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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只有市场的管理权,在人事上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尤其是裁员的时候。他不明白丽云身为一个女性,为什么会喜欢这么残酷的办事方法。哎,明天北京办公室也要上演这一幕了。药物开始起作用,永和的思绪渐渐纷乱,他终于睡着了。
水瑶听到先生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工作压力使这个中年男性的前额变得越来越宽,尽管他努力地将头发往前梳,还是不能遮盖他的脱发。水瑶轻轻地往丈夫身边移了移,她心里十分怜爱自己的先生,看到他所承担的压力,水瑶的心痛得滴血。她一年前就开始跟先生讨论人生下半场的问题,永和也觉得自己不会将目前的工作干到要退休的年龄。他们已经在一个国际慈善机构报了名,准备在永和离职之后参加该机构对中国西部落后山区的救助工作。
由于社会和生存的压力,很多人都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职业。工作和兴趣的完全脱离,使人觉得生活没有乐趣,这也是越来越多的人患上忧郁症的原因之一。如果经济条件许可,提前退休,进入到自己喜欢的领域中工作,是一种很大的补偿。
“也许我们开始人生下半场的机会到了。”水瑶这样想着,心里得到很大的安慰,也渐渐地进入梦乡。
听说人事部的林丽云昨天晚上已经飞到北京,志明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当他进入办公室时,几乎所有的职员都到齐了。
九点钟,林丽云和金永和同时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前,看到他们进来,大部分职员都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永和看到大家紧张的神情,介绍说身边的林女士是人事部派来的,等一会儿请大家到会议室开会。
林丽云见办公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就自己介绍说:“我是林丽云,大家叫我林小姐好了。我是从总部来的,这次来是执行一件很艰巨的工作——就是裁员。我知道大家都为公司作出了很大贡献,可是面临全球性的经济低迷,我们也不得不采取必要的精简措施。这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可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我还是要努力完成,希望大家合作。”
这样的开场白让志明很惊讶。他是中国市场部的经理,在中国市场裁人总要跟他商量一下吧?难道说自己也在裁员之列?志明满面疑惑地看着金永和,希望能从他那里找到答案。永和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上司的表现志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很快就有人从会议室里(林丽云的临时办公室)出来,开始收拾东西,从这些人的职位来看,裁员是从下层开始的。志明实在忍不住,当着大家的面走进永和的办公室。
永和像往常一样忙着手上的工作,看到志明进来示意他坐下。志明问:“她裁员是按什么条件呀?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声呢?”
永和看到志明着急的样子,苦笑着说:“她说是按我们上报的个人业绩,业绩差的都会被请走。”
志明是销售出身,他知道很多单子并不是一个人工作的结果,有时候需要几个销售员通力合作才行。有的销售员的业绩并不好,可是他们很会进行前期的公关工作,由于公司没有特别的职称给他们,这样的人往往跟销售人员混合在一起。如果将这样的人都裁掉,今后的业务一定会受到影响。永和也同意志明的看法,但是林丽云根本不听这一套。
“女人当政,真是可怕。”志明在心里叹息道。他很想多问几句,可是又担心被林丽云知道了,有不良后果,就从永和的办公室退出来。
一整天下来就有二十几个人收拾东西回家了,没有人来汇报工作,大家的心思都在裁员上。林丽云成了办公室里的明星,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注目着。她是亚洲地区主管的情人的消息也在办公室里传开了。
下班后,志明没有走,他希望能有机会跟林丽云谈一次话。林丽云从会议室出来时,办公室里只剩下志明一个人。丽云看到志明笑着打招呼,说她知道志明是中国市场的主管,因为太忙还没有时间跟他交流。志明关心地问了几句林小姐在生活上的琐事,比如住什么酒店呀,适不适应北京的气候等等。林丽云笑着谢他,说自己很喜欢北京。他们边说边往办公室外面走。刚刚走到门前就发现几个保安站在门外,丽云将手中折着的一张纸打开,自己往门上贴。出于礼貌,志明也上前帮忙,但是纸上的字句着实使他吃了一惊。纸上写的是没有经过人事部主管的批准任何人在下班后不得再进入办公室。
裁员风暴(3)
跟丽云分手后,志明接通了永和的手机,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他们除了公事很少在一起聊天。永和邀请志明到家里去,一进门就看到水瑶笑眯眯地出来欢迎他。志明被水瑶带到书房,永和已经换上了居家服,闲聊了几句志明就将谈话带入主题,他不明白这位林丽云要干什么。听到林小姐在门上贴条子的事,永和也有点吃惊。公司到现在为止并未通知说永和被解雇了,可是丽云却无视他的存在。这个女人在给自己树立权威,也许她有意要占领某个位置,是华语地区的首席代表还是中国市场的主管,目前还很难判断。分别在这两个位置上的永和与志明都感到了威胁。
志明回到家中,心绪无比烦乱,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肯出来。水瑶给依望打过电话,告诉她志明在自己家里。提到公司的事情,依望就大胆地问水瑶,志明是不是有危机。水瑶也不太清楚公司的事,但是她能感到情况不是很好,就算先生们不在这次裁员之列,也很难保障下一次。听到水瑶的解释,依望为志明感到难过。有人曾经将男性中年失业与女性中年失婚相比较,认为两种痛苦是相等的。依望可以想象先生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丝快乐:既然志明因为金钱而失控,现在将钱抽走,他也许会回头吧。依望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水瑶,她问水瑶自己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水瑶笑着说她在婚姻危机的时候也这样期望过。如果在金钱和婚姻之间选择的话,大多数妇女会选择婚姻。
依望站在书房的门外犹豫着,她想进去安慰丈夫,又担心自己找不到适宜的话题。贝贝在妈妈身后拉拉她的衣襟,依望看到女儿甜美的小脸有了主意,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女儿的手上,轻轻敲敲房门让女儿走了进去。
贝贝把茶水交给爸爸,依望将门从外面关好,她听到女儿在问:“爸爸你不高兴吗?”
