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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只是有点,根本是不可置信好不好。过去对“爱”这个字不齿至极,甚至是完全没有意思的张膺麒,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就算是一时突发奇想,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难得张膺麒终于有开窍的可能性,他当然不可以白白错过这个好机会!
其实楚夜羽不知道的是,张膺麒已有一个月未和林荫联络了。
周末假日他不再涉足台北的亮丽风华,晚上一个人的房间除了电视机的声音,便是不断变化的歌曲。他扯掉电话线,换掉了手机号码,甚至因为害怕林荫跑来找他,每天不是躲到“寐姬”,就是去他们这种人固定聚集的公园,每天不混到凌晨一、两点不回家。
简直是走火入魔。
张膺麒明白自己对林荫的情感……不若他想的那么简单。
“讶异完了吗?”张膺麒蹙眉,快要失去耐性。
一屁股坐下来,楚夜羽干笑几声,不否认张膺麒的问题……的确有一些难以回答。
他相信爱情,认为爱情是上帝给予他们的最平等的救赎,异性恋有爱,同性恋亦有爱,不分性别人种,大家都可以拥有的无价之宝——偏偏一旦认真谈到“爱”,他这个爱情信徒也难免局促起来……
楚夜羽支着下颚,思忖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每个人谈爱的方式不太一样,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其实这种问题你又何必问我呢?”
“……你不是很相信这玩意儿的吗?”
这玩意儿,“你还真是彻底看不起‘爱’呢……”楚夜羽禁不住喟叹。
“……”
“膺麒,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不是不想爱,你只是一味地逃避罢了。”
“我不知道……”张膺麒窘迫地避开视线。
“你不知道谁知道?”这个傻小子!“要是你不知道,你会弄坏你家的电话,天天跑到我这里来吗?”你不烦我都烦了!
张膺麒瞠大眼。“为什么你会……”知道他拔掉了电话线?“说你笨你还真的很笨!”
噢,饶了他吧!楚夜羽单手撑额,一脸的哭笑不得。
“打电话给你不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有些事情是一错过便不会重来了。膺麒,想想以前的那些人,再想想你自己。当你走在街上,或者是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会突然想到什么人?碰到好事你会想到他,
希望让他一起高兴;碰到难过的事你想要告诉他,让他分担你的痛苦……你有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张膺麒默然听着;浑身倏然窜起一阵战栗感。
虽然拔掉电话线,又换了手机号码,但是……林荫并不是找不到他。他没有搬家,如果林荫真的需要他的话,其实是可以直接上门找他的。
偏偏林荫并没有这么做。他沉默了一个月,林荫亦然。
想见他们的关系也不地如此,是朋友嘛,最简单最普通的那种朋友,一年半载不见面亦无所谓的朋友,林荫找不找他根本没什么关系啊——张膺麒自相矛盾地一遍一遍催眠自己,唯恐被封印起来的思潮一旦涌出,便如同闹洪水一般,几乎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脑中满满都是想念的浪潮,一阵又不阵地拍打着他,快要淹没了他的自欺以及欺人。
楚夜羽的话撩起了他过去所不肯承认的——他想着林荫。不是时时刻刻,而是很莫名的……当走在街上看见了身高相近的路人时,他都会止不住心惊胆跳,胃部猛然激烈地收缩……他是真的害怕遇见林荫,害怕林荫的出现会改变他微薄如纸的坚持。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维持多久呢?
“……说真的,当初我其实不想承认我是喜欢芸芸的。”沉寂了一会儿,楚夜羽漫然开口:“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要怎样就可以怎样,我身不由已,却也是我自己选择爱上她——我这么说,你了解吗?”
语末,像是想起了遥远的美好回忆似的,楚夜羽甜蜜地弯起唇弧,全然不同于平时刻意矫化的笑。
“那个时候为了让她相信,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张膺麒若有所悟地看着楚夜羽。
“膺麒,爱的形式有无限多种,别人的爱情不是你的爱情,他们会吵架分手,你却不一定——”他顿了顿,继续说:“……懂吗?那是别人,不是你。”
“……”张膺麒默不作声,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很好,孺子可教也。“还好你不是朽木,不然我要欲哭无泪了……”真是上帝保佑喔。
“现在问题回到一开始的‘爱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你要问问自己的心,问它——是否愿意对‘你’坦诚。”
他意有所指。
张膺麒面无表情,心下却摸出了底。
也许吧,也许。
他想起了朱采韵说的话。这种类似的感觉他很是熟悉,他的世界不是没有第一个林荫、第二个林荫出现过,但是在他有意无意的疏远之后,很快地,就慢慢不见了……
有时候想起来还有一点点的痛,然而却也渐渐地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他仍然是那一个游戏人间的张膺麒仍然拥有全部的自己——呵,爱不爱又怎么样?确定了他爱林荫又能够改变什么?不能的,什么也不会改变的。
他想要抹去林荫的脸,时间却不肯允许。
再过一阵子吧……再过一阵子,他相信林荫必会和过去的那些人一样,随着时光转变成一种叫“回忆”的东西。再也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忘记一个人很容易的,只要不在乎就可以了……
楚夜羽静静地瞅着他若有所思的脸,任由他不发一语。
无论如何,张膺麒肯主动碰触过去没有丁点儿兴趣的问题,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至于其它的……只有听天由命喽!
