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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几个年轻人邀约了去镇上理发,进了一间珍珍美容美发屋。坐在沙发上等的时候,从里间美容室走出来一个女孩,径从杜辉跟前走过,去柜台上选了一把剪子,转回身时,却看到了杜辉。女孩把杜辉端详了好一阵,才高兴地叫道:“杜辉!”杜辉看了看,女孩相貌文静,身材苗条,上身一件中袖窄腰T恤,下身咖啡色灯芯绒布裤,一圈头发不长不短环在脖项上。杜辉看着有些面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谁。女孩有些失望,用手把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说道:“记不起来了吗?我是梁妍呀。”杜辉这才恍然回醒,眼前浮现一派原野,清风阵阵吹过,齐人高的芒草忽左忽右地摇摆。一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就奔走在这芒草摇曳的郊外,轻快的步履,身后裙带飘飞,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语,回荡在整个日丽风和的天际。多少梦寐往事编织了难以忘怀童年。相识如此美好,他们村子相邻,又一起读过五年的小学。刚开始同桌时,跟其他人一样,俩人用粉笔在桌子中间画一条线,谁不小心手肘子越过了,对方就毫不客气地用铅笔调皮,用拳头锤。当时每个人都有一块小黑板,老师提问时把答案写在黑板上高举起来回答。一次上课中,杜辉连连锤了几次梁妍越过界线的手肘,才一下课,梁妍二话不说,夺过杜辉的黑板一口气跑到厕所扔进了粪坑里。回来时一屁股坐在板登上,黑着脸,大有破罐子摔破谁怕谁之势。杜辉凶巴巴怒目相视,梁妍毫不示弱地鼓起腮帮子回瞪他。杜辉“扑哧”一声就笑子起来,梁妍也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从此后,那道分界线擦掉了,铅笔共着用,橡皮擦共着用,香糊也共着用。午睡时梁妍理所当然地占住了宽大的桌子,杜辉心甘情愿睡狭小的板凳。五年级时,梁妍的父母由乡干部升到了市里,举家迁走。他们只在十四岁的那年见过面,梁妍一家开着小车在清明时回来祭祖,当时杜辉已辍学在家。然后一晃十载,此次不期而遇,他们都已是二十四岁的青年了。
理完发要走时,梁妍特意从里屋跑出来,叮嘱道:“杜辉,老同学一场,可要常来哦。”她说话一字一顿的,配以丰富的表情,显得很是生动。杜辉只当是这种场所招揽顾客的俗套,于是爽朗应过,扬步出门。
转眼又过一两个月,正是酷热当头,杜辉出到镇上买东西,正在街上走时,迎面碰见梁妍。她提着一个大袋子,阳光下笑盈盈地站在路的一旁。他们相随走进不远处的小站。小站一侧种满了枇杷树,长满了白嫩的花,枝繁叶茂,绿意阴浓。两人择一处石椅坐下,梁妍把袋子置于中间,摊开来,尽是些吃的东西,有果冻、糖、饼干、水果和可乐。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些童年的往事,偶尔笑笑,间或沉默不语,火车急驰而过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两人也陷入莫名的平静。在这炎热的下午,在这小小的车站,月台上有几处花圃,花圃中繁花艳丽奇常:又有一处假山,小小的喷泉如细雨般从山上洒落。一股清香飘来,沁人心脾。杜辉问她:“梁妍,你是在发廊里做吗?”梁妍点点头:“我姑妈开的,我在里面做美容。”“那你父母呢?你怎么会……”杜辉还要问,梁妍的脸突然就黯淡下来,眼睛瞬间失去了神彩。她失神发望着远处的铁轨:“我、我是跑出来的……跟父母吵架了……”她的思维似乎失去了逻辑,连语音也变得混沌不清。杜辉突然就觉得与她说话要十分地小心。眼前黑色的铁轨笔直地刺向永远也达不到的地方;一只小鸟栖落枝头,啄下一枚小小的花朵,花朵无声落下,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杜辉说起了雨暇,告诉她自己也有一个堂妹,母亲死了,在家呆不下去,如今也跑了出来……他自说自话,梁妍失神地望着远方,突然低下头,一枚泪水残酷地滴落在胶袋上,“啪”的一声。
