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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是结束,也是开始……
“我们分手吧!”
她静静不语,迳自低着头,目光焦点集中在杯里的褐色液体;刚刚流进的乳白色,在上面旋成了美丽的圆圈儿;深与浅,在边界开始进行一场交融。而她这个旁观者只是瞧着,没有打算画蛇添足地动用搁放在盘沿的小匙。
“你……”男人眼里承载满满的愧疚,面对她的沈默感到有些无措。“你……你不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就可以让他收回他的话吗?说些什么,就可以让他改变他的决定吗?她在心里苦苦地笑了笑。也许,要她说些什么,只是为了能让他稍稍减轻内疚的感觉吧!
“君岚?”他低低唤她一声,语调还是一派斯文温和,不同以往的是里头多了挣扎的苦楚。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崔君岚终于缓缓扬睫,清澈的眸子对上了他--一个与她交往三年多的男人;虽然努力不让表情流露出可怜的感伤,唇角抬起的弧度却隐藏不了心痛。“要我亲口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我……”提出分手的是他,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轻声相询竟使他无言以对。
他能反驳吗?自私的人--是他!即使到了分手的时候,仍旧期盼能从她的一句谅解中获得救赎。
“君岚,我……”他的再一次尝试开口宣告失败。现在,该轮到他问自己能说些什么了。
“算了!你什么也不用说。”她勉强自己如常地挤出一抹笑容。“不管是道歉或解释,我都不需要。”
感情,有是非对错吗?如果没有,又何来道歉和解释?
既然他选择了傅采霏,那么,除了尊重他的决定,她又能如何?情场上的轮赢比之战场,是更不容置疑的绝对!
“如果你方便的话,”崔君岚侧低下头,轻轻幽幽地说。“可否让我一个人独处?”想得明白,并不表示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能够什么都不在乎地潇洒相对呀!
她--崔君岚,不过是不想做个死缠烂打的女人罢了!
他深深瞅了她一眼,未来,只怕再没这样的机会了。然后,默默拿起帐单,不留一语地走到柜枱结了帐。
金钱的付清,容易!然而,欠她的情债,今生今世想来是注定偿不了、还不清了!陆宇槐重重叹口气,侧过头去匆匆瞥了她的背影一眼,缓缓走出咖啡馆。他非常明白,推门离去的小小动作,代表的却不只是走出了一家店,同时,也象征走出了她的未来、她的生命!
风铃敲打在原木上的清脆声响告诉她--他,真的走了!
崔君岚微低着头,注视眼前没有动过、已经凉了的咖啡,无意识地用小匙轻轻搅了搅,原本强忍住的泪水,在她的雪白腮颊间画下如流星地地般的晶莹曲线。
分手了……三年多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或许,结束,是标志着崭新生活的开始--只有自己陪伴自己的全新日子;而她,必须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崔君岚紧紧地咬住了下唇,让真实的痛来麻痹自己心里的疼。
在很久很久以后,当她重新翻开自己的记忆时,才发现这一次的结束,带来的并不是孤单,而是一份货真价实、伴随她未来时日的刻骨铭心。
结束的本身,就是开始啊!
向来觉得小说里的故事太夸张、太戏剧化,但是,当我遇到他、展开属于我自己的另一段故事时,这才震慑地发觉,用“戏剧化”三个字,实在不足以形容真正生活际遇的变与动呀!
“人生如戏”这个形容词,原来是将生命彻底视为过于简早的历程,就像只用主旋律便妄想成就一首协奏曲;令人啼笑皆非的肥皂戏剧情,在现实里出现竟是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在“生命”这两字中,包含了太多的荒谬与不可思议,又岂是“如戏”一词可以概括的?
我,终于明白了!
在遇到他--陆人崎之后……崔君岚
第一章
夜深了,就连台北这个不夜城都阗静了许多,偶尔穿梭在微凉空气中的喇叭与车轮声,因为稀少零星而显得格外明显。
“该死!”陆人崎忍不住咒骂道,操控着方向盘的左手不自觉地使劲一拍。要不是老A那家伙迟到,这时早就到家门了,怎么会这种时候还在台北街头飙着他的爱车?现下可好了,安安没看到他,是不会乖乖上床睡觉的!
想到安安死撑着惺忪睡眼不肯入睡的执拗模样,一串恼怒和急切又从他嘴里倾倒而出,完全没顾虑到如此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危险--更正确地说,是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危险!
突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闪进了他的视线,这才让他飞往家中的魂魄倏地收回,急急踩了煞车。
刺耳尖锐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空,有着紧掐神经的惊心动魄,伴随轮胎边冒窜出带焦味儿的白烟格外骇人;如果他的动作再缓个零点一秒,只怕这里的景象,会增添触目的惨红一片。
“真是该死!”难不成这人嫌自己活得太久,才会啥都不瞧地直接横越马路?
