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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辉说,娘,其实那地方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肮脏,而且梁妍也绝不会是那种人。
母亲就把筷子一拍,把碗一掼:“托人给你说了多少个,你一个都不去看,怎么偏偏就挑上这号人!”
杜辉说,娘,你听我说……
“娘听你说!娘这双眼睛几十年了还不会看,你的事父母是一点都管不着。你看呐,娶了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受累。”
杜辉不再说话,他决定的事,他心里清楚。
姑妈一定要梁妍带杜辉去见过父母,梁妍犹犹豫豫,杜辉说:“去吧,父母永远都是父母。”
在那幢十分豪华的别墅里,她父亲坐在沙发上官气十足,根本没把杜辉放在眼中。她母亲显得大失所望,只是小心地劝女儿回家,一句话也不提他们的事。梁妍低着头,两手伸直了夹在腿间,全身窘得十分木然;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能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屋子里;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整个客厅,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中央是红木茶几,而杜辉的前面甚至没有一个茶杯,他完全是一个外人,他们说的话,看他的眼神,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排斥。他分明听见他们说的话,看见他们看他不屑的眼色,却感觉身在遥远的一个山上,周围寒风凛冽。
回来的路上,沉闷的小巴士里显得有些拥挤,过道站着的人推推攘攘,喷着粗重的鼻息。他们漠然坐在并排的位置,车子沉闷的颤动疲倦地感染着他们的身躯。窗外,公路旁的树木一晃就过去了;远处的土丘、沟壑、荒地却只是慢慢地向后挪移。他们落寞得没有一句话,不敢看向对方,两人都心事重重。两边的父母都反对,还能说些什么呢?一开始生活就砸来了沉重的石头。是不是他们真的不可能?是不是,他们真的——错了?
在那次赌场闹事中,钱文余左边耳朵被剐去了一半,左脸也被划破了。痊愈后留下的伤疤,像一条酒糟过后去了壳的蜈蚣长长地趴在他的脸上,丑陋不堪。杜辉去看他,他说:“若不是你拖住我,我就不会有这个下场。”钱文余说着话,肩膀擦过杜辉的胸膛,走出了门外。一切都已经无可换回。
他们一伙仍住在小镇深苍简陋的小楼里,做着他们认为天经地义事情,不时去外地弄回些摇头丸、白粉之类的毒品暗地里兜售。不久前的一次“严打”中,有几个党徙不慎落网,接连锒铛入狱。只剩下钱文余和另外两个人,于是商议着躲避一阵子。躲避前要找个地方放剩下的“货”。最后他们用一个塑料密码箱把东西装好,趁夜爬围墙进入校园,一个人去叫来罗小华,把箱子藏到他床下,给了他一百块零花钱,威胁他要保管好,不要弄出事,否则就宰了他。罗小华以前跟着他们的屁股被呼来喝去长点威风,现在又被他们如此“重用”,那种“我是浪氓我怕谁”的感觉更是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唯唯应诺,两胁插刀在所不辞。
星涌的父母在镇民政办调解不成,终于闹上了法庭。从那以后,星涌就无心向学了,每天都心事重重,不苟言笑,晚上睡不着时,就爬下床,一个人,悄悄的,走到楼顶。夜深了,凉风阵阵,楼背后是宽阔的运动场,在月光下显得朦胧一片。再过去围墙外就是黑压压的无名山,无名山很长,在学校背后往南一直蜿蜒到看也看不见的地方。山是黑的,整个大地都是漆黑一片,整个黑夜黑沉沉压在他的胸口,他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压抑,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窒息。谁用轻碎的脚步感染了黑夜?扭头去看,是超平熟悉的身影,多少个苦寂的晚上,他陪在自己的身旁。两个少年,一起坐在楼面上,更多的时候只是举首看天。那一弯或一轮清冷的明月,记下他们患难与共和身影。
一次超平问他:“星涌,如果你父母真的离了,你打算跟谁?”
