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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和逸凡一起上街,碰巧撞见了朵朵。
朵朵仍是那么鲜艳亮丽的花,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夺目,真的,夺目,乐昔说的没错,她是不会有事的,她永远不会缺男孩子。
朵朵非常自然的向我们打招呼,逸凡看起来也很高兴,与她聊天的时候异常的兴奋。
我傻傻的站在旁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儿子与朋友见面聊天的老太婆,傻傻的。
回到家,我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便坐在那里开始生闷气。
说不上生谁的气,真的,我只是不高兴,恨自己的年龄,要是我跟逸凡的年龄互换过来,那该多好?
“婆娘,你不高兴了?”
“没有,瞎说什么。”
“你明明就是不高兴了。”
“唉呀!我都说没有没有的,你还问什么?”
“真的没有不高兴?真的?那好吧。”他转身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也一声不出了。
良久,我突然叹了口气,“逸凡……”。
“嗯?婆娘又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少年……少年的心,多久会变?”我问着,然而我害怕答案。
“…………也许只是一天……也许……是一辈子。”
我在心里细细的咀嚼着他这句话的意思,良久,我又叹了口气。
“逸凡……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我是说如果,或者说……假如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先变了心,那么请一定要告诉对方,我不想做最后知道的那个傻瓜……逸凡,你答应我吧。”
“婆娘,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婆娘,你不要瞎想了,真的,你做的阳春面这么好吃,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他的手揽过来,温柔,但很霸道的将我拥在怀里。
我直直的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那一圈黄晕,觉得心里毛毛的。
第六章 识情
逸凡最近心情好极了,他说有一家画廊已经同意收他的画,而且可以签自己的名字,内容题材都不限,他兴高采烈的,每天都说他这次的感觉非常好。
我想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逸凡,你打算画什么?”
“嗯……暂时保密,婆娘,你不许偷看哦。”
“这么严重呀,还要保密,看来是传世名作喽?”我笑着逗他。
“嗯,对,就像《蒙娜丽莎》一样,婆娘,你看着吧。等我出了名,就给你买座别墅。让你过好日子,到时你就把你老板给炒了,哈哈。那多爽!”他大笑。
其实,我很想问他,他答应了那么久,说要给我刻的墨未浓在哪里,真的,我很想问他,但是他笑的那么开心,我有什么理由去破坏?
即使我感到不安,可是我有什么理由现在破坏?
想刻给我的理由只有一个。
不想刻给我的理由却有许多,没有一个是我想听的。
我何苦要去问呢。
我看着逸凡又开始成夜成夜疯狂的做画,觉得真像个小孩子,喜欢瞎折腾的小孩子,我对着他,突然感觉无力,他的世界那么多彩,而我……只能无力的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永远没有法子融进去,真的,他比我小六岁,这是我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不准我动他的画,每天都用白布罩的严严实实的,有时,白天要出去一整天,说是找灵感。我没有管他,他喜欢就好了。
有灵感的日子,我替他感到幸福。
“您说照片的背景还要改?……哦,好的,一定完成。”我在影楼招呼顾客的时候,没来由的心不在焉,没来由的。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上帝是不会让你幸福太久的。
不要说我忧郁,有时,一种致命的感觉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而来。
手机响了。
“喂?”
“婆娘,是我。”
“嗯。”我笑了,很甜蜜。
“婆娘……我……今天晚上要去朵朵家……”
“为什么?”
“今天朵朵生日,请了许多人,也请了我……我们到底是朋友,我想……不去不太好吧……”
我静静的听着,“逸凡……”
“嗯?”
“我现在很忙,晚上回家我再跟你说,今天我回去的早,你等我。到时我们再说,好吗?”
“……嗯……你先忙吧。”
记得某地的葡萄园,每次有霜降,要将葡萄冻坏的时候,都会撞击那种青铜铸成的大钟来通知大家,在当地,葡萄被冻坏是所有葡萄园主的灾难。
“铛~~~~~铛~~~~~铛~~~~~~~”很奇异的,我的耳朵突然耳鸣了,那声音就跟敲击青铜大钟所传出来的沉厚悲哀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我有了灾难的感觉。
下午提前下班,我怕晚了,回家赶不上他。
我,怕他走了。
空气又昏又暗,我几乎怀疑我走错了屋子,这还是我的家吗?
“逸凡……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他低着头,两手非常不安份的挪来挪去。
“朵朵……朵朵对于你到底算什么?”
“是妹妹,第一次见她时,感觉她真是美,全身都会发光。”他不无怀念的说。
“是惊艳了?”
