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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平安诊所”终于在众人引颈企盼与千呼万唤中重新开张。
青云很快的便步入轨道，不再手忙脚乱。
淳朴的乡下人都非常可爱，青云在短时间内已经结交不少混熟了的朋友。这些朋友，有的是活泼可爱的小淘气，也有年纪相仿的姊妹们，更有老年纪的忘年之交。
她每天都乐得听这个人说他家的母猪又生了几只小猪仔，或是听那个人说今年的二期稻作已经播种，她简直就是最新消息的收发站。
平安笑称他是诊所的公关，而不是护士。
平安照旧周二和周四回医院，所以，青云连周日，一星期共有三天休假，平安说她是最高级的上班族。
“福婶，你的药好了。”
“谢谢！”
“你的气色好很多，很有进步。”
“是啊。多亏平医生，气喘也不再那么厉害了。”
“恭喜哦！”青云由衷的祝福她。
“多谢啦！多谢啦！”
铃——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青云不得不中断与福婶的谈话。
“你忙你的，我回去了。”
“再见！”挥挥手送走福婶，她赶忙抓起话筒；“喂！平安诊所。”
“青云，是我！”是李忠妍这个急惊风。
“怎么？又有什么鲜事报告？”李忠妍最近也不晓得怎么了，大概是穷极无聊吧！一天撒几泡尿都来报告。
“有人找你！”李忠妍说得极神秘，仿佛危机四伏的感觉。
“谁？好人就报名来，坏人嘛，不说也罢。”
“我看来者不善。”李忠妍有意猜哑谜。
“到底是谁？卖关子一点也不好玩，不会是李奇吧？”
“答对一半！是他老婆。”
“李奇的老婆？找我干嘛？八竿子都勾不到一块儿呢！”青云有点儿错愕，最不可能找她的人找她干嘛？
“对不起，我只负责资讯的传达，没有提供答案的义务。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我的想法，一定是为争风吃醋而来。”
“别逗了！”这个时候她所需要的绝对不是李忠妍的高度的想像力。“详细说给我听吧！”
“一提起那臭八婆我就有气！”李忠妍的口气是愤恨难消，显然她吃了一记不小的败仗。“一来护理站便目中无人的大声叫骂，简直是泼妇骂街嘛！还敢扬言得不到你的消息便不善罢甘休，她以为她是谁？敢再来的话，我铁定叫警察捉她，医院也！岂是任她胡闹的地方？！”
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可以让李忠妍气成这样？“医院怎么说？”
“还真走运哪！大头都不在，我们几个值班的小护士，商量的结果是三缄其口，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说是病人家属在发牢骚。”
片刻的犹豫之后，青云决定会会李奇的老婆。
“下次再来，你替我约好时间见她。”
“没搞错吧？那女人不好惹，你不被她吃得死死的才怪。”李忠妍反对她的不智之举。
“反正事情总要解决的嘛！何况我和李奇早已没有瓜葛，谁对谁错都还难说，何必怕她？”青云心意已定，她不想再造成任何人的不便。
“真决定了？”李忠妍还是不放心。
“是——的！”青云没好气的回答。“这夫妻俩一前一后骚扰我，我应该去兴师问罪吧！不过我倒是奇怪她这么神通广大！话说回来，她可以那么快就抢走李奇，那么想知道你在哪儿也不是件难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青云低下斥骂。“总之，你替我约个时间就没错了。”
“不用麻烦！姑奶奶人走的时候丢下一——大——叠名片，你自己找她吧！”
“不早说！”青云又低声骂了一句。
“我怕你被生吞活剥啊！”
“瞧不起人，搞不好我这只病猫主要发威了。”
“省点儿力气吧！人家可是河东狮吼，勇猛得很。”
“是人都得讲道理，你以为天下像你这般有理说不清的人有几个？”青云乘机消遣、消遣李忠妍，谁教她看扁自己呢！
“怎么我老是在自讨没趣啊！”摆明在生气，可是却一点儿也听不出火药味。“不管你家的事，电话号码抄一下，以后别再烦我！”
“是！你的再见找到代用名词了！”
“什么？”李忠妍摸不清头绪。
“以后别再烦我！”青云学她的语气。
“哈！哈！哈！再——见！”几声爽朗的笑声后，又突然来个紧急收声，一句再见，电话便给挂了。
“疯婆子！”挂上电话，青云骂一句。李忠妍这个常常令人哭笑不得的朋友，她可是一辈子也舍不得放弃。
她慢慢转身，想要回到刚才的工作上，却意外的发现平安好整以暇的站在她工作的地方，带着感兴趣的神情望着她。
这时候他不在诊疗室，跑来配药处干嘛？她在心里嘀咕着。
继而一想，她恍然大悟。方才依稀记得他走了进来，做了原本属于她的工作。然后，她记得病人一个个拿了药后，走了。
没错！她只顾着和李忠妍讲电话，没意识到他已诊疗完毕。
那么，青云的脸色微变，电话的谈论内容想必也被他照单全收了。
虽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让平安知道了，却也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他在心里会怎样猜测她的为人？
