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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多么宝贵又是多么短暂的时光，我却从未意识到我要去珍惜。 电话是一楼的总台打来的，说有一位先生找我，问我可不可以让他上去。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不出会有哪位〃先生〃找我。难道是我的第二任丈夫米老鼠的同学，那位拿走《先秦女性头饰与性生活质量》的乔？不可能。我来之前根本没有联系上他，只是凭记忆知道他在J市大学教书，而我的记忆是否发生了偏差还有待考证，所以不可能是他。那么是谁？ 我叫服务员请那位先生接电话。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声音，略带首都口音。我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男人，他找我干什么？ 〃你好，唐萌萌是和你在一起吧？我想找她听电话。〃他说。 我知道他是谁了。99。 〃萌萌，你的电话。〃我说。 〃骗人！你想骗我起床！〃 〃我没有。快来接！〃 见我没有骗人的样子，唐萌萌才懒洋洋地起床接电话。她的样子真可爱，带花边的白色小内裤、红白条纹的T…Shirt。亚麻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睡意惺忪的神情，诱人犯罪的洛丽塔。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像她那么单纯地醒来了。为了仪态和性感，我习惯穿真丝睡衣，可我却丧失了自然与纯真。 〃喂，谁呀？〃 唐萌萌一边揉眼睛，一边拖着长音问。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我感觉唐萌萌一下子全醒了。 〃哎呀！你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快上来，快上来！〃 唐萌萌兴奋地挂上电话，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很显然，我们连衣服都没穿，根本不能接待客人。当然，对唐萌萌来说，99并不是客人，她什么样子都可以见他。而我不行。唐萌萌十分果断地把我的衣服塞进我怀里，然后把我推进卫生间。我真无奈。
第40节：第四日 星（2）
我坐在马桶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99来了。敲门。唐萌萌开门。 〃你怎么才来呀？〃唐萌萌带着委屈的哭腔说。 接下来是长达一分钟的寂静。他们可能在接吻。然后他们开始走动，我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真倒霉，不知道是我的什么东西遭了殃。 〃你刚起床？〃99问，〃快把衣服穿上吧，万一有人进来看见不好。〃 〃我们昨天睡得太晚了。〃 唐萌萌在穿牛仔裤，皮带扣发出碰撞声。不知道她会不会当着99的面穿上内衣。 〃你的……她上哪去了？〃99问。 〃我小妈？她没穿衣服，被我关到卫生间里去了。〃唐萌萌说着走到卫生间门口，使劲敲了敲门，高声叫道，〃小妈，你穿好了吗？我肚子饿了！要去吃饭！〃 〃你们去吧，我不饿。〃我违心地说。 我应该识相些，不要当电灯泡，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那我们先走了。〃唐萌萌说。〃坏了，我还没刷牙呢！快开门！〃她又来敲门。 我这辈子最窝囊的就是这一次了。当然，和老杜结婚以后发生的事情和今天比起来，今天简直不值一提。可我目前为止还没这么窝囊过。被人赶进厕所不说，她塞给我的衣服里根本就没有内衣，我怎么能不穿内衣就出去见一个陌生男人呢？ 我把门开了一小道缝，低声对唐萌萌说：〃刷完牙快点走。〃 〃哎呀，知道啦！〃唐萌萌愣从门缝里挤进来。 〃怎么样，他够有魅力的吧？〃唐萌萌含着一嘴泡沫问我。 〃根本没看见。〃 〃那真太遗憾了。我这几天就打算跟他混了，他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回来。你见到他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 〃好吧，随便你。不过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必须接。〃 〃行啊，行啊，知道了，啰嗦。〃 唐萌萌噼里啪啦地刷完牙出去了，我打算脱了睡衣洗个澡。 〃咱们走吧。〃唐萌萌情绪很好。 〃我还没登记开房间呢。〃 〃怎么？你也要住在这里吗？〃 唐萌萌的口气似乎不愿意99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为什么知道，她觉得她会不自由，因为有我。 〃我觉得这家酒店还可以。〃99说。 〃那好吧，我陪你去登记，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吃饭。