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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警官和蔼地对我说:“坐下吧。”
“谢谢。”我坐下。
“今天叫你来,是因为你认为还有一线追回货款的希望,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这也是给你一个从轻处理的机会。总之,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谢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等一会儿给你安排在饭店里与国外通一下电话。现在别的人正在安排,我们先把上次未讲完的继续说一下。”在这之前,他又突然转了话题,“你爱人对你不错,特别是孩子,他是那么可爱,上次你爱人给我们送你的衣服时,我们都非常喜欢他,还给他苹果吃。”
提起他们娘俩,我内心就震颤不已,他们没有经济来源,需要我的工作赚来的钱养活,我这么一走,他们会怎么样呢?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泪水顺着脸颊就不停地流下来。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其实相当的脆弱,同时也深深地感到非常对不起他们,还包括我的老父亲。尽管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但还要让他们为我操心。我在痛苦地流泪,这样能够排解我心中的郁闷。
“看起来你也是有感情的人。”黑脸警官有些怜惜地说。
我用戴着手铐的手擦了一下眼泪,镇静了许多。
“我们开始吧。”我说。
我们又开始工作,他提审我。
“你说,从香港开来的信用证是不可撤销的吗?”
“是的。”这是技术性问题。
“那为什么还遭到拒付?”
“产生了不符点。”
“这种不符点的产生你就不知道吗?”
“不知道。”
“你认为你与工厂的关系是什么?”
“我司介绍外商与他们直接签合同,而且工厂全部都有签字和盖章。我们公司与工厂有佣金协议,在那上面都说明了我们的责权利。”
“是这个佣金协议吗?”
“对。”
后来他就详细地询问我们的佣金协议时间,以及其它的许多方面的问题,笔录一页一页地写,一会儿就厚厚地摞起来。
最后,他对我说:“你认为你在这个案子中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我不知道应该负什么责任。”
“看一遍,签字按手印。”他把厚厚的笔录递给我。
我仔细地看后,在最后的一页写上,“以上记录与我口述一致。晓升。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我们走吧。”三四个警官把我推上车,我们来到了当地一个最好的饭店。他们用从我办公室抄来的样品盖住我戴手铐的手。
来到饭店的一个标准间,我看到从我办公室里抄来的传真机已经装好。我进来后,手铐被打开。我试了试传真机,没有接好,我只好重新接一下。国外上班也得在下午,所以这一段时间就没有什么事。警官们轮流看着我,也可能是纪律,也可能怕我跑掉,其实我怎么会跑掉呢?我也犯不上去做不该做的事。
“你长期以来与安德烈。唐做生意。你知道他的公司注册了吗?”我坐在一张床上,黑脸警官坐在另一张床上。
“应该是注册的,否则在国外进口时海关都要查的,没有注册无法进口。”我分析道。
“我们查询结果,他的公司没有注册,包括他指定的船公司代理都是没有注册的。”
“我能否看一看你们的检查结果吗?也许能够分析出什么。”
“可以。”他考虑一下,最后同意了。
“我要英文的。”我补充道。因为我自己懂英语,直接看原文比较好。
他拿来两份文件交给我。
我仔细地看着,只是咨询公司称查不到ANDREY的公司和船公司代理。从ANDREY给咨询公司的复信中,我肯定了他提走了货。这样我联系上他后就可以直截了当地跟他说。
晚上,我反复多次打国际长途电话,总是找不找他,加上饭店里就一部国际长途电话线,每次都要拨好几次才可接通国际线。无奈之余,我写了一个传真,交给黑脸警官审阅一下后,发送出去。在夜里,我试图再试一遍,还真找到了他。
“喂,你好,是ANDREY吗?”我问。
“是,你是晓升吗?”他不敢相信我会给他打电话。
“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他就抢过话来。
“那天,就是抓你那天,我打过电话到你办公室,有一个人说你出事了。我说好打回来与工厂老总谈判的。你怎么样,公安局的人打你了吗?听说大陆公安打人很厉害。”
“他们没有打我,对我也很好。你听我说,现在我在看守所,就是因为你不付钱给工厂,工厂告我与你合伙诈骗他们的皮衣。我看了公安局给我的材料,你的公司和船公司代理没有注册,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样做不就让人认为你是在诈骗吗!”
“晓升,我同你做过这么多的生意,你还看不出我的情况,付款时候也没有犹豫过。这就是生意,不是玩政治。”
“这个我清楚,我也对公安局的人交代了。那么目前的问题怎么解决?”
