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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梁羽微微皱眉,小心插口进言道,“我军现在军力鼎盛,大可直捣张掖乘胜追击,何必劳动树机能部?”
他一直不喜欢这些鲜卑蛮子,也不能忘怀当日被蛮子追杀场面:那些跟随自己多年地弟兄一一死于鲜卑人马蹄之下。他之所以在苍松城与蛮子配合死守仅仅是因为刘武命令他这样做。而局势不容他选择。
如今局面大大不同,他自然不想跟那些蛮子再打交道。
宗容劝道:“梁都尉,此言差矣。我军虽然兵力正盛,但是如今是冬季并不适合攻城掠地,且我军兵虽较以前多许多,但不可因此肆意靡费兵力。所以此役要么以势逼迫敌方降伏,要么等正式开战只有在雪化之后。”
兵力可不单单是一个个数目字,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以西北之力对抗中原,那更需要俭省,不能让任何一个战士的血白白流淌。只*刘武一军攻陷张掖固然可以,但损失可想而知,何况雪化后才能开战。
冬雪覆压、无法运送重型攻城器械、天气恶劣、未战而先损兵、很容易消损士气,理由与选择说服而非武力强攻扼守长城的魏军一样。
现在十二月已过半了,但西北雪化晚于南方,总要到一月底二月初才能基本化掉积雪适合车马运输,那就意味着超过一个月不能开战。
一个月……
天知道一个月时间南边陇西郡魏人到底能做些什么。
所以以势逼取敌方尽快降伏,方为正谋。
宗容继续给这些将领们解释此役方略:“……你们知道的。现在魏人接连大败,西北豪族肝胆皆裂人心惶惶,现在他们之所以跟随马隆反抗我军统治无非是因为马隆手上那五千精兵,大魏数十年的淫威。”说到这儿宗容面色得意:“我军与鲜卑、、联军自显美、休屠、姑臧发兵,粮草屯于显美城,进兵威胁张掖郡番和、日勒等城。同时。树机能部自合离山北急袭渡弱水,攻入酒泉郡断敌后路,包抄张掖。有此军势就算不战敌胆已寒,不怕张掖不降。”
还是人心。
马隆不会在乎张掖变成什么模样,但对于张掖豪族而言,他们要地是永续富贵,肯定不希望本郡遭到兵灾被打烂。张掖郡倾其所有不可能超过五千兵,加上马隆的部队也不过万人。
两线包抄。绝对优势,加之张掖本身比邻刘武军控制地带,它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听着孙儿讲解,宗预点点头。这个孙子在蜀中时并不起眼,没想到竟敢私自逃离家门,此后短短一年磨砺下来,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明义,你以为如何?”宗容笑眯眯望着诸葛显,既是在征求诸葛显意见,也是炫耀。
虽然刘武对宗容极为看重,宗容与诸葛显私交也很不错,但很明显,诸葛显的加入让宗容感受到一种危机,也许有一天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子或许会取代宗容会成为刘武身边最重要的谋臣。
人都会有虚荣心,他也不例外,当然要得意时显摆一下。
诸葛显似乎理解,笑道:“广崇所言极是。”
不过也仅此而已,树机能的使者已经到大堂门首了。
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
为首地是个女人。
一个身着雪白狐皮袍,脚踩褐色狼皮靴,戴白色皮帽的十四五岁小丫头。
这小姑娘,单论容貌要稍稍胜过莫洛小七,虽然嘴唇稍厚,其他地方倒是很精致,特别是那双充满倔强和傲慢、自负的眼睛。
马念在看到这小姑娘小脸蛋时起身惊呼:“秃发孺孺,你来这儿干什么?”