她怯怯的伫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下班啦！舍不得走吗？”谁知平安像个无事人一样，难不成他没有“窃听”到任何机密？！
青云不自在的点点头，“走！”她赶提了皮包便领先走了出去。
通常她都和平安一道回家吃饭，然后，再由平安护送回到住处。
“明天我随你进城。”在车上，她仍心虚的不敢直视平安。
“好啊！”他愉快的回答。“怎么？闷了？出去走老、逛逛也好。”他空出右手怜惜的拍拍青云的手，
一阵暖流透过手心在青云的血管奔驰，她用眼角偷瞄这个让她变得易受感动的人。不觉得眼眶湿热起来。
一贯的纵容不迫和温文儒雅，总是以一颗非常宽容的心对待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一对若有所思的眼睛能够巧妙的冷眼旁观又不识破秘密，他已经从平安死亡的梦魇中，苏醒过来。
轻轻的，青云不露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很多事你都不问我。”她略微怏怏不乐的说。
虽然对他隐瞒若干事情并不是罪恶，也谈不上内疚，可是，她的心里却无法不替自己找个更充足的理由和站得住脚的台阶。
“是重要的，不用我问，你也会告诉我，对吧！不告诉我，表示不重要，而且你能处理得很好，问你，不是等于不信任你吗？”他对她微笑，“太好奇并不好，容易刺痛别人的隐私或不愿触及的往事，徒令彼此难堪。如果你为了这个就以为我不关心你而不高兴的话，是太傻了点儿，知道不？”不知不觉，他的手又握紧了些。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什么？恐怕连她也无法正确的解释自己的微妙心诚。倒是平安的话令她有额外的收获。“你的意思是，我们各自的私事，在不妨害他人的情况下，有绝对的自主及自处权？”
“没错！”他的笑容中又加了一种叫作温柔的东西。“还好我们没有代沟。”
她回报一个沉醉在和谐气氛的幸福眼神，心中则在盘算着回家该做的第一件事——打电话和李奇的老婆约会。
“喂！”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令人联想到干练、厉害和非等闲之辈，凭借李忠妍的描述，青云可以肯定要找的人是她没错。
“我是步青云，听说你找我。”青云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
“哦？速度真快嘛，连第二次都不必出马就找到你了。”语气里是一副老娘有办法的挑衅和霸气。
“我明天有空，其他时间我没办法排出和你见面的空档。”青云压根儿也不想和她噜唆，而且，她也必须采取有利于自己的高姿态。
“好！什么时候？”对方也不含糊。
“我再打电话和你约时间、地点。”
“我等你！”咔嚓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就这样，青云和李奇未知名的老婆完成第一类接触。
从短短的几句交谈，青云可以感受到她那强悍、不寻常的盛气凌人，坦白说，滋味并不好受。
透过话筒而来的威力都这么强大，难怪和她曾经面对面短兵交接的李忠妍会吃不消。
那，李奇呢？和她整日相看两不厌的李奇不是更可怜吗？
青云无言的苦笑，难怪他会回来找她，老虎罩不住，他当然要回头找小猫咪来维持他已经丧失的男性尊严。
青云找了家幽静、格调不差的餐厅。
由于未到用餐时间，人显然不多。
选了个自认为最偏僻的角落，她到柜台拨电话。
然后她交代柜台，有人找步青云的话，就是她。
没多久光景，一个颇具姿色的女人形色匆匆的走进来。
她是位穿着高雅、合身，气派又非凡的新女性，青云想，是她，错不了。
果然，在侍者的引领下，她走近青云。
“步小姐？”她的声音没有半点客气和礼貌。
“请坐！”
坐下位子，向侍者点了杯白兰地，她开始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青云。
虽然她不愿承认自己的缺点，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名叫步青云的年轻女子，有股纤细、清新的特殊味道，难怪李奇……
“我们就不用客套了！”她掏出皮包中的烟，熟练的为自己点一根。可笑的是，她竟一眼就认定青云不会是喜欢“烟”这玩意儿的人。
“我们也不应该是敌人吧！”青云静静的看着她在云雾中一吸一吐的姿势，有股夺下香烟熄的冲动。
“很难说！”她又缓缓的吐出一团白色烟雾。“李奇你这等模样的人回来，我至少还勉强可以接受，他的眼光还不差，不过，只要我还是他妻子身份的一天，就绝对不允许你们再继续纠缠下去。”也许是公众场合吧，她颇能控制渐趋高亢的情绪。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勉强要扯上的话，也只是曾是恋人。”
“别作戏了！我雇了个征信社，知道他常来找你。
看来郎才女貌要重燃爱苗的机率很大。”她吸尽最后一口烟，将它捺熄。
