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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就是拿保险回扣。这笔业务做成了,你们回扣百分之十,他就三万多,把这钱用在存款户身上,还怕拉不到存款吗?”
“你为什么不学他?”
“我没贷款签字权。没贷款签字权就搞不到费用,没费用就弄不到存款,没存款就不能转为正式信贷员,不是正式信贷员就没贷款签字权……他妈的,这是个怪圈。”
“孔令方怎么打破这怪圈的?”
“他父母有钱,他先花自己的钱启动。一旦启动就产生‘马太效应’,越有权越有钱,越有钱越有权。我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还在等我拿钱回去养家糊口呢!没本钱启动,就越没钱越没权,越没权越没钱。”
“唉——呀!”吴上把这声叹息拖得好长好长。叹息后她忽然轻松了许多,郁积在心头的忧闷似乎都释放出来了。“真的有钱就有存款啦?”
“当然。我铁杆兄弟多啦,路路都有熟人。只是他们还没掌权,还在给领导拎包跑腿,所以必须花点小钱打点他们领导。只要花点小钱,他们就能帮我打通关节,只要打开一条通道,我就前程似锦。”
吴上哈哈大笑,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害得她悲伤了好一阵子。看大哥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相信大哥一定能打开通道。
吴上带着一分调皮,笑嘻嘻地说:“你求我呀。要是这笔业务做成了,你不用操心钱,我至少拿到六万奖金。”
大哥“咚”地一拳砸在桌上,豪情满怀地说:“你这个投资,肯定得到丰厚的回报!”
第三章 无效保证(1)
1
吴上喜出望外地发现,合同比华丽衣服、珍贵坤包、高级皮鞋还要迷人。尽管只是几张白纸黑字、几枚鲜艳图章、几个并不漂亮的签名,但吴上拿在手头竟然发抖。
现在只等保险公司一方签字盖章,只要光明总经理“刷刷”签名,再把公司合同章“啪啪”敲上,她就可以申请开出保单,就可以凭保单向路桥人收取三十多万保费,就可以返给孔令方三万多回扣,然后她心安理得地拿到六万多奖金,再然后……她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她有些眩晕。
天下事说难也难,说不难还真的不难。这才多长时间啊,她甚至没花一分力气,就合同到手了。
看她欢喜得差不多要蹦蹦跳跳,孔令方喜滋滋地说:“还是快去签名盖章吧,我们都在等呢。”
吴上“嗯”了一声,快步下楼。忽然意识到姑娘家应该“裙裾轻摇、行不动尘”,她这才放慢脚步款款而行。
那些跟她一起分配来的学生,还在办公室发呆,又忧愁又着急又无奈,而她是一年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从此她尽可以轻轻松松逛商场,尽可以喜笑颜开,尽可以跟人海阔天空闲聊,尽可以哼唱几段古戏。
她只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唱戏,评弹、昆剧、越剧都能唱几段。现在她就禁不住小声哼唱起《莫愁女》:
一见倾心三年前。
车如水,客如云,佳宾满园。
偶遇见,凭栏女青春娇艳。
惊喜间欲攀谈,
忙回避,又回首,神情慌乱……
她吃吃笑起来,甩动双手推开业务二部办公室。空无一人,她稍微一蹙眉,不知道要不要等洪姐姐回来。
按照BC公司的操作流程,业务员完全独立操作,可以直接找总经理,不必经过部门经理上传下达。
吴上之所以还想先给洪姐姐汇报,是想表明她尊重洪姐姐,是想表明她仍然需要洪姐姐的指引和帮助。
可是,这笔业务本该属于洪姐姐,吴上差不多算拦路抢劫。如果主动凑上去给洪姐姐汇报,说这笔业务就要做成了,洪姐姐会怎么想?会认为吴上在羞辱她吗?会把吴上的喜悦当成得意洋洋吗?会再次搅动她的悲伤和难堪吗……
