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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戏语笑人寰的自己……
理智在作祟,反而开口的欲望愈来愈明确……心是一个狭小的容器,它的容量有限,如果不时常排遣的话,很容易就爆炸、爆发了……纵然一直漠视它溢满的状态而拼命塞入,然有时候依旧是体觉到难以释怀的赢惫,致使渴望一个令自己安心吐露一切的地方。
而眼前的人,是否足以使自己摆脱灭顶的痛苦?“林荫……”
“嗯?”
“我……”他细声呢喃:“我……不习惯这种感觉……”
“不习惯什么?”
“就是……”他吸了一口气。“身边有别人的感觉。”
林荫瞠然,张膺麒又恢复了方才的缄默。
凝视着张膺麒僵硬不堪的神色,林荫似乎有些了解他的意思。
他拥抱的力道加深了些许。
“没关系,现在不习惯、明天不习惯、后天不习惯……迟早有一天,你会习惯的。”
他不勉强张膺麒立刻接受,因为他自己也在适应的阶段徘徊。
张膺麒不语。
他明白自己会习惯的,因为此刻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但是,习惯了以后呢?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假如哪天再回到一个人的空寂,试问……自己是否可以承受那样的变化?或是被寂寞渐然吞噬,不复己身?注意到张膺麒轻微颤抖的肩膀,林荫安抚着,脸上不禁涩笑蔓延。
“膺麒……我不能保证未来怎么样,但至少现在——试着放松一点、信赖我一点如何?”他愀然喟叹。“不仅是你在害怕而已。我也害怕,也许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张膺麒赫然回首。
“不需要那么惊讶吧……”林荫讶然。“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啊……”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啊?”张膺麒有些不甘愿。
林荫笑笑。“至少我们是一样的。”一样地恐惧、一样地畏怯,但如果仅仅是恐惧畏怯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膺麒,不要去顾虑不确定的未来,从今天开始,你试着信赖我一点,我也试着信赖你……好吗?”
张膺麒怔然,他估望着林荫的脸,蓦然领悟了他的想法、他的意思。倘若只是一迳地担心日后受到的伤害而拒绝眼前的幸福,那么未免也太不值得。
他放松了身体,战战兢兢地伸臂环住了林荫。
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张膺麒将自己闷入林荫的怀中,敛下眼睑,唇角不由自主地轻然勾起。
他明白林荫说得没错,在感情上——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学生、彼此的老师。
也许是自己放宽心神的时候了。
盲昧压抑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呐,林荫……”
“嗯?”
“我累了……”
林荫轻抚他的背脊,温和展颜。“嗯,既然累了……就睡吧。”
听着林荫的声音,张膺麒安然闭上眼。
他庆幸至少在这一刻,他已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寐姬”。
“如何,你可满意了吧?”隐着一抹嘲讽的笑,裴悠痕扬扬眉,不以为然的意味浓厚。
“喔呵呵呵……”当然满意,怎么不满意?楚夜羽环视“寐姬”一片你推我挤的盛况,尽足一派得意的笑。
把难缠又难搞的张膺麒拱出去只是小事一桩,没料到这次却让他赚进了一个林荫,之后凡是林荫上台“串场”的日子,“寐姬”必定是场场爆满!要他这个做老板的……怎不心花朵朵开呢?虽然不清楚林荫是用什么方法说服张膺麒的,总之,这不是他要烦恼的问题就是了。他眼下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又赚了好一笔钱,什么时候他才有空有闲和亲亲爱人一起出国度假呢?“我说悠痕啊,你说哪个地方比较好球?”
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好歹也是半个旅游作家,楚夜羽不禁认真地问。
这个季节……荷兰不错吧?有郁金香还有风车喔……或者意大利?裴悠痕懒得打断他的美梦,他勾勾唇角,不置可否。
“话说回来,膺麒呢?”美目闪闪,楚夜羽惑然。
“和林荫在一起吧。”
“又在一起?”楚夜羽美颜扭曲,全然的无法苟同。“他们天天腻在一起不够啊?”
