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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边发送黑袖套和礼包的当口,那边送葬的队伍在紧一声慢一声的哀乐声中,已经缓步上山去了。
惠龙山公墓是吴梁市最大的平民公墓,是吴梁大多数市民最后的归宿地,倒也风景如画。这里背倚惠龙山,面临太湖三面环抱,四季里日出日落都阳光普照。除了一棵棵整齐的塔松,还四处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野花,在这个季节里,一式的野菊花漫山遍野,缤纷地开着。
在山上的一块极其普通墓地,竖着一块极其普通的墓碑。墓碑上面刻写着唐瀚民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忌日: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十二日~二00三年九月九日。
这墓碑与它左邻右舍的墓碑几乎找不出差异,只是上面镶嵌的遗照不同,雕刻的文字有别。如果不是墓碑上明明白白写着“唐瀚民”的名字,谁也不会相信这里会用来安葬亿万富翁的唐瀚民。
很多客人都面有疑惑,难免不交头接耳。
在公墓隔座山有豪华的阴宅,属于别墅级的,每户都占着两分地,据说价格超过市中心一套百平方米居民住宅,但依旧是供不应求。有刚出生三岁的小孩,也已经急着在那阴宅地里落下了户口。据说,要是那二分地的阴宅肯出手卖别人,都可以赚回他日后上大学讨老婆生老小的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传销这阴宅的人,就是这么说得。去年那合伙开发的台湾客商从那阴宅地的销售中,轻轻松松卷走了一个亿,回台湾宜兰县不回来了。那阴宅居然没伤元次,依旧是生意兴隆。市内的达官显贵都选择百年后在此安家,他们寄希望于那风水宝地能保障着他们到了阴府地界也继续亨有这人世界已有的一切,而活着的家人也好捞多一点风光。
唐瀚民怎么不和达官显贵落葬一起?少数熟知他为人的朋友,给了他一个准确评价:“来时平民,去亦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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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瀚民的葬礼与墓地是相适宜的,简朴又不失庄重。除了他家人,唐瀚民生前生意上的朋友大多到了场,温州老板陈再清也在其中。为了参加唐瀚民葬礼,他今天没有再一早去大马路候黄小菊。也许是浊的看多了,难得遇到一个清的,那黄小菊象勾了他魂似的。在陈再清心目中,能一起过日脚的女人,不能光有钱就行,一定要清纯、善良、简单,黄小菊就属于这样的女孩。男人最不能要的就是爱赌爱泡麻将台的女人,她心中有围城,不是困住别人,就是困住她自己。陈再清发誓要将这平常人家囡妮的黄小菊追到手,做自己的第二任老婆。
他和前任老婆离婚了。因为长期待在吴梁,老家空守着闺房的老婆跟着她的麻将搭子上了床,还要生生死死不离不弃。他陈再清真的不服啊!那麻将搭子哪里象是个男人,七尺的汉子不去做正经的事情,光懂得哄女人开心。要不是他老婆有几个钱,八成也是开心不了的。这打富婆主意的男人,只是在麻将台上混点钱走也就算了,偏还要编出那么多的山誓海盟甜言蜜语来骗女人动心。让一个寂寞着的女人象是找到了真爱,爱他都象七仙女爱上了董永。这女人啊真的是看不懂,居然还说,即使是只和他做一天的夫妻,去死都值!陈再清还能说什么呢?实在是无奈,找人在隐蔽处揍了那男子一顿,还千万不能废了他,就是出口气算了,干脆也就成全了他们。呸!这是当今天下的男人?真的是衰啊!哎,这女人的小梳子都流行到男人的西装袋里了,天底下时尚着一片胭脂气,又如何能让男人生得出点阳刚来?陈再清将温州的家业全送了她,好坏也是做过自己老婆的人,也不能亏待了她。生意人与这些做娘儿们的,没什么好争的。陈再清从此做了吴梁人,那光彩房地产也便成了他留在温州的一个空壳公司。
