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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水通过铁栅栏门,灌在几个可乐瓶中,可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否则怎么会有可乐瓶子呢。用被子裹住五、六个瓶子,其他的用在吃“早点”上。这时离开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梦 第三章(2)
“晓升,你喝奶吗?”老大问我。
“谢谢,我喝不了。”我的确是喝不了的,一喝就要拉肚子,特别是在号子里,这样是非常不好的事,如果不让你拉,自己难受不说要是拉在裤裆里,那是非常难堪的事。
“你可别客气。”老大再确认一下。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太少,到里面都是巴不得多吃些好的东西,给你还不吃,的确是没有见过的。
“我真的是吃不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解释我的这个缺点。
“六子,给眼镜一点儿江米条吃。”老大对六子说。他指的是我。
六子过来,给我抓了一把江米条,这对我来讲太合口胃了,平时在外面我就喜欢吃这些东西。真的是很香,在皖南的七个月,记得好像吃过一次,还是老兆托人带进来的,本身这是不准带进来的。
“六子,再给眼镜一块点心。”老大又对六子说。
“是。”六子走过来,递过来一块点心,是北京的“牛舌饼”。
“谢谢。”我赶紧说。
“不用谢。”六子说。
我知道这是对我的特殊照顾,这些不是对所有人的,没有钱,你就只能是啃前一天剩下的馒头,喝口开水。
前面几个人将维维豆奶冲好,就发给有钱的人。奶的芳香,对我来说是多么有诱惑力,但是我没有继续想,我要面对我的现实。
管教们开始上班,负责我们号子的张管教,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本,点名并且查问情况。
“眼镜,你先出来。”张管儿这样叫我。
“是。”我走了出来,跟随他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你不知道怎么走吗?应该是头微低,手放到前面。”张管儿可能看出我走路时的不规矩姿势。
“对不起,张管儿。”我纠正好自己的动作,跟着他。
进到他办公室,中央空调的冷气使我不禁抖了一下。
“坐下吧,作个笔录。”他面部没有什么表情,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香烟。
我坐在提审椅子上。
“抽烟吗?”他客气地问我。
“谢谢,我不会抽烟”。我回答。
“叫什么名字?”他掏出钢笔,边写边问我。
“晓升。”
“年龄?”
“三十九岁。”
“婚姻状况?”
“离异。”
“家住哪里?”
我把我自己的身份证上的地址告诉他。
“因为什么罪进来的?”
“涉嫌合同诈骗。”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收了Q公司的预付款,可是我突然被抓,所以造成这个问题。”我尽量简单地说我自己的情况。
“这样看来你的问题应该是没有的了?”他没有正面分析我的案情。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评论这个问题。”我说。
“进来后,没有人打你吧?“他继续问。
“没有,谢谢您的关心。”我说的是事实。
“在外地怎么样?”他不准备记录了。
“条件比这里差得远。”
“里面打人吗?”他问。
“看情况而定,那边叫过关。”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很清楚,随着时代的发展,那种靠拳头称王称霸的时代过去了,金钱是主宰号子里唯一的动力。
“北京叫走板。”看来张管儿什么都知道。“看来你在外地也是受了一定的苦,谁愿意到这里呢!”
“是的,我只想能够早日有个结论,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冷静地对待的。”我认真地说。
“当然应该是这样。”他附和道。“好了,没有什么事,就回去。”
“我想问一下,这里可以写信吗?”我希望能够写信,以便我可以了解我的周围的人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看来不能满足你的要求。这里不能写信,如果写的话,要经过所里领导批示。我看你就不要写什么信了,不过如果你希望家里给你送点钱来还是可以的。”张管儿确实比较细致。
“麻烦给我父亲家打个电话,我想要点儿钱。”我要求道。
“可以,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他记下了我父亲家的电话。
“谢谢您。”我感谢他。
张管儿拿起钥匙,我跟随着他回到了号子里。
第四章(1)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开饭,老大把一碗肉沫熬土豆片给我,给我三个馒头。这里的伙食确实要比皖南的小城市强得多,只不过就吃馒头,没有米饭,菜里有些肉沫,就好得多,可以使我们的肚子不至于总是饿。我吃不下三个馒头,虽然对我来说,吃到馒头是非常好的事,毕竟我七个月的时间天天地和米饭打交道。
“前几天,这里还吃了窝头。”蹲在我旁边的广东人对我说。