真是有情人没朋友,见色忘不了义的家伙!“好歹跟我们打个招呼吧?”
“他高兴就好。”他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说得也是……”沉吟一声,楚夜羽又说:“你不觉得那两人很神奇吗?”一想到他们的相遇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五块钱,他便觉得一阵不可思议。
“有什么神奇的?”
“嗯……你想想嘛,他们是因为五块钱认识的耶……”
“所以?”裴悠然哑然失笑。“你的意思是五块钱其实很重要?要好好珍惜?”
楚夜羽呆了一呆。
“人与人的邂逅方式千百万种,多这一项不多。你要是真那么闲的话,不如好好研究一下,看要不要写成一篇故事投稿……我可以帮你联络一下出版社。”他恶作剧地提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文章能力。”楚夜羽嗔然。
“……二十分,是吧?”哼,可笑。
“喂!你很讨厌哦……”
“好说。”他提起酒杯,摆出“敬酒”的动作。其嘲笑意味不在话下。
楚夜羽不满地跺跺脚,一副小女孩闹脾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我不要理你了!”
小女孩模仿症候群发作,楚夜羽摆出委屈万分的模样找寻其他人的安慰去了。
裴悠痕逸去唇边的笑纹,缓然饮尽了杯中物。
嗯,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是“他”回家的时候了。他目光扫过人声鼎沸的中央舞台。错过林荫的ST固然可惜,不过未来还有机会嘛。拍了拍臂上的鸡皮疙瘩,裴悠然毅然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吧台。
眼角余光注意到在舞台边你依我依的熟悉身影,他怔了一下。
一段由五块钱开始的爱情……
很神奇吗?也许吧。
裴悠痕哂笑。
的确是不可以小觑五块钱的威力啊!
第十章
当早晨的日光筛进室内时,他就醒了。
他眨眨眼,首先确定自己身在何方,接着以不干扰枕边人的动作起身,摇晃着一颗蓬松的脑袋茫茫想起了自己是谁。
对,他是张膺麒,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他揉散了眼,蒙蒙然瞅着被单下另外一具横陈的男人身体,不住勾起了唇。
今起他与林荫同时有为期一周的年假,之前他们已找到了一处宁静的山林,说好去赏花看鸟泡温泉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待在城市里虚度这难得的假日。
其实留在台北也不是不好,可林荫很显然想要和他一起出门晃晃,他当然不好意思拒绝。
他懒嘛……
不过有得玩还是不错的。
伸了伸懒腰,早晨微凉的空气惹得鼻子好不舒服……他摊软地躲入有着林荫温度的被窝,好似方才的起身一点意义也没有——事实上,他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林荫在不在自己身旁而已。
他才盖好了被子,耳旁便传来男人的咕哝声……
“膺麒?”
“……你醒啦?”
“嗯……”在半梦半醒中泅泳,林荫手臂一伸,便把张膺麒纳入了怀中,拥着他沉沉睡去。
“……”无意义地呢喃,张膺麒亦跟着闭上眼。
三分钟之后——“林荫,七点了!”刚刚忘了注意时间,张膺麒跟角瞥过墙上的时钟,叫唤着林荫。“别睡了……”不是要上高速公路吗?再晚一点就会塞车了……
“嗯……”应是这么应,然而一点起床的意思也没有。
瞧林荫一副安然的睡相,张膺麒也不住困起来了……不行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任由自己睡下去了。上次就是太放纵,结果两人一起睡掉了整个下午,别说筹画了好久的屏东之旅泡汤,甚至打电话要求旅馆退房,对方却以“超过退房时间”为由而不肯退还订金……说真的,的确是挺凄惨的一次经验。
下定决心,张膺麒伸手推抵他结实的胸膛,见毫无回应只好用捏的,最后索性……抚摸了起来。
咳咳,没办法没办法,林荫的胸肌太诱人了……不摸两把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唔……”
看吧,终于有反应了吧?张膺麒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刻意撩拨着,但见熟睡中的林荫呼吸愈来愈急促,胸前也起伏得厉害……半晌,一个霍然的翻身,他硬是压制住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张膺麒,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
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两人难分难解地打滚了起来……呃,如果不是前车之鉴历历历在目,大概又会在床上厮磨掉一天了……
张膺麒趁隙隔开林荫和他的距离,被林荫吻肿的唇一张一合,努力汲取着新鲜的空气。
林荫的容貌无改,一双眼睛还是很小,鼻子也还是很大,嘴唇也……偏偏,林荫现在注视着自己的表情……真是该死的吸引人!
