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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抢着答道:“这贱婢勾引大爷,被少奶奶撞见,少奶奶当场罚了她,由二等丫鬟降为粗使丫鬟,定是她怀恨在心,用那花粉害死了少奶奶!”
如玉突然抬起头,撩开遮住半边脸的枯黄头发,一条丑陋狰狞的伤疤从左眼角弯弯曲曲地一直拉到脖子上,如同厉鬼现世。陈娴雅第一次见到毁容后的如玉,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邵氏与袁芳惜更是不由自主地眼皮直跳。
“好一个勾引大爷,难道我不是被你们特意卖来做通房的么?你们有谁问过我们愿意不愿意?这倒罢了,既不能容我,直接杀了我便是,为何毁了我的容,还要每天将我折磨得生不如死?你们如此恶毒,还不许我拉你们陪葬!”如玉从地上站起来,语声嘎哑刺耳,如地狱来的恶鬼,“不错,那花粉是我洒在那毒妇的帕子和碗上的!毒妇阴狠,你们陈家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哈哈哈……”
如玉狂笑着退后两步,对准一根木柱狠狠地撞了上去,众人只听得“碰”地一声巨响,血花四溅,如玉的身子如破麻袋一般顺着柱子瘫倒在地,丫鬟婆子们被这一突然的变故吓得惊声尖叫,胆子小的竟然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屋内乱成一团。
袁崇的脸部抽搐了一下,很快便移开了目光,袁芳惜咬唇闭了一下眼睛,双眼再次睁开时仍然是滔天的恨意,陈莫渝吓坏了,扔下袁氏的尸体,几步来到邵氏身旁,根本不敢朝如玉看。
陈娴雅心中鄙夷,默默地站起来将自己的椅子让给双腿发软的陈莫渝,这绣花枕头可别太不经吓,好歹也要等到让袁家出了气再去与袁氏相会啊。
徐景达纵身上前,将如玉的身体翻转,只见如玉的脸已经被鲜血糊满,额头的伤口汩汩地向外冒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徐景达拍拍手,“没用了!”说罢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继续作壁上观。
邵氏似乎松了一口气,“竟是这贱婢含恨报复,可惜已经畏罪自杀,如今你们兄妹二人已经查出了真凶,此时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此事我陈家将来自会给袁家一个交代,也望二位将此事的真相如实地向你们的长辈禀报。人一死,百事了,现在还是先料理媳妇的后事吧。”
“陈夫人说得好轻巧,”袁崇冷笑道,“凭一个不明不白的丫鬟出来寻死一场真相便出来了?那水葵草花粉能引发哮喘,连许多太医都不知道,一个连院门都没机会出的贱婢从何处知道这个秘密的?又是从何处得到这水葵草花粉的?此事不弄清楚谈何真相?”
邵氏强按下心头的怒气说道:“这贱婢卖回来不过三个月,从前也是好人家出身,知道一些常人不知的事情有何奇怪?当初府里买她时便是看她模样齐整,又能识文断字,是打算放在老爷书房内做一等丫鬟的,后来见渝儿书房内无人侍候,才特意将她送到文华居的书房当差的。谁知这贱婢不得媳妇喜欢,将她降为粗使丫鬟。前几日我听说媳妇还让她一个人去荷塘采新鲜莲蓬,想寻什么花粉也容易得很!”邵氏尽量将陈莫渝摘出来,暗示是袁氏虐待下人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袁芳惜按捺不住了,“陈夫人太健忘了吧,刚才这贱婢撞柱之前明明说的是她被你们逼着做男主子的通房,我姐姐乃正室嫡妻,惩罚教训不守规矩的奴婢是天经地义之事,要怪也怪你们陈家家风败坏,竟然买这种罪奴来府中*,我姐姐顾忌这贱婢是陈夫人给的,才没有立马将她打死或卖掉,谁知竟酿成今日之巨祸,陈夫人怎敢污蔑我姐姐对下人不好?”
邵氏被袁芳惜堵得说不出话来,陈莫渝更是羞愧难当,陈娴雅只好赔笑道:“我母亲没有埋怨嫂嫂的意思,也请二位息怒,袁二公子说得没错,有些事还没有弄清楚,我们接着再审,来两个婆子先将这贱婢拖出去!”