“他的皮衣长毛了,我要与他们谈一下索赔之事。他们抓你是不正确的。”
“不管正确与否,我在为你坐牢,这不是有些可笑吗!。”
“那你让我跟警察讲两句。”他提出。
我将话筒交给黑脸警官。他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喂,是唐先生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怀疑晓升涉嫌诈骗给他收审,他能否自由,关键在于你的处理。钱付过来,就可以释放晓升他们。”我没有想到他是这么说。
我听不清楚ANDREY在话筒里怎么说。
“先释放,后谈判的可能性没有。”黑脸警官回答国外的问话。
不知ANDREY在话筒里又讲了些什么。
“好吧,明天我们再与你谈一下。”他放下了电话。
“我们向领导反映一下,明天再跟他通个话。”他对我说。
这一晚,我迷迷瞪瞪地,似睡非睡。警官们轮流睡觉,我听到他们的鼾声,也听到他们低声讨论我的问题。
“今天谈到他家里情况时,晓升他哭了,他家境的确比较困难。要不然,给他取保候审,留下老邢,逼他去想办法解决此事。”黑脸警官与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说。
“可是从法律上讲,至少可以判他们过失罪。”那个人说。
“可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案子很乱和复杂。”黑脸警官似乎看出什么。
天大亮了,他们都起来去吃早点,工厂的人陪着。我吃了他们带回的吃的东西。
黑脸警官与我聊起了天。
“你是大学毕业吗?”
“是的。”
“做服装多少年了?”
“大概十年。”
“那么你应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应该这么说。”我没有过于谦虚。
“我们做警察的也很累,除去你们的案子,我们手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工作。”
“我相信是的。”
“所以你要理解我们,查清楚对你也是好事。”
“当然。”其实这种审查是多么悲哀呀。
“你知道吗,工厂的老总与上面领导有关系,我们工作上也只有非常谨慎从事。”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有人,也得讲法律,任何人都不能无视法律。”我坚定地说。
“我认为你还是如实交代,这样有利于你,你想想你爱人和孩子都在盼着你回去。我看得出来你爱人对你是一往情深。”他又提到我家里的人。
“我能够说的都说了。另外我想问,我女友有生活的钱吗?”我只能这样问了。
“她说生活没有问题。”
“我的朋友们还能继续做生意就好了,这样我的损失就小很多。”
“恐怕办公室进不去。”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我的办公室里的东西都让他们拿过来,但也不应该封我租的办公室的门呀。
“我能够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我非常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交代一下业务的情况,了解一下阿红和孩子怎样生活。
“不行,再讲你也无法联系你家里人。”黑脸警官没有同意我的要求。
“好了,你休息会儿,我去洗个澡。”黑脸警官等其他人吃饭回来,对我说。
我回想着刚才的聊天,一种非常可怕的想法袭上我的心头。首先是家里的人,阿红没有钱,还要带孩子,她将如何走下去?这一点,我越想越害怕。再次,就是生意,我这回得彻底赔钱了。
夜里,我又联系上ANDREY,他依然坚持他的观点,说我与这个事没有关系,应该放我们,他要与工厂老总直接对话谈判。黑脸警官征求领导的意见是,付款后放人,称我们涉嫌犯罪。意见这么不合,也就只好就此罢了。
我又给送回看守所。
一进门,他们都惊奇地看着我。
“我们还以为你回北京了。”小丁说。
“在饭店里给国外打电话,催款。”我说。
“外商同意付款吗?”
