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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黑暗的世界中,我看不到未来的路,也找不着归途。
被蒙住的双眼无法看到任何东西,汪彦君只能任身旁的手搀扶他。熟悉的古龙水味一阵阵地传来,那是尹正从某一天起便持续使用的;香味依旧,但又明显的不同。
古龙水混着尹青彦的体味,融合成的是年轻而又独一无二的香味。
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那双手只是固执地紧抓着他。
在车上已经几个钟头了?汪彦君心想。
终于车子有了停下来的迹象,身旁的手拉着他离开车,但并没有轮椅或拐杖等待他,重心一阵不稳,在他以为即将要跌倒之际,才发现已经被抱起。
直觉地挣扎要下来,但也只是被抱得更紧;终于,汪彦君放弃了挣扎,因为不喜欢这种陌生而紧绷的拥抱。
过没多久便被放下来,眼睛的纱布也拆卸了,而眼前见到的仍然是出发前的风景,他疑惑地看向尹青彦,但没得到解释。
尹青彦自顾自地走到冰箱前,开了一瓶香槟,这时,汪彦君终于发现哪里不同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窗边,发现窗外的风景不像以往的车水马龙,而是……一片田野!
他错乱地看看身后的房间、家具、厨房、还有尹青彦,又回头看窗外,但依然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尹青彦对眼前人的反应感到有趣,他喝光杯中的液体,「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里是哪?」
「高雄。」
「房子……房子为什么一模一样?」
「房子的装潢跟家具,全是从台北搬过来的。」
「为什么?」汪彦君不可思议地问。
「需要为什么吗?」尹青彦说。
汪彦君唯一想到的便是前天杜风找上门的事,他无力地沿着墙壁坐下,「我已经跟杜风说别来了,你可以不用这么做。」
「他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容易打发。」
「为什么要把房子原封不动的搬来?」汪彦君停顿了好一会,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内,「没必要……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提醒我所亏欠你的。」
「我只是喜欢这房子的装潢,」尹清彦不想争辩,他走到汪彦君面前蹲下,「但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那就这样想吧。」
汪彦君迟迟没抬起头,他只是安静地蜷缩在墙角。尹青彦的声音好熟悉,熟悉得就像那个人一样,就算抬起头来看,也是如此的熟悉。但他希望的却是死后才能看到这张脸,听到这个声音,而不是在得知尹正去世后,天天所必须面对的。
尹青彦饶有兴味地等待回答,但汪彦君却像睡着似地不吭声,他只好找些事先做,「我很快就回来。」
他先到X大学,办好所有转学手续。接着到附近的卖场买东西,他东张西望的觉得新鲜。
到卖场买东西是他住台北时所不曾有的经验,下人会准时买东西放进冰箱,添购卫生用品,只要缺少什么打通电话或留个言,就有人送到家里。
牙刷,他挑了他所喜欢的黄色,又帮汪彦君挑了一支蓝的,但随即反悔了,又将蓝色牙刷放回,并拿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黄色。
毛巾也是两个相同款式的,还有盥洗用具,他记得汪彦君用蜜妮的沐浴乳,但就是记不起他用什么洗发乳,于是随便挑了一罐。
林林总总的买了一大堆东西,货品才刷到一半就超过免费送货的金额,柜台人员例行公事请他填单表示八点送达。
「沐浴乳跟牙刷,」尹青彦填完单后伸出手,「还有毛巾,先给我。」
柜台人员一下就翻出沐浴乳跟毛巾,但牙刷太小了,必须将堆在上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后面排队等结帐的人不耐烦地纷纷转到别的柜台,但下班时间的主妇人潮实在太多,柜台人员为难地看向尹青彦。
「不好意思,我们再过两个钟头就帮您送货到府,牙刷是否能到时一并送?」