袁崇冷冷地扫了邵氏母子三人一眼,对徐景达两兄弟说道:“为了不让人说我袁家仗势欺人,还得麻烦两位表弟去那贱婢屋子里搜捡,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徐景达徐景宏没有多言,带着小厮们去了如玉的下人房,一刻钟后转回,竟是一堆陈莫渝从前偷偷赏给如玉的东西,还有一幅陈莫渝亲手画的小像,上面的题词更是让人面红耳赤。陈娴雅禁不住在心头冷笑,看来自诩风流的陈二元,对每个女人都卖弄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并不单单对方姨太太如此。
袁崇与袁芳惜更加愤怒,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看向陈莫渝的眼神自然变了。
陈娴雅轻咳一声道:“如玉本就是父亲母亲赏给我哥哥的通房,有这些东西不足为奇,而我哥哥除了在女色上有亏外,历来对嫂嫂是敬重有加的,况且嫂嫂还将她的贴身丫鬟冬雪给了我哥哥,外界传言嫂嫂善妒都是无稽之谈,哥哥与嫂嫂更不可能在这方面有龌龊。要知道那水葵草花粉来自何处也不难,先查如玉与何人相交甚密。”
很快文华居的丫鬟婆子们便交待出如玉平时除了偶尔与同她一起进府的几名丫鬟往来外,在文华居中便是与青果最要好了,而且她们还同住一间下人房。
于是青果顺利地被众人推了出来,“回主子们的话,奴婢虽与如玉住一屋,但自从如玉伤好后,便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常常一个人坐到天亮,被人欺负了也不哭不闹,奴婢心中觉得她行事怪异,再加上奴婢再过一个多月便要出府了,所以没敢与她相交太深。”
“平日里谁来找过她?”
“老爷屋里的红颜红如曾送过几次东西给如玉,大小姐院子里的问云与倚云也来探过一回病。”青果迟疑地看了邵氏与陈娴雅一眼,住了口。
☆、083结果
青果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袁崇兄妹,“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奴才还有谁?接着说,休得隐瞒!”袁崇声色俱厉地喝道。
青果吓得将头垂到了地上,“奴婢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人来寻如玉,只是有一回奴婢见如玉难得地多吃了一个苞米饼,便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大爷来找她了。如玉却冷笑着说她去见了方姨太太,还说原来陈家已经脏污到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权当替天行道吧!”
邵氏母子齐齐变色,竟然还牵涉到方姨太太,这事已经严重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在朝越来越可怕的方向发展。
邵氏怒喝道:“大胆贱婢,你既没亲眼见到,还敢拿出来乱说?你是欺方姨太太已死,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与你对质,便将罪责赖到她头上不成?我看你本就是与那如玉蛇鼠一窝,合起来谋害了主子的。亲家少爷小姐有所不知,这贱婢本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意图勾引你们的姐夫,因而被我送给你们的二姐做粗使丫鬟,她与如玉一样恨陈家及你们的二姐!来人,先打这贱婢二十板子,让她招出水葵草花粉是从哪里来的!”
青果吓得连求饶都忘记了,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谁知文华居的丫鬟婆子自顾不暇,邵氏自己又没带婆子过来,因此根本没人理睬邵氏的话,邵氏直气得脸色发紫。
陈娴雅很意外厉害的邵氏也有自乱阵脚的时候,她这一番雷霆发作,分明就有欲盖弥彰之嫌,如何骗得过精明的袁崇与袁芳惜?
袁崇露出鄙夷的笑容,“陈夫人,你太性急了些,还是听完这丫鬟如何说辞再打不迟!”