想来想去吴上还是觉得,应该闭口不谈此事,毕竟不是太光彩,除非洪姐姐主动问起。
洪姐姐不大可能主动问起。业务员之间都互相防备,害怕遭同事抢走客户,因此十分忌讳探听别人的业务,公司里还明文规定这种探听属于违纪行为。
何况此事还让洪姐姐很丢面子。部门经理竞争不过刚分配来的学生,如果再遭那些伶牙俐齿的人添油加醋地渲染,将贬低洪姐姐的能力,洪姐姐将被长久嘲笑。
“察渊中之鱼不详,知人细微有难”、“智者不求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这些道理多数人懂得,洪姐姐一定也懂得。
应该是洪姐姐比吴上还需要掩盖此事。洪姐姐本来就不是嘁嘁喳喳纠缠不休的人,她只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说不定她还要假装毫不知情。既然如此,就不该给洪姐姐汇报了。
吴上“橐橐”回到狭长曲折的楼道。她必须经过业务一部、理赔部、资产保全部、人力资源部门口,再往前才是总经理办公室。
吴上能够感觉到光明总经理对她满怀怜惜,但这并不是说她可以撒娇,她见到仰之弥高的光明总经理照样很紧张。
这回算得上给总经理报喜,她本来想兴冲冲地撞进光明总经理办公室。但她忽然步履沉重,她瞥见楼道两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在透过玻璃窗朝她怪模怪样地窃笑。
她对这样的怪模怪样窃笑很熟悉。有时在电梯口或者楼道上碰见光明总经理,只要她稍微主动一点,比如冲着光明总经理甜甜蜜蜜地笑笑,马上就有怪模怪样的目光转向她,甚至招来一通夹枪带棒的嘻嘻哈哈。
她又不能见了总经理也不打招呼。按照BC公司《员工行为守则》,见了领导和重要客户,不仅要主动招呼,还必须侧身面对或者肃立,不能屁股朝向领导和重要客户。
第三章 无效保证(2)
吴上知道自己艳丽迷人,也就知道容易遭人猜疑。于是她选择了回避,她尽可能避免见到领导,望见领导身影她就远远躲开。
现在她不能躲避,她必须主动面对,不然谁给她签字盖章。
怪模怪样的窃笑让她感到如芒刺在身,十分不自在。她尽可能显得若无其事,继续昂首挺胸“橐橐”穿过楼道。鞋跟像鼓杵敲打在光亮可鉴的大理石上,格外刺耳。有人探头出来张望:“呵呵,应该走T台,怎么来楼道走猫步?”随即一通哈哈大笑。
这样不断地遭人指指点点,终于迫使吴上产生逆反心理。她轻蔑地瞟了那些人一眼,反而大摇大摆了。
总经理办公室十分宽大,由三个区间组成:门口秘书兼接待室,左边一间机密会议室,右边一间才是光明的办公室。
秘书小姐是苏州大学法学院毕业的,跟吴上也算师姐妹,便有些天然的亲密。她朝吴上眨了眨眼睛,然后手指机密会议室,示意吴上小声。
吴上一蹙眉,十分着急地说:“我这合同必须马上签字盖章,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秘书小姐笑眯眯地说:“不是你小师妹的事,我才不去讨骂呢,老总火气正大得很嘞!”
一边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机密会议室,一股浓重的香烟味飘出。就在这刹那间,吴上听见里面在激烈地争吵。
光明总经理挟带一身烟味出来,他怒容满面,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让人感到他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然而他像被牛皮筋牵住了一样,又掉头冲进机密会议室:“我决不辞职!贷款保证保险,我请示过多少次啦?你们既不答复可以开展,也不答复不可以开展,现在来说我擅自开展。已经开展一年多了,你们原来眼睛遭裤裆蒙蔽啦,为什么一直不纠正?这会儿来秋后算总账,休想!”
他再次冲出来,“砰”地一声摔上门,他用力太猛脚下一趔趄,差点跟吴上撞个满怀。他怔了怔问:“什么事?”
