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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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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刘秘书长从楼上下来,见申达成有鬼追着一样,说:“小申你这是在练哪个门派的功夫?”申达成一脸兴奋道:“我哪有练功夫的时间?是冯主席叫我。”刘秘书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冯主席叫你,你就乐得四肢着地学狗爬,连手机都当飞镖耍。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达成只好跟着进了秘书长室。刘秘书长关上门,说:“冯主席找你,看来你有车开了。”申达成说:“可能吧。”刘秘书长笑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给人送礼,又拿出来告诉别人,究竟不怎么地道,申达成支吾着,不太愿意招供。又想起不是刘秘书长暗示,自己不会去冯国富家里送净瓶,冯国富也就不可能理睬你,申达成还是如实说了事情的原委。刘秘书长笑道:“你小子还有一手嘛,随便弄个破玩意儿,往领导家里一塞,事情就办成了。你说怎么感谢我?”申达成也笑道:“您自己说过,您怕犯错误,不敢教唆我给领导下药,这下倒要我感谢您了。”
刘秘书长指着申达成鼻子,骂道:“好哇你小子,忘恩负义!姓冯的那里,你那么舍得出血,价值上万的净瓶,五个指头一松就抛了出去,我要你请个客,好像要睡你老婆似的,不甘不愿了。以后有什么,别来找我。”申达成忙求饶道:“我感谢领导就是。您是吃火锅还是搞按摩,我买单。”刘秘书长笑道:“这还差不多。”放了申达成。

第十九章(5)
被刘秘书长这么一嘲一讽,申达成再上楼时,心头的兴奋劲已经消失殆尽。暗想这冯国富真是小人一个,我不送净瓶,这辈子怕是别妄想他还车给你了。看来他霸着桑塔纳,不为别的,只为从我身上敲一把。又想起范委员估过价,将铜净瓶送到市场上去,不售一万,也卖八千,拿着这个数去换本来就是自己开着的车子,实在有些冤枉。
等走到冯国富办公室门外时,申达成简直义愤填膺了,恨不得踢开门冲进去,扑到冯国富身上,掐他个眼睛翻白。
当然申达成只不过这么想想,还没这个狗胆。有狗胆,也不至于这么没理智,究竟吃了四十年的米饭,知道说话做事得像个吃米饭的。于是控制住心头的不满情绪,努力调整着脸色,抬手在门上轻轻扣了几下。
冯国富知道是申达成来了,说声:“进来吧。”
申达成应声推门而人。早已满面春风,不再哭丧着一张枯脸。冯国富瞥他一眼,要他在沙发上坐了,说:“现在时兴密切联系领导,我这个领导太没水平,才没谁肯来联系,只好反过来我密切群众了。”
申达成脸上一红,说:“都怪我没教养,不会做人。”冯国富说:“说没教养,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谁都有自己的个性嘛。”
这个性二字本来也平常,可到了机关里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如果你是领导,说你有个性,那是说你工作有胆识,有魄力,说一不二,敢作敢当。如果你是群众,说你有个性,意思却不同了,那是说你能力小,脾气大,死脑筋,不会通融。申达成懂得冯国富说他有个性的意思,忙低眉顺眼,自我批评起来。
冯国富心里笑笑,说:“你也别忙着做检讨,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其实我早想把车钥匙还你了,可转而又想,你如果还打算开这个车,自己肯定会主动来拿钥匙的,既然不来拿钥匙,大概是不想开这个车。是我不肯死心,今天才特意打这个电话,叫你上来,倒要试试你的口风如何。”
申达成张张嘴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真理总是掌握在领导手上,你手上没有真理,当然只能服从真理。只听冯国富又说道:“你想开这个车,我把钥匙拿出来,你这就拿去,不想开这个车,转身走人就是。”从腰上取下车钥匙,放到申达成面前的茶几上。
申达成越发尴尬了,拿钥匙不是,不拿钥匙也不是。呆了一阵,那只铜净瓶忽然在眼前晃动起来,心下暗想,这姓冯的也太道貌岸然了,不是那只铜净瓶,今天他会打这个电话,叫我来试口风吗?现在竟装起君子来,好像这世上就他德高望重,光明正大,别人都小人作派,见不得阳光。底气也就跟着足了不少,摸过车钥匙,放手上抛抛,说:“钥匙就归我了,以后好继续为领导服务。”
说着,申达成竖直身子,抬了腿走人。
可还没迈上两步,便听冯国富在后面说道:“且慢,还有一样东西,也给我拿走。”
申达成转过身来。见了冯国富手上的东西,眼睛不觉花了花,不相信那就是自己送到冯家的铜净瓶。冯国富说:“我又不搞收藏,留我这里,无异留给和尚梳子。”
申达成不觉面红耳赤.满心羞愧。原来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冯主席并非你想象的那般重财轻德,一只铜净瓶就足以打动他。申达成于是赶紧说明:“我也不是送您收藏的,是见陈姐信佛,才将这只观音净瓶送她。”
冯国富叹一声,说:“佛讲无心无念,无欲无求,你怀着心念欲求,再送人净瓶,这净瓶又何净之有?”