“显然你必须另找征信社了，原先的人，工作效率可不太好。”少了一层白雾的护体，青云清楚的看见她眼角遮不掉的鱼尾纹，密实的横躺着。
“你……真还要再惺惺作态吗？为了李奇，我在疗养院整整待了半年，接受心理治疗，而你居然在我面前假装清白无辜吗？”
原来如此！李奇所谓的“分开”，果然如李忠妍所料，是陷阱用语，是障眼法。
“我们不熟悉，也不认同对方。所以我也不想多作解释、不过，请你听仔细，我不是垃圾场，更不是二手货搜集中心，我不可能回头接受李奇……”
青云忽然收住声音，因为她发现对方的脸色有急骤的变化。
惨了！一时失言，她忘了她是离过婚的女人，难怪她会觉得刺耳不自在。
“对不起，我指的是爱情而言。”青云难掩尴尬之情。“既然爱情已经违背我，我就不会再为它保留位子，或许别人有这种心胸，但是，抱歉，我做不到！李奇不可能再回到我的生活中。”
“他明明是趁我治疗期间，溜回来与你重温旧梦的！”她才不相信她的李奇会没人要，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错！他确实找过我几次，但是，被我坚决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信的话，你可以当面问他。不过，看这情形，或许你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你找过我，是不是？你可以问征信社，他们是无孔不入的，什么证据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线。所以，请不要污蔑我，更不要贬低我的人格和爱情的价值。”她清澈的眼睛如同孩子般的无邪，让人不得不相信她，接受她的说法。
“真是如此？”有点儿信服的她，仍然不愿显现出来，轻易信任陌生人，再怎么说也是面子挂不住的事。
“言尽于此，信与不信，你看着办！”青云不想再耗下去，你倒宁愿把时间给李忠妍，肯定会有趣多了。“你和李奇之间，我不想了解，不过，我提醒你一件事，当初他选择你是因为你温暖了游子的心，可惜你没有继续保温，懂吗？既然你曾经深深打动过他，相信未来也能，把令他动心的地方留下，其余的全部丢掉。像你这样的女性，不必别人教你如何系住老公的心吧？！”这回，她真的是要走了。
就在青云擦过她的椅背时，她仿如唇语般的说了声，“谢谢！”
虽然是一句几乎听不见的话，不过，青云却非常，清晰的接收到。
有意外、讶异和惊喜，连青云自己也不敢相信第一次武装竟是如此这般的顺利成功。
让李忠妍知道病猫摆平了万兽之王，她不气得捶胸才怪呢！
挂号窗口进来写着“陈美枝”的挂号证。
青云抬眼看，果然是心里所想的人，她差点忘了这号人物。
记得平定说过，陈美枝三天两头往诊所跑，怎么青云来这么久，却未见她来过呢？
“哟！好久不见！”一位候诊的病人向陈美枝打招呼。
“是啊！”见有熟人，陈美枝摇摆着大屁股走过去。“没办法，家里事业太多，不帮忙不行，没想到这一趟去大陆打点新工厂，一去就几个月，还真想家呢！”陈美枝刻意扩大的声音，炫耀的意味令人受不了。
“哦！”
这突来的沉默很是唐突，陈美枝笑嘻嘻的想打破这来得不是时候的沉默。
“这几个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随口问问，并不期望平静的小镇会有啥动静。
“有！”那人忽然压低嗓门。“平医生的弟弟驾飞机失事了。”
“平定？”陈美枝一脸的狐疑，瞧不出她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是如何。她本来想说声可惜，可是一想到平定总是爱捉弄她，她反而幸灾乐祸。“活该！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谁教他爱欺负人？我告诉你，他有多过分！有一次，我感冒得好严重，连声音都沙哑得没办法说清楚，赐好他在平医生的旁边，就自作主张的开口谈我的病情。”她不知有多恨平定，连说话都咬牙切齿。“你知道吗？他居然说我‘音道’发炎。我吓了好大一跳，心想，怎么可能？感冒和那地方怎么扯上关系？搞了没面子！哼！所以我说平定是该死。”
今天病人奇少，青云可以很清楚的昕到陈美枝的谈话，一听她骂平定该死，青云陡然被激怒。
她冲出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陈美枝的鼻尖骂道：“你这个人心胸狭窄过分！就算平定生前得罪过你，人死了，也该一笔勾消了吧？你却还一味的诅咒他，你……你简直恶毒至极！”青云气得连话都结巴了，不知该怎么骂，才能痛宰这头大母牛。
“大母牛！”青云脱口骂出，用平定的话来骂陈美枝果然比较痛快。
“什么？你骂我什么？”陈美枝被惊吓的细胞很快便回复过来，她岂容一个小护士在此比手划脚的骂自己？她那双恐怕比青云的腿更粗的手伸向青云，一个老鹰捉小鸡的恐怖镜头就要出现。
没料到双手意外的扑个空，她的手被吊在半空中。仔细一瞧，是平安牢牢的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