陈再清依旧在吴梁市里做着房地产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吴梁市新银座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新银座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也是吴梁市里的一家大企业。如果有需要,他温州的光彩公司时不时也会来吴梁市客串一回,圈内人都明白,新银座和光彩都是他陈再清的公司,但为了经营上需要,有时必须硬分出两家来做。这其中奥妙,外人很少会知情。
他和唐瀚民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竞争多于合作,虽然场面上是笑脸笑语,但背地里大家打斗得是你死我活。这两年,为了吴梁市历史上最大的老城区改造项目,新银座和汉人两大阵势争雄争霸,各施拳脚,各显神通,最终新银座还是不敌汉人,做了老城区改造项目的看客,眼睁睁地又一次丢掉了聚宝盆。
几个月前,他接到市政府邀请招标的招标文件,他就已经明白市政府意图,政府就是要将这老城区项目拱手让给汉人集团。这老城区项目有几十个分项,如果每一个分项都公开招标的话,他陈再清至少也能争下个半壁江山,不至于会空手而归。但市政府将这个项目确定为市里的重点建设项目,搞了个一揽子总包,还拿到了省人民政府授权省计发委的批准文件。
唐瀚民去世了,这无疑是新银座的一次天赐良知,命运的天平也许会不经意地发生倾斜,他才不会去认为那邀请招标定下的盘子是铁打的,市政府与汉人集团有了契约,事情就算定局。当年人民路商圈的开发,他与轻工业局也同样是有白字黑字合约,也是拿到了政府批复,但不是被他唐瀚民略施小计,就变成了一张废纸吗?
对吴梁老城区,他陈再清有自己打算,也做了很多准备。这二年里,除了跑地,做房产项目,他的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吴梁老城区那块黄金宝地。他请来了很多浙江老板,大家一起在为吴梁老城区未来谋谟殚神,吴梁老城区的价值决不会输给上海滩上的任何一块土地。就在他老家的人一窝蜂地涌去上海之际,他便一直在游说,在鼓动他老家有钱的老板来吴梁,一起来挖掘和开采吴梁老城区这座真正的金矿。
二十多年来,中国的经济不是由市场那只无形的手在调控,而纯粹是出于政府的喜好由巨人的手在操纵,一浪浪突起突落,造就出了无数的财富机会,也造就出了新的富人和穷人。只要你没死在峰顶,你一定是富人,只要你别死在谷底,你也一定不会是穷人。就如这年代,政府认为这房地产是国家的支柱产业,大力发展可以强国富民,你千万别不相信政府的话!这与政府在政治上有没有诚信完全是两码事,你一定要相信他的经济政策永远是真的,那怕今天东,明天西。只要是个东西,就是真的!就有你发财的机会。就如这房地产,这年代去做,你想不发财都难。你要是不肯相信政府的话,估计你不是死在峰顶,大致也是死在谷底,欠缺了做富人的运气。
陈再清不一定会相信政府官员,但他任何时候都相信政府的政策。政府号召要改造和开发老城区,这就是巨大的商机,谁抓住谁发财。虽然第一个回合,他没能占上风,但他并不气馁,他发誓要在吴梁老城区项目上重演一次绣品厂项目的大戏,但这一次的角色一定要让它彻底掉换一下,那失败一方不能再是他陈再清。
每次他路过人民路绣品厂地界,看见吴梁市标志性建筑的汉人集团大厦和它周边的商业大厦群,他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原本都是应该属于光彩的,属于他陈再清的。
