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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莎翁致敬-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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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G大已经快一年了,有机会回去看看,顺便看看导师和师母,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去N市的大客车上,我的学生们笑笑闹闹追追打打了将近一路,欢声笑语几乎将车顶掀翻。最后,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在班长的提议下,他们齐声大合唱,唱了一首歌,一首流传已久的校园民谣: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苍惶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亲爱的
亲爱的
亲爱永远
永远年轻的脸
永远永远也不变的眼

我带着微笑,带着羡慕,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青春飞扬无忧无虑的笑脸。
年轻,真好。
带他们到了实习地,晚上,按惯例,自由活动。
安顿好他们之后,照例殷殷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不要到处乱跑,而且,我有点理解高中班主任那种护雏心切的感觉了,因为现在的我,和她当时的心态,并无二致。
晚上,我独自一人静悄悄地,穿过已经走了不知几千几万遍的那条窄窄的老街,穿过晚春夜风中槐花香飘来的阵阵馨香,走进我魂萦梦牵的G大校园。
我先走进了馨园。
那个小小的弯月形喷水池,那排淡绿色的电话亭,那个喧闹的篮球场,那个拐角处的开水房,依然都还在,只是来来去去人潮中闪动的,都是全然陌生的脸孔。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我们当年住过的那个宿舍,在淡蓝色窗帘掩映下,依然亮着熟悉的温暖的灯光,如今的那盏灯光下,该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悄然走出馨园,走过天桥,走进律园。
依然是那个长长的林荫道,我走到主教楼的西边,依然是那斑驳的地面,如水的月光,摇曳的树影,我如梦般越过长长的台阶,走到那个小小的亭子边,亭子里面,是两张年轻但相视而笑的面孔,我微笑,走开。
终于,我走到了律园里的那个大操场,随便找了一个台阶,我坐了下来。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跑步,聊天,间或,有嬉闹的孩子蹒跚走过,渐渐,人少了,又渐渐,归于寂静。
我看着夜空,依然是当年那样,寥落的星辰,如水的月色。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依稀传来:“子默,我要天上那颗最亮最亮的星星。”
“好,我去摘!”有个身影旋即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
还是我的声音:“傻瓜,我逗你的。”
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知道,不过好像――还有一个办法,”突然间,那个年轻的头颅猛地一下子撞了过来,“有没有感觉到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星星啊?想要哪颗,自己随便挑吧。”
然后,是我略带埋怨的声音:“子默,你撞得我痛死了。”
再然后,一片寂静。
因为,我的唇,被封住了。
我埋下头去,我的掌心里,是满满的泪。
在这个操场,我曾经坐了无数次,等了无数次,期盼了整整六年,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但是,最终,它留给我的,还是完完全全的失望。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夜风中,静静地,追忆我的似水年华。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起身。
终于,我是真的,要告别我的过去了。
但是,我的青春,毕竟无悔。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操场边管理楼下的那棵老榕树,准备向外走。
一转身,离我四米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那时花开
从来没有一个寒假,像大一这年这么漫长。
我们依靠手机短信联系。每天,我都时不时盯着我的手机,生怕漏过什么。
“汐汐,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我也是。
“汐汐,我现在在看月亮,你的眼睛,笑起来,就像一轮上弦月。”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汐汐,我们这里下雨了,我现在在西湖边上看雨,多希望,现在,你能在我身边……”
我也这么希望。
……
当你遥遥地思念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其实,很快我就发现,当你试图遗忘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因为这两种滋味,我都尝到了,而且,刻骨铭心。