张膺麒吞了吞口水,说不想绝对是骗人的……可是……
“七点多了……”他好无辜、好无辜地提醒。
七点多了?林荫呆傻,像是脱离现实仍未回神过来……然后,他惊惧地一把抓起床头的闹钟,仔细瞧了瞧——七点五分!
“快,再晚就要塞车了!”林荫跳下床匆忙套上了裤子,又捡起地上的衬衫递给张膺麒,五官登时扭成了一团,顾盼之间尽是……尴尬。“你……要先用浴室?”
“不了,你先用。”他的“需求”不及他的强烈。
林荫红着脸躲入了浴室,不久,冲水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张膺麒玩味地勾起了形状漂亮的唇。
一大早冲冷水……对身体可是很不好的啊。
在上个月,林荫考上驾照,也顺道买了一部车。
车,是他们一起选的。是张膺麒喜欢的金龟车,颜色则是相当惹目的鲜绿色。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凝望着林荫开车的身影。
“还好没有想像中的塞……”林荫庆幸地说,显然对自己睡过头的事实深感不安。
“都初三了,哪还有人要下乡?”话是这么说,高速公路上的车潮依然不减。
纵然不至于塞到举步艰难的地步,可速度也一直快不起来。
“也是……”
不讳言坐火车会方便一点,可张膺麒就是要林荫开车……他这辈子不曾开车四处游玩过,小时候家里没什么亲戚往来,逢年过节当然也没有回乡的可能性。至于和父母出去玩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他想着,视线飘向身旁专注于行车的林荫,心口默默地滑放一道暖流。
仿佛是为了填补童年的各种缺憾,他总是扯着林荫做这个做那个的,感觉上林荫都要变成他的爸爸了……
“又在想什么?”
“嘎?”
林荫忍俊不禁。“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怎样,说来听听?”
“什么奇奇怪怪……”好像他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似的——好吧,这是事实没错。
林荫含着笑,不搭话。
“林荫,你的笑容愈来愈好诈了。”莫非是在一起太久,耳濡目染的结果不成?闻言,林荫笑得更加开心了。
张膺麒忍不住感叹:“以前的你其实挺单纯的……”老是给他耍得团团转。现在可不一样了,不说在床上的主控权老是落到林荫手上,甚至林荫也愈来愈能够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了,害他变得好无聊好无聊……
风水轮流转吧……他想。
也不是林荫变得复杂了,而是他变得愈来愈细腻、愈来愈懂得自己的心思。尽管林荫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那些枝微末节的关怀和照应,在在让张膺麒感觉真实而感动。
这样才是林荫啊……
“林荫……”
“嗯?”
“你想,我们能在一起几年?”