起初他还感激唐瀚民,退了预付款,还补了自己损失,唐瀚民也够意思了。但五个月后,等他看到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和长篇累黩的宣传,他就感觉到了不妙,那绣品厂地界怎么就成了二十一世纪吴梁新的市中心?再看到唐瀚民刚打好地基的房子开盘预售的盛况,看得他是心惊肉跳,差点晕死了过去。他关了自己三天三夜,独自在家里喝闷酒。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敢相信,那里的房子还没能看得见是什么模样,唐瀚民居然就开出了每平方米八千元的均价,这比陈再清原先预期建造住宅房每平方米最高可以卖到二千五百元翻了三倍还多。更主要的是,想买那里房产的人居然堵塞了整条人民路,维持秩序的警察比当时去绣品厂抓人的警察还多,开盘不足二小时,除了看得见的一个地基,其它还只能在沙盘里看的房子居然全部售馨。陈再清掐指一算,这唐瀚民白赚一幢汉人集团大厦不算,还有上亿现金进帐,补给自己的三十万那不是在打发一个叫化子,居然自己还满感激,那算个什么事啊?陈再清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耻辱,为温州人面子丢大了。
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到报仇雪耻的机会。陈再清凭借着温州雄厚的民间资本作后盾,凭值着温州人天生的商业精明、吃苦忍劳的精神、广泛的人脉网络和胆大敢作为,他在吴梁市迅速崛起,成为吴梁市房地产业界一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但是这吴梁本地人的唐瀚民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是温州人,却比温州人还温州人,他的眼光之毒,商机火候把握之准,真的如孔明再世,范蠡转胎。他就从不曾有过输给他陈再清。陈再清新近开发的市中心位置高层住宅牡丹花园虽然比唐瀚民的玫瑰花园先销售一空,表面上看,他是占了点先手,但陈再清自己心里明白,牡丹花园与玫瑰花园规模上相差了三四倍,如果以销售面积算,他还是输给了唐瀚民。
对唐瀚民的经营才能,陈再清纳闷却又不难理解:这吴商在中国历史上虽然没有象晋商汇通天下、象徽商贾而好儒、象闽商漂洋过海,象浙商簇群抱团,象粤商敢为天下先,却偏偏又出了中国最大的资本家,最大的实业家,成为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摇篮。
唐瀚民死了,他并不感到庆幸,尽管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有心想去澳门买专业的杀手做了他。但他现在真死了,他反而有些伤感,觉得自己是少了一个值得尊敬的真正对手。至于吴梁本地的另一位房地产大亨宏利集团的“大帅”,与唐瀚民相比绝对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陈再清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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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房地产大亨和他们的随从一式地穿黑色西服,佩白色的胸花和戴深色的墨镜,要不是正在举行着葬礼,八成会让人误以为他们都来自于西西里,黑帮大佬们在聚会。
因为墓地空间十分有限,参加葬礼的人散落在以唐瀚民墓地为中心的四周,大都是站立在别人家的墓地里,这里一伙,那里一簇,都面对着唐瀚民的墓牌肃立着。民乐队更远在隔开十多排墓碑的地方,一遍遍地演奏着哀乐,那唢呐声勾人心弦、那铜锣声振聋发聩。
也许是爬了山坡,又站立了好一会,大腹便便的费国昌,实在是挺立不住他那肥胖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别人墓地的围杆上,靠两手支撑着,才不至于会撒成一圤泥。他是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董事长,另一个本地有影响的重量级人物。
费国昌有个笑话,私下被圈内人传播。有一次这位肥佬在汉人大厦酒楼喝醉了酒,硬是要服务员找小姐来陪酒,服务员小姐再三婉言告知,汉人酒楼不提供这样的服务。费国昌急了,大声斥责:“老子说一就一,你怎么敢对我说二?”说着还动手打了服务员一巴掌,嘴里还一口一句:“在吴梁,咱是爷!”那被打的服务员在一旁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嘀咕:“你是爷,难道我们唐老板是个孙子?”费国昌听着当即酒醒了七分,口气立马软了:“在吴梁,咱是爷,唐……唐老板,他是祖宗!”他从口袋里抓出了一大把钱,硬塞进了服务员衣袋,足足千元,算是赔了不是。
