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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父亲在古运河里捕了几条鱼,可是家里却没有炸鱼的油,小小的吴大有办法,拿着一团棉花溜进油坊的油缸里蘸油,跑回家后从棉花里挤出了一大碗的油,吴氏夸他:“儿子真有本事,介小年纪就会揩人家油。”
又有一次,吴小在邻居家玩,看到邻居家的锈花针,铮亮铮亮的好漂亮,不像自家的断头针,就把邻居家的拿回了家,吴氏不但没有批评,而且对吴小说:“囡女,真了不起,介小就知道把家了”。
揩人家油的吴大长成了大人,可是他却一步步偷窃、抢劫、杀人,最终进了监狱,被判了死刑。临刑前,他要求见一见母亲,吴氏见到儿子抱头痛哭,吴大对吴氏说:“妈妈,我要走了,就让我吃吃你最后一口奶吧。”吴氏点头应允,吴大在吴氏撩开衣服的一刹那,一口就咬下了母亲的乳头,张开着沾满鲜血的嘴巴说道:“妈妈,就是你把我害成了今天这样。”
这吴氏回家后不久就在郁闷中死去。临死时吴氏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吴小说:“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也没有父母不爱自家的儿女。父母纵有千错万错,也是只出于爱。天底下父母所有的爱,能有啥错呢?儿女选择不了父母,你可以选择做自己啊,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家……”
偷人锈花针的吴小,却全不是哥哥的品性。她后来练就了一手好针线活,喜爱着纺线织布绣花,还发明改进了一整套剌绣的工具,她将自己的经验和创造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别人,教大家在织物上织出花卉、鸟兽和各色各样的图案花纹。众人受教,竞相作为,仰食者千余家,家家发达,户户殷实。吴小的贡献极大地推动了江南的纺织业和剌绣业。当地人民追念她的功绩,当她老死,大家凑出钱来公葬她,还在城里的一棵千年古柏树旁建造了一所祠堂,题名“不二祠”,取意为每个人天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切造化都源出于自己。
这故事流传了几百年,但大家都只记得吴大,在百姓心里,这吴大的一死也就抵偿了他所有的罪孽,被谴责多点的反是母亲。偏不记得了母亲的另一个女儿吴小,同样也是无法选择父母和家庭生活环境的,这吴小长大却造福了无数人。
吴梁人不一样,将吴氏全家都记得了。大殿里供着吴小,已成西施浣纱的形象,曾吸引了无数吴梁儿女敬仰;左侧堂供着吴氏,一个在油灯下盼子而归的孤伶老母形象,凡见者无不恻痛,感叹着天下父母的心;连抓鱼的父亲也都在右侧堂供着,头戴笠帽,身披蓑衣,左手抓着鱼叉,右手提着鱼篓,慈颜善目,温厚恭谨,活生生一个祖辈吴人形象。传说他从不在4、5月份抓鲤鱼,因为鱼儿要生子。就凭这点老百姓也要记念他。这“不二祠”唯独没有吴大,这不肖孽子,临死时还要那么残忍地咬下母亲喂养他的乳头,当应遭人唾弃。
“不二祠”虽然只是个平民祠堂,但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在三百年里规模也不断在扩大。它原是吴梁百姓最多人去的地方,逢年过节必定是人山人海。“不二祠”成了一面照耀着很多人一生的镜子。
除尚存在原祠门前的那棵接纳了唐瀚民父亲灵魂的古柏,依然树枝挺拔,枝繁叶茂,遮天盖日,郁郁苍苍。“不二祠”如今已全无了踪迹,成了人口稠密的一大片乱搭乱建的危房。
破坏的尚未恢复,幸存的却在遭受新的破坏。这是林义夫最痛心疾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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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化是平民文化,是独一无二的人情世故的文化,大彻大悟的人情,小商小贩的世故。吴文化是富庶江南历经数千年形成的文化,是五千年华夏文明的一部份,是不可忽略的人类文明的遗产。
