧条,原来那边的道路被截断了。
“怎么又在打仗?”黑焦男子脸色一沉,焦躁道:“还是那个叛国姜维干的好事么?还有完没完了,老是来打、打又打不赢,烦死了!”
酒肆老板摇头道:“这回可不是他、是鲜卑人。鲜卑人闹着要从大漠里搬到武威郡放牧,武威那边自然逼着鲜卑人交牛羊皮革出壮丁做大魏臣民,可鲜卑人不干哪。”
“镇西将军不会收拾他们么?镇西将军南征北讨所向无敌,这么个小小的鲜卑部,还收拾不了么。”黑焦男子一脸困惑。
酒肆老板冷笑道:“镇西将军,哼,镇哪门子西,他跑去蜀中找死去了。”
“这是怎么说话?”黑焦男子大惊。
酒肆老板就将几个穿过张掖酒泉两郡从武威那边逃亡来的百姓口中所说的话语再复述一遍。大体上就是说邓艾大胆穿越阴平道,结果正撞上蜀国血屠夫,真是晦气,一番苦战镇西将军战败身陷敌国,不知死活。(注1)
凉州陇西等诸郡派遣前去参加伐蜀战役的部队损失也颇大,更要命的是由于缺少总大将整个大西北现在是一团散沙,中京洛阳那边的新的委任官员还未到达、就在这当儿上鲜卑部发难,一团散沙的大西北只能各自为战,加上城中皆有鲜卑部百姓策应,帝国连吃败仗。武威城就是这样丢了的,据说鲜卑部在那些百姓逃往西边时正猛攻宣威城,也不知道现在宣威丢了没有,也不懂现在究竟哪儿在挨揍。
“镇西将军一生的英名,怎么跑去蜀中那边的?”黑焦男子摇头叹息,“糊涂啊,那是什么地方。”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看他是年老昏聩,”酒肆老板嘿笑道,“这种从狼嘴里抢肉吃的活计他也敢做,真是昏了头。那个血屠夫真不愧是灾星再世,听说镇西将军都快成功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血屠夫钻到镇西将军前头又是烧粮又是放火,还死守住涪城害得镇西将军落在下风,最后还带着蜀国精锐把镇西将军活捉了。我看那,以后有得麻烦了。”顿了顿又道:“这些国家大事我们小民也管不着,我看你还是早早回西域吧,恐怕再过些日子连这边也会大乱喽。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城内的那几个家伙你要当心啊,千万别卖给西城那边新来的那家,那家太黑了。其余几家差不多,随便你选吧。”
“谢了,不过以那价钱我肯定赔本,还不够支付弟兄们遣散费呢,”黑焦男子挤出笑容,“我还是想试试。”
“随便你吧,希望明年还能看到你。”老板不置可否也不阻拦。
……
姑臧城北方,一伙衣甲不整、头盔全无的魏军官兵们狠狠抽打座骑,所有马匹身上都满布着纵横交错带血的鞭痕,一个个喘着粗气。这百十多人也不时回身小心探望,最后一人突然大叫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一坨一坨的蛮夷装束的骑兵,目标正是这支百十多人的魏军队伍。
“弟兄们,现在我们已经到乱世滩,离姑臧城已经不远了!再坚持一下啊!”
冲进城内就能活着见女人孩子,但哪有那么简单,不时的那些背着主人奔跑几个时辰的战马一个又一个双腿一软倒下,随着战马倒下,顷刻之间那些如狂风暴雨袭来的蛮族骑兵们便将那些倒地的压过,连人带马,连弓箭都不用浪费一发,直接踩死,骨折肉碎,连肠子和肠子内的晦物也被踩塌出来,涂满一片草地。
又一声战马哀鸣,又一匹马摔倒在地,又一人倒下了。
队伍中又一次响起悲痛欲绝的呐喊:“老三!”