“嗯……婆娘,不要嫉妒,她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明明很傻,却偏要装成熟。她像一个娃娃,美丽的小傻瓜。”
“那……我是什么?”
“你?你是我的婆娘呀,你是会给我做阳春面,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婆娘。”
“真的?那为什么这么久我的墨未浓还没刻好?”
“婆娘,这种事是要讲感觉的。”
没有再逼问。他说朵朵真是美丽,很显然,朵朵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吸引人。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我问他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他说“不为什么。”
这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必要负责任的开端,不是吗?
“逸凡……你一定要去?”
“……婆娘,我和朵朵只是普通的朋友,她生日既然请了我,我不去不太好的。”
“嗯。你说的对,不去不太好。你去吧。”
“婆娘,你是说真的?你真的不生气吗?”
“不生气的。你去吧。”我微笑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葡萄,对我,这是一场灾难。
“嗯,婆娘真是乖哦。你放心,我一定早回来。”他亲亲我的嘴唇,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他的唇很湿热,更衬着我的唇冰冷,我想,我是冻死了。
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空空的,没有什么事可做,不用做饭,不用烧水,他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做这些干什么?
天渐渐的暗了,我站在阳台上,暗红色的月亮一步一步的爬了上来,四处都雾气蒙蒙的,街角有许许多多的行人,还有卖菜的小贩,那市声远远的传来,听不真切,仿佛隔着一个世纪似的远。
我站着,只觉得凉飕飕的,浑身发冷,天空里似乎有许多的湿气溅在身上,渐渐的在我的肌肤上凝成水珠,渐渐的,我的眼里也溅了许多这样的湿气,一颗一颗的水珠似的凝着,然后终于耐不住的滚下来,一颗连着一颗的滚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有些心疼自己。
开了一瓶葡萄酒,猛猛的灌了四杯,没感觉怎么地,还是思维清晰的立在阳台上,也没怎么地呀,他不过是参加一个生日宴会罢了,虽然那是朵朵的,可是这也不代表什么呀。
也没怎么地呀。
我立着,喝到第六杯的时候,感觉阳台上的小风吹的挺猛的,头一个劲的晕,想着这时要见到逸凡,一定要对他笑,呵呵。傻笑。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说的话。
“我比你大六岁,你知道吗?”
“那又怎样?”
“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
……………………
后半夜醒来口渴,喝酒最好的感觉就是睡的快,最不好的感觉就是后半夜必醒,醒的时候心里那个难受,没着没落的空,孤独倍增。
我起床去找水喝。
抱着一杯暖暖的热茶回房间,穿过客厅的时候,仍然习惯性的低着头,眯着眼,好像怕灯光刺眼似的,然后忽然惊醒了,画室里没有人,逸凡仍然没有回来。
他,没回来。
不知道他最近画的什么,是什么样的画呢,连看都不准我看一下,更别提碰一下了。
我思忖着,踱进画室。
打开灯,说实话,我已经习惯夜里有雪白刺眼的灯光了。站在画室里,亮亮的灯光,仿佛我的男人正在那里作画。
画板立在墙角,斜斜的,像极他的坐姿,我呆望着,那画板上罩了一层白色的布,是我给他买的,太久了,已经满是灰尘。
我走过去,将布揭开————我发誓,我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几近完工的画布上有一个即使化了灰我也认得的女孩子——朵朵。
仍是那般娇艳,那般年轻,真像一朵会发光的花。
我觉得我有什么东西做错了。真的,做错了。
他说他没有感觉给我刻墨未浓。他说他要一辈子吃我做的阳春面。他说朵朵只是个小妹妹。
他说的太多,然而,我一句不拉的记了下来,我这样刻骨铭心,难道只为了他疯魔般的画另一个女孩子?
刻我的墨未浓,他没有感觉。
画朵朵,就那么有灵感?朵朵是他的缪斯,那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没有思索,我一挥手,杯里的热茶全部泼到画布上。真的,全部泼了上去,一滴没漏。
我也学过美术的。我知道,茶水有仿旧的功能,当工笔画完成时,可以在绢纸的背面均匀的喷上薄薄一层茶水,那样画便会古色古香,更加雅致。
茶水对于某些画纸是有好处的。
但是,热茶对于油画布……呵呵,我想,他的灵感全部都要毁了。
是的,全部要毁了。
多么美的茶水痕?
