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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掉了……
烧掉了……
雷点般落下的三个字在她脑子里重覆着,她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一般扑了过去。大声喊着妈……动作急切得像是要抢尸一般扑了过去。吓得冷枭赶紧冲过去抱着她才没有出事儿。
人没了……
从此便没了……
她蹲在地上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死去人其实不算痛苦,真正痛苦的是活下来的人。
什么时候,才能过得去心坎?
在这期间,外界对于冷家长媳宝镶玉的突然死亡,有着诸多的猜测。而冷家对亲朋好友们宣布的死亡原因是,宝镶玉思夫心切,导致常年睡眠不好,心里焦躁之余,在饮酒后误服了过量的安眠药,乃至没有及时抢救过来。
有人相信。
也有人,完全不相信这样的版本。
就在宝镶玉死亡的当天晚上,就有人传出了流言来,说她因为杀了一个孩子,然而再畏罪自杀了。不知道传出这条消息的人是谁。不过,无风不起浪,起了大风,浪就不会停。传言这种东西,不管冷家人有多大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完全制止或者消灭。
毕竟,世界上最管不住的东西,就是人的嘴。
自然,这一条传言它并不是唯一的,除此之外还衍生出了许多的另外版本来,说七说八是人的自由,乱七八糟更是流言的风格。然而,不管外面怎么说怎么传,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在冷家长孙满月宴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宝镶玉真正的死亡原因,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猜透。
至此,它或许就成了一段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
三天煎熬,转眼就到了宝妈入殓的日子。
再次送别了亲人,宝柒的心脏痛得有些麻木。
这是她第四次目睹亲人的死亡,同样也是第四次与亲人告别。
跪在她亲自选定的这个风水宝地大墓前,宝柒的脸依旧苍白而憔悴,尖着的下巴诉说着一件可悲的实事——她各种减肥都没有减下来的身体,只消几天便瘦了一大圈儿。
呼呼的冷风里,听着可心哭得早已经破哑了的嗓音,她红肿的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了。蹲下身去,她抱着可心,有些苍凉的声音自己听着都有些遥远。
“可心,别哭了。”
“姐……”哭得几近晕厥的冷可心回抱着姐姐的身体,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直往她的身上擦,吸着鼻子,小声儿抽泣着呜咽:“姐,我们都没有妈妈了。”
眉头打了一个死结,宝柒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可心,你还有姐姐,还有爷爷,还有二叔……”
“姐……”冷可心抽泣着唇,仰起头来看她,憔悴的小脸儿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迷惘感,“其实我一直很矛盾。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我知道你和二叔在一起了,我本来想祝福你们的,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该叫二叔为姐夫,还是该继续叫他二叔……姐……”
这句话要别人说出来,肯定会有戏谑和讽刺的含义在里面。
然而宝柒知道,冷可心是在友善的矛盾着。
她的矛盾,宝柒懂。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十八岁那年的宝柒在爱上冷枭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后来会有这么许多的世俗纠结和矛盾,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儿去追求冷枭。
那个时候的她,多叛逆,多厚脸皮,一个私生女的身份,一个被母亲的抛弃痛苦往事,让她恨不得能够捅天灭地,大着胆子去追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叔,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可是时光易转,现在呢?
她懂得了,有很多人,她们都死于世俗的偏见。
抬起头来,她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抱着身体微微颤抖的妹妹,小声儿叹了一口气,解释说:“可心,都是姐姐对不住你,让你感觉到为难了。你姓冷,你自然还叫他二叔。我姓宝,我们是一个母亲,你还得叫我姐姐。至于大鸟和小鸟,你既是他们的长姐,也是他们的姨……可心,双重身份,你会不会感觉到对他们有更多的责任呢?”
“姐……”冷可心还在吸鼻子。
宝柒顺着她的头发,第一次以长姐的身份教妹妹:“妈妈走了,可心也该长大了,你又做姨姨了,大鸟和小鸟他们没有了姥姥,姨姨得更加疼爱他们,替姥姥去疼爱他们……你说对不对?”
“对!”
冷可心清澈的目光里,泛着红红的血丝,眨着眼睛想了想,她点着头,好不容易扯出一个有些变异的扭曲笑容。不过,这个纠缠了她许久的问题,大概算是整明白了,心情也开朗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多的计较了。
“我懂了,姐。我只是我……我只是冷可心,冷家的长孙女冷可心……而你,是我的姐姐,却只是冷家的儿媳妇……是么?”
“是!”轻抚着妹妹的肩膀,宝柒侧过眸去,望着墓前还没熄灭的纸钱,不得不感叹血缘的神奇。
姐妹长久不见面,或许会觉得疏离。可是不管什么时候,那种因为血缘而联系在一起的亲情,都不会被时间掩埋。正如她和可心,虽然不是一个爸爸的女儿,却因为有了共同的妈妈,就有了那么几分相似的眉眼,还会有永远牵挂的情感。
风吹了起来,卷着黑漆漆飞舞的纸钱,她扶着妹妹,看着逐渐离去的亲戚朋友们,心里小声的默默念着。
妈,一路好走,我会照顾可心的。
最后,墓前只剩下三个人了。
不知不觉,风便凉透了这块儿风水宝地。
在旁边站了许久的冷枭走过来了,将一件厚厚的大衣裹在了宝柒的身上,沉着嗓子劝慰:“我们也回吧!”