不过可千万别住1217，那里前两天刚死了人。〃 〃死人怕什么？我是无神论者。活人才可怕。你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去，很快的。〃 〃那好吧，你办完了手续在前台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自己下去。〃 99走了。 〃小妈，出来吧！他走了。〃 我无比窝囊地从卫生间里溜出来，飞快地换上衣服。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我问。 〃不会。他办完手续就给我打电话。〃 〃玩得开心点，萌萌，需要钱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谢谢，小妈。〃 〃需要多少？〃 〃随便。〃 我掏出钱包给了她一千块。 〃下个月从我生活费里扣吧。〃 〃不用，算我送你的。〃 〃遗产的魅力可真大。小妈，你放心，我毕了业一定马上结婚，决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唐萌萌接过钱揣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我可以进来吗？〃 99已经站在门口了，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我明明记得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房间的大门关上了，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到我，他礼貌性地朝我点了点头，不过我感觉他已经把我里里外外都看到了。那是女人的直觉，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我把这个男人看得很仔细。我发现唐萌萌的眼光并没有我原先想的那么差。眼前的这个男人风度翩翩，属于睿智型。我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擦肩而过。我得承认，我对他有点好感。但我不知道这好感是从何而来的，我又是被什么所吸引的。 〃你好。〃他对我说。 〃你好。〃我说。 〃这是我小妈。小妈，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人，我老是因为他犯贱。〃 唐萌萌毫不客气地说着自己，我感到99很尴尬。〃你怎么又上来了？〃唐萌萌问。
第41节：第四日 星（3）
〃我住在1219了，听你的，没住1217。一起去吃午饭吗？〃99问我，〃该怎么称呼？〃 〃你就叫她'老婆'好了。〃唐萌萌说，〃所有的男人都叫她'老婆'。〃 这个死丫头，分明在骂我！后来吃午饭时，99趁唐萌萌上厕所时对我说：〃当继母很不容易。〃 〃是的，仅比当亲妈强点有限。〃我说。 〃我们走吧。〃99看了看表说。 唐萌萌瞥了我一眼，我赶紧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我小妈还有事，咱们先走吧。我饿了。〃唐萌萌说。 〃什么事不都得吃完饭才能做吗？〃99说。 99转过身，做出一副再也不容唐萌萌讨价还价的架势。唐萌萌摔摔打打地走到他身边，极不高兴的样子。 〃你还没准备好？〃99侧着身子问我。 我惊呆了。我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他似曾相识了！他的侧脸和乌鸦是一模一样的！ 多年以后……哦，不，我说错了，那是垃圾爱情小说爱用的词，什么恍若隔世呀，什么多年以后呀，其实没那么久的。两天，只需两天，两天以后我就知道，他和乌鸦其实没有那么相像。不知道是因为我太过想念乌鸦，还是因为我对99有什么情愫纠缠，才会认为他们很像。99和乌鸦其实并没有多么相像。但是，我也明白，就在我确定他们并不相像的那一刹那之后，我会经常想念起他，或者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美丽的最后见证。 娶老婆不比买商品可以退还或交换，却是一辈子的结合。婚姻是一条绳索，套上了脖子就打成死结，永远也解不开了，只有死神的镰刀才割得断。 《堂吉诃德》 2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房间，在楼道里形成了一个非常可笑的局面。99走在中间，我和唐萌萌分别走在他的两侧。唐萌萌不高兴了，非常不高兴。但是，让她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我们在电梯间等电梯，我假装欣赏墙壁上的复制油画，好给自己不说话的理由。电梯来了，我们三个人站在电梯门前等待。哪知道里面冲出来个风风火火的服务员，差点撞上我们。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吧，99闪开身让服务员冲过去，然后用胳膊护住我，而唐萌萌却被莽撞的服务员狠狠撞了一下。 