“不同意,他与公安局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你应该没有事的,中间人是不会有事的。”小何说,别看他年轻,但思想很老成。
“但愿吧。”
“在饭店里吃什么了?”小丁又问。
“吃了盒饭,你们这里的香肠挺好吃的。”
“算你说对了,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小何说。
他们很羡慕我,因为我在外面吃了肉和在看守所里吃不着的东西。
第十一章
又回到号子里的生活。
我计算着家里人应该收到我的信,如果他们能够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我将摆脱很多的问题,即便我被刑拘,但我出来后仍然可以继续做我的生意,客人不会丢掉。可是阿红能否收到我的信呢?这现在还是一个疑问。
号子里,小黑在律师接见时不知是怎么带进一盒烟和打火机,所以这些烟民们又开始骚动起来。我反正不吸烟,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和吸到烟后的快感。看守所规定,在号子里是禁止吸烟的。因此他们非常小心谨慎,不能让干部看到。特别是每半个月查号子时,如果被发现,那么连管号子的干部都要受到罚款。他们一个个地躲到厕所蹲着抽,表面上看好像是在上厕所。小丁作为老大先抽几口,然后小黑等等。但终有一天吸烟的问题出了格。一天傍晚,我们都吃完了饭,大家正在闲聊时,认识新货的一个外劳,突然从窗上扔下一盒烟和打火机,可是也就是在这同时对面的窗子前出现了张医生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张医生实际上已感觉到什么。
“报告张医生,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小何因家里的原因与干部都很熟。
当晚没有发生什么事,大家还庆幸躲过一劫。没呈想,第二天的早上,李干部就怒气冲冲地从前面挨个审问。小黑先出去,然后是小丁,这种错位非常明显。我也被叫出去,但我是近视眼,的确是看不清的。
“你们谁和外劳串在一起,让外劳向号子里扔烟,必须自己主动讲出来,李干部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否则那你就看着,我怎么去做。”李干部在问完之后,也许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但小黑进来后,总是说责任问题应该谁承担的问题。小丁把打火机交了出来。其实这些都是变相的认可。
“我让外劳一个个从窗前过,你们每个人都看一下,到底是哪个人扔的烟。”李干部拉开门又对我们说。
外劳一个个地走过去,然后李干部一个个地提审。
门再次打开,李干部站在门口:“我已经调查清楚,你们是哪个做的事,说不说。”他的话是严厉的。
我们笔直地坐在那里,没有人说话。
“王新,是不是你?”李干部直接点名。
王新,就是新来的,站起来,“不是。”
“你还说慌。”李干部非常生气。
“不,不是。”王新的防线彻底攻破了。
李干部上前给了王新一把掌,我从未看过李干部如此生气。
“你去擦地擦厕所。”李干部连打带罚。
从此,王新就不得不开始擦地和擦厕所。这是干部的指令,王新也无法怪罪号子里的人们。那个外劳也要闷号子了,就是要回到号子里。
小黑跟王新说:“你不能怪罪我们,我们并不想让你擦地擦厕所,这是干部的要求,你应该明白。”
风波暂时平静下来。不知道李干部是否要被罚款。我们不希望他为我们的错误去被罚款。一切又这么正常地进行着。
小于开庭了,但判决书还未拿到,他回来后估计是两年左右。因此他赶紧给家里写信,看看是否能托人办一下外劳。在看守所里干些活儿,总比到农场去好得多。号子里,小何的上诉已有了结果,给他减了半年,这还是家里人花了不少钱呢,他父亲也在给他办外劳,希望宝贝儿子留在身边,否则就得送到合肥少管所,小何他自己也在这两个选择中忧郁徘徊。小蔡被检察院带出去提审,让他马步蹲裆蹲着,着实给他蹲惨了,可是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小丁的案子,刚收到律师委托书,可是他们没有人请律师,他自己更没有钱请律师。小黑他们的案子是,第一被告由于被判死刑而上诉,并等着最高人民法院的复核。小黑他们两个死缓不敢上诉,害怕检察院抗诉,加刑的话,就是面临着死亡。
月头一号,按照看守所的规定给加餐,就是改善伙食,这是我赶上的第一次。红烧肉,对我们在里面几乎吃不上荤的来讲,把这一时刻当成每个月最开心的,过去吃不了这么多的肉,现在是一看见就想吃,而且不顾肥肉和瘦肉。他们老饿的原因就是吃不到荤的,其实都饱了,还觉得饿。
另外就是大便成问题,新进来的竟然有一个月才大便的,我是三天后大便的,像小周那样一周后来大便的是非常正常的。
可喜的是小于和小何可以得到家里人的接见,这在号子里也是从感情上非常激动的时候,作为我们见不到家里人的,只能在号子等待他们回来后带一些家里给买的吃的,如鸡蛋,肉,等等,能不能吃到,还得看老大的脸色。
小黑是干部指定的老大,而小丁是号子里认定的老大,两个老大,弄得我们干活的不知道向谁请示呢?两个老大互相推,事情就不好做了。我建议小黑,号子里不能这样,反正小丁还有几个星期就开庭了,小黑就只好当了老大。他的性格太随意,故过去的一些规矩开始发生变化,有的人开始偷懒。
小蔡提出能不能不再洗碗,这时他家里给他送了几百块钱,所以小黑他们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最后经过权衡和考虑,让小蔡打饭。洗碗的工作就让周密承担下来。小丁对小蔡不感冒,总是挑剔小蔡的问题,一天晚上,小丁鼓动周密在铺被子时不给小蔡位置,我不清楚他们事先的动作,就对周密说:“我应该睡在哪里?”
周密不说话,脸憋得通红。
“你们是什么意思,至少给我一个位置吧。”我不会骂人,但说话的口气很强硬。
“你去跟老大说去。”周密推托道。
我又对小黑讲,我的位置在哪里。
小黑一看我有些急,就起来查看此事,重新又安排了铺位,把周密骂了一顿。小蔡获救了,和我又睡在一个被子里,否则他就要抱着自己薄薄的被子去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