志明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亲,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爸爸没有不高兴。”
贝贝说:“那你为什么不笑呀?”
志明勉强地笑了笑,他将女儿放下,让她到外边玩一会儿。贝贝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她不吵爸爸,只想陪他一会儿。志明看到女儿乖巧的样子,不忍心冷淡她,就移到女儿的身边跟她聊天。贝贝稚气地问:“爸爸,为什么大人们都很不开心呢?”
志明问她,为什么觉得大人们都很不开心。贝贝说她看到的大人们就是很不开心。志明反问贝贝,小孩子是不是都很开心,贝贝摇摇头,她说小孩子也不开心,因为看到大人们不开心。志明明白女儿的心思,他向女儿保证自己现在很开心,将来也会很开心。于是女儿站起来学着动画片里老爷爷的样子,夸张地大笑起来。志明觉得贝贝很有表演天赋,她学得很像。看到爸爸欣赏的目光,贝贝得到很大的鼓励,她继续夸张地笑着。志明被女儿的天真感染了,他也夸张地大笑起来。听到屋里父女俩的笑声,依望也笑了,她不能给丈夫的安慰,女儿却可以给,上帝对家庭的安排真是天衣无缝。
裁员还在进行中,办公室每天都会空出几个座位。所不同的是,公司的门前添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咖啡和蛋糕。金永和在被裁的职员离开时,请他们吃一块蛋糕、喝一杯咖啡,再将他亲手签名的感谢信递到他们的手上。对于金永和的做法,林丽云很生气,她明白金首席在跟自己唱对台戏。
对于金永和的做法,志明在心里支持,可是他不敢得罪林丽云——这位大头的情人,谁知道她有多大的能量可以呼风唤雨。志明很在意自己的工作,他不敢拿任何东西赌博。
永和已经将自己对亚洲部的意见和辞职报告寄给了总裁。总裁秘书通知他两周之后董事会将派人来听取意见,并将总裁挽留永和的信传给永和。
林丽云大约也听到了风声,她的态度明显改变。为了表示求和,她甚至自己掏腰包买礼物送给离去的职员。
初战告捷,金永和舒了一口气。他觉得一个好企业应该有优秀的品质,正如做人要有好品质一样。好的道德品质造就好的企业文化,无论大的社会环境如何,道德水准都不能改变。利己主义是资本社会的精髓,它的破坏力就在于目光短浅,无法使企业得到长期稳固的发展。
志明也看出了事态的转机,但是林丽云并没有要离开北京的意思,难道会为她再立一个新的职位,还是——志明不敢往下想,他的直觉告诉他,林丽云看上的很可能是自己的位置。志明有些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站在金首席的一边:现在永和还会为自己说话吗?难道上帝真的要惩罚我,让我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摔到山崖下面去吗?志明想得出了一身冷汗。
失 业(1)
志明觉得自己被别人玩弄了,他在最后一刻还在巴结这个女人,真可笑。二十年的辛劳,努力地读书,努力地工作,换来的是中年失业。愤怒、自卑、失望充满了志明的心,他离开办公室逃回家中。
志明要到广州出差,为了能跟玲红乘坐同一个航班,他绕过秘书,自己到旅行社订了两张机票。他跟玲红约好在机场见面,玲红见到他时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这些日子志明太紧张了,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脱发。衰老的迹象和失业的压力,使志明有点厌恶自己。玲红的头枕在他的肩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青春的气息,进入志明的鼻孔。玲红依然年轻美丽、无忧无虑,看到她志明就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工作、家庭、事业,让这些抓住他不放的讨债鬼走开吧,李志明要及时行乐。他不能在自己衰老之前就被拖死。志明笑着将手指插到玲红松软的头发里,玲红抬眼看看他,甜蜜地在情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如果时间能停止该多好,如果能永远这样轻松该多好。”志明将头转向窗外,白云正大团大团地从窗边飞过,阳光从云的缝隙间照进机舱,有点耀眼。志明将窗板拉下,他想好好睡一会儿。
志明登记入住酒店时,玲红溜进商场假装买东西。看到志明拿到钥匙,她悄悄地跟在志明身后,装成彼此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直到他们一前一后进入房间,两个人才恢复常态。尽管人们对婚外性关系已经持很开放的态度,但是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力依然存在。
依望估计丈夫已经到达广州,就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到了没有。依望不敢打电话,她怕志明不开机或不接听,遇到这种反应依望一定会伤心。志明看到妻子的短信有点意外,快乐中的他已经忘了家和妻子。志明用最简短的信息回复了妻子:到了,很好。
依望没想到志明很快回了短信,她又发了一条,说她和孩子们都爱他,会想念他。志明看过短信,没有回复。在旁边的玲红知道一定是老婆在跟踪调查,她不搭腔,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依望的心已经跟着志明一起飞走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水瑶的话,跟先生一起出差。正在苦闷,水瑶的电话就打来了,她邀请依望到她家里坐坐。
水瑶将头发扎成马尾样式,显得精干而利落。依望见到她这种装束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要搬家。水瑶说自己在收拾东西,样子不太好看。她请阿姨将煮好的咖啡放在桌上,坐下来跟依望聊天。依望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担心,好像被恶梦吓醒的人不愿意回忆梦的内容一样。水瑶明白依望的心态,她将手搭在依望的肩头,笑着问:“你怀疑他们在一起是吗?”