第三次见面时,杜雨暇已小学毕业要上初中了,杜辉带她到镇三中报名。恰巧梁妍在三中认识一位女教师,是珍珍美容屋的常客,梁妍来她家玩,出来时三个人就在校园中碰在了一起。梁妍一把拉住雨暇,上下打量着问道:“杜辉,这,就是你那苦命的堂妹吗?我还以为愁眉苦脸的,没想到,长得这么水灵,就像——就像——”她说话实在掇不到词时,总习惯把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右手顺势在耳边打一个漂亮的手花;而且话语一字一顿,配以丰富的表情,显得很是生动。雨暇一下就喜欢上她了,于是蹙眉噘嘴地回道:“若都是愁眉苦脸的呀,这日子可没法过哩。”她竟然使用了阿婆的话。梁妍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不好意思起来,竟连话也不知怎么说了。天气又热,三个人便商议着去吃糖水,雨暇已很久没有吃过。结果,杜辉要了一碗清补凉,梁妍点了西米露。雨暇先吃了一碗莲子羹,又要了一份马蹄爽,最年后还喝了一杯橙子汁,一点也不客气。
雨暇上了初中后,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学校里住宿,周末杜辉用摩托车来接她。有时候梁妍早早地来候着,拖住雨暇不放,定要雨暇陪自己过周末。杜辉抢不过她,雨暇也不好意思拒绝。梁妍便把她带到美容屋里,管吃管住,还硬着给她描眉画妆。后来阿婆和伯母听说梁妍是在发廊的场所,便叮嘱雨暇不要去,怕学坏了。
川川岁月,如江水奔流,川川不息,浩日经年,朝逝如烟;历事在时光绵冗中叠错,记忆就像星夜下的潮水,呈现得视目不清。
第一年,杜辉的鱼塘赚了几千块钱,惹红了村子里人的眼。更有那一等的妒富愧贫者,常使些小心眼儿,将那用剩的农药瓶子,毒死的老鼠之类丢入水塘。以此,第二年鱼病繁多,便小亏了一笔。第三年,杜辉又使老本投进去,结果天违人愿,一场暴雨连绵,致使塘岸决口,水走鱼溜,血本无归,老父又在这一场劳碌中病倒住院,检查是脑中风,花了过万元才治愈。此时家资积蓄已所剩无几,眼看三年租期将满,鱼塘又要重新竞价承包,杜辉纵使心存不甘,却也无力回天。
他一千次一万次地追问,是否命中注定一生漂泊?他恨自己无能,为什么如此无用?把这个社会从最高层到最低层划分为一百厘米的话,他想,自己就在最下面三厘米、两厘米、甚至一厘米的地方。许多人生来就已注定了一辈子,命运就是一个既定的圈,许多人费尽一生也无法跳出原地。他笑,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年将而立仍一事无成。黑暗中愣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脊背下的草席起着绒绒的毛,他摸索着用手指捏起一小撮,慢慢地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揉搓,思考着往后的路。然而满屋子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努力地寻求,却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亮光。痛苦突然在心头冲撞,他扯起自己的头发,把胸膛擂得“嘭嘭”作响。多少个漫漫长夜,与魔鬼同室而眠。