而始作俑者似乎也被吓到,整个人瘫在地上,久久仍未起身。
“喂,你在搞什么啊?”随手扒了扒额前不驯的发,他终于不耐地探头出窗,对那人吼叫问道。
那人没有反应,继续维持卧倒的姿势。
不会是吓晕了吧?
GOD!今天真是他妈的倒楣到家了!
陆人崎摇摇头叹口气,只得认命地跨出车门,走到那人身边;浓浓的酒味让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原来是酒鬼一个,这就难怪了!
“喂,醒醒,这里是快车道!”
还是毫无动静!虽然是深夜,但总不能让这位仁兄老躺在这里吧?他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先将他扶上车,送到警局再说。
不对!是个……女的?
当他一把将面部朝下的她翻转过身时,才发现裹在黑色长衣下的身躯婀娜,不折不扣--是个女人!
扎眼的光线远远朝这里快速奔来,陆人崎一手抄起仍旧没有知觉的她,塞入前座,将车开到路旁停妥,试图压下心里的焦躁,尽快解决这桩天外飞来的意外。
“喂!你醒醒!”他侧身对着眼睑紧合的她,轻轻拍打她的颊;一个女人喝成这样,还敢独自走在深夜的台北街头,要不是职业所需,就是自寻死路。
“唔……”总算有点反应了,她嘤咛一声,眉头难过地皱起,头微微晃了晃,但依然没有睁眼的打算。
“喂!喂!你醒醒!”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杯水,陆人崎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浇灌在她头上!他咬牙忍着自己勃发的怒气,音量却还是禁不住地加大了许多。
“嗯……”巨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际滑落,眼闭得更紧了些,好像正努力和什么痛苦奋战着。
可总不能这样跟她耗下去呀!陆人崎索性双手搭上她的肩头,用力摇动,道:“好歹你也醒醒跟我报上你住处,否则,我真的只好送你到警察局了。”
唉!除了自认倒楣,他实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目前这种情况了。
“唔……”她左右微微晃动着头,挣扎地从口中报出一串破碎地址,显然还是处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
“喂!说清楚点,话全含在嘴里,我怎么听得懂!”看来,他还真该好好谢谢老天哦,这女人还没有醉到充耳不闻的地步;只是,可以拜讬她行行好吗?讲话也讲得情愿些嘛!
这回他使上了几分劲道,再度拍了拍她的颊,用绝对称不上怜香惜玉的语气,连喊了几声:“喂!”
“嗯……”崔君岚的眉头攒蹙得更紧了,对他的举动表示抗议。
颊上传来的疼痛,硬是让她不得不费力地慢慢撑开眼睑,眼中所见是天旋地转的扭曲空间,而晕眩感立时栓住了她。
难过!好难过!
“不准闭眼!”陆人崎见她一个翻眼又要合起,对她吼着命令道。
在意识混沌一片的情形下,崔君岚竟真的乖乖照着他的话去做,很认真地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就算强撑着,没有焦点的视野里,也只有个无法辨识的模糊面孔。
“嗯?”她困难地发出声音,并且试图将自己涣散的注意力集中,但明显地成效不彰。
“你的地址。”陆人崎总算稍稍心平气和,语气缓了些。“我送你回去。”事已至此,这个“工作”他似乎得义不容辞地答允了。
“我……我自己回去。”胀胀的脑袋里大概有点了解目前的情形了,她挣扎地说道--虽然连她自己都没把握做不做得到,可是,最起码她很乐意一试。
崔君岚摸索着找着了把手,正准备打开车门时,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地阻挡了她的动作。
“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状况可以办到吗?”
这个女人,不仅麻烦还很爱逞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下子,陆人崎好不容易才按捺下的怒气又不自觉地升了起来。
“我……”她轻轻嗫嚅着,未能成句,声音全梗在咽喉;转头向他,还是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是他蕴着怒气的问句穿破她的耳,算是最直接的表达!
鼻头一酸,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
“喂喂喂!”这个女人实在是……唉,他都不知道该放什么形容词了!看她醉眼迷濛却含泪的模样,竟让他兴起“辣手摧花”的罪恶感。
陆人崎无奈地胡乱扒了扒额前的发,试着温柔地说:“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你一个人走很危险,所以找才坚持要送你回去;如果刚才说话的口气不好,请你原谅,因为我在赶时间。”
该死!他根本不知道这样劈哩啪啦讲一串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而且,为什么他得在这个时候、对着一个喝醉酒的女人说抱歉?
崔君岚默默地瞅着他,突然间泪水泉涌而出,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喂喂喂!你别哭啊!我道歉可以了吧?”这下子换他慌了。
“对……对不起……”结果,这三个字还是率先由她说出,却依旧没有收束泪水的打算。
总不会是感动他的帮助而声泪俱下吧?看来,一定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否则不会喝酒喝成这样。
“没关系,你就好好哭一哭吧!”基本的同情心他还是有的,碰到这个麻烦女人,他早就认了!