好容易盼到开学,我和子默,又能见面了。
小别重逢,那种幸福喜悦,非言语可以形容。
我们就和所有的校园恋人一样,开始我们平常却异常纯真快乐的新学期。
只是很快,子默就要面临毕业了。
他曾经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在大三时就考过TOFEL和GRE,姨父母原本帮他联系好毕业之后出国深造,但是,现在,他想缓一缓。
我想,或许,我知道是为什么。
现在的子默,一直在备考,准备考律师,他一向成绩优异,而且,思维缜密,头脑灵活。夏言说得很对,他是一块做律师的好材料。
坐在他身边,我发现,他看书飞快,效率奇高。而且,还能忙里偷闲,一心二用地给我这个榆木脑瓜耐心讲解令我头痛不已的高阶函数。
我的身边,都是这种天才,衬得我黯然无光。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我对这个曾经的冰山男的了解,其实还远远远远不够。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人不可貌相。
对于这个曾经被我认为冷若冰霜,但绝对十项全能的秦子默而言,尤其如此。
因为,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个秦子默,不仅是路痴,还几乎是个生活白痴。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
首先,他买东西从不讲价,怪不得校门口那些卖电话卡、卖小吃、卖碟片、卖书等等等等的小贩们看到他,都笑得那么欢快,敢情他就是一头呆头呆脑的待宰羔羊。
还有,他洗衣服的声势,绝对是空前绝后。有一次,我跑到他宿舍,刚到门口向凡神神秘秘地向我招手:“嘘,别出声,我带你去看子默怎么洗衣服。”我跑到水房前蹑手蹑脚地偷窥,就看到水房里一副空前热闹的样子,他站在那儿,手忙脚乱,旁边放着七大盆八大桶,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放点洗衣粉,随便搅一搅,就飞快地把衣服拿出来。我掌不住大笑。他无措地站在那儿,一脸无辜。
并且,他从不知道要把浅色的衣服和深色的衣服分开洗。我有点知道了,为什么他姨父母给他买的衣服几乎都是深色的,显然是有绝对的先见之明。我笑,我叹气,但是,心里是暖暖的,带着一些酸楚。
以后,我一直帮他洗衣服,他帮不上什么忙,乖乖地,负责漂洗,负责晒。
他从不关心那些八卦新闻。我和沙沙一向是不八卦毋宁死,因此,我喜欢唧唧喳喳跟他讲各种花边绯闻,奇闻佚事,他也一直好脾气地听着。突然,有一天,他不知在哪看到的报纸,疑疑惑惑地问我:“汐汐,黄宏和英达是夫妻吗,为什么英达排练黄宏要给他送棉袄?”
我听得瞠目结舌,说给沙沙听,沙沙也大笑。
他还挑食,从不喜欢吃刺激性的食物,遇到不喜欢吃的香菜,芹菜,洋葱啊什么的,就骨朵着嘴,小孩似的委屈,然后,细细观察我的脸色,再慢慢挑出来。
从来,我们出去吃鸭血粉丝的时候,他都不要香菜。
到现在,我去吃鸭血粉丝,也习惯性地说:“老板,不要香菜。”
真不知道,那么多年异国他乡的生活,他是不是……还是这样?

除了一些宛如孩子般的生活习惯外,子默对我千依百顺。
他经常陪我去打球,去游泳,去食堂吃饭,替我占讲座座位。
每晚上自修的时候,他都给我带上一个苹果,然后,休息的时候,削给我吃。
每天我下课,走下管理楼,一眼看到的,就是斜倚在那颗老榕树下的他,微笑着,手里拿的,不是橙汁,就是可乐。他知道我一向喜欢喝这些没有营养但对胃口的饮料。
闲暇时,我们去逛街,去博物馆,去公园,我的包,永远背在他肩上,里面放的,都是我的百宝,而且,越来越多,他就那么一路背着,毫无怨尤。
他还记得给我买我最爱的KISSES,但是,KISSES对穷学生来说,毕竟太贵,一两次之后,我执意不让他买,他略带歉意地说:“汐汐,以后,等我有了工资,天天给你买。”
以后……
以后……
我从此不再吃KISSES。