又去赌场,他们赌一种猜玉米的把戏:一小堆玉米,猜单双,押钱下注,庄家用一根棍子一五一十地拔开,最后剩下的是单是双一目了然。他却明明看到癞头三拇指夹了一粒玉米使诈。于是瞅个正着抓住他的手,辦出那粒玉米,当众要癞头三归还赌输了的钱。癞头三使出穷凶极恶的神色:“不还你怎么啦,啊!——”杜辉二话不说,隔了赌局一把抓牢他的胸襟,猛扯过来,狠狠掷在地下,把他掷了个狗啃泥。癞头三牙也松了,头也破了,鬼哭狼嚎爬将起,挥手摞臂,欺过身来要揪打。杜辉一个箭步迎上前,把脚拌在他脚后跟,当胸一推,就把他跌了个四脚朝天。癞头三仍不服,往手掌心吐几口唾沫,搓一搓,往头上抹了又抹,躬下身,觑了个准,把头直直地朝杜辉撞过去。杜辉侧身闪了,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后领,顺势一拖,又把他甩了个滑泥鳅,哧溜溜在地上滑出老远。癞头三就趴在地上装死,不敢起来了。杜辉走过去,踏住他,从他身上搜回自己输掉的钱。赌徒们一阵喝彩,就有人拍着掌叫好走了出来。杜辉看时也认得,是在赌声场里管事的钱文余。
第四章 半个情人
学校踞满整个土丘,在无名山下,小镇的西北角。土丘缓缓,在顶上辟出大片的平地,校园才得以朗坐。校门是古牌坊式建筑,琉璃瓦,,雕龙镌凤。一级级的石阶从土丘下的街道叠上来,给学俯增添了些许的气势。但我觉得像码头,墀台是墀,街是那浊浊的流水,行人是舢,车辆便是那稍大的船了。
走进校园去,一条直直的甬道连接五十米开外的教学楼。甬道两旁是两列荫浓的荔枝树,枝叶在头顶上方交错纠葛,拱成穹状,连成一条长长的游廊。置身其下,犹若漫步宫宇,气生轩昂,你便是那不可一世的皇帝。空气清新,荔枝花的清香暗暗漾开,又如同留连西湖的苏堤,搜古寻迹,瞻仰情怀,你又是那风流的骚客。赋几语古风:“幽幽此中景,巍巍月上明。对景成佳句,堪可笑才情。”呤风诵月,佳境成诗,该当是何等惬意之事。若是五月的季节,荔枝树于绿叶虬枝间挂下一串串的红果,妃子笑的品种,,果形圆润丰腴,色泽艳丽奇常,绿叶衬托之下,格外地养眼。何谓妃子!——在你眼前晃动着,便是扭动婀娜的腰肢,笙歌宴舞,仙女举琶,似琼瑶御阶下仙袂飘挥。举目寻望,一串串的红果便是一个个的美人,这一可是西施沉鱼,那一可昭群落雁,这是貂婵闭月,那便是玉环羞花,一齐向你展露倾国倾城的容貌,勾去你的魂魄,怕你不就地绝倒。
如果说看山不喜平,那么,一座学俯,地势没有起伏,便也显不出文化的深蕴。
随甬道穿过教学楼,居中一墙屏障挡去视线。转过屏障,眼前豁然开朗,地势在楼背后十米处一倾而下,直延到那边的无名山脚。中间是一片宽阔的坳地,有两块大大的篮球场,一千米椭圆形跑道,两幢五层高的学生宿舍楼,还有一面明亮的水塘:这一切隐在茂密的树林里。站在高处,只见那林木蓊郁葳蕤,直的是柳、浓的是榕,翠的是柏,矮的是松,而苦楝树最多。夏末初秋的季节里,落英缤纷,苦楝树紫色的花屑,像梦幻飘雪,洋洋洒洒,不停地落下,轻轻地,轻轻地,覆盖了秃兀的石头,撒满了弯曲的小道。想象这般意境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声声朗朗,意蕴悠扬,时光滞留在青春年少,花季雨季,岁月永远不会老。
落花带给你无尽的遐想,牵引你的情怀,坠入无边的浪漫,太过于陶醉,容易让你沉迷,丧失了恰确的表露,赋不出一首绝妙的诗句。此时不妨挪开眼,多品一处,那明亮的水塘便是最佳之选。你见过暮霭笼罩下的西湖么,那水是阴暗的,太忧郁;你见过朱自清笔下的梅雨潭么,那水太绿了,见不到渊下的小鱼。而这一面的塘水,青天白云下,波光潋滟,清澈明几。整个水塘空无一物,既无莲叶田田,也无浮萍点点,只是一面出奇的白,像镜面,像宝剑,像一颗巨大的珍珠。山风吹徐徐吹过,拔动斓斓水波,那一片片的波光里,奏出了一首一首光芒四溢的名曲。水面悠乎悠乎的,风儿吹起你的衣襟,一不小心,那一面漾动的水便“嗤溜”一下钻进你的怀中,再寻寻不着,你的心呀!——便也随着那一面之水悠乎悠乎地荡漾起来。丽水濯濯,洗涤你胸中的压抑,还你一颗纯净的心。