可顷刻之间,又一次,又一个人被浩大的军势——那数以百计的战马践踏,整个人被踩烂。第一匹马践踏过后,又是几队陆陆续续踩过,尸体彻底四分五裂。
那些逃命的队伍也总算在损失十多人后,远远望见姑臧城的城墙。
“弟兄们,快,快冲进城去!”那为首的满身是血的男子大叫道。
然而,当他们*近城墙时,还没来得及向城上那些持弓的魏军弟兄们开口请求把门拉开,城上给他们的回应却是一顿乱射,那些仅存的八十多名骑兵又有十来个中箭的,他们只得丢下那些伤者迅速远离,只剩下七十来人。
“头儿,”身边一个年岁稍小些的哀切道:“我们被抛弃了。”
“为什么!混蛋!我们给他们断后,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为首男子怒喝。
这是宣威之战的末尾,师篡妄想依凭宣威城收缩武威宣威两地百姓军民狙击鲜卑秃发部。
自今年春天开始,称雄北方大漠的秃发鲜卑部便要求到武威郡各处草甸放牧,师篡自然依照国家法令要求鲜卑部称臣同时定期缴纳牛羊壮丁,秃发部明里许诺答应,但到达关塞后立即反悔,血洗北方,兵临武威城。
在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武威之战的最终,那些有鲜卑血脉的武威百姓自发将武威城门扯开,武威拱手让给秃发部。
因此宣威城中那些有鲜卑血脉的百姓被师篡派遣前来督战的侄儿师猛陆续投入监牢或者直接杀害。
结果虽然暂时阻止城中局势恶化,但大肆屠杀导致宣威城内羌氐两族军民的恐惧和抵触。宣威城坚守了近十日,虽然鲜卑部缺少攻城器械也无意攻城,但城中军力不足加之,城中人困马乏,那些自武威郡苍松、骊靬、番和,金城郡令居、枝阳等县陆续赶来的援兵在陆续排除鲜卑部骚扰后最终汇集到姑臧,兵力超过一万五千,对于仅有八千左右兵力的秃发鲜卑部占有优势。
可是之后的大会战,那些勉强纠合的队伍的主将们以官阶品序等同于师篡,且师篡人望威信皆不足领导诸豪,众人对指挥无视,师篡控制不力,还是各自为战。最终被窥破机会的鲜卑部抄去粮草营地,一场大火让这些大军立即陷入恐慌。
要是大军徐徐撤退,损失未必会很大,可是问题还是这些西北豪族们个个争先恐后逃离战场,生怕自己落到最后会被逼与秃发部死斗赔光老本。结果短短一天内四分五裂,师篡只好辖制自己的那五千多点姑臧部队对宣威城勉强进行援救,将自己侄儿师猛救出后将宣威交于宣威城守将弃城逃亡,那个宣威守将才能缺乏,而城中百姓也知道他们已经被抛弃,加上之前师猛之前做得太过火人心尽丧,宣威百姓们在师猛等离开不过一两个时辰,面对着鲜卑部的继续围困选择了降伏。
鲜卑部从那些百姓口中得知师篡等人逃亡路线,迅速追击,最终一场本来的撤退变成一场大溃逃。
这个七十多人为首的男子,临危志愿带领千余人的队伍掩护,连续数次交锋打退三次进攻后眼见着鲜卑部主力大至,士兵们也再无先前的锐气,个个思归心切,大局再也无法挽回,只好选择逃亡。
可现在,自己带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弟兄们想逃回姑臧城却被城上一顿乱射,那些仅存的弟兄们也被自己人射倒了十多人。
“姓师的,去你妈的,”这个为首的男子破口大骂,一边回头。姑臧城也远得再不可见。
然而,身后还是有不少鲜卑兵,他们就这么几十个人,也值得追杀,亏得好像现在没那么多人了,只剩下两三百模样。
“头儿,您带着弟兄们跑吧,我留下来断后。”那个刚刚哭喊老三的男子大声说道。
“混蛋,你一个人断什么后?那么多人一刹那就能将你连人带马挑飞。”
“我就带着弟兄们一起去抗!”那人大吼道,“我们的马已经跑不动了,再跑下去也是一个个累死,一个个被摔下马,一个个被杀。”
“也罢,好,我们跟他们拚了!”那个首领举起短矛,众魏兵怒吼着,七十多人陡然拨马回转,面对三四倍于己的鲜卑骑兵,大喊着“大魏无敌”反冲上来。
这是最惨烈的决战,七十多人中的大部一瞬间交锋中被鲜卑骑兵挑死,尸体遍野,那些从尸体碎裂处汩汩流出的血液将这处草地染的鲜红,失去主人的战马,也在碎肉堆中寻找主人的气息,那些得不到回应的战马低声哀鸣着,用头轻抵主人的遗骸。鲜卑部也失去了不少人,只剩下不足两百之数。然后,鲜卑部众人看到了从远远的,临近天际的东方小山包后出现的一支队伍,一探出头就是上百人模样。鲜卑人惊恐万端,连敌人的首级耳朵也不割了,带着那些重伤兵迅速逃离战场。
……
“侯爷表哥,你快看!快看!”马念指着山坡下冲着刘武大声惊叫:“快看哪,武威这儿果然在打仗!好多尸体!”