第六章
“叮咚。”
门铃响了。
张膺麒不住呻吟,恋恋不舍地在床上滚了又滚。才掀开被子,迎面便是一股凉气,他想也不想即缩回温暖的被窝,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门铃又响了一声。
他实在很懒得理会,不过……缴房租的日子好像就在这几天?门外难保不成是罗嗦的房东大婶……他瞟了瞟床头上的钟,两针又叠成一块儿,恰好停在“2”这个数字上。
呃,原来他睡掉了一个中午……伸展一下四肢,张膺麒不掩困顿地起身,随手梳把头发便捱到了玄关前。
第三声门铃响起,张膺麒一边“来了来了”地嗫嚅,一边解开暗锁。才打开大门,眼前出现的面孔却使他瞪大了双眼,动作僵硬得犹如忘记上发条的机器人。
“你……”
“原来你在家,我还以为你出去了。”这么久没人应门,害他担心了一下。
“我……”
“怎么了?”林荫不解地歪了歪头,旋即想到自己的来访似乎太过突然,继而补上一句:“我本来先打过电话,可是电话一直不通……没办法,我只好直接过来了。”
注意到张膺麒眼角的眼垢,林荫疑惑地:“膺麒,你刚睡醒?”
刚睡醒?对。他在睡觉,所以这一切只是梦……醒来后就没事了……
张膺麒浑噩地回到屋中,林荫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开,不觉纳闷地跟了上去。
未料他竟直接爬上床,接着盖上了被子,睡觉。
没错,就是睡觉。
林荫哭笑不得。
他上前推推张膺麒的肩,又叫了几声:“膺麒,别睡了,已经下午了。”
床上的人睬也不睬他,一颗头犹然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再睡下去对身体不好……”他施加一点力道。“膺麒……”
吵死了。
张膺麒差点要盖住耳朵。只是一个梦而已,干嘛这么多废话啊?连幻影也要欺负他,
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他攒起形状优然的眉,耐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毕竟和梦影吵架实在太白目了,他死也不想干那门子蠢事。
瞧张膺麒毫无起床的意思,林荫也不得不放弃。“好吧。你……继续睡,我先回去了。”
林荫悄声离开,顺手体贴地帮他关上了门,还给他原本的寂静。
突来的静谧令张膺麒惴惴不安,他翻被起身,扫视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知怎地……胸口莫名地好闷好疼。
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他不及思考便冲到门外,瞅见林荫把什么东西放到桌上的身影,不禁一怔。
林荫也呆了那么一下,接着露出微笑。“你起来了。”
“不是梦……”张膺麒呢喃,脚跟攀上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凝视着林荫,依旧是一张平庸无奇的脸,却多了一份善体人心的暖意……倘若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那种想要狠狠拥抱他的冲动是爱的话——他也许真的爱上他了。
未察觉张膺麒的心绪,林荫笑着指指自己的眼角,说:“这里。”
张膺麒伸手摸到林荫提醒的地方,见到指尖沾上了眼垢,他才慌手慌脚地梳了梳蓬乱的头发,又抹了抹眼睛——“去洗把脸吧。”既然张膺麒起床了,他也不急着走了。林荫坐下来,语波轻柔地:“我在这里等你。”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为什么他的心脏会倏然一紧?张膺麒揪起眉宇,隐住心浮气躁的情绪,默默踱进了浴室。
林荫的笑颜不改,对张膺麒方才犹如孩子的动作,他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怜。
他应该说什么?好久不见?听起来真蠢。
那么……对不起,我爱上你了……这个更不可能。
结果,他仍旧是无话可说,反观林荫一个人说得忒是起劲,他只需要负责点点头,笑一下就OK了。
矮桌上的咖啡冒着腾腾热气,为了不让自己无事可做,张膺麒勉为其难地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知晓自己的嘴巴被林荫养刁了。
比起过去和林荫所喝的,这两杯即溶的味道真的是……相当难以入喉。
过去只要是食物一概不拒绝的他,现在可是斤斤计较得很……结果是这个月的存款锐减了好多——因为吃。
一个月的时间,林荫不是消失了,而是他和研究所的同学去了欧洲,直到前天才平安归国。相较于林荫跑到欧洲游览的事,张膺麒更惊讶于他原来是研究所学生的事实。
“我们先去了罗马,那里虽然小,可观光的地方却是多如牛毛。几个比较著名的像是大圣母教堂、奎利纳雷广场、奎利纳雷宫、圣安德瑞教堂……大部分都去过了。观光了差不多三天左右,我们去的还是教堂就是博物馆……听说罗马人很重视信仰,果然是真的。”失笑道:“罗马什么都没有,就是教堂一大堆!”