“你们要是吃窝头肯定是不习惯的。”我说。
“没有办法,这里是坐牢,不是住酒店。”他轻声地说。
“晓升,你要酱豆腐吗?”老大问我。
“酱豆腐?我要一点。好久没有吃到这个东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京就可以吃这么多的东西,只要你有钱,而在皖南是不可能卖给你的,那里就只有方便面、榨菜和辣酱。
六子给我捡了几块酱豆腐。
吃完饭,我们又开始坐在那里,几个人把地擦了又擦,重庆人在洗碗,在这里用金鱼牌的洗涤灵。
“广东,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问坐在我旁边的广东人。他的眉头紧缩,言谈话语非常的少,个子瘦小,脸晒得很黑。
“改别人偷来汽车的缸号。”他简单地说。
“难道你知道车是偷的吗?”我反问道,这是非常关键的。
“我,怎么说呢,应该是不知道。我的同案让我帮助改缸号,并没有告诉我汽车是偷的。我反正也带公安局的人到外地去过了,讨回了几十辆汽车,也抓了一些当事人。”他说,显得心情非常沉重。
“家里人知道吗?”我继续问。
“知道了,他们寄给我一千元钱。你不知道,我同我老婆的关系一直就不好,我提出离婚,但是她就是不同意。我们之间打得不亦乐乎。我现在的女朋友不知道会怎么样,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他对我到是没有一点隔心,把家里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有孩子吗?”我是过来的人,所以总是爱讲一些家常话。
“我有两个,全部寄托在我的父母那里。我老婆根本就不管。你看,我也是够累的,要抚养孩子,还要给女朋友一些钱,生活对我来讲,的确太难了。现在我又进来,他们的生活来源就成了严重的问题。”他还是感叹道。
“别说话了。”老大提醒我们。我们看到对讲机上的红灯又亮了。
“站起来遛遛。”管教通过对讲机大声地说。
“是,管教。谢谢管教。”老大说着,同时又叫我们站起来。
我们开始在屋子里转圈。
第四章(2)
六子他们几个年轻的人打打闹闹,主要对象就是对着山西人,他的年龄比我略小几岁,也是经济犯,前我几天来到这个号子的,由于他存在着许多的让人看不惯的东西,所以大家对他有些反感。我相信他是正直的人,但是在看守所就是不会考虑你的过去的,虽然他过去是一个大工厂的团总支书记,政治表现非常得好,但是你只要有了触及法律的问题,就要受到法律的审查和宣判。他一直不是很服气。
“像我开炮!”这是电影里的英雄王成的豪言壮语,让山西人用到了这里。
立即拖鞋就像雨点般飞向了他,当然这里主要为了恶作剧,开开心。
“你们干嘛呢?怎么拖鞋漫天飞。”小喇叭响了,管教看到了这一切。
“报告管教,他们就是玩一玩。”老大赶紧解释。
“遛圈就遛圈,瞎闹什么。”管教大声地说。
“谢谢管教。”老大也大声地回答。
我们又开始静静地转。
“叮叮”的铃声又响了,我们赶紧铺床午睡。在北京,必须要求统一行动,中午不睡觉也是不行的。
“把拖鞋摆放整齐,衣服叠好。”老大要求着。
拖鞋给摆放得非常整齐,衣服叠成见棱见角的长方形,看守所几个字要鲜明地露在外面。要求我们的头必须全部冲外睡。
我感到这样的管理是非常的适应现代看守所的要求的,统一的管理,可以加强号子里纪律和规矩的合理化及公开化,到了这里的人,就不应该有什么特权。当然,谈起号子,从中国的古代到今天,从国外到中国,谁也没有逃脱号子里打人骂人的现象,即便是现代发达的美国,监狱和号子里是同样互相打骂的。我并不想解释什么和包庇什么,因为来到这里的人毕竟大多数是犯罪的人,很多的人就是社会上的混混儿,所以在号子这样那样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的睡意。我突然想,阿红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回到了北京,这几天也许就来给我送点儿现金。回到了北京,我才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虽然还是不能见面,但是毕竟可以随时委托管教给家里打个电话什么的,要点儿东西也方便很多。我也想到,原来我周围的人们也许也开始知道我回来了,他们到底在我突然出事后,是怎么做的呢?此时,我闭着我的眼睛,眼前浮现出每一张熟悉的脸孔。我也恨我自己,为了那么一点儿佣金,我自己损失太大了,金钱的损失是现实的,但是生意场上信誉损失可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此番对我的打击,可能对我来讲是非常致命的,如果出不去,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我能够出去,未来对我的是什么?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些都没有办法想象得到。我也不愿往下去想,无法面对的现实,就让它先到一边去,省得我自己总是无法从我的思想中解脱出来。其实,我想出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同阿红在一起,能和我的孩子在一起,只有他们是我的唯一的精神上的支柱,其他的事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还可以找回来,但是爱就是很难找到现在的感觉,我需要我现在对阿红的感觉,也就是爱。