吴上慌忙递上合同,随即眼泪就簌簌流淌。
显然这种贷款保证保险不能再做了,好像有人正在为此追究光明总经理的责任。
为什么不能再做呢?吴上一时蒙了,只感到天旋地转。她无法判断光明总经理将为此承担多大责任,她只是尽力通过眼泪恳求,容许她做完这一笔吧。即使属于擅自开办的违规业务,也让她这笔通过了才关门刹车呀,她还一笔都没做呢!
光明总经理肯定看出了吴上饱含泪水的期盼。好不容易才弄到笔业务,还是这么大一笔业务,转眼就要化为泡影。不用吴上多说他也知道,眼前的姑娘多么需要他网开一面。
但凡敢作敢为的男人都容易被姑娘的眼泪软化。他粗重地叹口气,牵了吴上一把,大步进入他那间办公室。
吴上急忙尾随跟上。光明总经理反扣上门问:“这笔业务还有谁知道?”
“洪姐姐。”
“除她以外呢?”
“没有了。”
“噢,还好,她倒不会多嘴。”
说着,光明总经理缓缓坐下,然后冷峻地盯着吴上,似乎要看透吴上的五脏六腑。显然他是在判断,这姑娘可靠吗?
吴上没有回避对方目光,她泪眼涟涟地望着光明总经理。她差不多想说:“让我做成这一笔吧,求您啦!”只是这些话都噎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憋得她眼泪像成串的珠子,晶莹地挂在腮帮。
光明总经理轻声说:“别哭了,哭肿眼睛还当有什么事呢。”
他十分熟练地打开电脑,随着“噼噼啪啪”一通键盘响,旁边激光打印机“刷刷”吐出一张保单。
他又从保险柜拿出两枚印章,“啪啪”盖上。然后说:“你要把我的话,每个字都记在心头。只要有一点差错,坐牢!”
吴上没有表现出惊恐,应该说她还没弄明白。
光明总经理把盖好章的合同和保单交给她,严肃地叮嘱她:“不要在上面落下任何自己的笔迹。今后如果要我们承担担保责任,你要矢口否认,一口咬定从没给过对方保单,也没签过什么合同。现在凭这个去把保费收到手,一定要现金,绝对不要转账。把该给的回扣给清楚,剩下的你全部留在身边,用这个钱做活动经费,继续争取其他合规业务。还有,拿到钱不要给发票,就说凭保单代替发票,这些私人老板不会坚持要发票。你听明白了吗?”
第三章 无效保证(3)
吴上恍然大悟,这是在做一笔虚假的贷款保证保险。
保单不是公司内勤开出的,收下的保费不开发票,也不交给公司财务,就不用登记台账,就没人知道发生过这笔业务,就可以瞒天过海。
上大学时老师经常进行这样的案例分析,这叫账外操作。
这种情形类似一个公司为另外单位或者个人做贷款担保,内部不记账,不记或有负债,公司内部的其他人就不可能知道。而且只是在担保合同上盖章,所盖印章显然是伪造的,对公司没有任何约束力。
担保费一分不少收下,也是不交给公司财务,全部落入自己腰包。都是收取的现金,没有转账痕迹,又是用虚假保单代替了发票,今后要矢口否认也十分方便。
吴上十分清楚这样做是在犯罪。她想说不愿意,可是她除非愿意放弃。
而且这样做未必一定暴露。
只要这笔贷款银行按期收回,担保责任就随之解除,一切合同、保单就成废纸,就可以认为什么都没发生。反正今后也是废纸,与现在就出具废纸样的虚假合同、保单有什么两样?