张膺麒附和一笑,漫然听着,把手上那杯淡而无味的咖啡喝完了。
罗马之后当然是意大利。意大利的最大特色是俊男美女多,圣母玛丽亚的雕像多、天主教堂多……还有宵小扒手多特别多。除了古都罗马以外,像是民谣风气浓厚的拿波里、文艺复兴中心的佛罗伦斯,水上都市威尼斯都是很著名的观光景点。尤其是意大利边境的风光,像是与瑞士接壤之地富含湖河之秀,由热那亚到法国之海岸线的海天之色,风光绮丽,非三言两语足以道尽——一个月的行程毕竟有限,林荫遗憾不已,下次他想自己一个人好好玩上几个月,把此次行程遗漏的大街小巷统统玩回来。
“旅行还是需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才行,一路坐车来坐车去的,时间都耗在车子上了。”林荫说。
“很好玩?”张膺麒挑眉。
“嗯,很有趣。”林荫雀跃地说。“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可以这样出国,好不容易弟弟都长大了,我也开始工作了。”这一次可是刚好遇上轮休,顺道请了长假才去得成的……林荫补充了一句。
张膺麒扯扯唇,没有搭话。
坦白说,他们认识了一段时间,然而对于林荫的工作或是什么的,张膺麒几乎是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是他有四个弟弟……
唇形浅扬,原来林荫的防备不比他少。
其实像林荫这样的又有什么不好?表面上看起来热情多话,实际上关于自己的可是半点也不泄漏。张膺麒自认他做不到,所以还是少说一点话比较好。
“林荫。”张膺麒忽然一唤。
“嗯?”怎么了?好端端的,表情怎么如此……严肃?“我喜欢男人。”
气氛一瞬间凝滞下来。林荫困惑地注视着他,非常无法理解他的……突来之语。
或许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如此?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安静许久的张膺麒一开口竟是……说这个。
张膺麒的目光很认真,难得的认真,是以林荫无法反问他:“你是开玩笑的吧?”不得已,继续呆着倾听张膺麒打算说什么。
“吓到你了?”张膺麒一派轻松状,一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神情。“很多人都是那样的,我这么说时,他们还以为我在开玩笑。”甚至九成九的理由是——你看起来不你——啧,这是哪门子的废话?难不成同性恋是多生一张嘴、多长一只角不成?
林荫愣着,机械性地长了长唇,最后问:“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因为我想说。”耸耸肩,张膺麒侧过头不想再看林荫的反应。“我的性向让我也无法和‘正常人’做朋友,我试着努力……但是,不行就是不行。”他在“正常人”一词加重语气,不乏嘲讽的意味。
“为什么不行?”
静止了一会儿,张膺麒才回答:“和正常人做朋友……他们随时担心我会不会爱上他们,或是觉得我很……恶心。反正各种反应都有,没一个是让人愉快的反应就是了。”
“……你可以选择不说——”
“不说难过的是我。”
张膺麒立刻反驳。“那种瞒着别人什么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那个人又是和你无话不谈的朋友时……”他别有深意地说,视线愀然转向林荫。
“我没办法在人群之中自在地过活,所以我选择远离。坦白说……我也不需要和正常人做朋友。”
林荫登时一骇,隐约察知了他的意思……“做朋友不好吗?”
张膺麒不语,他硬是转过了身子,不再面对林荫。
半响,他的声音冰冷地转来:“如果只是朋友,我不需要。”
如果只是朋友?这是什么意思?林荫眉峰紧锁,向来带笑的脸难得地添了一抹阴沉。
两厢陷入了静默。
“……朋友,可以对很多人温柔……我不需要这样的关系。”张膺麒细声说,接着起身。“就这样。”
就这样?林荫很是错愕。
张膺麒刻意不睬他,顺手抄起桌上的咖啡杯走向厨房。不久水龙头冲水的声音滴答响起,立刻震醒了林荫。大概是在洗杯子吧……他浑然想着,他不笨,不至于不懂这是张膺麒下的逐客令。
他局促不安地起身,也步近厨房。
“膺麒……”
“你知不知道我和多少个男人睡过?”张膺麒没头没脑地问。
“呃?我不知道……”
张膺麒怔忡地望着他,对于这个“不知道”的答案,竟发觉有些……可笑。
一般人该是觉得恶心的……不过林荫也不太像一般人。
张膺麒顿时无话可说,他低吟了一会儿。“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膺麒很明显没有持续和他沟通的意愿,林荫的脸皮不厚,保持这种状态……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件好事,还不如离开的好。
他苦涩地叹息。“那……我回去了。”
“嗯,慢走。”
张膺麒连一个道别的眼神也吝于赏光。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他才释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掬起冷水冲了冲脸。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林荫了吧……
心口积压得很难过,从方才开始他便觉得心脏很不舒服……张膺麒意外自己还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话,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没有哭。大概是他把这一切想得太严重了,其实林荫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也或许他习惯了这种感觉,泪水早说哭干了。
谁知道呢?从今尔后他又是一个人了,真好。
这样……真的好吗?张膺麒茫然地想着,颊上未干的水痕令他莫名发冷。
电话铃响。
在电话旁边发了一会儿傻的林荫回过神来,匆忙接起了电话。
“喂……”
“喂?大哥吗?我是荃。”
荃?林荫一顿,随即意识到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