星涌很凄怆,他说:“超平,你不知道这个人世间的悲哀,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突然散了,跟了父亲就没了母亲,跟了母亲就没了父亲……我想跟我妈一起生活,可这又能怎样呢?我妈还会嫁人的,我现在姓谈,跟过去之后姓什么?叫一个不是我爸的人做爸,我办不到。”
天上的流云偶尔遮住了月亮,大地暗了许多;然后流云过去了,明月重现,在这一明一暗间,多少沧桑流淌,多少悲凉升起浮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随父则丧母,随母则丧父,破碎的家,像冰刀利刃,一剑穿肠。
罗小华在物理课上打游戏机,不小心摁错了键,恢复了音乐功能,静悄悄的课堂就是一阵放肆的游戏机声。物理老师放下课本,走下讲台,站在他的桌子边。
“把游戏机交出来。”
罗小华嘻皮笑脸勾着头东张西望。
“我叫你把游戏机交出来!”
罗小华还是勾着头嘻皮笑脸东张西望。
物理老师一把他拽出座位,一直扯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
班主任是矮胖的男老师,教化学,不知规劝了他多少次,他就是屡教不改。于是查看档案,罗小华是一个附读生,附读生每个学期要多交一千多块的附读费,班主任决定家访。
接待他的是罗小华的姐姐。谈话中了解到姐弟俩父母早殁,罗小华依赖着姐姐和姐夫生活,姐夫是公务员。班主任说明来意,将情况向他姐反映。姐姐听着泪水就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唯有恳求班主任严加管教。
周未罗小华回到家。姐问:“小华,你上课怎么能打游戏机呢?”
“谁说我打游戏机了!”
“你班主任亲自上门说的谁说!”
“他胡说八道。”
“没凭没据别人怎么会说你,你给我好好改!……”
第十三章 疯子学生
林花谢了春红,太勿勿,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夏季初馨,一场小雨打落多少嫣花满地;许许多多花瓣飘飘飞飞,败如风、泣如雨、残如梦,依那如歌岁月、逝水流年,悄悄的走远。
多少青春不再,多少美丽一逝不来。拾缀几颗小雨,镶入残缺不全的记忆,企图找寻失去的往昔,蓦然回首,伤心处,一却都已变得如此沉迷。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小雨濯净后的蓝天,别了闷热的下午此刻又是黄昏日暮。绚丽的晚霞格外地鲜明,像大块大块斑斓剔透的玻璃,在西边的苍穹上筑起了新的琼楼玉宇。
星期天的傍晚,超平正在家里吃饭,吃过饭后就要去学校上自修。苏微打来电话说她在北街,放下话筒匆匆收拾了碗箸,拿过手提袋,别了母亲,超平迈步出门。走在镇东大道,远远就看见苏微站在路口,翘首朝他张望。远远看她,纯真依然,白色的休闲裤,红色的无袖窄腰T恤,胸前揽着背包,站在一棵苦楝树下。镇上的苦楝树真是多,在大街小巷横行霸道,这里的人非但不砍伐,反而砌起齐膝高的围子棵棵都保护好。走在她的身边,重新感受到她的气息,丰腴白腻的手臂,乌黑亮丽的发泽,纤细的手指,一却都没多大改变。他们在北街并肩朝国道慢慢地走。苏微敏感地听着他的话语,偶尔抬起头看着他,他那清秀的脸庞,总洋溢出一股英气。他们都应该去学校,只是方向已经不同了。超平送她去搭车,坐在国道边苦楝树的石砌上,巴士车一辆接一辆在眼前开过去,她都没有招手。
“微子,你要迟到了。”
“超平,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她低下头,长长的头发丝丝缕缕垂下挡住了她的脸。
“不如下个学期转学回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一起读书,一起写字。”
“可我带给你的只是烦恼,我们还能找回从前吗?”
“忘掉那些伤心的事,微子。”超平侧首看她,看见的,只是她丝丝垂下的秀发,丰腴白腻的臂膊,揽住背包纤巧的手指。他说:“微子,答应我,不要跟那些人在一起了,离开他们,回来好吗?”