吴梁是中国吴文化的发祥地,吴梁老城的建筑亦商亦居,亦居亦园,高低错落,曲折有序,进落分明,藏而不露,与时相生,天人合一,最能体现吴文化的精髓。全国没有第二座古城会象吴梁老城这样历经三千年而被完好保存,这正是吴梁独可以傲视天下的所在。
早在一万年前,吴梁境内就出现了最早的原始先民繁衍生息,大约到了距今七千年至六千年前后,吴梁便出现了原始聚落,先民开始过着定居生活。吴梁建城以来,始终未迁过城址,这在全国也是少有的。《越绝书》所记载的吴梁城,就为汉初所建之县城。清高宗乾隆六下江南,每次必到吴梁,也必居吴梁,最长的一次在吴梁逗留了半月之久。
至今吴梁老城区还保存着自汉初以来各朝各代的建筑遗迹,而很多明清时的建筑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在成市于宋朝、繁华于明朝的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南长街,街的两边三十步一巷,四十步一弄,听听名字就能让你浮想联翩:布行弄、笆斗巷、竹场巷、缸栈渚、打铁巷、大窑路、祝栈弄、驿馆巷、雀牌弄、青楼巷、石灰浜、摇橹浜、摆渡口、庙街、接官厅弄、马昌弄、棚下街、县前街、书院弄、混堂弄、状元街、三里桥米巷、四里桥席铺、赢园、公花园、荣巷、薛巷、周巷……
老城区位于吴梁市区的中心位置,解放前还有城墙怀抱,有围城河环拥,东西南北四城门有城楼,保存有完整的水陆城门。但解放不到一年,人民政府一声令下,城墙和围城河也就变成了环城路,现在又发展成了吴梁市的主要商业街--人民路。
一年前,吴梁在黄梅天后连下了三天暴雨,老城区倒塌了不少旧房子,居然发现了不少旧房子后面的老房子却完好无损。其中有一家被专家考证出是宋朝嘉定十五年(1222年)时徽州人刘锡元开的当铺,那高高的风火墙,以及门面墙壁上顶天立地大书的繁体“当”字和二门庭柱上的一副绿字楹联,“岂是因财取利,无非周急为心”一依如故。
吴梁老城区的当铺解放前约有百多家,解放后全部关门大吉。只到改革开放,政府才开禁,当铺又恢复营业,生意异常的好。本来这当铺是专做穷人的营生,可如今社会大大的进步,进出门店的全是业主富豪,典当的也是汽车金表。穷人的钟山牌,别说周恩来戴过,主耶酥戴过也这样,当真要典当,拿不走一分钱,先贴上一笔保管费再走。这当铺早已“岂是周急为心,无非因财取利”。
老城区的混堂弄有家“大众浴室”,是文革改的现名,老吴梁人仍习惯叫它“浴德池”,至今己营业了三百年。林义夫和唐瀚民时常去光顾,赤身混入老老少少中孵混堂,那才是人生真乐趣。穷人富人,平民官吏,来这里赤条条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多点,也不见有谁是太监,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人,一样的轻松,一样的惬意。“浴德池”虽设施简陋,却服务周到、地道、平等。谁都上一杯上好的炒青,免费的,化钱的没有。这炒青可是秦皇宝马踏过的马迹山山顶上采来的,“浴德池”大师傅自家炒的,你化上三百块未必在外面能喝得到这一杯。堂倌为你奉茶、宽衣、揩身、擦背、敲腿、捏脚、扦脚、刻鸡眼、削老皮、修指甲,一招一式,无不是承古人的手艺,一举一动,仍保留着祖上的遗风。
状元街上的“状元楼茶馆”,没有人考证出它到底始于何年,但它至今仍在营业。吴梁老城区的人大清早出门与人打招呼,问的是:“罗里去啊?”回答的往往是:“状元楼茶馆店里吃茶去。”即便彼此并不认识,也如熟人一样招呼。这人与人相处,不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吗,干嘛总是要藏藏匿匿,彼此要保持着一米黄线?