“喏!”他递了张面纸,这可称得上是体贴温柔了吧?
“谢……谢谢!”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你的地址了吗?”
感谢她--在哭得如此“兴高采烈”时,还愿意拨冗说出一串地址!
重新发动车子,终于可以上路了,好不容易啊!
“真是莫名其妙!”陆人崎看她哭累后又沈沈睡去的面容一眼,对今夜的“奇遇”,还是禁不住发出怨言;现在,他诚挚地希望这位大小姐不会在他的爱车里上演翻胃呕吐的好戏。
这夜的返家路,实在是够曲折难行了!
***
“嗯……我的头好疼……”当她终于有力气把眼睛睁开时,才发现自己躺在最熟悉的床上,而斜倚在另一边床头看书的,是她的室友孟琛。
崔君岚哀哀地发出求救讯息,换来的却是孟琛的一阵数落。“现在知道疼了吧!明明就没有酒量,还喝成这样!真不知道该骂你还是同情你!”
这个家伙!
当她看到君岚被一个陌生男子抱下车时,真的有那种心脏停止不动的紧张感;要是君岚今天碰到的是一个登徒子呢?后果恐怕……光是想,就不禁打起冷颤来。
“我睡了多久?”她慢慢坐起身来,手指揉了揉、按了按太阳穴,同孟琛问道。老实说,她连自个儿是怎么回到家完全没有印象。
“恭喜你!破了本小姐上回感冒昏睡的纪录!”她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宣布她的成绩。“总共十七个小时。”
十七个小时?难怪她浑身筋骨都僵僵的,从肩膀到四肢无一处不酸麻,和大脑里发出的疼痛波长倒是内外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不问我你是怎么到家的?”瞧她神智还没完全清醒的样子,孟琛干脆直接帮她说出心里的问题了。
崔君岚捶捶酸疼的肩颈,边回想昨晚的情形。
在PUB里喝酒,原本没打算要醉的,然而好像一不小心就多喝几杯、超过她的能耐了,接着,天地开始旋转、脑袋开始不灵光了……然后……然后……离开了PUB后,她好像就一直走、一直走,至于当时是不是往家的方向前进,还是往别的地方去,已经想不起来了;再后者,好像有强光和什么尖锐的声音出现,然后……然后……然后,有个模糊的脸孔……算了!GiveUp!
“我就知道你八成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看她专心追想,孟琛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副本山人早就掐指算出、了然于胸的模样。“告诉你啦,昨天是一个不认识的先生送你回来的。”
“真的?”这么说,那张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模糊面孔不是她的幻觉喽?
“我没必要骗你。”她双手一摊,无辜地瞅着她;已经实话实说,信不信只能由她了,忍不住又是唠叨一顿。“我说岚大妹子呀,以后别玩这种游戏了,姑娘我年事已高,禁不起这般担心受怕,了解?”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这等情境啊,陆宇槐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一向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坚强的女人。
哈!她差点忘了--如今,他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君岚,你还好吧?”孟琛一瞧见默默无语的她噙着苦笑,马上敛起轻松的态度,关心地问。
说真的,君岚喝醉酒这件事,本身就有蹊跷--在她记忆中,君岚的情绪控制向来严苛,尤其是负面的情绪;这个特点有时连她都受不了,长期把一堆垃圾埋在心底,总有一天会得内伤。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君岚需要藉酒浇愁?
“我……我没事。”她虚弱地笑一笑,避重就轻地回答她。“只是头有点疼罢了,是宿醉的关系吧!”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老是习惯把事情藏得紧紧的,明明知道她问的不只是醉酒的事嘛!瞧她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怕是想套也套不出;算了算了,她要是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否则逼她讲也没意思。
“饿不饿?”孟琛换了话题,问道。“冰箱里还有冷冻水饺,我去下饺子让你填填胃。”
“哦,好。谢啦!”她故作轻松地带着笑意说。其实,她不是很有胃口,但孟琛的一番关怀好意她总不忍拂逆。
“你赶快去梳洗一下吧!热腾腾的饺子很快就会出现啰!”孟琛跳下床,向她眨了眨眼,便往厨房去。
崔君岚的笑容随着她的离开,一并在这个房间消失了。
头还疼着,那么--心呢?
***
“阿崎!阿崎!”
“唔……”他翻转过身。躲开安安小手在他脸上又掐又捏的攻击。快天亮时才终于回到家,现在的他,只想好好补个眠。
小女孩不死心,咚咚咚地绕到床的另一头,还是迳自嚷嚷着:“阿崎!阿崎!你起来嘛!”
天!有安安这家伙在,要想睡个好觉怕是台湾版的天方夜谭了。他无奈地睁开眼,抚了抚安安的头,懒懒地笑着说:“你这小家伙,一早就吵我!”
“昨天,阿崎没有回家。”见他醒来,女孩小嘴儿往旁边一努,百般委屈地向他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