「不行,我现在就要。」尹青彦不容反驳地拒绝。
柜台人员感到后面排队的压力,于是叫一旁经过的工作人员放下手边工作,先帮客人拿出牙刷,但忍不住偷偷翻了白眼。
丝毫不以为意的尹青彦,等工作人员大费周章将牙刷翻出来后,高兴地拿着沐浴乳跟牙刷开车回家,路上还像个孩子似地哼起歌。
带着购买的东西及晚餐回到家,却看到汪彦君依然维持出门前的姿势,尹青彦走上前去摇他,「先去洗澡。」
汪彦君摇摇头,闷着声音说:「你先洗,晚一点我再洗。」
「不行,现在就去洗。」尹青彦独断地说。
沉默的汪彦君摇摇晃晃站起,慢慢沿着墙走到浴室。
「等等。」尹青彦拉住汪彦君的手臂,将沐浴乳跟牙刷、毛巾递到他手上。
没有牙膏跟洗发乳。
汪彦君低垂着眼睛看手上的东西,但没有开口询问的念头。
好麻烦……说话跟思考都好麻烦……他拿着东西进到浴室,却是坐在马桶上发呆。
「怎么还不洗?」一直注意浴室声音的尹青彦,忍不住出声问。
汪彦君只好起身扭开水龙头,在雾茫茫的浴室里,注视着水慢慢地升高。他缓慢地脱掉衣服,将自己完全浸入水里,缺氧到极限后才抬起头。
一模一样的浴室……
他的眼前出现交缠的两个人,就在这个浴缸里。而水渐渐冷却,热气慢慢逸去,突然间,还在笑语中的两人消失了。
汪彦君努力地深呼吸好几次,这才机械式的清洁自己,但踏出浴缸才发现没带干净衣服,他又穿上刚脱下的衣服,慢慢走出去。
看到汪彦君出来,尹青彦皱着眉头问:「怎么不叫我拿衣服?」
汪彦君并没有衣服在这个家,这些天一直是穿尹青彦的衣服,过分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没精神。但尹青彦很喜欢这种立场对调的场景,他的衣服,大大地包围住他以前必须仰望的人。
拉汪彦君走到房内,尹青彦在衣柜前挑了一件棉质运动套装,纯白色的。
床上的汪彦君拿过衣服安静换上,好像当尹青彦是隐形人一样;或者应该说,汪彦君认为拿衣服给他后,尹青彦便应该出房门了。他的脑袋好像有什么停止运转。
尹青彦看汪彦君低着头换衣服,他也没出声,目光由汪彦君的右腿,一直到私处,最后停留在换衣服的右手上,闪着光芒的戒指。
戒指是戴在无名指上的。
对那枚戒指没印象……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戒指,但他有股冲动想将它拔掉。
「我饿了。」尹青彦说。
等了一会,床上的人还是没反应,尹青彦这次则是大喊:「我饿了!」
汪彦君像被吓到的猫一样,瞪大眼看向声音的来源,结巴地问:「你……饿了?」
尹青彦发现汪彦君根本没注意他,心情更糟,「废话!现在都几点了?」
「那……」汪彦君只好顺着问:「打电话叫外送?」
「我已经买吃的回来。」口气不善的尹青彦说完便走出房门,但他转头看到汪彦君没跟上,便在客厅提高音量朝里面吼叫:「还要我拿进去喂你吗!?」
汪彦君不知道这份怒气到底从何而来,他只好急急忙忙地出来,但不灵活的脚却不慎让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
「有没有怎样?」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地上的汪彦君已经慌张地扶着一旁家具站起来。尹青彦咽了咽口水,也将话一并咽进去。
等人一拐一拐走到餐桌旁,尹青彦指指流理台上的两个餐盒,「拿去微波。」
顺从的汪彦君将微波好的餐盒递到尹青彦面前,他偷偷地窥视对面的人,发现尹青彦的心情果然又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虽然他松了口气,但是眼前的餐盒又是一个问题。从前几天开始,只要他吃不完餐点,尹青彦都会大发脾气;心情好,心情不好,心情好,心情不好……似乎固定是尹青彦每一天的情绪模式。
「今天你应该会吃完吧?」尹青彦突然出声问。
「嗯……」感到胃缩痛了一下,汪彦君点点头,但是吃不到两口,那股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就算勉强自己吞咽下去,眼前的食物也没有变少到哪去。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好好睡。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身旁尹青彦均匀的呼吸声连着郊外的鸡啼鸟鸣声,提醒又无眠了一晚;晚上睡不着,就算白天也只是睡了一、两个钟头又惊醒。