状元楼茶馆无门无窗,三开间的店堂大敞四开。卖豆浆、豆腐花、大饼、油条、糖芋头、松花糕的小贩,则在门前摆摊吆喝,熙来攘往的茶客一落座,便朝堂倌喊一声“龙井”或“旗枪”,堂倌一声“龙井来咧”,泡好茶叶的茶壶和茶盅立时就送到八仙桌前。茶馆里永远是一派祥和热闹气氛:好议论新闻逸事的数人围坐,大侃神聊;养鸟人边逗鸟边品茶,一片小鸟啼鸣;也有爱读书的独坐一偶,看得入神,旁若无人,自顾自哭笑;有下棋打牌的围坐一桌,围观者不言不语紧张异常,重新起牌摆局又吵得沸反盈天。跑堂的手提铜吊子始终不离你左右,不待你招呼,每只茶壶总是续满着开水……林义夫和唐瀚民时常会一同去泡一壶好茶,待上个半天,享百姓淳厚的古老习俗,看吴梁独特的传统风情。
吴梁老城区类似这样营业中的百年老店有几十家之多,难能可贵的是大多数仍保持着旧貌,从前觉得有几分破落,如今却能感动得你哭。这是以“古城”和“天堂”闻名的苏州和杭州根本就不能比的。很多来吴梁的人看热闹自然会去太湖和古运河,而真正懂看门道的就都会来这老城区转悠,这太湖和古运河,看到的只是个自然的平面,唯有这吴梁老城区让你见识的是人文的立体,历史的纵横尽在不言中。
解放以后,随着人口数量的急速增长,政府搭建起了很多住房,在拆除和损坏了一些旧民居的同时,也封存起了一大批的老院子,古遗迹。由于新中国几十年没有大的建设,使众多的旧时建筑客观上得以完好保存。吴梁老城区的古河道、古街巷、古塔、古桥、古建筑群、传统民居、历史街区、文物古迹以及风土习俗融合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吴文化的整体,整个吴梁古城犹如一个多姿多彩的“吴文化博物馆”。
近几年,房地产业越来越火爆,人民路外围和内围的房产供不应求,房价一涨再涨,很多建筑商都开始将目光盯上老城区的大片土地,在《吴梁古城保护条例》中已画出了红线的范围内,时不时有檫边球项目开工。老城区范围被唯利是图的地产商们一点点的挤压、蚕食。
2002年,香港华人城市经营置业集团与政府签订了开发老城区北大街项目,拆迁工作都已经开始落实。华人集团的董事长是在世界上都亨有盛誉的实业家,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的爱国人士郭家鹤先生,他亲临吴梁,参观了老城区。林义夫陪同他在老城区走了一圈,向他介绍了一些房屋的历史,还向他描述了老城区一年四季不同的街景,晴日、雨天、雪地的不同色彩,星晨、黄昏、月夜的不同风情。这位郭家鹤老先生一路在庆幸着自己来吴梁来得及时,来得恰好。他当即向随从下令,要求他旗下的公司立即停止对吴梁老城区的任何开发行为。
他对市委书记张为民说:“我郭家鹤要是在这里拆房子建房子,那么我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这古城不是谁都可以来轻易动的,我从心底里敬畏它!”
香港华人城市经营置业集团自愿赔出了一千万元,终止了开发合同。这郭家鹤老先生在临走时还感慨地再三对张为民书记说:“吴梁的老城区是个宝啊,这在全国可能都是唯一的。你们要好好保护,不要动不动就开发。资本是趋利的,它可以建设,也同样可以破坏!”