本已吓得快要昏死过去的青果忙说道:“奴婢从前猪油蒙了心,才对大爷动了心思,后来奴婢被罚到文华居做粗使丫鬟。天天见着大爷与少奶奶夫妻恩爱,根本容不下旁人,早就歇了那龌龊心思,一心盼着三个月期满。父亲早日来给奴婢赎身。眼看奴婢便是自由身,除非吃错了药才会想着去害少奶奶。倒是如玉那话太过惊人,一直存在奴婢心中,让奴婢惴惴不安,直到今日奴婢才明白如玉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那贱婢谋害我姐姐与陈府的姨太太有关,这说不通,难道我姐姐与那方姨太太有过节?”袁崇的确厉害,总能抓住关键点。
邵氏与陈莫渝的脸色难看之极,尤其是陈莫渝几次站起来想说点什么,最终又泄气地坐回椅子。
青果却不敢往下说了。只不住地磕头,额头上很快乌青一片。袁芳惜突然对袁氏几个贴身丫鬟道:“你们应该也知道些缘由,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
春柳几个一听方姨太太几个字,便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时听到有袁氏兄妹撑腰,干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陈莫渝激动的嚷道:“二少爷,三小姐,可要为二小姐报仇啊,二小姐是被这无耻败类给害死的,他与那姓方的小妾勾搭成奸。二小姐暗地里不知为此事哭了多少回,有一次还吐了血,谁知二小姐终究还是被那对贱人害死了。”
“住口!”这回是陈娴雅代替差点背过气去的邵氏及面如土色的陈莫渝站了出来。
谁知春柳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着陈娴雅继续吼道,“你凭什么让我住口,是你们合起伙来害死了二小姐!二小姐亲眼看到陈莫渝写给姓方贱人的淫诗!他自己也承认了。你们一家子还将方姨太太毁了容,最后杀人灭口,一把火将她烧死了!”
陈娴雅柳眉一竖,上前几步,一耳光狠狠地甩在春柳脸上。那春柳猝不及防,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大胆贱婢,你是欺我陈府无人?莫要以为你们是袁家出来的奴才,便可以辱骂男主子,污蔑我陈家上下!你说我嫂嫂看到了我哥写给方姨太太的淫诗,如今在哪里?你说我哥哥承认了,我哥哥承认了什么?不会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吧?说到毁方姨太太的容,到底是谁做的,全府上下几十双眼睛都看着的!哼,我嫂嫂的饮食起居都由你们四个负责,我嫂嫂有哮喘病也只有你们四个知道,你们是我嫂嫂的心腹臂膀,却让我嫂嫂在自己院子里接触到水葵草花粉,因而致死,难道你们不该万死难辞?尤其是你春柳,让我嫂嫂病发的两样物事都出自你手,帕子上沾的水葵草花粉引发我嫂嫂的哮喘,原本就要被我抢救过来,偏偏你在一堆碗中拿了抹了花粉那只,让我嫂嫂的哮喘雪上加霜,以至回天乏术,春柳,你才是最值得怀疑的那一个!”
陈娴雅气势凌人地一步一步逼近春柳,春柳吓得朝袁崇脚下爬去,惊慌失措地叫道:“你血口喷人!如玉已经承认了是她下的药,你休想赖到我头上!”
“哈,文华居中你们四个最大,四个大丫鬟中又以你为首,如玉不过是被你们折磨得死去活来,无依无靠的可怜丫鬟,你逼她做什么不行?莫说你逼她替你顶罪,攀扯我哥哥与方姨太太,就是让她说害我嫂嫂的人是我,或者是徐大少爷,她都照说不误!”
“不,不是我,我没有害二小姐!”春柳被陈娴雅逼得崩溃,尖叫着扑向放着袁氏尸体的凉榻。
袁崇与袁芳惜再也坐不住了,虽然他们私心里不愿意承认袁氏的死与她的贴身丫鬟有关,但是他们一时也找不出漏洞来反驳陈娴雅的话,只得恨恨地瞪着陈娴雅与春柳。
徐景达轻咳一声站起来说道:“两段说辞,各有道理,好在二表姐死于水葵草花粉引发的哮喘,你们两家都没有异议。二表哥,三表妹,反正你们已经回家报了信,这件事的真相最好交给长辈们去处理,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二表姐料理后事!”