对于油画,热茶是致命伤。
我忽然发觉现在的我有一种疯子的机智。
他一直梦想当而没当上的疯子,我倒当成了。
我坐在屋子里,静静的等着,夜暗的一塌糊涂,我静静的等着。
门响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直奔画室。
我静静的等着,等他跟我吵架,我甚至已经有心理准备,也许……他会捅我一刀。
静静的……
突然,画室里传来一声惊吼,撕心裂肺,像受伤的野兽,是的,像野兽……
我静静的等着,等他来找我。
然而,我错了。
在暗暗长长寂静的夜里,很有限的一段时间之后,只听门“咣”的一声巨响,他走了。
我没有起身,没有去画室,我将凌乱流血的心情收拾了一下,睡了。
凌晨五点,我裹着毛毯去画室看残局。
这个黎明实在灰暗,画室显得破旧不堪,其实,什么也没有动,除了画板上的那幅油画被逸凡用裁纸刀割掉以外,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分别。
我摸着那被割掉的画布所剩在画板上的边缘,仿佛非常锋利似的,有些划手,我轻轻的摸着,原以为,那把刀是应该插在我身上的,也许是腹部,也许是心口,谁知道呢?
没成想,那刀只割掉了画上的朵朵。呵呵,原来他的刀是不屑于来找我的,他只是割掉了那寄生在画布上的朵朵,像割掉一层皮似的,嫉妒的我心里流血。
光着的脚真是冷呀,我将毛毯紧了紧,仍然低着头回了卧室,低头避开灯光,这是我的习惯了。
“喂?……是乐昔吗?”这是自从那次分手后,我第一次和乐昔通电话。
“嗯。”
“……你最近好吗?……”
“很好。”
“是吗,你好就行了。…………朵朵……朵朵她最近好吗?”
“嗯,她很好,顺利的到了英国。”
“什么?她出国了?”
“你不知道她出国?咦?奇怪了,逸凡那天晚上不是也去了吗?他难道没告诉你?”
“喂?喂?乐昔,怎么声音不清楚了?乐昔?你说什么了?怎么听不见呀?”我拿着话筒大声的喊着,真是虚伪,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要硬撑。
“乐昔,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哦,那好吧,我挂了啊。乐昔,我有时间再联系你吧。”
“嗯,再见。”
放下电话,我如释重负。刚才,是另一种形势的奇耻大辱,没想到,我与乐昔竟到了这一步,只因为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
我是实在没办法了。逸凡朋友的电话我打了个遍,个个都说没有他的消息。
我实在是找不到他了。
没想到朵朵出了国,难不成逸凡跟着朵朵跑了?
逸凡离开的第十一天,我休息,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瞪直眼睛望着天花板。我瞪着那黄黄的长着绿毛的一晕,觉得心里也是这样毛毛的,阴潮的不干净。
电话响了。
我急急的接起,以为会是他。
却是枫。
我听见他的声音,反倒笑了。
“枫,你好吗?”
“嗯,很好,前两天认识一MM,可惜没要电话号码。”
“后悔了?感觉孤单了吧?”
“呵呵,也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枫,你真心喜欢过谁没有?”我沉默了半晌突然问起这句。
“恩……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了,大家一起久了,有的渐行渐远,有的却成挚友。最近有一个刚刚变成挚友。”
“那我是什么?”
“不知道…………”
“我是女人呀,笨。”我大笑。
“枫,你感觉我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你?很明媚。”
“我明媚?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你的忧伤都像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静静的。
“谢谢你,枫。”
夜里睡醒,迷迷糊糊的去卫生间,穿过客厅的时候,我仍是习惯性的低下头,想躲过画室那一片刺眼的白光,然而什么都没有了,画室黑漆漆,空荡荡的,没有白光,没有颜色……没有逸凡。
不知谁家在放京剧。
静静的空旷的屋子里全是隔壁传来的虚渺的,忽远忽近的声音,我听不懂在唱什么,只是恍惚的记起以前看过的《霸王别姬》,那戏真是长而慢的。
我坐在那里等啊等……等什么呢?我在等虞姬死呀。她死了,戏也就完了,我就那么一直等呀等……总算唱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了,我兴高采烈的等着她拿剑抹脖子,总算要完了呀。
然而,那电视却突然一转,改放别的段子了,我被不高不低的撂在那儿……不高不低的,感觉有些什么东西没完似的。空落落的。
我的心空落落的。
画室没有灯光,逸凡走了没有回来。
这一次,我抬起头,心里清清楚楚的意识到,逸凡是真的走了。
逸凡是不会回来了。
我对自己说。
第二天,我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我要将门锁换掉。
没多久,开锁公司的人便来了。
我叼着牙签斜倚着门,直愣愣的审视着我