第五章(1)
几天就这么过去了,我的案子没有一点儿的动静,也不提审,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我实在是不知道。只有耐心地等待,耐心地计算着时间。
号子里开始发生了变化。在北京,经常是要换号子的,主要就是已决的(判完刑的)要调走,要从行政拘留筒送过来批捕的人到我们的捕号。那个年龄大的北京人就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姓氏名谁。好好的吧,我只能是这样祝福他,希望他能够早日出来,在农场还是有机会减刑的。
进来的是一个和尚,大家都是非常的奇怪,为什么和尚也会犯法呢?可是毕竟他是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他是北京的人,属于居士,不在庙里修行念佛。看着他的呆呆的眼神,弱不惊风的样子,我从内心里对他抱有一种同情心。
“大哥,”他是这样称呼老大。“我是和尚,想先跟你说一下,我只能吃斋饭,就是早上可以吃东西,从十二点以后就不能吃东西了。再有就是我不能吃浑的菜什么的,麻烦你跟管教要点儿盐就行了。”
“你这样可以吗?”老大不解地问他。
“没有事的,我就是这种习惯,不能改变。”和尚认真地说。
“算了,反正有些酱豆腐,吃饭的时候,可以给你点儿。”老大告诉他。
“和尚,电影里不是讲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在我心。”六子的想法非常地简单。
“我是出家人,不会被这些说法诱惑,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拢。
“你有法号吗?”我慢不经意地问。
“我师傅给我起的法号是悟觉。”他低头说。
“和尚,我们不明白,你怎么会进来呢?你应该抛开尘世的呀。”山西人说。
“正由于我修炼的不好,所以才走到这个地步。我是跟父亲闹别扭,在楼道墙上写了支持国民党的标语。”他还是低声地说。
“现在的社会,还能够看到写反动标语的,真是非常稀少。”我这样说。
“我就是坚持我自己的观点。”和尚还是非常地固执己见。
我不想同他争执什么,因为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现在讲究言论自由,特别是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固有的观点,可是一切还要基于国家的法律,而不是个人的意愿。我认为他是不会判刑的,因为他并没有去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而且,大家都怀疑他是否存在着精神病的可能性。的确,从他言谈举止,确实让人有这样的猜测。
和尚喜欢跟我在一起,所以就坚持坐在我的旁边。
“老哥,”他是这样称呼我。我真得是那么老吗?可不是吗?一晃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啦。
“叫我干什么?”我问他。
“你估计一下,我这样的情况,到底能够判多少年?”他对自己的案情还是非常想要了解的。
“很难估计。从现在看,也就是劳教,但是不知道公安局将怎样看待你的问题。不过最多是一年半载的。”我非常客观地说。
“他们一直说是要给我进行精神病鉴定,但是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结果。”他说。“老哥,你说,我可以请求提审吗?”
“可以,但是必须要通过张管儿。”我说。
“那我就写个求提。”他反而认真起来。
“和尚,你不吃饭不饿吗?”我调转话题。
“不饿。”他说。
“这样的吃饭,不是违反了人的正常的规律了吗?”我不解地问。
“我习惯了。”他低声地说。
第五章(2)
上午,开饭的时候,和尚就自己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撒点儿盐在馒头上,身旁放着一个盛着开水的碗,所谓碗,就是康师傅碗面的碗。不过他到是非常能吃,一顿要吃掉六个馒头,以保证他的一天不饿。我知道,没有油水的时候,就容易多吃粮食。
还很奇怪的是,和尚平时还穿着毛衣和秋裤,这是六月的天气,不是冬天。我们问他热不热,他说他习惯了,不热。我揣摩着他,慢慢地发现他的真正的心理,可以了解出来他为什么出家的原因。和尚是一个孤僻的人,思想又是比较的激进和偏激。他说他从二十来岁就一心向佛,不再有任何的杂念,没有结过婚,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的女人。由于他的性格问题,才造成他现在的处境。号子里,非常不适合他的存在。
我自己又感叹一番,连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何必又多操心别人的事。
“晓升,来签一下字。”一个管教过来。
我一看是阿红送来的三百元钱。我签了字,拿过换过来的钱票。
“老大,给你吧。”我递给老大。
“你自己留着吧。”他反而不好意思接受是的。
“你就拿着吧。”我坚持塞在他的手里。
从道理上讲,统一使用钱也是好的,但是有些人还是坚持自己把持着。我交给老大,让他统一使用,我想对我来讲这是非常有利我的事。有吃的东西,我也可以吃一些,没有必要受到因为没有钱还要吃别人的东西的内心责怪,也不愿让别人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