林荫愣了愣,趁着开车之余觑了张膺麒一眼,整脸的恰然不解。“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张膺麒往后一靠。他只是觉得这些年的生活太平凡、太幸福,而微微感到不对劲而已。
若不仔细回想,他会以为林荫是打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的,而不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意外”……想起林荫当初找自己借钱的事,张膺麒不由得唇梢轻绽,觉得世上
的巧合真是无奇不有。
那时候也预料不到他会爱上一个丑不拉叽的男人吧……甚至当年的他是打定主意一辈子光棍下去的。
“我好意外……”张膺麒小声嘟囔。“三年了耶!”而他居然没有一丝丝厌烦的感觉!本来以为一年就差不多了……
“三年又怎样?”林荫发笑。“等三十年的时候你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变。”
三十年!“林荫……那时我已经超过五十岁了耶……”是个老帅哥了……呜呜。
“我也是啊。”
“五十岁……头发都白了吧?”不过他天生丽质,大概可以再撑个十年啦。
“应该吧。”
头发都白了……这种“白头偕老”的结局仿佛是连续剧里面的奇迹,真正实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啊。尤其他们同样身为男人,不似男女有婚姻和家庭的束缚,要分手也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
白头偕老啊……“听起来不错?”他喃喃。
“本来就不错。”
嗯,也许可以期待看看喔?“膺麒。”这次换林荫说话了。
“怎样?”
“你不提我还没想到……三年了吧?”
呃?“三年又怎么样?”张膺麒抓了之前的话回答。
“都三年了……你称呼我的习惯怎么一点也没改变?”总是连名带姓地,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他们是很生疏很生疏的朋友呢。
“……很重要吗?”张膺麒一愣一愣,疑惑林荫干嘛露出那般伤心难过的表情。
而他该死的竟然心揪起来!“我觉得很重要。”林荫说得不容拒绝。
“可是……林荫比较好叫啊。”不然叫林叫荫都有点怪怪的,谁叫林荫只有单名。
“我不会因为好叫而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弟弟。”他皆是以单名称呼的。
耶……“你们是兄弟啊……”张膺麒嘀咕,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那,我们是什么?”林荫反问。
“再举个例子,我母亲也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我的父亲啊。”附带一提,林家的男人统统都是一个字的单名。
这么解释够直接明白了吧?“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他承认林荫有理。张膺麒投降了。
“怎样都好,别连名带姓就可以了。”有时候挺刺耳的。
张膺麒愕然,倒是没料到林荫如此在意这种小细节。
“那,小荫荫?”
噗!
“……换个正常一点的。”
“小林?”
小林?又不是日本人!“再换一个。“
“小荫子?”哈,听起来好好笑。“阿林、阿荫、荫荫、林林、小荫……”
替换了好几个称呼,林荫的脸色也愈来愈……恼红。
张膺麒玩心未泯地笑了。“荫。”
林荫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震。“……再……再说一遍。”
“荫。”
“再一遍……”
“荫。”
“再……”
“荫。”
“……”
“喂喂,烦不烦啊?荫就荫,我乖乖叫就是了。”
听听!好似多不愿意、多委屈。
林荫唇线一抿。
“膺麒。”
“又干嘛?”张膺麒口气不善。
“……我爱你。”
张膺麒一下子结舌,似乎很意外林荫会莫名冒出……这么坚定如山的三个字。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好像很少对你说?”
张膺麒颔首。
除了三年前两人第一次……咳,之外,他不曾再听林荫说过了。
算一算其实是暌违了三年。
张膺麒有点无话可说。要不是林荫平时的表现早已把这三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否则饶是他再有自信也不免……怀疑起来。
“以后,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天天说给你听。”林荫说着,面上的表情是安然,也是幸福。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接受这三个字所带来的担负,也发现自己是心甘情愿被这三个字缚住。别说三十年,就算是一百年他也甘之若饴。
他曾是那么惧怕爱情的人啊……膺麒亦然,可他们此刻在这里,他们爱着彼此。
也许三十年之后,他们依然在讨论何以维持这么久的问题?思索着那样的光景,林荫笑逐颜开。
“膺麒,我爱你。”
“……”肉麻当有趣啊?“我……我……应该也是吧。”
应该也是?林荫拧了拧唇,虽然不甚满意张膺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