沙沙曾经有点忧伤,但又不无释然地跟我说:“汐汐,我看到子默哥哥对你这么好,我也开心。”
眼底还是有一点酸楚。因为,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上自修。
一直都那么善良的沙沙。
子默跟我有时候带着歉疚,想请沙沙出去玩或一起吃饭,她多半是拒绝的,但是,渐渐地,她也开始会开我们的玩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说完,冲我们扮一个鬼脸。
我们笑,微微带点惭愧地笑。
但是,即便是这么幸福的日子,我们也闹过别扭。
那时的我,年少不经事,加上有些贪玩,矛盾的源头,多半归因于我。
最严重的一次,子默三天不理我。
那次是因为,临近的师大举办校庆,请来了余光中先生作讲座,我和沙沙一向迷乡愁迷得要死,再加上知道师大校园是著名的小资情调,而我们从没去过,因此,临时起意,一合计,脑袋一发热,就翘课偷偷遛去了师大。
我完全忘了跟子默约好了下课在楼下见面。
而我和沙沙为表示尊重,在讲座前关了手机,结束后,心情依然兴奋,一路笑着跳着走回来,完全忘了打开手机。
快走到宿舍时,沙沙捅捅我,声音奇怪地:“子默哥哥。”
我停住滔滔不绝的话头,抬头看去。
他站在那儿,面如凝霜,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但是,我依然一蹦一跳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子默,我告诉你哦,今天我们去听了……”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我问你,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呆了一下:“我们去了……”
他不听,很快截断我的话:“你手机为什么不开?”
我手忙脚乱翻开书包,一看,关机,这才想起来,我有些歉意地看着子默铁青的脸:“对不起,忘了开。”
他忍无可忍地朝我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找遍了全校所有的教室,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遍你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谴责,“林汐,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责任感?!”
当着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潮,听着别人似有若无低低的议论和轻笑,我的脸上终于也挂不住了,我也委屈地大叫:“我不过就和沙沙去师大听了一下讲座,你干嘛这么小题大做?”
良久沉默。
突然,他缓缓开口了,语气冰冷:“看来,我一直还是高估你了,你还是一个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笨蛋!”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可是,我说不出口。
子默不理我了。
回到宿舍,欢欢先开口:“你到底跑到哪去了,秦子默担心死了。”自从我和子默谈恋爱以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和小白兔已经完全跟他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他每隔五分钟就打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后来,我看到,他干脆就在楼下一直等。”她看看我的脸色,“怎么,你没看到他吗?”
我看到沙沙在朝她使眼色。
我郁郁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
不一会儿,短信就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
“汐汐,你在哪儿,收到请回复。”
“汐汐,你到底在哪儿,收到立刻回复。”
“汐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很生气。”
“汐汐,我真的真的很着急,你快回来。”
“汐汐,快回短信,我就不生你的气,快点!!”
……
我含泪看着,心里很后悔。
可是,子默不理我。
他不再来找我。
每次下课后,我都要习惯性地看向那棵老榕树,空无一人。
晚上,我和沙沙一起去上自修。
我十分十分地,无精打采。
沙沙看出来了,她劝我:“汐汐,这次是我们不对,他……子默哥哥生气是应该的,你去找他,跟他道个歉吧。”
我死鸭子嘴硬:“不去,就不去。他那么小气,心眼那么小,我干嘛去给他道歉?”
但是,我的心里,早就说过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了。
三天过去了,对我而言,漫长得像是三年。
这天晚上,沙沙有事,我一个人,郁郁地去上自修,什么都看不进去,好容易支撑到九点,我叹了一口气,郁郁地收拾好书本,郁郁地下楼。
走到楼下,习惯性地往那棵老榕树下看看。
有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那儿。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拼命揉揉眼,然后,如梦初醒,欢呼一声,奔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他。
他也紧紧地回抱住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悄悄挣脱开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有挣扎,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柔情。
我吸了一下鼻子:“子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又紧紧揽住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这辈子,我要这么被你折磨。”
在他怀中,我偷偷地,满足地笑。

过了两天,为了哄子默开心,我自告奋勇要给他烧一顿饭。
我们先设法把原材料偷渡进他宿舍,然后,我找个理由登记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在他宿舍,我兴师动众忙了半天,几乎搞得人仰马翻,因陋就简地,做出三个菜。
蘑菇青菜,西红柿炒蛋,青椒土豆丝。
夏言他们很给面子地,齐齐来捧场。
子默的这些哥儿们,十分的够意思,一直都是。
吃了几筷,照例都说好。
是吗?我不信,我试吃了一下。
蘑菇青菜太咸,西红柿炒蛋太甜,青椒土豆丝有点炒糊了。
我微带歉意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子默。
他面不改色地,把菜全部都吃了下去。
那天,他破例吃了三碗饭。
那天晚上,自修完,我们坐在操场上,他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突然,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地说:“汐汐,以后,一辈子,都烧菜给我吃好不好?”
我吐吐舌头,那他岂不是随身要准备一瓶胃药?
但是,我搂住他的头:“好。”
因为,从那时候,我就深深发现,子默十分十分地,缺乏安全感。
骨子里,他非常非常渴望家庭的温暖。

转眼,就到了五月,又到了毕业时节。
从五月初开始,校园里就充满了临毕业前的离愁别绪,校园广播里,毕业骊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响起,校门口饭店的生意开始狂好,在学校里饱经沧桑的民国建筑群旁边的那个大大的草坪上,总是簇拥着一堆一堆照相的学生。当时的我,才念大一,对这种情景感触不深,但是,有时候,看到一拨一拨醉酒的学生蹒跚走过,听到我们宿舍后面的男生宿舍后半夜里齐齐地大声唱歌,还有时候,走在校园里,看到那些校园情侣们,在绿荫掩映下,一对一对,或卿卿我我,或黯然神伤,或抱头痛哭,我的心里,总会没来由一阵一阵的感伤。
因为子默,也要毕业了。
尽管,他准备在N市先待着,集中精力复习备考。
但是,他毕竟很快,也要离开这个校园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没等到他正式离开校园的那一天,我们就……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发现,子默的情绪,奇奇怪怪地狂躁起来。



烟锁重楼

记取楼前绿水
应念我
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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