除非这笔贷款出现风险。
按照光明总经理的设计,果然银行要他们承担担保责任,要向他们追索,就否认合同、保单是他们出具的。都是打印的格式文件,没有任何笔迹,印章又是伪造的,银行凭什么来向保险公司追索!再说银行拿了回扣,也不敢宣扬,银行未必敢依法追索……
“那些工程车辆,不是要抵押给我们保险公司,作为反担保条件吗?”吴上还是害怕,她脑子飞快地转动,还是想说她不愿意这样做。“谁去办理抵押手续呢?办理抵押手续,肯定要留痕迹。”
光明总经理摇摇头说:“工程车辆没有牌照,又满世界跑,谁知道就开去哪里藏起来,所以车管所一概不受理抵押登记。没登记的抵押品无效,这样的反担保基本上是自欺欺人。不过呢,怕银行起疑心,为什么抵押都不做也敢担保?所以还是要借款人出具一纸抵押承诺,然后你把承诺书捏在手头,或者撕毁,不要给人知道。”
见吴上沉默不语,光明总经理长叹一声站起来,他心事重重地说:“我还要开会,你快去办完手续。不要胡思乱想,这是迫使我们账外操作。规规矩矩走正道,这样错那样错,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我每天睡五六个小时,废寝忘食地干,还是这样错了那样错了。错就错吧,个人弄点钱花,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吴上惊讶地发现光明总经理满眼泪水,这泪水饱含着什么?吴上很想弄明白。显然光明总经理不愿意被下属看见他也会流泪,于是吴上只是发自内心地说了声“谢谢……”就转过身子。
她知道不该说谢谢,这是在犯罪,怎么能言谢。可她心头确实饱含感激,这感激还不是一声谢谢就能言尽的。
这一来她就能把三十多万保费据为己有,即使不少孔令方的回扣,即使再酬谢光明总经理一些,她也将获得难以想像的丰厚回报。
她太需要这笔钱了,这么大一笔钱足以拯救一个家庭,足以摧毁一个人的道德底线,甚至可能摧毁一个人的贞操、颠覆一个人的本性。
然而她又是确实不愿意这样做。她希望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只拿自己应该的奖金,而不是把三十多万据为己有。
可是摆在她面前的道路别无选择,除非她把这一切放弃。
放弃了又去哪里寻找机会?虽然必定还有机会,可另外的机会成本就一定比这笔低廉吗?又怎知不会面临同样的甚至更大的风险?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她只是深深低下头退出来,再次道声“谢谢”。她的脚步突然变得格外沉重,迈出的每一步都何其艰难。
2
吴上“橐橐”返回楼道,两边办公室的目光再次纷纷投向她。
吴上莞尔一笑,她主动点头问候一声:“你好。”
那些人并非一定跟她过不去,而是她有些孤傲,有些卓尔不群,便让那些人觉得她“非我族类”。现在吴上一声“你好”,让那些人一错愕,她们随即也友善地报以一声“你好”、“你好”……
第三章 无效保证(4)
其实吴上的心情仍旧沉重,其实她不想理睬那些目光,她已经不大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
可她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好心情,一种近似丰收的喜悦。不知是想掩饰沉重还是需要掩饰喜悦,她想跟所有人示好,她不想跟任何人斗气闹别扭。
她还突然发现,这世界无比美好。好人,好人,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有那么几声尖酸刻薄,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被人注意正好表明自己值得注意,注意别人正好表明蔑视自己。
如果这时有人上来攀谈几句,她一定十分乐意。她太需要释放心头的沉重,太需要有人分享她的喜悦。
业务二部仍旧空无一人,吴上不由得想:“他们,她们,整天在外面做些什么呢?”她油然而生一个念头,“都有点瑕疵才好呢……”
她马上意识到这念头充满邪恶,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我怎么啦,也有这种阴暗心思?”她喜欢阳光,她讨厌阴暗龌龊。可是她眼眶一热,又想哭一场。
现在她特别需要倾诉,需要忏悔,需要指引。是不是利令智昏啦?这是在适应还是在堕落?是在走向成功还是在走向毁灭?
越是多想越是理不出头绪,越是无所适从,越是没有主张。
她猛然意识到不能让人看出她神情异常,不能发呆犯傻,她应该马上离开办公室,去外面透口气,她快愁死了。
下楼后她更加彷徨。现在就把合同、保单交给孔令方,将是覆水难收,将不得不将错就错。
能有多大的错?虽然没落下自己笔迹,连印章都是伪造的,但孔令方、大哥、童老板、单善和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