扶着冷可心站起来,宝柒的双腿有些麻软。
捋了捋头发,她看着眼睛通红的妹妹,“可心,去姐姐家住几天吧,看看大鸟和小鸟,他们还没见过自家姨姨呢。”
“好!”
点了点头,冷可心没有反对。
于是乎……
两姐妹并肩而立,端端正正地对着汉白玉墓碑里的宝镶玉再次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永远地送别了妈妈。
这块儿墓地在山上,下山的时候,宝柒不经意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汽车。汽车的车窗在寒风里还半开着,里面坐着没有随着众人离开的姚望。
见到他们下来,姚望转头看着她。
凭着多年的了解,宝柒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
看了看冷枭,她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深沉。
冷枭抿着唇,眸色暗了暗。
对于宝柒与姚望之间青梅竹马的感情,十二年他无法参与的过往,他没有办法与没有权力去抹杀,更没有办法去取代。在他们之间,其实也有一个他无法融入的世界。
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冷枭点头。
“去吧,我们车上等你。”
除了宽容,除了信任,作为丈夫,他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处理办法。
头偏过去靠在冷枭的肩膀上,宝柒小声说:“二叔,谢谢。”
拍拍她的头,冷枭说:“我懂。”
然后,他带着冷可心先上了停在另边一边儿的车。
两辆汽车在同时在山脚下停了下来,距离不过十来米。
宝柒轻轻走了过去,因为外面太冷,她坐上了姚望的副驾,叹着气靠在椅背上,身子僵直而疲乏,声音遥远得让她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姚美人,你想说啥?节哀顺变你已经说过了。”
挺直的脊背靠着座椅,姚望偏过头来,斜睨着她故作轻松的脸。沉默了两秒,像在锦城时候那般,抬手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笑一笑!”
“笑不出来。”宝柒的声音有点儿哑,她并不太喜欢煽情,更不喜欢在朋友面前自动带入自己的悲伤,让朋友跟着难过。不过就这会儿想让她笑出来,确实也不太可能。
“你啊!”
姚望叹了!
他目光里的宠溺与怜惜,赤裸裸的化在这声儿感叹里。
“宝柒,平时我见你总没心没肺傻乐的时候,真希望你有心。等你真正有心了……老实说,我还是喜欢你没心没肺的时候。”
勾了勾唇,宝柒苦笑着望着她,学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冬天和夏天,你喜欢哪一个?冬天嫌冷盼夏,夏天嫌热盼冬。你啊……”
嘴唇微微抽搐,姚望抿了抿唇,熟练地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来,递到她的面前,“诺,这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礼物。”
“干什么?”
目光专注地看她狐疑的脸色,姚望眼睛里的担忧没法儿再遮盖,声音悠扬飘远:“既然你笑不出来,那不如,你就大哭一场吧。”
“我妈不喜欢我哭。”颤了一下唇,宝柒小声说。
牵了牵唇角,姚望眉头蹙着,再次把手帕执着地递给她。
“你妈希望你笑,那你笑一个吧?”
一声儿苦笑,宝柒摇了摇头,实在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接过手帕来捂在了自己的脸上,作势恶心地来了一个大鼻涕,然后呼哧呼哧地裹了手帕就揣进了自个儿的兜里。
“这样行了吧?心意领了。”
“呵……这样就好了。宝柒,放轻松点儿。你不要总给自己背负太多的东西,你懂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有权利获得自己的幸福,不用觉得亏欠了任何人的。”
视线落在姚望的唇角上,宝柒眉头略皱。
到底他是姚望啊,她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不需要说出来,他通通都能知道。咬了咬唇,宝柒没有辨别,她知道姚望在担心她,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冷枭的面儿等在这里,就为了给她递一张手帕。
可他越是懂她,越是关心她,越是关注,她对于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儿,更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面对,怎么样让他也幸福了。
她想,冲他笑一个。
扯了好几次嘴,她到底还是笑不出来。
“姚望,咱俩手帕交,你关心我……我也想关心你一下。”
姚望俊脸微动,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感便上了眉梢。
“宝柒,你有你的自由,不过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正如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宝妈她为你付出是心甘情愿,而我对你好也是自愿,你不需要为此担一分的责任。”
“干嘛这么较真儿?”
“除了较真,我不剩别的了。”
“姚美人啊,你准备暴殄天物是吧?你这种家世好,长得也好的男人,何必去为难京都万千少女的玻璃心呢?你知道么,大明星们不恋爱不娶妻,其实都是在变相的耍流氓,祸害别人,你也这样,懂吗?”
偏着头,姚望哑然愣神几秒,眉宇之间便有了些许笑意。手指握了握方向盘,他微微眯眼儿,意有所指地笑问:“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找女人吗?”