但失眠并不是最令他痛苦的,因为他没有睡的欲望,但闭上眼睛就能假装睡了。眼前的食物才是让他感到不知如何是好的物体,这不是张开嘴食物就会消失。
尹青彦已经快吃完了……他要加快速度才行。
「吃不完?」尹青彦拿起纸巾擦拭唇边。
「我不饿……可以晚点再吃……」
「吶,你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吗?以为不吃东西我就会让你回杜风那里?」尹青彦长长的脚用力踢了桌脚一下,「今天你一定要吃完它!」
汪彦君被他充满怒气的话语弄得胃更痛了,他只能小声重复着他不饿的话。
「不饿?你这几天东西都只吃两口就不吃了,有可能不饿吗?」
「我……」
「在杜风那里就可以吃东西,在我这里就不能吗?」尹青彦因为汪彦君几乎停止进食而感到焦虑,一到吃饭时间,他的怒气一天比一天无法控制。
「不想吃苦头吧?九点前把东西吃完!」
汪彦君咬紧下唇,他握着汤匙的手紧了又松,才将一口焗饭又送到嘴里,但还没送进第二口,竟已经干呕起来。他根本没东西好吐了。
「啪」的一声,站起身的尹青彦动手打了汪彦君一个巴掌。
不止汪彦君惊讶地抬起头来,连尹青彦都不敢相信地瞪视自己的手。
打人巴掌一直是他的坏习惯,从小到大为了他这个完全不经大脑的行动而吃了不少苦头。但那是妈妈常常对他做的事,为什么自己这样做就会受罚呢?
不管如何,上高中后他就没犯过了。不陌生的手感让他直觉到会被责骂,但尹青彦却反而更加暴躁地踢椅子,「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汪彦君放下手中的汤匙,他僵硬地说:「对不起,浪费你买回来的食物,但是使用暴力不好。」
「你说什么?」
「我说使用暴力不好。」
「如果你吃完,我就不会打你!」
「那路边的狗不吃东西,你也要打牠吗?」
「你是狗吗?如果是我就不打!」
感到被羞辱了,脸颊火辣辣地痛着,但这只是更提醒他,是他害尹青彦失去父亲的,尹青彦所有不好的地方自己都得承受。
汪彦君固执地说:「不管怎样,使用暴力是不好的。」
又提起一次。尹青彦径直走到汪彦君身边,拉着他领口强迫他站起来,「你知道什么是暴力吗?」
「强制别人就是暴力。」
「像这样?」尹青彦又打了汪彦君一巴掌。「那又如何?」
汪彦君深呼吸一口气,说:「使用暴力,只会让人厌恶。」
「他妈的……」尹青彦将汪彦君拖到房间内,「你跟尹正像狗一样交媾,才是让人厌恶的!」
「不准你这样说尹正!」
「凭什么我不能说!?」
尹青彦本来想将他拖到房间锁起来,这时一直挣扎的汪彦君突然大叫:「因为他是你爸爸!」
「哈哈哈……」尹青彦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大叫:「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搬来这里时跟妈咪说过汪彦君的事,但那个从来没正眼看过他的女人也只有「是吗」,这样的敷衍回答罢了。
说不定她根本没听进他说的是什么。这个女人,丈夫外遇对象是男的也不在乎,丈夫死去也不在乎,连丈夫外遇对象跟自己儿子住在一起也没反应。
他觉得她根本只是一具空壳吧,灵魂应该早跟私生子一起下地狱了。
祖母在尹正过世的来年离开人世,祖父则不时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必须长期住院。本来该送他出国念书的计划,在自己的反对及祖父久病之下而无法进行。
现在除了叔叔撑着原来的家业,尹家已经没有以往龙头的气势了。他的财产虽然要二十一岁才能动用,可买房子这种几百万的事他还能应付。
周遭讨厌的事物都消失了,但汪彦君居然反抗他,这让他心情不愉快到了极点。
「不要这样……」身下传来了虚弱的呻吟声,才让尹青彦回过神来。汪彦君举起双手护着头,而自己正跨坐在他身上不断地殴打他。
「以后不准再违抗我!」尹青彦威胁地说,但是看到汪彦君瑟缩的样子,竟让他感到恐惧。没等身下人回答,便像逃命似地离开这屋子。
高雄店家早早打烊,漫无目的在街上闲晃的尹青彦无处可去,最后转进一家PUB。
「Beverage? Or wine?」
「酒。」
「生面孔,游客?」听到客人用不带任何口音的国语回答,酒保阿维改用国语闲搭话。
尹青彦接过饮料,大大地喝了一口后,用眼神表示心情不好,别来惹他。
「喔喔,安静点好。」阿维识相地走到熟客面前闲聊。
明明是汪彦君的错,对……是他的错!