唐萌萌的眼里含着泪花，目光里又是委屈又是嫉恨。 〃我不去吃饭了！〃她说。 〃怎么了？撞疼了？〃我问。 〃你说呢？！〃她对我吼道。 〃她不去就算了。咱们走吧。电梯已经来了。〃99说着进了电梯。 最后唐萌萌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肩膀，跟在99身后进了电梯。 两天后，我有幸问过99，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我来伤唐萌萌的心？ 99说：〃……第二，我就要移民了，我不希望她还对我抱有什么幻想，那样对她不好。第三，你比较不容易受到伤害。〃 〃为什么说我不容易受到伤害？〃 〃一个容易受到男人伤害的女人，不会结6次婚。〃 他和乌鸦真的很像，总是轻而易举地把我打击得遍体鳞伤。 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司机推荐我们去吃J市堪称一绝的〃酱骨头〃。三个外地人应该多听本地人的建议。我自觉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老天作证，我从来没坐过出租车的这个位置。可是为了唐萌萌的心情和遗产，我忍了。 出租车再次路过森林公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无论去J市的什么地方，都一定要从这里经过。 〃那是达达吗？那是达达吗？〃唐萌萌突然叫了起来。 我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的帽子还在他家呢。〃唐萌萌似乎话里有话。 〃什么帽子？〃99问。 〃一顶草编的牛仔帽。都怪达达，昨天拉着我玩到那么晚，害我都忘记拿了。〃 〃我在你们的房间里好像看到了一顶帽子。〃 〃那是她的。我的才没那么难看呢！〃 完蛋了，唐萌萌又开始恨我了。 〃那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给你送过来，或者你自己过去拿。不就是一顶帽子嘛。〃
第42节：第四日 星（4）
〃你说得倒轻巧，那不是普通的帽子，那是我最喜欢的帽子！〃 买帽子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说过。我深刻地意识到，99如果不表现得对唐萌萌好点，唐萌萌会一直跟我别扭到99离开，甚至更长时间。 我真是如坐针毡。两块烫手的山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出租车在减速。这个城市的车辆都有一个良好的习惯，越是到了路口看到行人要横穿马路，越是喜欢按着喇叭加速。而这里的交通事故却不多，显得是人们都知道汽车的厉害。如今出租车开始减速，我知道〃酱骨头〃要到了。 已经快下午一点了，〃酱骨头〃里的人还是很多。我们等了大约十分钟，才等到一个角落的狭窄位置。不过好吃的饭店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情景的，我对这个〃酱骨头〃的信心大为增强。 99自作主张地点了几个菜，当然少不了招牌酱骨头。虽然我也不喜欢点菜，希望一切都有人安排妥当，可他完全不询问女士意见也实在让人不舒服。不过看唐萌萌的表情，似乎很习惯99这么大男子主义。唉，这么独断的男人真是死一个少一个了。 酱骨头端上来了，是十分令人吃惊的猪腿骨头。我原本以为这道菜的卖相会相当精致呢。看来这里的食品也非常配合这里的民风，全是粗线条的彪悍型。如果我的第三任丈夫Q博士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分辨出断上来的猪骨头究竟是左前腿，还是右后腿，让我吃东西也可以学知识。 唐萌萌吃得很开心，她啃骨头的样子很像在接吻。我只是奇怪她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竟然不想吐，看来情人还是可以战胜妊娠反应的。 99也不怎么说话，看来他也饿了。这里不饿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成了少数派。 〃这个酱骨头的味道真不错！再来一份好不好？〃唐萌萌在询问99的意见。 〃我不吃了，你自己叫吧。〃 〃那我也不吃了。〃 〃你喜欢吃就再要嘛，刚才你的……她都没怎么吃，光看你一个人吃了。〃99指着我说。 〃她喜欢吃让她自己要啊！干吗总指使我？真当我是她女儿啊？〃 唐萌萌说着，超级不高兴地站起来去厕所。99趁机对我说：〃当继母很不容易。〃 我说：〃是的，仅比当亲妈强点有限。〃 〃怎么会？〃 〃怎么不会？〃 〃明明迁就她，她还不领情，时间长了，就伤人了。〃 〃的确是的。可是别人会觉得做继母不容易。如果发生在亲生母女身上，没人觉得母亲伟大，那变成'应该的'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家长的悲哀。我们的家长都太溺爱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你才要移民？