苏微的头发动了动,她在点头。
去学校的路上天色就开始暗了,走进教室时已是自修第一节课。超平从后门悄悄溜进去,整个教室静得出奇,同学们都伏在案上看书写字。超平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把手提袋置于腿上,先紧闭了眼睛,用手撑着额头把双目揉了揉,待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心情也大抵调整过来了,于是习惯地朝雨暇看了看。雨暇向他一努嘴,乜斜了眼,把食指在自己的脸上刮着羞他。超平以为她嘲笑自己迟到,也赧然笑笑。雨暇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将整本簿扔过去。看时,只见上面写:“我看见你们啦,真的很像一对小情侣哦。”超平才明白了她嘲笑的真意,就凝目狠瞪了她一眼,把本子甩回她桌面。雨暇无声而笑,灯光下,她的笑脸狡黠得就像《聊斋志异》中的狐仙。自从星涌走了以后,校园三人行只剩下他二人。彼此并肩走着沉默无语时,都感到了许多的落寞和忧伤,于是更加珍惜这份友谊。值得庆幸的是,新来的班主任十分器重这个学习委,把调整全班座位的大权交给他,雨暇说你去哪我就去哪,于此,座位调整了两次,他们总是邻居。
稍顷,端坐好,超平从手提袋里把那些书本作业一沓一沓地拿出来。拿一本,心中焦燥就增多一分。这个周末他狂妄到了极点,作业一题都没做。想着那些题目不过是些小把戏,想着凭自己的实力利用自修完成应该没问题。如今把作业全数摆出,其实非也:五道物理课后训练固然小菜一碟;加上化学五道同步训练也可等闲视之;再加上十一道数学习题时,他就开始头晕了;何况英语竟然是一大张试卷,九大题、四十五小题,简直就是题海嘛;游海都游不过来了,语文还要写一篇游记。超平看着看着整个脑袋的神经就“噼哩啪啦”像断了线一般痛得紧。看看时间,第一节自习课十多分钟已经过去,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时间紧迫不容多想。于是把数学作业摊开,提起笔,览阅题目,一番加减乘除、乘方、开方、因为所以、求解证明,十一道函数题在二十分钟内一扫而尽,速度之快连自己也难以置信。惶惶然又拿出物理作业,区区五小题他只当是课间休息。只是说句没脸的话,他有时候真的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去求函数的值域,为什么要去背换底公式背摩尔定理,学习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有什么用呢?比如一个卡车司机、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一个画家、厨手、农夫……这些东西对他们有用吗?一个方程式有解或无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能量守恒定律、化学反应方程式该叫他们用在哪里?这些学了十年二十年却又用不上的东西,许多人离开校园出到社会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忘得痛心疚首,必竟是学了十年二十年啊!青春何在?想当初自己是如何挑灯夜战,废寝忘食地啃它们;而今它们竟然用不上,而今自己竟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那种抓心揪肺的感觉痛得真的能让你去撞墙。
物理很轻松的就已完成,紧接着做化学,却没想到第一题就把他难住了。正在冥思苦想,徒然铃声大作,第一节自习下课了。只听有人把笔一掷,大呼:“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怎还未来焉?”同学们哄堂大笑,做作业做到巴望世界末日,真可谓一大惊世之语。于是一阵唏吁哀叹,哭爹的也有,骂娘的也有,都恨白日不努力,晚上徙伤悲。看来今日都是年初一吃饺子——大家一个样。超平却无暇抒发内心感慨,时间已是十万火急。他把数学作业让前面的同学代交上去,仍垂首苦思。心中越是急,思绪越是乱,题目没做出来,汗倒流了不少。查看定律、套用公式,求遍西洋化学老祖仍不得茅塞顿开。急得他呲牙咧嘴把那脑门拍得“巴巴”响。偏偏杜雨暇在一旁见了就爱火上烧油:“超平君,超平君——莫急嘛,聊两句咧。”超平懒得理她,她更是得寸进尺,叫声绵绵不绝于耳。超平心里实在糟透了,恶狠狠地骂道:“你要死啊,没看正烦着吗?一大堆的作业像催命鬼,你也像催命鬼。”末了,还扔过一句话:“最好不要跟我说话。”超平骂完,心胸坦然,倒茅塞顿开了,疑难迎刃而解,遂又埋头伏案,奋笔疾书。