闻此言,申达成简直无地自容了,迟疑片刻,上前拿过冯国富手上的铜净瓶,缓缓转过身,默然而去。
出门后,申达成给了自己一耳光。他觉得还是抽自己耳光方便。

第二十章
世间人事,有时必得亲历亲为,才可能有所认知和领悟。经历这番小波折,申达成总算真切认识了冯国富,此后再给他开车,也就心悦诚服,少有杂念。
至于冯国富,又能享受司机真心实意的服务了,不禁既喜又叹。喜的是自己又被手下人当领导对待了,叹的是这份待遇来之不易。想想过去,自己在权力宝座上,权力可解决一切,哪里要费这么多周折,才折服得了手下人?
这天申达成送冯国富回水电局,想起已是周末,问道:“这两天领导有什么安排吗?”冯国富随口说道:“你没问,我还没想起到了双休日。也没什么安排,只是好久没去看望杨主任了,可能会上趟医院。”申达成说:
“那明天我来接你。”冯国富说:“你忙你的去吧,又不远,走路用不了半个小时。”
进屋提起去看杨家山,陈静如说她明天没事,要跟着去。第二天吃了早餐,夫妇俩关门下楼,不想申达成的车已停在坪里。冯国富确实想走走路,考虑申达成诚心诚意,不好拂了他,只得朝桑塔纳走过去。申达成早从车上走下来,打开后排车门,将冯国富夫妇迎入车里,把门关好,再钻进驾驶室。
冯国富身子往后靠靠,说:“说好今天你忙你的,怎么又过来了?”申达成方向盘一打,将车开出传达室,说:“反正我也没事,出来陪陪领导,权当休闲。”
很快赶到医院。下车时,冯国富说:“杨主任精神好的话,我们得多陪陪他,你这就走吧。”申达成说:“我在车上等候,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几页小说。”冯国富说:“免了,看完杨主任,我还有一个任务,要陪纪委书记上街采购点东西。”陈静如也说:“附近有个超市,我得给老冯选两件衣服,还要购些食品。”
申达成只好将车开走了。陈静如说:“比起从前,小申的服务态度可好多了。”冯国富说:“他是见除了他,这世上还有人也会开车。”陈静如笑道:“你没提醒,我都忘了姓冯的不仅能当主席,还能驾车,车钥匙在手上的时候,逢人就邀请坐冯司机的车。”
冯国富笑笑,不出声,往高干住院楼方向迈去。转过楼角,就见一白服患者被人搀着,在坪里慢慢挪步。细瞧原来正是杨家山,搀他的人是他女儿杨琴和儿子杨进仕。杨夫人则在杨家山右侧后面跟着,他右边的身子瘫得厉害。冯国富忙奔过去,替下杨进仕,扶住杨家山一只臂膀。
杨家山很高兴,说:“国富,你好久没来看我了。”语速仍有些缓慢,究竟比从前快了许多。冯国富说:“怪我这一向无事忙,总抽不出时间。记得上次来看您,您刚能下地行动,只能在病房门口稍微走动走动,得四个人才扶得住。”
另一边的杨琴说:“其实并没隔多久,只是爸想念冯叔,觉得过了好长时间。”杨家山说:“多病故人疏。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就国富这样的朋友还肯露露面。”冯国富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挺不错。过不了好久,就会独立行动了。”杨琴说:“我们做了计划,下周减一个扶持的,争取年底老爸自己支拐棍行动。”
杨家山也是一时兴起,对冯国富说:“你这就松开手,看杨琴一个人扶着,我站不站得稳。”冯国富不敢,杨琴说:“冯叔您试试,后面还有进仕护着哩。”冯国富这才慢慢把手松开,只是不敢挪走。杨家山身子晃了晃,冯国富立即又搀紧了。
喘了几口气,杨家山慢慢调整好姿态,抽抽手臂,冯国富于是再次放了手。这回杨家山晃得没那么厉害了,在杨琴的作用下,立定身子,接着往前迈了两小步。