“除非你不正常……”
“这到是……”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姚望忍不住勾了唇,转眸凝视她:“下回我真得找你瞧瞧是不是,那啥是不是有毛病了。”
“去你的!”见他笑出了声儿,宝柒心里松开了一些,扯了下衣服,认真的说:“就这样吧,我先过去了,他和可心还在等我。”
浅浅笑了笑,姚望含笑的眸子里,随即又换上了担扰的神色。
“希望我这突兀的手帕,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
“当然不会,他又不小气。何况咱俩之间有什么会让他误会的吗?”
“确实没有。”
打开车门儿,宝柒刚准备跳下去,手臂却被姚望拉住了。
她回头,“怎么了?”
“宝柒,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心里跳了跳,宝柒没有接茬儿。
看到她神色里的紧张,姚望不免有些苦笑,放开了她的胳膊,改为哥们儿般的轻拍她的肩膀,表情凝重地告诉她说:“宝柒,你记住,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地点,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都会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儿。我是你……永远的好哥们儿!”
咧了咧嘴,宝柒点头,拉下了他放在肩膀上的手。
“行,好哥们儿!”
“必须的!”姚望看着她,失神地笑了,“去吧,别让首长等久了。”
揉了一下眼睛,宝柒心里受了点儿感染,鼻尖儿小小的酸涩了一下,故意板着脸正色说:“姚望,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不要整天跟狙击枪为伴了。没事儿时候,多出去和朋友玩玩,多泡几个妞儿,莫要辜负了大好的时光。”
“一定。”
“一定就来拉勾。”
宝柒伸出手来,手尾微勾着要与他互动。
看到她这个熟练的动作,姚望眼睛有些涩。
小时候,他俩没少拉勾。
沉吟了两秒,他到底还是伸出了尾指,好听的声音徐徐响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OK,记好了啊!”
宝柒挥了挥手,淡定地转身。
云淡风轻下,心脏被各种情绪攻击着——酸,苦,涩……不一而足。
透过车窗,姚望看着她的背影,展颜微笑。他的笑容极干净极美艳,绝不会负了宝柒对他的称呼——美人儿。目光模糊了,他唇角点点晕开的笑意还在,像一瓶深埋了多年的香甜美酒,一般女人尝一口,便会醉。
可惜,他却将美酒给了那把狙击枪。
——
满月宴的闹剧,对于观众来说散场了。
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宝镶玉入敛后的第二日,美梦破碎的董家再次遭遇了不幸。
元月五日,原任京都市佛教协会常务理事的董父被宣布撤职查办了,民宗委(民族宗教委员会)协同京都市检察院开始深入地调查他在职多年以来,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谋取的暴利。结果一查,其中仅他一人利用宗教信仰的职务犯罪便高达五十多起,因涉案金额较大,检察院正式立案起诉。
元月六日,‘禅心师太’董纯欣,因挑唆他人跟踪红刺头脑动机不纯,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罪,被红刺特战队以需另案调查为由暂押天蝎岛等候审讯。
而董纯欣那个孩子的死亡,再没有人提及。
元月七日,此事件另一关键人物,京都市妇幼院的妇产科副主任董纯清,因利用职务之便,违反卫生行政规章制度和技术操作规范,涉嫌伤害孕妇胎儿,被主管的卫生部门吊销了医师执业证书。因受害人家属不予追究其刑事和民事方面的责任,算是达成了私下的和解,董纯清免去了几年的牢狱之灾。
相比于她的妹妹和父亲,董纯清绝对是幸运的女人。
只不过,她的幸运,是因为她有一个憨直的老公周益。
因此,她除了被吊销医师执业证书,不能再行医之外,没有再受到额外的任何处罚。
当然,这是冷枭看在周益的面上,还有他们家女儿的份上,作出来的最大让步。对于这个处理结果,周益除了感激之外,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实事上,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想让女儿背上一个母亲在坐牢的心理阴影,周益不会向冷枭提出这样太过为难的请求。
不过……
他除了向冷枭请求饶董纯清这一点外,还额外提出了一个请求——请冷枭为他出具了一份由政治处盖红戳的离婚证明。
他要与董纯清离婚,就此划清界限。
生性嗜医,遵医道,行医德的周队长,不敢再想象身边睡着一个蛇蝎女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了。
冷枭没有反对,没有代表组织调解,直接给出具了证明。
周益提出来协议离婚的要求,董纯清一开始拒不同意,死拉活闹,不管怎么说都不肯去民政局签字儿离婚。她心里爱周益,爱自己的女儿。想到要生生和最爱的两个人别离,她受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耍尽了招儿,就想挽回老公的心。
奈何,覆水难收。
周益这种男人,外表温和柔软,骨子里其实也有着红刺男人固有的禀性,一旦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逆转。在董纯清还是他妻子的时候,他无条件信任她,也会想方设法对她好。两个人十来年的夫妻了,他都没有和她红过一下脸,更没有指责过她一句。而这次他铁了心离婚,哪怕她在他面前上吊跳楼要自杀,他也半句都没有吭声儿。
人一旦看明白了,心便死了。
实在被董纯清憋急了,他不得不干了第一次威胁别人的事儿——他说,如果董纯清不同意和他协议离婚,那么他就起诉到法院,或者要求冷枭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到时候,他有足够的理由要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