雨暇气得几乎没噎着。她本想与超平开开玩笑,不期却被这位昔日最好的朋友骂得万箭攒心,你想一个水做的女孩子能受得了呵?又想起来校路上见到他和苏微在一起时那个亲密那个小样儿,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直恨得咬牙切齿,差一点就要把他抓过来生吃。若自己是李逵,定要剥得全身赤条条抡两把板斧,杀猪一般嗷叫:“甚么鸟人,敢撞你黑爷爷!”唉,只可惜自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虽不至于像林妹妹那样弱不禁风,可却也没学会王熙凤的乖巧泼辣呀,再说总得保持点淑女形象吧,现在的校园谈恋爱谈得乌烟瘴气,多少流言蜚语无中生有就传扬千里,若一个不小心给那七大姨八大妈逮着你一点蛛丝马迹,添点油、加点醋,谁敢保证不又是一出潘金莲和西庆的翻版好戏。所以最好息事宁人,杜雨暇只好强忍心中怒火,咬牙切齿地做起作业。
第十四章 不归路
打开一个一个的心事,找出一次一次的错误,放在阳光下看个清清楚楚,是否有些仍然刻骨铭心,是否有些已经全然丢失,是否有些应该悄悄藏起,是否有些还值得静静地回忆。烈日下眯起的眼睛,看不清你越走越远的身影,看不清你曾经伤心的表情。记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彼此别后,苦楝花的芬芳淡淡依然不变,我们却走在不同的方向,我们之间已经走得很远。
他知道已经伤了她的心,他懊恼说出那样的话,那个午后的决别,毁掉了曾经的一却。超平写信去向苏微道歉,告诉她那天家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自己心绪烦乱,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
“……我知道我已深深把你伤害,说再多的理由也没有用,我没有任何借口,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只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原谅我。其实不论你和谁在一起,我都相信你,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在我心目中你都没有改变。从柳絮飘飞的阳春三月,到万物荒芜寒冷的冬天,我们已经相识相伴了三年。我们早已视彼此为知己,无论岁月逃飞世界沧海桑田怎么变,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做作业、爬山、闲逛在镇东大道、爱民路、中央街、翠竹街……这些点点滴滴的情景不都依然历历在目?你仰头一笑的眼神,你回眸轻捷带起的秀发……我们之间不会那么不堪一击的不是吗?原谅我,微子,给我回信,哪怕你只写一个字,哪怕你怎么骂我都可以。苦楝花快要凋谢了,我们已经分离了太久太久,不能再让这份伤感持续下去,不能再让心灵如此沉迷。当花落纷飞的时候,我会站在苦楝树下,等待那久违的笑容,一如往昔出现在花落如雨的对面。”
苏微没有给他回信,他就一封接一封不断地写。
很快学期结束了,父亲来学校给他办了休学手续,帮他搬行李回家。坐在父亲摩托车的后座,他如此近距离发现了父亲头上的白发,是那么多。那一刻,他察觉父亲老了,岁月明显在父亲的脖子上、脸上、手上刻下了蚀蚀可深的皱纹。他第一次感到生活带来的可耻——自己已经长大,却于家无补,反倒像个小孩子一样要父母操心。假期第一天父亲就带他去检查,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病症,父亲不放心,又慕名去各处求医问诊。坐在火车上或汽车里,童年时那段相同的记忆无数次呈现。记得深夜回到小镇,下了车,父亲背起他,叭在父亲厚实的背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走在陌生的城市,他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身边是杂乱的车来人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