对于老城区的改造和开发,市里历来有两派之争。一派是要“保存风格,重新规划”。主要的观点是:老城区已经不再能适应现代化的生活要求,开发和建设必须“以人为本,与时俱进”。另一派是要“保存原貌,修旧复旧”。主要的观点是古城不能再生,这不仅是古人和今人的财产,同时也是子孙的财产,现代人没有权力为了自己的生活而透支或破坏子孙的财产,吴梁幸存下来的老城区历经三千年,本身就是座活文物,文物是必须要依法保护的。
这两派都调动起各自的能力、资源和智慧,展开了大辨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百姓听得都莫衷一是,决策的当权者也是左右摇摆,难以决断。
说白了,这其中就是个利益杠杆!对房地产商来说,“重新规划”,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商业机会,老城区将成为一个聚宝盆,而要“修旧复旧”,那一定是个赔钱的买卖,那老城区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化钱的无底洞。
但作为房地产商的唐瀚民却坚定地站在了林义夫这一边,他兄弟俩成了吴梁城里最大的“守旧派”。如果说林义夫看见的是古迹和吴文化,那么,唐瀚民看见的就是巨大金矿。唐瀚民想,如果得天独厚的吴梁老城区得以保存,那将完全可以带动起旅游观光和文化产业的发展,这绿色的不耗费资源具有无尽潜力的旅游和文化产业将有机会成为吴梁市新的支柱产业,成为吴梁人世世代代都可继承下去的产业,得益的何止是一人一企业?
凭着汉人集团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唐瀚民的精心策划,最终是“守旧派”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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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夫妻子六点钟准时起床,却发现丈夫不在床上。丈夫裹着毛毯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熟了,慢一拍紧一拍地打着鼾,沙发的茶几上还有几本影集,是和唐瀚民的合影照片。看见丈夫熟睡的样子,妻子一瞬间便涌上了无限的怜惜,她怕他受凉,不忍心地轻轻叫醒了他,要搀他去床上睡。
林义夫被叫醒,睁开红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不睡了!瀚民去世,我有很多事要做。”
妻子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旋即又去厨房做早餐,间接着洗脸涮牙。嘴里还在大声地问:“唐瀚民怎么突然就去世啦?”
“是啊,我也觉得他去世得太突然啦,真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林义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伸展手脚,弯腰拍腿扭脖子,再去洗手间里洗涮,“听钱复兴说,五个月前,瀚民就检查出是肝癌晚期了,但他连我都没告诉。”
林义夫的家住新村里普通的三楼二居室套间,这原是他妻子单位里分配的,后来实行房改,他向唐瀚民借了五万元买了下来,现在便成了他们家里最大的私有财产。
家里装修得很简朴,但布置得十分整洁。家里的家用电器大都是五年前的老产品,唯独书房里的那台电脑是奔四的,显示器也是17英寸平面的,还算新潮。一间主人房是他和妻子的房间,另一间是留给女儿的睡房,女儿正在广州暨南大学读书,只有在假期里才会回来住,其他时间则成了他们夫妇共用的书房。
唐瀚民从深圳回来时,曾给他家人都按排了一套住房,也有他林义夫的,但林义夫谢绝了没要。后来唐瀚民又有几次要他搬去好一点的地段、大一点的房子住,林义夫都没接受。在这一点上,他妻子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他也只能与妻子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这吴梁男人讨老婆,就象是投靠组织,从此一定是要被领导的。
她妻子叫熊芯瑜,在市人民检察院政治部宣传处《人民检察》编辑室做编辑工作,专门负责定期向《太湖晨报》和吴梁电视台筹编反腐倡廉的专稿。也许出于职业的原因,熊芯瑜总是对林义夫与唐瀚民的交往保持着一份警觉,表现得十分谨慎。
林义夫去向唐瀚民借了五万元买房的钱,事前她并不知情。事后,他们为此事还发生了争执。熊芯瑜责问他:“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朋友好借啦?”
“瀚民是谁啊?他到底怎么啦?我们几十年的兄弟情,我怎么就不能向他借钱啦呢?”林义夫是一脸的委屈,“再说,除了瀚民,我还能向谁去借这么一大笔钱?即使人家肯借我,那也要人家能拿得出啊!借钱是要还的,借谁不是借?”
“我不管你和谁来往,就是不要你和生意场上的人有金钱上的往来!和谁有往来都不行,就是你亲爹做生意,有往来也不行!”熊芯瑜平日里从不会摆出一付古板的脸来,只有碰上了她认为的原则问题时,她才会一改温顺的一面,露出倔强、固执的脾气。她做姑娘时是最不饶人的,眼睛里容不得有半点沙子。
早年,一位在市里非常牛的王姓局长遭到了反贪污贿赂局调查,案子落到了她师傅检察官老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