马念在树机能军中呆过一阵,显然他认识此女。
那小丫头在看到马念后神色微微一喜,然后也不管什么汉部礼仪直接跑到马念身旁一阵叽里呱啦。只窘得马念连连向刘武望去。刘武神情淡然。
马念只好专心应付这个小丫头。
过了一会儿,这不懂规矩的蛮族女孩儿突然一声惊呼,又跑到刘武面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刘武看。看得刘武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这女孩儿到底打地什么主意。
终于这个女孩儿笑了,笑容倒是蛮灿烂好看的。
只是蔑视刘武的威信就是蔑视堂中所有人,若非她是个女孩儿,刘武手下众将早就要发怒了。
马念抱拳对刘武道:“汉威哥哥,这女孩儿大概是想。想,想……”
难以启齿,就在这时,那个女孩儿突然一口蹩脚的武威汉话,对着刘武说:“我,要,睡,你!”
“……”
哭笑不得。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都知道鲜卑乃东胡遗种剽悍异常,没想到求爱这种汉部女儿家羞于启齿的事情在这小丫头身上竟然跟肚子饿要吃饭似的说得这么自然。
远处,跟随秃发孺孺一起前来地几个男子中一个五十许的男子也笑嘻嘻走上前对刘武道:“我是树机能的四叔父秃发且仑,王爷你好啊。”
这个蛮子的武威话虽然还是蹩脚得很,总算能入耳。从这个老者口中,刘武陆续知道关于这个女孩儿的情报。
无他,这个小丫头就是当初在成都刘武府树机能跟刘武说起没跟男人睡觉的几个妹子之一。
而来地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想上刘武。而且,很显然她
机能的默认。所以才派秃发且仑前来交涉。
刘武直皱眉头,而众将窃笑不已。
—
“这个,汉威哥哥,”马念小声道,“你不妨就将她收了吧?”
见刘武冲他瞪眼神色不快,马念连忙低头。不敢开口。
还是诸葛显瞧得分明,连忙笑道:“也快到食时了,几位远来疲惫,还请先到花厅暂歇,容我等尽地主之谊先款待几位。”
诸葛显赔着笑脸慢慢将这几位带出大堂,刘武稍稍松了口气,真是闻所未闻地奇闻,竟然有在议事大堂逼婚的。
大堂上好一阵沉寂。
牛彬道:“主公。显然树机能有意与我方联姻才肯出兵。既然如此,您不妨笑纳。”
这小子,好大胆子。
不过没等刘武发作,马念也连忙复议:“牛兄弟说的极是。女人嘛就是让男人睡的,管她到底是鲜卑人还是汉人。”
这小子说的什么话?
刘武直皱眉。
窥见刘武神情,宗预心中似是猜出八九分,轻轻对宗容耳语几分,宗容稍稍面带难色,瞧见祖父神情,只好硬着头皮对刘武道:“主公,时候不早了,今日军议就此先散了吧?”
军议草草收场,所有人都知道其实还会有个小型会议,但既然主公不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不能多嘴,不过,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个小型会议的中心就是那个鲜卑女子。
还是那个狼皮包裹地房间,除刘武外只有宗容和宗预,以及将那个蛮妞送还后赶至的诸葛显。
四人都围着火盆烤着火,不复之前君君臣臣模样。
“王爷,”宗预第一个开口,“看来您非得迎纳此女了。”
刘武沉默。
“我不想跟鲜卑人牵扯太深。”
鲜卑人在西北汉部心目中形象太坏,与鲜卑人联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刘武深知与蛮族联姻是双刃剑。
他的祖母孙仁是政治联姻受害者,他的父亲刘理也是。而他又更进一步——只因为母亲地母亲是个羌人,就为一点点蛮夷血统,刘武便比他父亲还不如,饱受冷眼,更被伯父拿来大作文章,坎坷至今。
宗预微微一笑:“那么您何必娶三夫人?”