“哼,都到金城了,直接去西平不就是了,干吗非得来武威证实一下,这是找麻烦。”宗容左眼上的覆布也已经拿掉了,左眼看东西还是有些不太清楚,对此华典无能为力、连连向宗容道歉,只说自己太多杂念医术不精,其实就是说宗容这只眼算半残了。要不是碍在现在局势和刘武面上宗容恨不得立即找个坏招将马念搞死,因此这仇算结大了,举凡马念说什么,宗容立即抬杠。马念自知理亏,不跟宗容斗嘴。
“将军,我军还是不要太*近战场的好。”蒋涭小声建议道。
“都快到姑臧了,还是去瞧一瞧吧?”马念皱眉说道,原定目标就是去那边探查探查,现在就差那么十来里非得回转,好不甘心。
马念又说道:“放心吧,重德,鲜卑部的首领那个树机能跟我很熟的,上次还是我给他写的引荐信呢。”
“可是,他的手下……”蒋涭还是不放心。毕竟刀剑无眼,打仗这事谁也说不准,就像前些日子在先零部,先零跟马家亲密无间不还是发生误会?行军打仗中的误会可是要死人的,虽然蒋氏家族的子弟们已经做好在西北战死的准备,但谁也不希望就这样被误杀。
“不要紧的,我又不是不懂鲜卑话,到时候你听着就好了,我会让他们带我们去找树机能的,他们会用上宾礼节款待我们。”
马念如是说道,然而蒋涭还是很担心,宗容自然起哄帮助蒋涭。
徐鸿眼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彩,也不开口,笑眯眯听着。
“侯爷表哥,您决定吧!”马念很不高兴,站到刘武身边大声道:“我们都到凉州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全听您的。”
刘武向徐鸿看了一眼,徐鸿察觉刘武看自己,连忙收敛笑意,装作平静。
“子迅,你有什么高见?”刘武问道。
“回主公,”徐鸿笑道,“臣没什么好主意,就是看那些战马有些眼馋。”
也有二三十匹呢,还有不少的兵器和财物。
果然还是个匪类,宗容颇为不屑。
“哈哈,况且还有活口不是么?”徐鸿笑嘻嘻又道,“我们的华大神医上次救人还没救过瘾吧?这次再救点?”他这是挤兑华典不听众人劝告非要去给那些先零羌治疗,当然结果还不错,那些先零人对他们中最友好的就是华典,希望华典能留下。
华典连连摇手道:“我是不会救一个魏国人的。”
“为什么?”徐鸿微微一愣。
“这还不懂么,家仇。”宗容不屑道。
“那就难了,”徐鸿挠挠头,突然说道:“那以后我生了病呢?我家在魏国好几十年了,也算是半个魏人,以后我军征战西北手下的官兵也得从西北征召,你也不救他们么?”