到国外就可以改变自己是中国人的事实，就可以改掉这些'恶习'了，是吗？〃 〃你说话很厉害。〃 〃不是我说话厉害，是道理厉害，是硬道理。〃 我们都笑了。唐萌萌回来看到我们两个有说有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说你刚才撅着嘴巴的样子特别可爱，说你有一张天生接吻的嘴。〃我说。 〃是吗？〃唐萌萌虽然还是板着脸，脸色却缓和多了。 〃没有。我们刚才在说当继母不容易。〃 唐萌萌听完99的话没有掀翻桌子真是一个奇迹！我都快被99吓死了。他不知道唐萌萌对我有多么重要吗？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惹恼唐萌萌？他来见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高兴吗？ 〃我走了，你们慢慢吃吧。〃 唐萌萌说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她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99不说话，我一时也想不起说什么好。我现在只觉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错的。 唐萌萌哭了，哭得十分小声，细不可闻。我朝99使眼色。他开始没动，示意我不要理会唐萌萌。等唐萌萌的哭声越来越大，他才知道唐萌萌不是在装哭，而是真的哭了。唉，男人怎么总是那么迟钝呢？ 99一把将唐萌萌揽进怀里，唐萌萌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我能感到饭店里的人都在看我们。真尴尬。就算我们都是外地人，也不能这么不讲体面吧？
第43节：第四日 星（5）
〃你干吗总挤兑我啊？你干吗总向着她说话呀？她是你什么人呀，你那么向着她？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犯不着这样对我吧？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不就是喜欢你吗？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看不起我，我再贱我也是一个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 唐萌萌真可怜。99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脸上的霜开始融化。 〃我只是想让你尊重她。我走了以后，你在这里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了。〃 〃什么走不走的，不就是加拿大吗？我爸给我钱了，我可以去找你！〃 〃你找我又有什么用？我能给你什么？〃 〃谁要你给我什么？我找你要过什么吗？我就是要你喜欢我一点，别那么讨厌我，别老躲着我，让我时常能够见你一面看你一眼……〃 …… 这样的饭店，是不适合做这样的真情告白的。我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而是情感与理智，爱与不爱。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要有99出现，我和唐萌萌就无法以正常人类的语言对话，这是我唯一可预见的。 每朵玫瑰都显出一种怡然自得的神态，就像我们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的时候一样。 《安徒生童话》 3一顿饭吃得如此七零八落，长期与唐萌萌和99共同进餐，患胃癌的几率可以增加五倍。 不用唐萌萌再做什么暗示了，我说我要回酒店休息，昨天没有睡好。哪知道99也说上午坐飞机累了，也要一起回酒店。 唐萌萌像只可怜的小猫似的看着99，99不为所动。我再一次确信，99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折磨唐萌萌。可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证人呢？ 从饭店里出来，唐萌萌一马当先，她已经不屑于和我走在同一个水平位置了。我趁机对99说：〃待会儿让她去你的房间，求求你，让我好好睡一下吧。〃99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到了酒店，唐萌萌一直跟着99走到1219房间门口，99没有再把她推开，我才放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真的累了，我没想到和唐萌萌相处会那么精疲力竭。可是99没来的那几天，唐萌萌的表现还是不错的。看来问题全在99身上。 我算起了唐萌萌的怀孕时间，痴心妄想着99赶快离开，唐萌萌赶快去做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