三夫人就是莫洛家那个丑丫头,虽然刘武特许在这房中不忌君臣,但必要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宗预的话让刘武愕然,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是为势所迫。”
当初刘武若是不娶这个羌女,那以何为证能劝说莫洛羌全力帮助刘武呢。
刘武话刚说完,宗预便接话:“现在也是为势所迫,王爷您当从权考虑。”
说到这儿,宗预闭上眼,缓缓道:“您没发现么,现在西北的局面正在微妙变化。老夫听说树机能在几个月前对马家那小子言听计从,但现在呢?”老头儿感慨道:“若我所想无误,要么是树机能身边还有魏人的密探正在蛊惑树机能,让他放弃与我军联合。要么就是——”老者再度睁开眼,目光如电,语气森然:“就是树机能本身野心很大,大到我军完全不能掌控、容忍。”
室中其余三人皆沉默,只有呼吸声。
魏人怎么可能只在硕大地秃发部埋下那区区两个舞女?
树机能身边的确很有可能仍有敌国的奸细。可是后者……
“王爷,如果是后者那么您更应该迎娶此女。其一,娶此女以安树机能之心,现在局势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就是凉州百姓不喜也等忍着。其二,这女子也许日后您对付树机能时或许能用的着。”
下面的话宗预没说透,这房中之人都不是傻瓜都听出言外之意,只是这种话有损刘武声名,还是不说出口为好。
刘武思虑沉吟,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他表示。
最后,刘武微微点头。
……
刘武答应迎娶秃发孺孺,这让女孩儿格外兴奋,当天嚷着就要睡刘武。
鲜卑女人在婚前非常随便,跟羌人不相上下。刘武也懒得推脱,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第二天,一夜操劳的刘武直到近午才睡醒。
对这个女孩儿他没有任何要求,包括她那脱掉皮帽后露出地奇怪难看的发型。
十二月底,刘武以恭谨为名,带着部分人抵达鲜卑人居多的宣威城举办婚礼,省得姑臧城内汉部百姓不满。
正式的婚礼在树机能及其几个叔父主持下召开,然后,秃发孺孺地头发被剪去边缘只留下中央一簇梳成发辫。
刘武拒绝接受鲜卑发之礼,在宗预等人巧舌劝说下,稍有不快的树机能也也没有追究。
当日,树机能在宴会上告诉刘武一个消息:他的从弟秃发务丸带领几个部落已于十余日前赶往西海、酒泉郡。
“西凉是我们的啦!”树机能大声呼喊,众鲜卑人嗷嗷欢呼。
跟随刘武前往宣威的汉人们静静喝酒一言不发。
三日后,刘武等人方再度返回姑臧。
然后,似乎一切平静,唯一的问题是从此之后刘武的府内变成战场,那莫洛小七和秃发孺孺两个蛮夷女子加上她们身边那些凶悍的蛮族婢女、女奴们将刘武府搅得不成模样,只累了那些可怜的汉部婢女们,在刘武回府前总要收拾个没完没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西平消息传到:北宫心终于将先零羌部从陇西绕道西海草原抵达西平了。
据说,人数约一万左右。
这倒是让最早跟随刘武起事一度妄想借助先零羌却最终发现先零早已没落数十年的宗容、蒋绶等人大吃一惊。
没想到倚仗已经几乎毫无用处的先零名号竟然还能聚集这许多人马。
“这女人不简单啊!”宗预在听说那个绝色尤物名号事迹后感慨良多,“亏得是个女人,否则她比树机能危险可怕多了。”
然后宗预低声对刘武道:“王爷,你得想办法得到这女人。”
“这……”
刘武错愕,把这个变态女人搞上床?其实没那个男人会介意女人有这种小小的恶癣,何况是这种绝色中的绝色。
见刘武微微有些心动,老头儿又继续说道:“再者,反正您已经纳了两个蛮夷女子,多这一个也不要紧。”
可能么?刘武苦笑着解释道:“长者,她不喜欢男人。”