华典呆住老半天,最后拍拍自己的座骑驱马前去。
“慎之别去!”宗容连忙驱马赶上前,堵在华典面前急切道,“我们直接去西平就好,不要在这边多事。”
华典摇头道:“子迅说的很对,我们以后要在西北扎根,是得广施恩德,能救一个是一个,我现在能救不救又是何必呢。”
宗容给噎住了。
不久,蜀军从战场上找到那些似乎还有气的“尸体”,一共十三具,有三具是鲜卑人装束,其余十具是魏人。
华典迅速将这些可能还活着的先抹上些止血伤药,再粗粗包裹一通。
随即全军带着那些战马、器械、财物和伤员迅速离开,他们离开后不久,鲜卑部又再度到来,在确定没有伏兵后将那些血泊中的魏军尸体首级割下。
(注1:插话,武威大乱所以更东边最新的消息不可能传到西凉州,比方说邓艾已死,刘武奇袭汉中得手,再比方说刘武因一诺拯救马泉事因祸得福,在蜀中形象大改〈蜀中各大家族因此得知刘武并非心狠手辣之徒不用过度担心万一刘武得势日后会遭到惩处,这样对刘武的态度也更趋于缓和。〉,时间与空间上的差异会导致结果很大的不同,这是很简单的政治军事逻辑。)
节一百零九:三月(手打版/文字
马念还是坚持要去拜会鲜卑部,希望从树机能那边寻求些帮助,宗容坚决反对。
“鲜卑部目前正处在鼎盛,主公前去只有被他控制,为他效力。真的要去你自己去,你能借到兵那是最好,要是你被扣留算你倒霉。”
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倒不完全是宗容故意跟马念抬杠。整个武威郡现在连首县姑臧都陷入战火,看来树机能情况的确不错。
马念也无话可说。嗫嚅半天道:“烧当那边就不会么?”
这倒也是,烧当那边力量不比秃发鲜卑差,而且烧当羌到目前仍然没有起兵反对大魏统治的意思,刘武到烧当羌部求兵也很有可能会被那边的羌部扣下。幸好,刘武母亲的母亲是烧当羌;他们去的第一站也注定是刘武母族,从情理上讲,他们是不可能主动将刘武献给大魏、也不会被魏国一阵恐吓就将刘武献出,那有损烧当的颜面,因此最差情况了不起是被扣在烧当羌部内,若想离开或许得蜀中赔点钱粮布帛等物,这是最坏的可能。
谁说得准呢,西北攻略就是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慎就会被劈成两半。宗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马念,只好支吾含糊其词将这话题暂且搁下,暂时不了了之。这一行人在将那些伤者带离战场后,直接折返向南。
才不过几里,那些从战场上捡回的伤者中便陆陆续续开始出现死亡,这让华典颇有些不忍,请求队伍行进速度减缓,或者在附近找处合适的地带暂且驻扎一夜。
“他们流血过多实在不适合长途行进。”华典说。
“那不行,”宗容断然反对,“我军兵力有限,现在处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极其危险,我们将他们带出战场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现在死了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只要一两天就行的,让他们先缓过气就好。”华典还是不太忍心,不去救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下决心去救都快救活了,现在却得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我们哪有时间等着他们缓过气?”宗容强调道,“现在武威已经大乱,很快整个凉州都会乱成一团,我军怎可不趁此良机举兵?等再过些时日魏国援军到达压下西北战局那就迟了!”
宗容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太过绝情,所有人都不说话,就是在偷偷窥看宗容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采。
“算了,天马上也要黑了,”蒋涭出来打圆场,“我们还是尽快找处合适地方尽快扎营吧?”
这样实质上就是给这些伤者一夜时间,这一夜,华典忙碌不休,扎针敷药,放出淤血,如是如是。那些负责警戒的士兵们也都主动过来帮助华典,抬人、割裂浸满鲜血的衣服、擦洗身体、包扎伤口。然而人力有时尽,还是有几个死了,那些死者身体很快僵硬,到天明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十三个只剩下最后的七个,三个鲜卑人死掉一个,其余的是魏人,这样只剩下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