学校有此三景,足可称为“地灵”,莫怪乎其英才辈出,冠冕杰伦了。
时下正是秋季开学,那莘莘学子,提携行李、呼朋引伴,陆陆续续撞入较园中来。你看他们:个个衣着得体,人人神彩灼奕。脸上飞扬青春的色彩,谈笑之间闻水声,快步行来见流云。更有那三三两两个性羁放者,染了五彩斑斑的头发,穿了松松胯胯的仔裤,足下大皮靴,头上峨眉冠,手腕扣一条银光闪闪大手链,耳朵饰一对精致小巧蝴蝶环,颈上一溜琉璃珠子古风石,一路走来,环佩呤啷,更形显得出类拔萃。
第一天,高一(1)班教室里,众生各相,因是初来乍到,彼此不熟,相互间保持一种客气,俱都端坐,面面相觑。此时,你若看那一君子,俨然就是一君子;你若看那一淑女,又与一淑女无异,都把那艳野恣意之本象,打情骂俏之手段收敛起来,深藏不露。
正巍峨端坐,走进一个女教师。看她衣着容貌:
身材高挑,气质婀娜;身材高挑如玉笋,气质婀娜似流云。上一件,紫色V领紧身T恤;下一身,搭配浅黄图点荷叶裙。一头卷发,长及披肩,色泽黄中带紫,紫中见黄,好像夕阳照下琉璃光;修颀两足,穿一双水蓝珍珠系踝式细跟凉鞋,行来婉婉,恰似晴蜓点水。眉画乌线,唇涂淡彩,面若桃花妍三春,气度雍容赛丽人,直看得这群女生惊乍乍,那群男生乍惊惊,说她就是班主任,打死他们也不信。
那女教师,纤步走进教室,来到讲台上,两指拎起一支粉笔,启樱唇、露皓齿,自我介绍“姓徐名惠”,旋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徐惠”二字,字迹工整秀丽,一如其人。写罢,复转身,开白一场,无非说些新生注意之事,勉励劝学谏谏之语;又诵一番好景色,正是少年勤奋时。
徐惠说话语声婉转、表情丰富、手势柔美,把那群生听得两耳似有萧鼓并举,看得如痴如醉。当她说她就是班主任时,不知哪个捣蛋鬼竟然带头鼓起掌来,群生错愕,稍顷回醒,纷纷跟着鼓掌,一时掌声雷动,徐惠一侧头,优雅地笑笑,姿势妩媚雍容,掌声更绝,如潮水滔滔汹涌。同学们笑了,老师也笑了。
其后,徐惠点了十个男生随她而去。同学们翘首而望。不久,十个男生抱回一捆捆的新书,书香扑鼻,同学们都神清气爽,私下时里雄心万丈。然而那书似乎搬个不完,十个男生去了一回又一回,教室的新书便叠了一堆又一堆。同学们的心就渐渐绷了起来。直到最后,那书从教室门口一直摆到对面窗口,一捆一捆的新书,崭新崭的,锃亮锃亮的,喷着油墨的香味,从左边到右边,从右边到左边,似高低起伏的群山,在同学们面前连连绵绵。直把那一群学子压得敛气屏声,目瞪口呆,心下叫苦不迭。看那书:
第五章 两绺黛丝
日薄西山,看长空万里,莽莽大地,百鸟从天地间苍茫暮色中飞来,点点依依,由远而近,渐渐变得清晰了,“扑朔朔,扑朔朔”落入林中,在枝桠上挨挨挤挤,刹那间千回百转地啾叫,韵盛空林;山泉涓涓流水,幽谷渺渺飘烟;余霞瑞霭,宴歌天籁,好一幅“暮色幽谷”。
苏微和超平下得无名山,夕阳已全然隐没,天空一片青黛,白天逐渐谢暮,夜晚姗姗迟来。他俩在振塘路分罢手,苏微寻近路回家,超平转身折入普宁路。普宁路是小镇最西边的一条小街,南起振塘路,北至爱民路,两侧多为朽旧民居,青砖黑瓦,矮檐陋室。此刻黄昏暮景,路上行人稀少,几家炊烟尚白,老妪门前纳凉,呼喝出于深巷,融融生出一股老房子旧记忆的祥和宁静,一切那么熟悉,如同一首经典的夜曲,充满了怀旧的情调。
经过广安庙时,里面传出一阵稚童的呤声笑语,超平听得真切,便信步走了进去。
广安庙临街排在一列的民居之间。看其外景,岭南风格的建筑,青砖黑瓦,壁檐雕花,显出一段经久的历史。宝龛古刹,虽玲珑忒小,却也自有一番乾坤,怎见得:
朱漆门,花格牖。朱漆门上古香色,花格牖中见禅机。檐上青青瓦,地下条石踏梅花。庙中日日闻香烛,其檩椽梁柱,槛楣轩楹上,瑞云着彩,勾朱雀、画祥龙、鎏金凤。一方天井、一座宝刹,也有四时花开叶落,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