旁边几个人都鼓起掌来。杨进仕上前抹抹父亲头上豆大的汗珠,配合杨琴,将他搀到身后不远的木椅上坐下。冯国富真替这位老上司高兴,说:“杨书记进步真快啊。”杨家山喝口妻子递到唇边的水,笑着说道:“进步还快?跟我一起出道的好几位同僚,该上去的都上去了,好几个已是正部,没到正部的,也到了副部。”
人往高处走,冯国富理解杨家山,在官场打拼多年,谁不想着能上到高处?不过今天杨家山能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谈论这个话题,倒也让冯国富感到欣慰。冯国富也玩笑道:“这确也不假,您的那些同僚确有上去的,可也有跟错人下去的,更有犯小事进去的,犯大事一粒花生米送到火葬场,一缕青烟化去的。相比之下,您几十年官场生涯积了阴功,得到菩萨保佑,逃脱此劫,实在是大贵大富之人。”
这话杨家山听着受用,说:“阴功积了多少,我不敢说,至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这是住院以来,杨家山话说得最多的一回。兴奋着,又在几位的扶持下挪了几步,才回了病房。众人坐下后,冯国富见杨家山身后的枕边有册小书,拿过去一瞧,原来是册《金刚经》。便问道:“杨书记也看起佛经来了?”杨妻嘴快,接过话头道:“冯部长你不知道,老杨的病恢复得这么快,全靠他天天念经。”
“你净瞎说!念经能治病.那我还吃药打针和下地锻炼干什么?”杨家山喝住妻子,转向冯国富,笑道:“我本儒生,一辈子了,只知道齐家治国,哪有时间接触佛道方面的知识?现在住进医院,天长日久,不容易打发时光,才托人找了册《金刚经》,随便翻翻。《金刚经》不愧为百经之首,看进去了,还真有些意味。”
冯国富说:“我对佛道也知之甚少,只是觉得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很值得研讨。比如佛道推崇出世,跟儒家的人世,方向正好相反,可人就是这样,人世太深,还确实得有点出世理念,尽量超脱一些,不然钻人死胡同,不容易自拔。”
由佛经道理,冯国富想起郝老书记来,问杨家山道:“前次看过您,曾在楼下碰见从120上抬下来的郝老书记。听说他一心只想成佛,不肯治病,不知还住在这里没有,我想顺便也去看看他老人家。”
杨家山叹道:“我过去跟郝老书记有些交道,特意去老人家病房里看望过两回。有意思的是,他每次病危被弄进来.稍有好转就嚷着要出院.说医院不干不净,他没法成佛。两个儿子拗不过他,他硬要回家,只好由着他。又怕他死在家里,没了他两千元一月的工资,下岗多年的兄弟俩到哪里去拿生活费,一到他病危不省人事,马上又弄进来,反正家里离医院近。也亏得老人家经得起折腾,算来前后已是三进三出了。最近一次被抢救过来刚能说话,又嚷着要出去,医生给他办出院手续时.说下次还想进来,医院再不给他安排床位。你知道郝老头怎么说?他说佛祖唤过他几回了,下次要去就去紫烟寺,哪里还会来医院这种龌龊地方?把医生气个半死。”
说得在场的人都笑,说这种古怪老头还真少见。
杨家山又说:“昨天一位老干部来看我,还说起过郝老书记,说他竟背着两个儿子,偷偷将自己十万元存款取走,找人塑了一尊高贵的铜质如来.送往紫烟寺,算是了却了一份佛愿。他每次被送进医院,都不肯久住,看来是念着他的铜佛。”陈静如说:“怪不得前几天我去紫烟寺烧香,佛堂里多了一尊铜如来,原来是郝老书记出钱造的。”
大家又摇起头来,这个说他两个儿子下岗在家,生存都困难,他却拿了大钱去造佛,真是不可思议。那个说郝老书记看来是走火人魔了,不然哪会这么荒唐?