袁崇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回首踉跄着扑向嫡姐的尸身,嚎啕大哭,袁芳惜也扑到榻前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陈娴雅没心情去劝这两个人,开了院门让周显带人将文华居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看押起来,然后派人各处报丧,又让周显家的赶紧派人布置灵堂,给袁氏洗身换寿衣,而邵氏与陈莫渝早已经带着王福生回了荣正堂。
陈娴雅让候在文华居外面的水仙四惠进来收拾了娅姐儿的衣物用具,抱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娅姐儿也赶去了荣正堂。
邵氏将写好的两封信交给王福生,“立刻将这两封住送出去,让最快的马去瑶州三舅老爷任上,送往京城的信虽然已经赶不上袁家的,让他们带上四匹好马,一百两银子,无论如何要在三日后将信送到大舅老爷手中,有了回信更要连夜送回,不可有片刻延误!对送信的人说,事情办得好,回来后再重赏。”
王福生低头匆匆去了,邵氏回头一眼看到女儿与孙女儿,身子一阵摇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陈娴雅赶紧将娅姐儿塞到陈莫渝怀里,上前扶住邵氏,“母亲不必忧心,嫂嫂的死与我们无关,袁沛好歹也是一国之相,不能不讲道理。况且我们还有舅舅们,如今大舅舅刚升了监察御史,袁沛多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娴儿,你还小,根本不知道袁沛是个多么可怕的人,陈家这回是真的垮了,如今母亲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舅舅出面能保下你哥哥的性命,往后只要有袁沛在,都将没有我们陈家的出头之日。”面如死灰的邵氏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陈莫渝带着些许哭音说道:“都怪孩儿混帐,才会给陈家招来如此滔天大祸,如今悔之晚矣。不过娅姐儿很讨她外祖与外祖母的欢心,希望袁家能看在娅姐儿面上饶过我们!”
邵氏看着娅姐儿更加伤心绝望,“你以为袁家会养不起一名外孙女?我们都死了,这陈府的一切都将是娅姐儿与袁家的,所以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待到你大舅舅的人一来,你们三个便跟着他们进京去,到了天子脚下,袁沛再猖狂也得收敛几分,我与你们的父亲留在扬州应付袁家!”
“母亲,我们不能就此气馁,只要安排得当,袁沛也奈何我们不得,袁沛权势滔天,可我们也不是平民白丁,带加上我们的家底子并不薄。到时袁家来人,若讲理倒罢,若不讲理我们便提出报官,反正出了这档子事,哥哥暂时也别想出仕了,看到时谁怕没脸。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桩要命的事,若哥哥与方姨太太那桩旧事真的被袁家证实了,袁沛将更加有理由对付哥哥。因此哥哥你仔细回忆一下,你与方姨太太之间的破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或者知情人之类的?”
陈莫渝如失去生气的丑陋木偶,呆呆地想了半天才摇头道:“最清楚那件事的只有她的乳娘,其他人就算知道也只是猜测或道听途说,如今应该没有知情人了。倒是我曾经写给她一些书信与诗笺,不知她收到后有没有毁掉!”
陈娴雅笑笑,这个蠢货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方姨太太根本从一开始便在设计他,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毁掉,多好的证物。
“那一把火将香芜院烧了个干干净净,估计也留不下什么。如玉这个弑主之婢已经在众目睽瞪之下撞死,只要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跳出来证明哥哥曾经与嫂嫂不和,袁沛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哥哥怎么样,毕竟哥哥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他们顶多背后下黑手,到时我们多请些护院打手便是。”
陈娴雅一席话说得邵氏母子心中稍定,陈娴雅借口去厨房看看,出了荣正堂便带着四惠直接回了怡趣院。
☆、084根源
琼娘出府后还没有回来,陈娴雅叫大小郭婆子将问云倚云带到她的卧房里间。
问云一见陈娴雅便说道:“奴婢有话要对大小姐,请让倚云回避!”
陈娴雅点头应允,大小郭婆子又将哭闹不止的倚云提了出去,四惠与水仙守了里间的门,大小郭婆子则立在外间门口听候差遣。
“你辜负了我,我只给你半个时辰打动我饶你们两姐妹一命!”陈娴雅坐到妆台前,将身上的金饰一件一件地往下撸,代表她心中极度恼火。
“不用半个时辰,奴婢只需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