宗预摇头道:“没关系,只要略施小计、晓以利害,她一定会同意的。”老头儿微笑着继续说道:“您得到这个女人就算没好处也决不会有坏处,但如果万一让敌人抓住机会,那可不妙了,何况她现在手中还有那么多先零羌人不是么?”一万人,可真不少。
节一百七十一:上谷铁骑和骊靬军
掖番和县。
近邻绵延数千里、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扼守丝绸之路、位置冲要,乃张掖郡通往中原的门户。
十二月末的凉州,虽然已不再降雪,雪壤凝固渐可通行车辆,但朔风如刀刺骨寒冷。
仿佛连弓弦都冰结住了。
番和城墙上魏军士兵们裹着沾满血污的羊毛皮祅,手上、脚上、耳朵上、脸上满是冻疮,士兵们慢慢跺着脚、搓着手、哆嗦着,咒骂着城下那些穷追不舍的汉军。
汉军在十二月下旬开始进逼番和,几个扼守绿洲水源的小哨卡遭到猛烈攻击,马隆知道这些水源重要性,但几次苦劝张掖豪族们将这些地方的水源下毒填埋废黜,但遭致张掖诸豪强烈反对,马隆退而求其次建议诸豪多派人手坚持。
张掖郡诸豪也只肯调拨几百人防守,每个哨卡小城能分到的人马只百十来人。
百十来人,平时控制水源对付那些商人土匪还行,但面对汉军超过一万的讨伐部队无异于以冰试火。
何况还有树机能带领蛮族自古长城南侧绕道策应。
短短几日番和城内所有城塞均已陷落,只剩下番和城主城仰赖稍稍结实、厚重的城防还在魏人手中。
眯着眼,身处队伍最前列,刘武静静观看城上的动静。
除了魏字大旗外一面将旗都没有,更没有马字大旗。而且在此之前绿洲攻得如此顺利,且听降兵说,他们走时听说马隆正打算赶往酒泉郡到那边整顿部队——可能主力不在这边。
那么城中兵力应当有限。
“主公,”身边地宗容恭敬小心对刘武道,“且万能让人催促让我军尽快攻下番和。”
鲜卑部不耐烦了。
“真是讨厌!这些讨厌的蛮子。”一旁的牛彬狠狠道,“又不用他们攻城。只要他们冲冲场面,每天好酒好肉伺候,还发牢骚?该死的!”
也难怪牛彬不满,这些日子攻城掠地全*势。
那些拆散了带过来实际上都还没完全组装好的元戎弩一抬出来、几百具强弩端起,再加上几千人一围,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一个个的哨卡小城都士气崩溃、开门投降了。
汉军不费吹灰之力,而蛮子自然也未死一人。
他们就是这样迅速夺取一个又一个绿洲水源。
看来马隆不过如此。
不过。现在面前地是城池不是那只能容纳三五百人的哨所,总得提防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刘武会听从宗容建议将原先策应的鲜卑部调拨前来——不是为了冲场面,而是为了提防。
兵者诡道。
马隆在上谷郡与匈奴各部作战弹压各部骚动颇有威名,以用兵悍猛和奸诈名震北方。
万一马隆将所有部队全集中在番和城内,然后破釜沉舟诈降奇袭……
有备无患,到时候多出鲜卑部这六千多人当挡箭牌总是好的。
且万一不济非攻城不可,让蛮子攻城总可以节省些汉军士卒,这些蛮子命并不值钱,只需要相对较少的一笔钱收买那些部落首领就可以了,当然对于目前还未打通西域商道的刘武军财政而言多少是个负担。
只是这些蛮子见到血就会狂性大发。到时候怕是难以收拾。
最好还是逼迫张掖降伏为妙。
刘武稍稍踌躇:“你让人告诉他们,让他们再耐心等等,孤已经派人去劝说,马上就该有结果了。”
受命劝说的是何攀,这小子自告奋勇请求跟随大军出征,看他口才了得宗容便建议安定王刘武将此人留在身边参赞军事。
就在许多汉军瞩目下。何攀一个人带着两个汉军卫士顺着一条云梯走上番和城墙,已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却漫长得跟半年似的,数千人忍受寒冷矗立城下等待,阵形渐渐散乱,士兵们许多人都将兵器放下,蹲下身呵手取暖。
那些踏着雪勉强出阵地马儿们,也哆哆嗦嗦的。显然冻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