费国昌在吴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但他唯独对唐瀚民有几分犯憷。个中原因,是因为1993年底唐瀚民借过六万块本钱给他,这六万元在当时对他可不是笔小数目,要按他当时的境况,要赚够这六万元恐怕要化上十年功夫。也正是这六万的本钱,使得他一生的命运从此便有了大转折。
费国昌虽然家出名门,但那时却已经沦为一个摆地摊、滚地龙的小混混,因为他长得胖,大伙都叫他“大帅”。他父亲是曾在太湖里打过游击的大名鼎鼎的老干部,曾几何时也是吴梁市里一统天下的人物,不过那是解放初的事,现在没有几人还能记得。那一代的老革命也正是冤,要是没熬到活过文革,十家有九家落魄,哪里有改革开放后的太子党们实惠,又当官又发财。他父亲曾走错路线倒过霉,后来平反落实政策时,政府补了点钱给家属,不够他二年化的。政府还分配他去了家国营单位,但他不服别人管,将工作扔了,自已去扒分,每天也就几十元的进帐。那时的他整天屁股后面拉着一群狐群狗党,孵混堂、吃讲茶、闹歌厅,喝酒肇事,相打斗殴,这“大帅”在吴梁也挺有名,不过那是百姓眼中的一害。
经朋友安排,费国昌有了一次和唐瀚民喝茶的机会。唐瀚民看他是将门之子,有福相。便真心劝他,想出来混,还是要到生意场上,混钱不混命。在社会上打打杀杀靠拉帮结党来混早已过时,就算黄金荣、杜月笙还活着,如今也断不可能再做得出从前的市面。想玩帮会一套投胎投错了年代,红色专政能容你青帮黑帮?
唐瀚民给他指了条生意路子,让他去承租汉人集团开发的梅花市场店面房做二房东,付租金的六万块本钱算是唐瀚民借给他。刚租下梅花市场的一二个月里,因为生意不好店铺租不出去,他还有点埋怨唐瀚民,以为是给了他条三岔路走。但是,唐瀚民代他付了二十几间店铺的钱,所以埋怨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不到三个月,梅花市场突然就涌进来很多做生意的浙江人,他们大都是拖儿带女举家出动,一式是做浙江产的小商品批发生意。梅花市场都是复式的商铺,一楼是门面,二楼可住人、可办公、可堆货,非常适合浙江生意人。一时里,梅花市场的店铺供不应求,租金是直线上涨,几个月就翻了倍。这时,费国昌才不得不佩服唐瀚民的眼光,才懂得了什么才叫做生意,赚大钱。从此,打架斗殴少了,一门心思学着唐瀚民忙发财了。
不出几年功夫,这“大帅”真的发大了!费国昌后来要去还钱,唐瀚民淡悠悠地一笑,说:“我只要肯借钱给人做生意,就是从没打算要人家还的!就算是你欠着我一个人情吧,日后你发了财,只要不欺善凌弱,也就算你还了我这个人情!”
就这么一个人情,唐瀚民就将当时为害一方的“大帅”永远奅牢。
有一次,郊区号称“斧头帮”的十几个手持斧头的陕西人,半夜要去冲梅花市场一家姓何的温州人店铺。有人打电话给“大帅”,请他出面找人摆平这事,姓何人家会送一万元给兄弟们做酬金。“大帅”说自己早己金盆洗手,别说一万,给十万也不会去趟这混水。电话里的人说,请他帮忙的人是唐瀚民,出钱的也是唐瀚民。“大帅”一听说是唐瀚民,这就不好推了。立马吩咐人,叫上几十个青头混混,操上家伙,在梅花市场何家店铺附近埋伏。“斧头帮”的人刚一露头,便一起冲杀出去,一顿乱打,将他们全缴了械。等到警察赶来时,受伤的几个“斧头帮”跑不及又被抓了,后来武警出动,又在郊区抓了十七名“斧头帮”成员。第二天的报纸上说是黑帮械斗,被警方一网打尽,当夜还有二个受伤的陕西人不治伤亡。“斧头帮”的人到死也不知道遭了谁的偷袭。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一个包裹给费国昌,里面装了五万元。费国昌忙打电话给唐瀚民,觉得他太客气了。唐瀚民却在电话里装糊涂,硬说不知道这事。
费国昌对唐瀚民的死,心里有十分复杂滋味。可以说是三分哀戚,三分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