依望苦笑着说:“怀疑能怎么样,当场抓到他们又能怎么样。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要进入休眠状态了,快没有反应了。据说很多女人都已经进入这种状态,对先生的外遇一眼开一眼闭。我直怕自己也丧失了志气,成了随波逐流的浮萍。”
水瑶安慰道:“不会,不会。上帝不会这样安排的。”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神的杖已经落在志明的头上了。他在公司的职位将被新来的人顶替,出差回来后他就会接到通知。”
先生真的要失业了,依望的心往下一沉。志明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吗?孩子们的生活也会改变,还有他们刚刚投资了第二栋房子……依望心里乱极了,她盯着眼前的杯子发愣。
依望的反应在水瑶的料想之中,为了给她充分的时间,水瑶静静地喝着自己的咖啡。过了一会儿,依望抬起头来:“如果志明一定要经过这样的磨难才肯回头,我和孩子们愿意接受考验,无论前景如何我们都会跟志明站在一起。”
水瑶点点头,她知道依望会这样做,大多数结发之妻都会选择这样的道路,这就是为什么箴言中劝诫丈夫们“要喜悦你幼年所娶的妻子”。可是前面的道路并不平坦,依望要面临很大的压力。
如果志明失去博朗的工作后依然坚持留在北京寻找新的工作,他的外遇依然不会因为地域上的变动而改变。目前美国的经济低迷,IT行业的失业率非常高,高级职位就更少了,志明回美国的可能性很小,留下来做最后的拼搏可能性反而大。如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找不到工作,洛棋的学费就会成为很大的问题。
水瑶所担心的情况,依望自己也想到了,她甚至想得更多。经济条件的转变会使家中的每个成员的心理发生变化,她要担起调试这些变化的责任,让每个人顺利地适应新生活。志明是个很骄傲的人,面对这么大的冲击,他很可能坠入自卑的陷阱,如果没有人帮助他走出来,他可能要花去今后所有的时日去面对问题而无法处理。想到这一切,依望的神情变得凝重,但是无论如何她会坚定地走下去。为了两个孩子,为了她年轻时的爱情,为了上帝所给予她的另一半——志明,也为了她自己,她的生命必须经过历练。
失 业(2)
依望问水瑶那个将代替她先生工作的女人是谁,水瑶笑笑说是个很有野心,也很会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开路的女人。可惜的是有一足必有一缺,她缺乏做人的善良和基本道德,所以她也得不到真爱。据说她这次被调到中国来是因为亚洲部主管的老婆开始注意她与自己先生的特殊关系,主管为了免去麻烦,将她从自己身边调开。林丽云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主管的夫人,就将全部的心智用于她对权力的追求,可是这种心智实在不够完全,她会毁掉博朗公司的中国市场。
依望感叹道:“怎么到处都有这样的女人?”水瑶将口中最后一口咖啡咽下去:“因为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我们应该谢谢这样的人,没有他们反而不容易看到人性的丑陋。”
依望回到家里,她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拨通了志明的电话,志明在电话里说他正在跟客户谈事,请依望有事发短信。依望挂断电话,心里有些揪痛,志明冷淡的态度再一次印证了她的第六感。“不,不可以被打倒,不可放弃做妻子的权利。”她重新拿起电话给志明发短信:
你是我林中的苹果树,
我坐在你的树下,
享受你的甘甜。
短信发出之后,依望长出一口气,那揪心之痛也随着排出体外。真爱可以治疗伤痛,对己对人都一样有效。
志明回到北京后被林丽云叫到会议室汇报工作,她只是人事部的特派员,没有权利要求志明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