为什么汪彦君就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如果他可以乖乖的在那个屋子里,跟以前一样煮东西给他吃,那他就会原谅他,也不会打他。
不对,就算因为行动不便,不能煮东西给他吃,但是只要陪他吃饭,自己也吃饭,对他像以前一样的笑。
「可恶!」尹青彦一口气喝光,微辣的口感伴随迷蒙的晕眩。
「跟情人吵架?」在他要了第三杯酒后,阿维终于搭上话;没办法,今天不是周末夜,刚过十二点客人就快走光了,闲来无事打打屁也好。
「滚。」
「讲话这么粗鲁……跟你的脸真不配。」
「欠扁吗?」
「不要动不动就说些扁人的话,小心情人被你吓跑。」
「他才不是……」尹青彦烦躁地抓抓自己凌乱的卷发,又喝光了手上的酒,「再一杯。」
「一口气喝这么多,明天绝对会宿醉头痛。」阿维笑笑地说,旋即又问:「ㄟ……你有没有带钱啊?喝酒不付钱会被围事揍喔!」
「废话!」汪彦君掏出皮包,抽出里面的白金卡。
「脾气真差,」阿维无奈地自言自语,「再两个钟头我们就打烊啰,快想好怎么跟情人道歉吧!」
「就说不是情人你听不懂啊!而且、而且他不惹我,我、我也不会打他……」
「天!你真的有动手?——这年头好看的果然都是坏男人。」阿维这么自言自语后,又说:「一定要道歉听到没?不然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尹青彦迷迷蒙蒙地问。
「这个阿呆……等有一天他离开你,你会后悔死!」
「不可能,他说过不会离开我!」
尹青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过大的声音让里面的围事出来注意一下,「阿维,有事吗?」
阿维忙边示意没事,边压着尹青彦的肩膀要他坐下。「我又没说她一定会跑……所以你要对她好一点嘛!这样不就离不开你了?」
「没有可以给他……我没有东西是他需要的……」尹青彦含糊地说完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可怜的孩子……」阿维叹口气,「跟个傻瓜似的。」
「这个人怎么办?」旁观了最后的对话后,围事从里面走出来,身穿台客专用丝衬衫的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烟问。
「打烊前再叫醒他吧,不然怎么办?」
「哼,每次都是你心软,到时叫不醒一定又让他睡休息室沙发,然后你又跟着睡PUB,我看我打醒他算了。」
「喂,你们这些人!」阿维翻翻白眼,「不要动不动就打来打去、杀来杀去的好不好?」
「随便你了。」围事不予置评地耸耸肩。「啊,都没人了,我先走啰,你就当你的好好先生吧。」
「快滚快滚!」阿维忍不住又叹口气,他已经连续三天睡PUB了,希望这个人行行好,两点时能清醒一下自己回家。
「拜托拜托。」他忍不住合掌跟趴睡在桌上的人这么说。
终于到了两点,他好拖歹拖才把尹青彦拖上车,又在他身上搜到转学文件上登记的数据,这才顺利将人载到地址上的屋子。
「这是你家吧?喂!醉到认不出来?」他拖着尹青彦到了门口。
「白痴……我才没醉……」尹青彦拿出钥匙,「喀」的一声,门锁顺利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