第二十章(2)
只有冯国富默然无语。他不想多说郝老书记,岔开话题。
又聊了几句,考虑杨家山活动辛苦,话也说得不少,该休息了,冯国富站起身,跟杨家山拉拉手,夫妇俩告辞而出。
杨琴代她父亲送客人出门,冯国富顺便问道:“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走?”杨琴说:“明天下午的火车,转道广州,去香港坐直达航班飞美。”
冯国富估计杨琴会有些行李,说:“我用车送你去火车站吧?”杨琴说:“就不麻烦冯叔了,打个的就过去了。”冯国富说:“我跟火车站熊站长熟,给他说一声,可直接送你进站台,先把行李弄到车上。”这倒比打的强,杨琴先谢过冯国富,把发车时间告诉给他。
出了医院,冯国富就给申达成打去电话,说了送杨琴去火车站的事。申达成自然满口答应,说明天提前上水电局去。
接冯国富这个电话时,申达成正在老城墙根下逛文物市场。原来从医院出来后,申达成想起双休日的文物市场可能热闹,何不过去瞧瞧,看能否将那只铜净瓶卖个好价。于是回家拿了货,开车直奔老城区。
市场里确实很热闹.整条街道全是文物摊位。手里货真,也就不愁没买主,申达成并不忙于出手,先在市场里转悠起来。发现不少摊位都有铜净瓶出售,记得前次到这里来,只有不多几家有售。标价倒没太大变化,仍是三五千一只。有成交的,一千多就能拿下。有只看货不掏钱的,砍上半天价,摊主要出手了,又掉头走开了。
其中有两位说外地话的汉子,走了半条街,把大部分有铜净瓶的摊子都问到了,也没看中一只。申达成以为他们要购真货,到了人少的地方,跟上前去,掏出自己身上的铜净瓶,问他们要不要。两位汉子拿过去瞧了半天,说也是仿制品,只是比摊位上的成色好,最多值一千八。申达成没理他们,拿回铜净瓶,扭身走开了。那两人忙贴过来,愿意出两千五。申达成意识到那天范委员没说假话,心里有了底,伸出一个指头,说没一万绝对不出手。两位汉子只好又往上增加了一千,申达成还是不干。
又磨了一阵,对方已出到五千,以后再不肯往上加了。申达成心下暗想,自己五百到手的货,能卖到五千,也算不错了,一副无奈其何的样子,说货贱卖,交个朋友也值,要两位汉子掏钱。
就在对方甩出一叠齐崭崭的钞票,申达成准备接钱交货的时候,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回头一瞧,是身着制服维持市场秩序的保安。申达成以为自己这么出售铜净瓶,违反了市场行规,保安出面干预来了。不想正要解释,保安说:“你不是阿申吗?不认识我了?我可注意你一阵子了。”
申达成睁眼细瞧,觉得这保安还有些面熟。又在他帽檐下发现一条栗色刀疤,才猛然认出是自己的初中同学曾疤子,当年班上的打架大王。额上的刀疤就是大打出手时留下的辉煌战果,同学们都叫他曾疤子。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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